第六十二片梧桐叶摇摇欲坠,晏尔往旁飘了一格,三秒后,这片叶子慢悠悠地铺在满是黄叶的人行道上。
他听到帆布鞋踩在落叶堆里的动静,伴随着行李箱滚轮压过灰砖路的骨碌声,穿堂风掠过,头顶沙沙作响。
不远处,钟悬神色平淡,穿过了校门,不紧不慢地走在树荫下。
晏尔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腿旁的黑色行李箱上,心脏砰砰直跳。
他太过紧张,以至于忽略了钟悬今天没有再穿那身校服,换了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一手揣进口袋里,把衣兜撑得鼓鼓的。
钟悬距离越近,他的道德与人性就搏斗得越发激烈。
但不管胜负如何,从今天起,他——晏尔,一个新时代好青年就此灭亡,和钟悬这个少年犯一起沦落犯罪的深渊。
就像警匪片里拍的那样,他已经可以想象到钟悬与他的团伙是如何熟练地从太平间冷藏柜里盗窃遗体,再利用大号行李箱传输转运……
钟悬独自看守着那个巨大的、阴冷的地下室,朴素的校服背后是尸山尸海。
晏尔有些担忧,钟悬会给他选一具什么身体?
放多久了?脸上会有尸斑吗?打开箱子不会诈尸吧?
想到这,他就不是很想要这具新身体了。
他怕鬼,又怕鬼主人找他拼命,更怕自己打不过人家……
“发什么呆?”钟悬推着行李箱,迈着一双长腿直接越过了这只魂,只撂下一句,“跟上。”
晏尔心惊胆战,瞟了眼他的箱子,飘过去问:“我们去哪?”
要找一个隐秘的接头地点是吗?
钟悬说:“先回教室送个东西。”
也好,能给他留点缓冲的时间。
路上,晏尔试探地问:“东西在箱子里面?”
钟悬懒懒地“嗯”了一声。
“一会儿就开?”
“我打不开,”钟悬说,“我又不知道密码。”
晏尔一愣:“那谁知道?”
钟悬掠他一眼,“别问这么多。”
行行行,还有别的同伙呗。晏尔心想,一群倒卖尸体的规矩忒多。
他依言闭嘴,乖乖跟在钟悬身后,却见他径直来到走廊,屈指敲了下1班后门。随后,黑色大号行李箱转交给了刘子堂——晏尔记得他,他是那天那个被钟悬磕了脑门的痛经男,长得獐头鼠目,果然也是同伙之一!
“怎么是你送过来的?”刘子堂抓了抓脑袋,探头往外看,“我妈呢?”
钟悬说:“校门口刚好碰上,顺便帮个忙。”
“哦哦,谢了啊。”
“没事。”
对话至此终止,晏尔茫然地看着钟悬转身离开,回过头,刘子堂就地打开了行李箱,依稀可见一半是衣物,另一半塞满了各种零食。他抓出一把,应该是要分给留在教室自习的同学……
所以……东西呢?
晏尔一头雾水,跟上钟悬,问他:“你自己说要帮我离开这里的,忘记了?”
“没忘,这个等会。”钟悬说,“昨天晚上我去了趟你家,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你是怎么进去的?”晏尔对此实在费解,更没耐心听他卖关子,“一起说了吧。”
“‘你’不在家,你的那间卧室虽然有人定期打扫,但有一年多没住过人。”钟悬说,“不过衣服什么的都在,家里也没有遗照……恭喜你,不管‘你’是离家出走,还是重病住院,至少小命还在。”
听起来是个好消息,可是没有关于身体的确切消息,晏尔根本没法放心。
他跟着钟悬飘进操场,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怎么进我家的?这么光明正大地走来走去翻东翻西,没人发现你吗?”
钟悬说:“翻墙。”
“监控没拍到?”
“反正没撞上人。”钟悬若无其事地说,“小区监控7天自动覆盖,谁会知道是我。”
晏尔盯着这个违法乱纪的惯犯,有心想说点什么,然而自己与他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能把道德底线一再压低……就当不知道吧。
钟悬盘腿在操场上坐下,拍了拍身前的草坪,示意他往下飘一点,突然问了一句:“你能接受新身体的年纪比较小吗?”
晏尔一愣:“多小?”
“一个月多一点,不到两个月。”
晏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