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鸾儿背后生寒,似有一把寒冰利刃穿透了脊梁骨,她转过头来,才看见黎烨站在门外。
他看着她,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徐氏瞧黎烨模样,暗暗庆幸此一番计谋奏效了,口中却是和善地劝道:“你回来就好,快些宽慰鸾儿几句,莫叫她再赌气绝食,也莫叫她离家出走。”
赌气绝食,离家出走。听来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行径。
苏鸾儿微皱眉,她只是没有胃口吃饭,在徐氏口中就成了赌气绝食?她确实生了要走的心思,但何谓离家出走?
“子英,我没有。”苏鸾儿看着黎烨,对他解释。
徐氏却接过话:“没有就好。”说罢又嘱咐黎烨好生安抚苏鸾儿,而后带着黎木青离了紫苏院。
黎烨踏进房门,扫了眼桌案上放着的粥碗,还剩了小半碗的粥,他清楚苏鸾儿的脾性,每次与他置气都不肯吃饭,必要他哄得消了气才会进食。
他去军营一日两夜,无暇顾及她,她就果真气了这么久,饿了这么久。
再看房内,一个大木箱放在内寝的东墙根儿,隐约可见里面装着一些叠好的衣裳,倒是真有离家出走的打算。
他自那箱子处收回目光,看苏鸾儿良久,说道:“该说的,该劝的,母亲已经言尽,你果真要和离?”
他面色严肃,语声平静,像在下一道军令。
苏鸾儿怔住。原来他回来,是要问这句话?
他忙的焦头烂额,无暇来看她,不是在想办法推掉和突厥公主的婚事,只是单纯地在忙军务,而已。
“你果真,要娶突厥公主?”苏鸾儿明知不该问,可就是不死心,要多嘴问这一句。
“是。”黎烨答的果决刚毅。
一字落下,如霜如雪,如刀如剑,剜得人心口疼。
苏鸾儿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具被抽去灵魂的傀儡,从内到外,从头到脚,麻麻木木没有半点知觉,眼泪却像被风打落的露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黎烨眉心微动,脚尖微抬,朝她迈出一步,却又停下,转过身背对着她,再不相问。
是他以前对她太过纵容,叫她恃宠而骄没了分寸,竟至不分场合不顾时机地闹脾气。
他不会再去哄她。
“那便和离吧。”苏鸾儿缓过神来,也转过身背对黎烨,淡淡地说了句。
“你想好了?”黎烨微微偏过头,再次问。
一阵静默后,听苏鸾儿道:“想好了。”
“果真要离?”黎烨完全转过身来,看着女郎背影,目色幽暗深邃,重重地问。
苏鸾儿怔忪片刻,缓缓点着头。
手腕忽被男人攥上,将她身子重重转过去,逼迫她不得不面对着他。
“你还有何不满意的?你到底要什么?”
他眼睛里冒着火光,额上青筋不耐烦地突突跳着。
苏鸾儿望他不语,又有泪水自眼角淌落。
“如你所愿。”
沉默着对峙片刻,黎烨放手推开女郎,大步跨出紫苏院,踏着满院的喧闹和喜气,跃上马仍旧回军营去了。
···
北疆战事紧急,刻不容缓,黎烨本该立即动身去往前线,圣上顾念他婚期就在明日,特意允他多留一日,待完婚之后再行赶路。
他坐在营帐内低矮的木几上,面前放着调兵遣将的花名册。
昨日就该定下的事,因他无故的烦乱拖延至今,现下不能再跑神,须得抓紧做了决定。
瞧着那花名册,三字一空,十二字一行,满满当当的一页,落在眼睛里,竟都是“和离书”三字。
和离书,和离书,从头到尾都是和离书,在对他叫嚣。
越看越烦。
哗啦一声,花名册被他扔了出去。
拿过一张空白宣纸平平整整铺在面前的板足案上,利落干脆地提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没有写过和离书,不知道该怎么写。
笔在空中停顿得太久,墨汁聚在笔尖,啪嗒落在纸上,洇出一片墨渍。
他毫不犹豫地、粗暴地把纸揉成一团丢了出去。
再次铺开一张空白宣纸,重新蘸了墨汁,下定决心要落笔,却又因为停顿太久,弄脏了白纸,不得不再次团成团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