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的时候,梁万羽给胡宇塞了一个2000块钱的红包,要胡医生替他隐瞒编剧身份。在医院,他就是一个普通患者。“这是剧组的一点心意。今后少不了有问题要请教胡医生。”胡宇习惯性地掂了下红包,心想,影视行业果然出手大方。
就这样,梁万羽住进了肝病医院,并如愿跟何志成安排在同一个双人病房。
报纸上的何志成西装革履,留着三七分头,看起来神气十足。病房里的何志成眼里满是消沉,头发也有些凌乱。见到新的病友住进来,何志成丢开手上的书,同情地说:“呵,小伙子还这么年轻。”
肝癌还没有很好的治疗手段。医生给何志成开了一堆中成药、西药,要他多休息。梁万羽跟何志成请教肝癌的注意事项。何志成重复一遍医嘱,跟胡宇医生讲的如出一辙。何志成感慨地说,这东西隐蔽性很强,人们往往因为不重视错过最佳治疗时机。他主要是喝酒太多,作息不规律。没办法,工作上的事情推不掉。很多时候他想起做个体检,忙起来一打岔,就忘了。
当一切回归到生死层面,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很小了。住院楼这一层住的都是肝硬化、肝癌患者。人们对疾病的恐惧和对生命的眷念,不会因为社会地位高低、财富多寡、智识高下而有任何不同。短暂地忘却这种情绪时,何志成也会跟梁万羽聊聊资本市场,聊聊国际大局,聊聊传媒生态,甚至一些家长里短、追女泡妞的趣谈。
让每一天不那么煎熬,在这里是个难题。
梁万羽说起家里亲戚也是肝癌。亲戚朋友给了好多偏方,包括用野猪睾丸泡酒喝。民间偏方里,有很多想象不到的东西入药。这些偏方通常没那么好找,听起来奇奇怪怪,也毫无逻辑可言。
“我也是听人这么说,不知道行不行。”几乎每一个传播偏方的人都这样说。有时候再加上一句,这个亲戚那个朋友吃过,据说是很管用。梁万羽也是这么跟何志成说的。
野猪在川西山林很常见。土地紧张,老百姓经常开荒,和野猪抢地盘。到了庄稼成熟的季节,野猪半夜出巡,跟老百姓抢粮食。玉米高粱红薯地,几头野猪一个晚上祸害一大片。村里人用土狗、火枪围捕野猪。《枪支管理法》出台后,村里人改用陷阱逮野猪。有时候他们也用钢夹,一种用钢片、弹簧做成的简易咬合装置。
野猪睾丸属于难得之物,符合偏方属性,但对梁万羽来说反倒没有那么困难。他找老家的亲戚弄来野猪睾丸,用柴火烘干后邮寄到上海,神秘兮兮地送给何志成。
何志成一开始听到偏方的确很“偏”,抱着侥幸心理想一试究竟。等用野猪睾丸泡的酒摆在面前,何志成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好歹也是个文化人,上过正经大学,还是上市传媒集团董事长。用野猪睾丸泡的酒,喝到胃里也还是酒啊。酒精主要靠肝脏来代谢。肝不好的人喝酒,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吗?
这个偏方,会不会主要是野猪睾丸在起作用呢?何志成转念一想。他把野猪睾丸从酒里捞出来。这东西炒来吃也没几口啊。
何志成把野猪睾丸重新晾干,切成芝麻粒大小,用温水冲服。头几个白酒泡过的野猪睾丸,何志成不觉得有多难吃。后来吃没用酒泡过的野猪睾丸,何志成感觉眼睛里都是令人掩鼻的味儿。每次咽下野猪睾丸粉末,他总是用力撑大鼻孔,让空气快速冲淡鼻腔里令人反胃的腥膻。
吃了一阵野猪睾丸再做肝功能和病毒检查,何志成的指标没什么明显变化。可是隐约间,他觉得自己的性欲似乎增强了。对于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来说,不管哪里能挺直都足以令人开心。这是一堆坏消息中难得的好消息。
何志成跟梁万羽说,这东西可能真的有用。
那段时间,每隔一两个月,必定有几只用柴火烘干的野猪睾丸被装进中国邮政的包裹,从川西一路翻山越岭到达上海,被一个肝癌患者切成芝麻粒大小,用温水冲服。
有了这层不足与外人道的微妙关系,梁万羽跟何志成越走越近,很快成为好朋友。
在肝病医院病房,梁万羽慢慢恢复了他股市操盘手的身份。他不失时机地跟何志成提到互联网热潮。何志成连忙摆手。这玩意儿他可不懂,也不想碰。申江传媒集团从未涉足互联网,不过网站出现之后,他们的报道经常被转载。传媒集团下面有多份报纸、杂志,还有电台、电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