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怕您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耽误了。”
他轻哂道:“这一路就是为了这个?你以为我在外头养那样的女人?”
那样的到底是指哪样的,两人心知肚明,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便是默认了。
不知怎么的,他心情颇好,忍不住想逗逗她:“我要是养了怎么办?你便嫌弃我这个哥哥了?”
她蹙眉:“当然不会,哥哥再怎么样,我也不会生出半点嫌弃来,只是那些勾栏瓦舍里的女子对恩客都是假意奉承,一双眼睛只盯着男人的钱袋子,轻则掏空家底,重则家宅不宁。”
一想起一群女人偎在他身边要钱的样子,她忍不住跺了跺脚:“总之咱们家家规如此,哥哥你就得洁身自好。”
她说这话时,俨然已经全然不管自己养面首的事情,很有些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霸道。
正微微垂着头,脚尖拨弄着青石路上的落叶,忽然听到面前头顶传来闷笑声。
一抬头,正好对上男人含笑的一双眼,他微垂着眼帘瞧着她,黑黢黢的眼瞳黑曜石一样莹润。
她耳根子微红,脸上也有些烫。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这么膈应起来二哥哥找女人的事情,大抵是从小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最久。
一想到他竟然逐渐变成了京中那些污浊不堪的酒色之徒,便觉得像是一块温润美玉掉进了泥泞里,她看着长成的一棵芝兰玉树,却歪成了枯藤死枝头,便大为可惜。
“以后我嫁了人,夫婿若是知道二哥哥如此放浪形骸,肯定也便跟着无所顾忌地蓄妓纳宠起来,二哥哥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了弥弥的以后着想才是。”
宣沉渊眼神微动,唇畔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良久,他微笑道:“弥弥说的是,哥哥知道了。”
看着她风一样旋身离开,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处,他自顾自站了一会。
他抬步往自己住处走去,浅草轩里,扶风正在整理零碎物件,他抬手让他退下,自己懒懒地坐了下来,靠进圈椅里。
他没让人点灯,浅草轩里最后一点斜阳无声散去,沉沉的墨色一点一点在室内铺陈开来。
娶妻?
他低声嗤笑一声,腰间的荷包明晃晃地扎眼。
他扯下荷包,握在指尖把玩,缎面熨贴在肌肤上,冰凉又柔软,平安扣那一点微微的凸起,硌得他手心微微酥麻。
好似有一根淬了毒的针,悄无声息地扎进他的心肺,他将荷包扔到一边,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往后仰躺闭目养神片刻,他忽然又睁开眼,视线定定地落到那只荷包上。
终究还是捡了起来。
荷包被紧紧地攥在男人手心里,复又松开,又攥紧,好想要将它揉碎,化进骨血。
浅草轩槅扇半掩,透过窗牅的缝隙,依稀能看到天边的依稀可见的星子。
幽静雅致的室内浸润在越来越沉的夜色里,桌椅书案,甚至连人几乎都笼罩上一层黑幕,旖旎缠绵水波一般荡漾开来,窸窣的衣料摩挲声里,隐约夹杂着男人压抑的喘息声。
黑暗中,男人仰脖靠在圈椅里,手臂上青筋鼓起,紧绷的下颌沁出薄薄的汗,喉结上下滚动,溢出一声低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