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美用力地把手攥紧,像攥她下面的生活里全部的快乐幸运与希望似的。
戚成钢回到家里,太热了,便洗了个脸,等他“哎哟”了一声想起来时,才发现,手心里的那两排小字全部糊掉了。
戚成钢遗憾地嗐了一声。
可是不要紧,在他休假满了回到驻地,只过了一个月,信使便送来了来自乔四美的三封信。
粉色的小信封,抽出来看时,折法十分复杂的一页纸,好容易展开来看时,四美写:
戚成钢,你好。真没有想到,那天在大街上遇到你。我简直觉得这是命运的好意,让我们老同学隔了这么久还可以见面。
接下来的日子,乔四美每个月给戚成钢写三封信。
乔四美这一辈子都没有再写过这么多的字。
戚成钢的第一封回信是过了许久才到的,久到四美几乎要绝望了。
四美为久久未至的回信而消瘦沉默了。
这种沉默在收到信的那一天而消失不见,乔四美又是那个爱说爱笑,热情到有点十三点的姑娘了。
戚成钢的来信里说: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可能已经距我写信给你的日子过去了好久,因为路途遥远,条件也不是太好。
这有什么呢?四美想,这算得了什么呢?天涯海角也情愿跟了你去呀!
四美被自己的想法激动得热泪盈眶。
尽管他的信里并没有过什么过于亲近的词语,更没有任何表明心迹的蛛丝蚂迹,可是,乔四美心满意足了。
她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成了戚成钢的女朋友,以及,未婚妻。
她跟饭店的小姐妹说,我有男朋友了,我未婚夫是守边疆的军人。
小姐妹说:你脑壳坏掉啦?现在人家都找美籍华人,或是商人,再不济也找个有出国机会的大学生。你找个西藏的军人?那里连空气都紧缺。你当是在演电影啊?
乔四美白了她一眼,不不不,她不懂得自己,乔四美想,那样英俊的人,那样好,空气紧缺要什么紧?就是仅剩了一口空气,想必他也会省下来让她呼吸。
乔四美对自己的选择坚信不疑。
因为那些信件都是寄到她的单位的,所以,兄姐们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她的事。
直到有一次,无意间,二强知道了她的秘密。
乔四美一直与戚成钢通信了整整半年。
她忽地想起,手里竟没有一张戚成钢的照片,她太想他了,想到几乎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这让她有点焦急,他到底是什么样子来着?
四美决定向戚成钢要一张照片,在要之前,她先寄上了自己的照片。
那其实是乔四美第一次照彩色的照片,她穿了白色的衣服,站在一丛怒放的盛夏的花间。
可是戚成钢的照片并没有按预期中到来,并且,他只字未提照片的事。
四美想,怕是那信丢失了吧。
信的确是到了戚成钢的手里,他还没来得及细看,战友开玩笑地来抢照片,戚成钢一个没拿住,那照片被风吹走了,悠悠地飘远了,再也找不到。
南京女孩乔四美的美丽照片,永远地静静地躺在了西藏的山谷间。到了冬天,便被厚重的雪覆盖住了。
戚成钢不好意思提及此事,含糊而过。
四美因为他的态度不明而焦急。
这是一九九六年的夏天。
这一年的秋天,齐唯民家里闯进了几个人。
乔七七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理会杨铃子了,其实是杨铃子先不理会他的。
那一晚过后,他们忽地疏远了,彼此连看也不想看对方。
他们这一对小情侣,悄没声息地,就分开了。
晚上上课,课间休息时,杨铃子离乔七七远远地坐着,小女伴奇怪地问:你们七七呢?
杨铃子带笑不笑地说:别乱说,哪个是我的七七。我才没有什么人呢,什么人也没有。我妈妈说,女孩子急什么,且得好好地挑一挑呢。
七七低着头胡乱地翻着一本书,他听见了杨铃子的话,心里不知为什么松快却又伤感。
这两种不搭调的感觉在他的年青俊秀的脸上染上一道奇异的悲伤的色彩来,杨铃子偷眼看着,忽地觉得自己还是爱着七七的。
可是,假如没有那么个夜晚有多好,这里头夹着这么个尴尬别扭的夜晚,毁掉了一切。
假如,这两个孩子的生活真的可以这样交汇一下,然后便如岔道一样各自伸展向自己的未来,便也好了吧。
可惜没有。
这一年的秋天,暑假的最后一天,杨铃子的妈和几个姨闯进了齐唯民家里,尖厉地嗓子,质问:乔七七在哪里?
七七被这阵式吓得呆住了。
齐家老二上前一步问:你是哪个?
铃子的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确定他不是乔七七之后便伸手把他推开:我找乔七七理论。
七七从角落里蹭出来。
你就是乔七七?铃子的妈问道,惊讶于这个孩子的好相貌,他那画中人一般软而顺的头发与忧伤的黑眼睛不由得大人不心软。
可是铃子妈知道这可不是心软的时候,她上前一步,以极其利落,力道拿捏得当,准头十足的一记耳光,把乔七七扇得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