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年134年;墓城,国家联盟特异事务管理局古代研究部远东分部塔木尔齐项目研究所——
自动铅笔的笔芯刺入拇指,我集中于那痛感之上,当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啪嗒。”
门锁被打开,陈老师拿着报纸推门而入。他站定在研究所的白板前,没有像以往一样拿起白板笔在白板上先下几天的研究议程。所有人都知道他刚刚拿到了消息,今天,是救援结束的日子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陈老师,他不再喘息而是摊开报纸,带上他的老花镜;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给我们念报纸上的文字,可是只有嘴唇在动,半晌,没能发出声音……
他看着我,攒着报纸的手在颤抖。我看着他,尽全力压抑着自己的表情。
三个星期前,我所在研究所派往塔木尔齐的考古队伍在进入遗迹时遭遇了塌方。二十七人的小队,被全部掩埋。
“塔木尔齐考古项目塌方现场的搜救工作于今早五点三十分完成,”陈老师最终还是开了口,干裂的嘴唇不停的抖动,一字一顿“墓城小队二十七名考古队员全部遇难,尸体均已找到。”
他摘掉了眼镜,吧和着汗水的眼泪拭去。
“怎么这样……”一个女研究员几乎马上掩面哭泣起来,小队里的所有成员都是研究所的同事,而二十七个遇难者都是我们的朋友…..
陈老师再次带好眼镜的时候,自动铅笔的笔尖离开了我的拇指。
“以下是殉难者名单…”他似乎还要继续念下去。
“已经可以了吧…”我这才发现自己几乎发不出声音。
“小队领队苏繁络,副领队邹海明,队员胡敏迗、蒲卫东……”陈老师,不要再念了….
听到我姐姐的名字的时候,尽管我已经无数次的做好了心理建设,可是我的心还是绞了起来。
“我说!已经够了吧?!”我几乎是在怒吼了。
“小唯……”云寒抓住了我的手,似乎是要阻止我的爆发。“这不是老师的错,你……”
“那二十七个人里,哪个是我们不认识的?他们是什么人我最清楚,如果遗迹要塌方他们那么先进的设备怎么可能检查不出来,说白了他们就根本不可能走进去。而上级只是甩来简简单单的塌方两个字,前因不知过程不知,消息封锁到现在什么解释也不给!就凭他们上下嘴皮一搭,就说是死了!哪有那么轻巧?我申请立刻重启项目,我要去现场。”我站起来,大腿撞倒了我的椅子,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转向我,更有甚者投来了抓住救命稻草的眼神。我看着那个目光湿润的女研究员,有种无以言表的苦楚。
“可是现在塔木尔齐已经封锁了,没有上面的许可,我们不可能进去,要是放在刚出事的的时候还有可能,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我们不是警务司,也不是局里的特派员。没有意义的……”
“你倒是可以蛮无所谓的说这种话,如果你也像我一样要打电话通知家里人自己的姐姐死了,你还能那么轻松吗?”我双手撑在桌子上,冷眼看着他。“说到底这次任务该去的人本来就是我,当时哪怕我们当中的任何人发现了问题,只要再复查一遍,就只是一遍,可能结果就不一样了。”双拳逐渐握紧,拇指的鲜血渗出来,在桌子上留下了一个印子。
“小唯,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们任何人的错,不要折磨自己了。”云寒扯着我,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在说。
“你们可以不在乎,我不行,至少我知道你们没有家人死在事故里。好,我知道你们不敢查,那我自己来。”我挣脱了云寒的手,把早就准备好的辞呈丢在桌子上。
我走到陈老师身边的时候,冷冷地看着他;
“为什么知道真相的人都不愿意说实话?我不过是想知道我姐姐是为什么死的,如果你和我一样失去了家人,你还能吧意外两个字一直挂在嘴边安慰自己吗?你知道是怎么回事的,老师。”
我的电话一直在响,我知道打来的一定是方姨,可我不敢接。压倒般的绝望感这个时候一瞬间就将我淹没。
“喂…方姨……”
“小唯!你知道结果了吗?救援怎么样了?你姐姐呢?”
“……”
“……小唯?”
“我该怎么办?方姨…我该怎么办……”我倒在那望不见尽头的走廊里,痛苦的喘息着。云寒从研究室里出来,看到了扶着墙跪倒的我,她从背后抱住我,被泪水打湿的脸贴在我的后心上,我么那时候除了流泪什么都做不到,那种无力感让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我是我姐姐苏繁络带大的孩子。
我的父母,早在我还没有记住他们的相貌之前就因为交通事故一起离世了,还只是襁褓的我和大我四岁的姐姐一起被送到二叔苏文彦和二姨方思铭家抚养。
关于父母的印象,只有几张泛黄的老照片。
134年我刚好二十岁,二十年的人生。没有父母的关怀为其蒙上了一层常人难以理解的阴影,但是我从未因为父、母爱的缺失感到孤独。那时候苏家正是最兴旺的时候,年迈的爷爷和奶奶在当家人我的父亲死后重新站出来主持这个家族,我有父亲般的二叔和母亲般的方姨疼爱,也被性格温和的繁络姐关怀着。我并不缺少家庭的温暖,在一家子人的目光注视下成长,我得到了适当的关怀和陪伴,这给了我健全的人格和温和的心性。
事情变得不同是我十一岁的时候,爷爷过世苏家当家的位置再一次空出,二叔扛着整个家的压力让只有十五岁的繁络姐坐上了家主的位置。自己则在背后支持。
苏家偌大一个家族的重压,那个时候全部由繁络姐替我抗住,那时候二叔和姐姐就是我的天,是他们挡在我的头上,才让我有了一个幸福的童年。
我最仰慕的人也是姐姐,我追着她的脚步,和她上一样的学校,读相同的专业,甚至大学实习的单位都选了她所在的考古研究所。
133年国家联盟在塔木尔齐的考古活动,本来是我的实习项目,可是那年我肺部的老毛病发作,导致队伍的名额空出来一位,繁络姐则代替我参与那次的塔尔木齐的考古活动。
塔木尔齐的项目属于的是国家联盟的保密项目,除了项目的名字,关于项目的明细,考古研究所的其他人都不得而知。
繁络姐参与这个项目,一去就是大半年,那一段时间一直杳无音信。
以至于塌方事故的事情,只有研究所里的相关人员知道,但是甚至是我们,都不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样子的事故。直到之后我姐姐他们遇难的消息穿回来,有关那个项目的一切细节,没有向我们透露一丝一毫。
对于繁络姐的死,因为从头到尾的一切都显得不明不白,我始终无法接受。我甚至不愿意参加她的葬礼,我结束了我在研究所的实习,从墓城大学退学,一个人问朋友和放高利贷的借了一大笔钱,离开了墓城,一个人去调查塔木尔齐事故的真相。
一查就是四年,四年来没有给过家里打过一个电话,我一个人孤身在外想尽了办法,却四处碰壁。
塔木尔齐的项目在事故后被升为绝密项目,所有消息都封锁了,甚至系统外的所有人,都没可能知道有这个项目的存在。我就像是在追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手上攥着半截风筝线,始终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我被送回墓城的时候是因为我在塔木尔齐被追债的人把打到半死,我偶然被送进了苏家系统里的医院里,二叔才得到了我的消息。他一个人到塔木尔齐接的我,见到他的时候,我直接被抽了一巴掌然后他把我抱在怀里,我至今能记得那句话,连那语气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非得追着一个已经回不来的人把自己的人生也毁掉吗孩子?回家吧,我们都在等你。”
伤养好之后,我和二叔回了墓城。
苏家还清了我已经欠成天文数字的欠款,二叔说这算问他借的,他以我的命义盘下了沿海的其中一条商业街的几个铺子,让我在吧欠他的钱换清楚之前决不能离开墓城。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事情。
我合上账本,刨掉年末要交的水电和要结清的工资。我的咖啡厅的营业额外加另外的几家铺子的房租还剩下非常可观的一笔数目。
欠款的事情,回来的几个月之后就不了了之了,苏氏是国家联盟最大的家族企业,对于我来说是天文数字的钱,在二叔的账上,可能也算不上是什么,他自然不会找我要钱,还钱什么的只是他把我圈在他的视野范围内的说辞罢了。
我理解这是二叔对我的关心,我没有做多余的抗争,而是安定了下来。我很少回忆我追查姐姐死因的四年间的事情,事实上我觉得我的记忆力正在衰退或许是我下意识的在回忆起那些时光时,自主的把那些惨状过滤了。
我捏着因为算账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午夜的时候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会有新年的烟花表演,当然我没有参与的兴趣。
“苏唯哥,杯子我都擦干了,我就先走了。”说话的人是我在学生时代就交往到现在的女朋友毕云寒的弟弟毕云峰,还是现役的高中生,寒假到我的店里打短工,算是社会实践的一部分。
“好的,辛苦了云峰,路上小心。”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目送云峰走到了玻璃门口。
“哥,我姐说…今晚等你吃饭,新年了,放自己一晚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