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哥又不是你的亲哥,他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话说你未免太自私了。”
“为什么你不先去劝劝萧倦,让他不要用极端手段来与乘风作对?”
许岁辞的脑回路被他突如其来的骂语彻底打乱,“你在说什么?你凭什么说我哥不是我的亲哥?”
几个并肩而行的人从小吃车面前经过,高大的身躯遮挡了灯光,在安贺连身周笼罩出一片阴翳。
安贺连又是一抹冷笑,“我给你玩的两次游戏,你但凡有点心智,早该看出我的暗示。”
“之前我说过,这款游戏是按照你哥最惊悚阴暗的潜意识改编,是专门给你看的。”
“你和许乘风,根本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你......许岁辞,你是一个继室的孩子,正是你的母亲,从楼梯上狠毒得把年幼的许乘风推下去,终身摔断了腿。”
“这是你血管里亏欠下的血债,许乘风把你像宝贝一般养大,你就应该无条件,全部只为你哥付出,还谈什么恋爱。”
安贺连的模样像极了引人坠落地狱的魔鬼,问道,“我上次问过你,假如有一天,你哥哥阻止你和萧倦恋爱,你会为他做到哪一步?”
音乐的声音骤然清晰无比,甚至从许岁辞的潜意识记忆里达到极值。
我哥居然真的不是我的亲哥?
我的母亲就是害哥哥断腿的罪魁祸首。
哥哥为什么还继续宠爱着我?
无论自己如何胡乱猜测,都比不上有人亲口认证。
许岁辞彻底被激怒,起身一把掀翻身后的塑料凳子,引得路过的人纷纷驻足观望,以为有人要打架。
凶狠回嘴,“你既然喜欢我哥,就去光明正大地表白,现在把所有矛头都指向我,你才真是有病。”转身从原地离去。
等他跑出一段距离,安贺连始而幽幽道,“我当然是因为爱极了许乘风,才要把你从他身边血淋淋地拔除干净。”
起身走到小吃摊的旁边,朝摊主递出一千元报酬,敲打透明的操作台玻璃道,“音乐可以关掉了。”
还有,“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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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宅里的气氛十分凝重,许乘风最近很心烦,连家里的花草都能冥冥中感知,蜷缩着叶片低垂。
大少爷坐在客厅,手里紧攥着遥控器,但没有转台的意念,任由电视巨屏间反复播放八点档狗血剧情。
许岁辞进家依旧带着些头晕目眩,来自安贺连的特别提示令他难过又自卑,嘈杂的人声与诡异的恼人音乐持久得在耳旁重复,重复,重复到令人崩溃。
原来他是这个家的罪人,他真的是一个毒辣阴狠的贱人的儿子。
准备从客厅溜走前,许乘风抬起手腕问,“我们说好几点回家来着?”
“九点。”许岁辞站在沙发后面,以往他会揪住两只耳朵,乖巧地跟哥哥撒娇,可是他今天如何也做不到。
他是罪人的孩子,求饶撒娇的模样一定很惹人恶心吧。
许乘风也不似平常的温柔,甚至带着一点家长惯用的严厉,“现在十一点了,你是不是该跟哥哥说点什么?”
来道歉的话,许乘风立马就不会生气了。
唯独这次,许岁辞沉默了,他不得不选择沉默,烦乱的情绪叫他尽量保持安静。
许乘风干等了五分钟,丢开手里的遥控器,保持着目不观人的坐姿,“说话呀,成哑巴了?”
许岁辞扶一把额头,勉强站稳,他今晚一口菜没吃,却听到了许多震惊人心的信息,脑子里简直消化不良,苍白脸道,“我想回房休息。”
嗯?
许乘风从座位上起身,慢悠悠地转过脸,他最近因为两块地被抢走了,资金上有些空缺而睡不好觉,怕岁岁担心才一直避开。
如今两兄弟隔着一道沙发互相对视,都有一些枯槁疲惫的姿态。
许乘风习惯了岁岁的听话乖巧,强逼自己忽略弟弟眼神里敏感的部分,保持严肃道,“你是小学生吗?既然答应我要九点整回家,说到做到呀。”
一啰嗦话便多了一点,阴沉凌厉道,“你说自己想跟朋友出门玩,我才同意你的,哥哥专门从日本空运来的海鲜,还说要跟你一起品尝的......”
“好了,够了,别说了!”许岁辞竟狠狠地喊了几句。
哥哥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可是他仇人的儿子呀!
安贺连那几句话的杀伤力竟如此巨大,令人难过又钻心。
许岁辞张口问,“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又不值得,我的血都是脏的,不一定我那个害人的妈还曾经当过小三,破坏你的家庭......
人一旦打开悲伤的开关,连整个回忆都会灰暗无关,甚至否定一切,否定自我。
许乘风立刻住口,棕黑色的眼珠紧盯许岁辞的一切举动。
“岁岁,你老实跟哥说,你今晚去见萧倦了吧?”
许岁辞的神经在一瞬间爆裂,“我跟谁见面,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跟萧倦是恋人,我为什么要跟卷卷猪像偷.情似的,我为什么要跟你报告!”
你不要多管我,好不好!为何他今天如此生气,仿佛安贺连制造的烦恼根深蒂固,愈发令他痛苦。
许乘风在商场素以毒舌闻名,从未在口头上吃过亏,几乎是瞬间脱口而出,“说白了,我不同意你和萧倦在一起。”
果然,果然是这样!
许岁辞几乎难过得落泪,他没想到哥哥会干涉自己的恋爱,不过脑子,只凭借条件反射,直言不讳道,“哥,你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萧倦为了你的反对,他连画画都放弃了。”
许乘风反倒是像在激讽小学生的恋爱观念,辛辣狠毒道,“他又不是缺胳膊断腿,也值得你为他大呼小叫?”
“总之我看不上那个小子,岁岁,你趁早跟他断干净。”
“还有,你这辈子也不要想谈别的恋爱,你有哥哥就够了,知道吗?我们俩一辈子都不结婚,相依为命过一辈子就好。”
说着,一瘸一拐绕过去,拉住许岁辞的手,“外面那些人都是有利可图才靠近我们兄弟俩的,岁岁,这个世界上只有哥哥才不会伤害你,哥哥会像宠爱小王子一般把你呵护得无微不至。”
“什么萧倦,别的什么红男绿女,岁岁都不要,只要哥哥好不好?”
反正话已经说开,谎言的华丽外衣都会被撕碎。
许乘风索性实话实说。
他就是有被害妄想症,他就是不相信这个世界。
他的身躯高大如山,靠近瑟瑟发抖的许岁辞后,伸开手臂搂住弟弟的腰身。
只有岁岁是干净的,纯洁的,温暖的,值得信赖的。
许乘风几乎病态的把脸埋入弟弟的脖子里,“岁岁,永远不要再爱上什么人了,哥哥只有你了,你也应该这样,对不对?”
一只傻蝴蝶落入蜘蛛密布着毒液的网,挣扎求生,却缓缓被麻痹神经,最后凄惨死去。
许岁辞的脑海里反复思考。
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他要禁锢我,为什么他要......?
他也不是我的亲哥。
一股股寒流倒灌,沿着脊椎逆向神经,音乐的循环播放令人抓狂。
“不不不,”许岁辞一把推开许乘风的拥抱,像被什么惊悚的发现吓得魂不附体,尖叫道,“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是需要一个牺牲品,跟你一同在黑暗里陪葬而已!”
喊完拔腿就跑。
许乘风没料想弟弟会推他,坏腿失去平衡,想捉住许岁辞,人已经侧身地倒在地上,重重一磕膝盖。
“来人......”许乘风一点也发不出威严的命令,紧抱剧痛的膝盖,几乎快疼断气道,“拦住小少爷......天黑了......不安全......”
许岁辞跑得飞快,害怕,难过,悲伤,所有负面的情绪令他快要爆炸了,他需要排解,需要释放,只有发疯一样的奔跑,跑到双腿麻木,才可以令人忘却人世间的烦恼。
许岁辞心烦意乱,我伤害了卷卷猪,我还伤害了哥哥......
许乘风重重摔倒在地面的声音他听见了,但他依旧按照自己的意志跑个无影无踪。
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勇敢,当哥哥与卷卷猪都争强着想守护我的时候,我竟毫无办法......
风在耳畔呼啸,刺得耳朵通红。
我为什么要穿进这本书呢?我给大家带来的只有痛苦而已。
许岁辞的想法越来越悲观,甚至厌弃自己到不行,一条冥冥中设置好的线,牵引了他的全部情绪。
脚底一个踉跄,最终绊倒在路面,狠狠摔出半米远,双掌摩擦着地面,立刻蹭掉一块皮。
许宅地处近郊,并非在城市中心,此刻道路间空寂寥寥,偶尔有行人也是坐在私家车中,没人关注路边会有什么东西趴着。
许岁辞安静地原地滞留了几分钟,激烈的心跳缓缓趋于平静,而脑子里嚣张的杂音也慢慢被清退,洗脑一般的音节,也在冷风中趋于消散。
我不该这样懦弱......
莽莽撞撞得跑出家门,还是先回去吧?
不行,哥哥一定因为我的话伤心了。
嗐。
正犹豫不决。
背后传来极快的脚步声,应该是豪宅里哪家的人出门夜跑。
许岁辞觉得好丢人,忍住疼痛爬起,哪知背后的声音越靠近越令他恐慌。
这才发现自己跑到偏僻的街区角落,甚至连监控摄像头都没有地方安装。
当忐忑不安地爬起来再跑,回首一瞧两个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将他瞬间包抄,味道浓郁的手绢紧摁住他的口鼻。
许岁辞瞬间被大量的液体气味迷晕,两个壮汉夹住他的胳膊,装作好心人上前搀扶许岁辞去医院的架势,将人左右夹住提起来,不一会儿便扯住人塞进早等在黑暗小道里的面包车上。
“安总,您真是神机妙算,您怎么能猜到这小子进了门,不一会儿就得哭着出来 ”
安贺连端坐在并不高档的杂牌车后座,许岁辞安静地躺在他的腿上,昏睡的模样凄惨又难过。
安贺连对着许岁辞的脸蛋使劲一捏,“闭嘴,赶紧开车。”
心里嘀咕,小孩子就是好骗,书里写得真不假,这个家伙确实是个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