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明堂宫的镇压真人,九幽魔域的运转,他不用操心,可一旦涉及秽渊魔主,那恢宏的法力运转要通过他,那些被征服、染化的修士之反馈,也要通过他。
他只道对方遭难,其实作为两边互通的枢纽,最危险的就是他!
那些人在秽渊魔主的法力之下,个个不堪,而作为臭名昭著的鬼厌,又能强到哪儿去?
这一点,嚣离昧完全没有提及,其心可诛。
倒是在紫陌红尘灯内,简紫玉确有指出这点,给他一个含糊警告,是用“猜测”的方式——她在魔门西支已经边缘化了,不知那些宗师、大佬的算计很正常。
同时,她还做了就此进一步分析,若鬼厌真的沉迷其中,说不得就要化入魔域,成为秽渊魔主法相凝化时的载体,到时九宫魔域的威能会再上一个层次,而他则是生死两难,永远沉沦在秽渊魔力之中,比活炼傀儡还要凄惨。
不管真猜还是假猜,是示好的提醒还是强迫式的威胁,鬼厌觉得,简紫玉所言,与事实已经不远。
屏住呼吸,闭上眼睛,鬼厌缓缓调运气机。他明知道嚣离昧在暗中观察,必然会对他的定力生出疑心,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迎合此污秽魔意。那样的话,被欲望所操控,沦为妄境之源头,天魔之美餐,指日可待!
他算是暂时躲过一劫,而此时再作体会,忽又发现,这一行修士,如此容易接受天魔法门,更有体悟,其出身大是可疑,而正抵挡秽渊魔主法力的那个修士首领,其所放射的大光明力,虽是灿烂辉煌,但究其本质,也与魔主之力没有多少冲突。
他的视线移到其余几人身上,尤其是那个被摄了心神,动摇根本的倒霉蛋——这个看起来也眼熟啊,尤其是被秽渊魔主摄来了许多记忆片断,也能作为参照。
仔细梳理一遍,他终于恍然:是他!
事实上,这人是段湘的一个大客户,经常牵线搭桥,做一些丑事,当初他在搜检死鬼段湘的神魂时,记忆下来。那人的身份来历是……
东阳正教!
三方记忆连成一串,对中间领头的“大人物”,鬼厌就是硬猜,也能猜出个答案来,更别说,还有这张似曾相识的脸。
这一位,与当年剑园中,和他结了死仇的“仁义无双”萧浮云长了一张极其相似的脸……记得了,当年剑园之役后,他还专门做过功课,萧浮云在东阳正教里的终极靠山,东阳三魔君之一:
“日魔君”,萧垒。
日魔君名声在魔门中,其实相当不错,虽不脱魔门习性,可他有雄才、气量大、能容人。当年光魔宗的帝天罗,闯出了“大日王”的名头,冲撞了“日魔君”的威名,可萧垒却无视宗门之别,反而加以鼓励,亲口将帝天罗“大日王”的名号确认下来,令人敬服。
相比之下,同样出身东阳正教的东沧子,因为道号谐音,与魔门东支的东昌子打得不可开交,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话又说回来,有这么一层关系,当年帝天罗能毫不犹豫地将萧垒血脉炼成血影,里面似也有些微妙之处。
那些事情太过遥远,很快,鬼厌就将思路扭转到现实方向:
日魔君既曰“魔君”,便是公认的大劫法宗师,在魔门体系中,是六欲天魔的最高层次,他们与自在天魔的差距,仅仅是少扑杀一个地仙……当然,也可以说,还有一个地仙的距离。
不管怎样,日魔君的威名决不容小觑。
若只如此,正操控秽渊魔主法力的鬼厌,短时间内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真正的问题有两条:
第一,借用秽渊魔主法力是在玩火;
第二,简紫玉在紫陌红尘灯里,提起过本次围剿五岳元灵的参与者,除了魔门西支、九玄魔宗之外,东阳正教……亦在其列。只不过先前只来了两个人,后续的支援,这才刚刚赶到。
那么,这群魔门大佬在搞什么?
他见出问题,自然不会做傻事,受他心意所限,秽渊魔主的法力运转有了一个空隙,萧垒精准地抓住机会,沉喝出声:
“鸦老,这就是所谓的‘联手’?”
“受不了这点儿考验,在九宫魔域中,早晚也是坏掉,早坏早好。”
被称之为“鸦老”的人坦率回应,没有讽刺的意思,只有平平淡淡,理所当然。
他们既然都这么讲了,鬼厌再出手,那才真叫无可救药。顺着杆子,就彻底收了手,还不忘向嚣离昧问一句:
“怎么搞的?”
没等嚣离昧回应,海域映现的图景便消去,再见不到萧垒等人。紧接着,秽渊魔主的法相也在虚空中慢慢消散,诸天神明及祥云瑞彩等,一并化为虚无。此时距离说好的“半个时辰”,应该还有一段距离,思及此处,鬼厌竟然有意犹未尽之感。
长长吁一口气,他努力挥去这要命的感觉,但总免不了一些感慨,尤其是仙佛之体与腐朽肉身的强烈对比——可惜,有此恢宏之力,便是魔主之尊,也不能得不坏之身?
嗯,一点儿也不可惜,就算由此道可得世间一切,自己先烂掉了,又有什么意思?
此时,嚣离昧从地上起来,抬眼看他,眼神颇有些古怪,最后只是说一声“祖师自有安排”,便匆匆而走,象征着今日之事,虎头蛇尾,暂时结束。
见他这副模样,鬼厌眼中幽光闪烁,转而面向简紫玉,向她做了个手势。女修略一犹豫,还是放出紫陌红尘灯,将两人笼在红尘图景之下。
进入其中,鬼厌也不管周围是什么环境,劈头就问:“鸦老是谁?这里究竟有几位劫法宗师?”
简紫玉最初没有说话,等鬼厌盯她看了好久,才道:“若是那位鸦老,他不是劫法宗师。”
“哦?萧垒对他可颇为尊重……”
鬼厌突然定住。
简紫玉吁出口气,露出一个罕有的苦笑,似散去了部分心气,也微垂下头:“是啊,鸦老是镇压地火魔宫的唯一一位自在天魔,现在想来,他应该就是这次围堵五岳元灵的幕后召集人吧。”
“鸦老,乌羽天魔王……我还真该深表荣幸啊,蒙他老人家叫一声道友!”
道出那个震耳欲聋的名号,鬼厌话中尽是自嘲之意。因为那一声“道友”,细细思来,不是看重,也不是礼貌,而是最符合当时语境的选择,若真以长者身份,颐指气使,哪得捧得他上来,忘形合入秽渊魔主的神通法力中去?
险哪,险哪!
心有余悸之下,鬼厌双眸中幽光如火:“你以前可没有讲过。”
“因为我也不知他竟然在其中。”
简紫玉拿出的是郑重其事的态度,显然这个消息,让她也为之震惊。
稍顿,她垂下眼睑:“不过鸦老虽是神通无边,但数劫以来,都是以‘天鸦傀儡’寄托神念,与人交流,就是当年陆沉打上门去,也不过是以‘遮天羽阵’相抗……传言他真身正遨游外域,甚至有说在魔主座下听讲的,在此界,已有至少三劫时光,无人能见其真身了。”
“然后他老人家就闲着没事儿干,专门纠合几个门派,布下九宫魔域,围着五岳元灵玩?”
简紫玉默然。
鬼厌念头不停转动,从他的经历中,完全可以衍生出另一个问题:明堂宫需要一个牺牲品,其他诸宫又如何?
若是按他的猜测,为了一个五岳真形图,舍掉九个六欲天魔……说不定还要加上一位劫法宗师级数的,值吗?
“不一定非要九位真人,无明、无量、夜摩、他化,乃至那一位,都有仪轨,或许无需载体。”
“那也是四个……”
五岳真形图再珍贵,再怎么涉及黄泉秘府等宝藏,拿四位六欲天魔去换,任是谁也要多多思量。
念头突又一转,鬼厌忽问道:“简师侄说尊师大限将至,却不知是寿元不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个时候,危险临头,两人交谈起来,语言更直接,矛盾更突出,反而不太会出问题,因为他们要保命、要脱身的目的,几乎是完全重合的。
简紫玉没有做出明确回应,鬼厌则步步紧逼:“尊师可在,方不方便计较商议一番?”
“我不知老师行踪,不过老师曾对我讲,各自谋断,各安天命!”
“这算什么?”
鬼厌真服了那位幻荣夫人,他哼了一声,他所见的魔门修士,真没几个脑子完全正常的。
就像现在,什么魔门西支、九玄魔宗、东阳正教,浩浩荡荡前来,合为一处,倒像在这片海域举办了一场魔门大聚会,且是由鸦老这位自在天魔主持。
至于目的,针对小五……
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