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余慈眼中的,其实都是真界四方的投影。
直到再穿过一层云霭,下方光芒骤然变得不那么稳定,一明一暗,闪烁不停。
这个余慈倒是熟悉了,这是已经被大黑天佛母菩萨真实之域的法则区域压制的湖底水域,包括太霄神庭的四方八天,也包括水世界。
如今这几方虚空环境,都是交织错落,看似无序,但对余慈而言,却是从一个“超然”的角度,进行的观测。他稍微适应了一下,便弄清楚,这是以真界为参照物,呈现的影像,显示的是水世界从“物质”层面做出的渗透。
真界的整体外形,如一个倒扣的碟子,水世界便是中央隆起区域之下的那部分“空间”里,存着的一汪碧水。这是巫神创世之时的设计,为的是在必要时,吸取水世界的部分,修补真界。
此时的洗玉湖底,就是在碟子外围约三分之一的位置,凿开了一个口子,碧水外溢。
以上这些,是上清体系,不,应该是此时在天地法则体系中占据绝对上风的玄门体系的映射。余慈以万古云霄加持,也是最大限度地抹平了不同玄门体系之间的“落差”,也接收了相应的信息。
只可惜,这种影像一闪而逝,就像天边的彩虹,只是各个条件凑在一起时短暂的映射,不可能长久存在。
接下来,余慈只能聚焦在那“破口”所在,大黑天佛母菩萨的气机又呈现出来。
这次,他没有被发现。
并不是说,余慈在道境转了一圈儿出来,就在层次境界上超过了大黑天佛母菩萨。而是他通过“梦境存神”的方式,在意识层面,彻底与太霄神庭体系相融合,如果对方不能改变认知,就是罗刹鬼王也不能发现他的存在。
尽管余慈就在她们眼前。
而从另一角度讲,想和余慈交手,只需要往太霄神庭上招呼就是了,他也绝对避不过!
看得出来,在余慈进入道境后的这段时间,大黑天佛母菩萨没有浪费任何机会。在突破心内虚空防线的同时,也利用铺开的法则区域,将另一个方向上,叶缤等人的战场纳入其中。
这时候,她开启了类似于余慈的“外道神明体系”,已经被叶缤剑意逼得左支右绌、暴跳如雷的烛龙王,便是成为了其中第一个成员。
余慈不知道烛龙王现在的想法是怎样的,不过在他身后腾起的日轮,和幽煌所化的又不同相同,其六道轮转,生机变化之中,竟是多了一层光阴流逝,无始无终的意味儿。
大黑天佛母菩萨显然是把烛龙王的光阴秘术,也嫁接进入了自家的生死轮回之中,也就等于是将烛龙王牢牢地绑上了自己的战车。
姑且不说她是怎么做到的,这样一来,就是把两边的战局合而为一。
还好,叶缤和幻荣夫人的反应也非常迅速,也是立刻攀升到真实之域中,与羽清玄、邵天尊等人会合。
如此一来,真实之域之上,倒是陷入了诡异的静寂之中。
因为在这一刻,余慈这边的羽清玄、邵天尊、叶缤、幻荣夫人;大黑天佛母菩萨一方的罗刹鬼王、十方魔灵,烛龙王,还有半死不活,不知是否参与进来的诸阳,双方已经堆积起了超过八名地仙级别的大能。
上次这种情况,还是在陆沉陨落之时——那时候,交战的地仙也只有七位而已。
即使现在远比不上当时生死相搏的惨烈,可谁又能保证,在杀红了眼之后,不会重蹈之前的覆辙?
余慈也没有料到,局势竟然恶化到了这种地步。
可对大黑天佛母菩萨一方而言,这又是再好不过的局面。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积累起了一场足以再次倾覆天地法则体系的“雪崩”,现在一切的条件都已经具备,需要的仅仅是最后那一嗓子罢了。
这里一半的“条件”,竟还是余慈帮她们准备的……
而且,这还不止!
辇车轰鸣,在真实与虚幻的边界上穿行,三方虚空的种种变化,都从余慈眼前流过,他很快又有了新发现。
在水世界……是那还没有和真界天地法则体系彻底产生交集的深层区域,余慈“看”到了几个人影,其中一人,给他的感应很熟悉。
李伯才……论剑轩?
余慈一念转过,那几人已经隐没不见,一是可能用了某种特殊的隐匿法门,二来也是他对下界的“探视时间”已经到了,视角自然转换,切入了另一处所在。
此时的辇车就像飞驰在云层深处,四面云气迷蒙,不辨方向。
驾车的两位神将目不斜视,那青衣童子则引鹤回环,在车外行礼道:“老爷,前方就是四御门庭,有请符诏。”
余慈回神,他现在操不得别人的心,一切的一切更需要先后的“秩序”。他明知这不过是一场自动运转的梦境,但他还是对这里面的支撑着的玄门法理,给予足够的尊重,向白鹤童子微微点头,依礼道:
“请符诏。”
副御上的神将飒地回身,先向余慈致意,又转回去,将捧在胸前的符诏高举过头。霎时间,符诏之上,赤金光芒层发,神文舒展,形如蝌蚪游鱼,不多时便在虚空中结成一部恢宏文章。
真文道韵,由中而发。
金光照耀前路,迷蒙云层中分,便有一座牌坊,立于云端,其形制也是九间十柱,然而比之余慈所见的碧落天阙,似乎显出几分斑驳,灰黯无光。
青衣童子一拍座下仙鹤,清唳声中,当先而行,辇车轰鸣,堂堂而过。
余慈在经过时看了几眼,只见牌坊之上,多有残缺,还有血迹沾染,似乎围绕此处,发生过一场血战。
辇车所经之处,外间还有许多妖异的黑影,盘转流动,有的还试图冲击上来,但金光所照之处,什么妖邪魔影,都如沸汤沃雪,消融一空。
余慈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将“梦境”与“现实”对照,很快就理解了眼前的这一幕。
这是盘踞在太霄神庭内部的魔头。
当年祸起萧墙,根源又出在紫微帝御这个层级,就算上清宗高层再怎么应对得力,及时切割、封闭,也不可能让这处核心之地,完全不沾染任何魔劫。
相反,这里面的天魔族群可能要比四方八天的更加强力。
虽说是神庭封闭,千年已过,其内部应该会有非常对症的清理机制,但他绝不能掉以轻心。
随余慈心念变化,牵车的白虎一声吼啸,辇车隆隆而过,方向又往下倾斜,云层渐薄,忽有一道阴影,接于天地之间,如山峰耸峙,周边烟云雾霭层层环绕,前方引路的青衣童子便道:
“老爷,前面就是封神台了,上面自有人接引,小子经不得斩龙血煞,便先回去复命。”
余慈微微颔首,那青衣童子引鹤回转,在上又往这边施礼,随即化烟而去。
御车、持诏的两位神将,依旧肃立,驾驭辇车往那山峰高台之上投去。
余慈却是奇怪:这边梦境演化也太过真实,有诏有命、有接有引,个个栩栩如生,这还罢了,现在礼仪环节上都丝丝入扣,当年的上清前辈,对玄门道礼是多么看重啊?
他对台上的另一接“接引”,并不怎么在意,想来也是如神将、青衣童子一般,由万古云霄法理、太霄神庭灵气相激而成的法相罢了。
而此时符诏之上,恢宏文章也化光而回,赤金颜色黯淡许多,倒是从内层透出一点青光,莹莹然如美玉、湛湛然如湖波,清光流转,愈见明透。
余慈气机自然就贴了上去,才与青光接触,便是浑融在一起。
由此知道,这哪还是什么道君符诏,分明就是他万古云霄所化的真意,但依旧有镇压四方八极的威仪。
似乎通过刚刚那一道云路,太霄神庭完全接纳了他的道境真意,也在无声无息之间,进行了一次权力移换。
余慈还在想符诏变化后的法理依据,片刻已经是车抵台前,忽地心神悸动,举目观之,但见高峰之上,煞气嗡鸣,冲霄入云,更有残尸罗列,血痕处处,一时也是哑然。
这等修罗场,就像是千年之前的血战,刚刚结束,时光凝而不动……事实上,他真的感觉到,随着虎辇玉舆隐轮之车的到来,虚空深处,响起了长河流动的声响。
余慈心念动处,白虎作啸,引车不前。
辇车上,余慈眸中神光流转,瞬间扫过一切死寂惨烈之景,最终停驻在“封神台”边缘,那一位道袍飞卷,几欲乘风归去的道人身上。
道人面目白皙,负手而立,颔下长须随风摆动,却并不那么飘逸,细看去,实是血迹板结之故。
在这位道人脚下,还放着一颗头颅,从余慈这个角度,正好看到面部,只见其瞋目作态,莫名有些眼熟。
“听”虚空深处仿佛时光流动的声响,余慈忽地明白,这不再是梦境,而是最真切不过的现实。
余慈没有下辇车,静静注视,如果像他确定的那样,这位道人是现实的存在,那么,是敌是友?是不是青衣童子所说的接引?
就算是,几乎不可能再有活人存在的太霄神庭核心区,出现这么一位莫测深浅的人物,又是什么道理?在他和太霄神庭“共同造梦”的过程里,这位是不是起了什么作用?
不要怪余慈瞎琢磨,实在是这位出现的时机、地点太过微妙,场景也太过诡谲。
几乎就是验证余慈的怀疑,道人一直似瞌非瞌的眼睛睁开,眼中分明就是赤芒闪动,眼底还透着幽绿颜色,一层接一层,层次分明,又觉得层层叠叠,永无止境。妖异之处,怎么看都不是玄门正宗。
余慈心神与符诏贴合得更加紧密,万古云霄的威能,已经是一触即发。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就看到,道人视线移转,先是在他这边一扫,脸上似乎是笑了一下,随即提起手,当余慈看清,他手上微微发黑的颜色,是已经凝固的血浆之际,道人回手,重重一拳,轰在自己胸口。
在他动手,气机激荡的刹那,封神台上,哗啦啦一阵响,超过二十条以上、成人手腕粗细的血色长链摆荡,每一条锁链竟是都穿过了他的胸腹之间,把他牢牢勒住。
这些血色长链,都介于虚实之间,每一根、每一环上面都刻有复杂的符文结构,且是非常明显的上清法度。环环相扣之下,余慈大略估算了一根锁链的禁锢力量,以这种穿心透肺的禁锢方式而言,临时锁住一位薛平治级别的大劫法宗师强者,应该没有问题。
而二十几条锁链交错,各链条之间又形成了新的结构,这种方式类似于余慈天垣本命金符的符法神通,都是以符法结构取胜。这种程度的禁锢结构,锁住的会是怎样一个层次的强者,就不是一时半会儿所能估算出来的了。
如果单从这个情况看,道人的身份倒是愈发地往敌对方向倾斜。
可是,也是在此刻,余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道人身上蓬勃而起的气机,分明又是比穿过他胸腹的二十余条血色锁链加起来都要纯正——是的,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上清根本法度。
余慈一时沉默难言,他在车上,与道人妖异诡谲的眼神对视,片刻之后,振衣下车,步空蹈虚,一步步来到封神台前。
因为感受到了生人气息,台上冲霄血气有些躁动,与封神台合而为一的斩龙台,就在余慈的正前方,隔了一个道人,此时恍若行刑之地的台上,残缺龙影跃跃欲动,当年能镇压处斩太古天龙的凶戾强横杀意,喷薄欲出。
但很快,仍持在神将手中,和余慈气机相通的那道符诏,清光透空,往封神台上刷落。残缺龙影当即哀鸣回缩,一应凶相,都乖乖收敛起来。
道人的目光跟随着余慈的身形,有些纯然好奇的意味儿。这眼神与他之前的动作、表现并在一起,更是诡异。
余慈却不怎么在意,只是缓步上前,末了一躬到地:
“上清弟子余慈,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你是上清弟子?”
道人的言语有些意味深长。
余慈面色不变,坦荡荡答道:“师从朱太乙,蒙老先生不弃,选我为传法之人,主修诸天飞星之术。后因缘巧合,得万古云霄神通。”
“万古云霄……”
道人将这个神通名号念了两遍,微微点头,继而一笑,“什么神通都比不过实实在在的东西,既然你能到此,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我还要问,可控得斩龙台否?”
余慈想到之前借来掌刑神将和斩龙台虚影破敌之事,又看到如今台上残缺龙影驯服之态,也微笑道:
“控得。”
“好!”
道人大笑,转身便走。随他动作,穿透胸腹的血色锁链又是哗哗作响,激烈抖动,一层层灵光激发,似要控制他的行动范围,又化为有形无形的尖刺,锁扣筋络,封闭窍穴,断绝气血运行。
可就是这样,那道人依旧健步如飞,不多时就上了斩龙台,可谓视禁锁如无物。
而随着他走上台去,象征着斩龙台威煞与戾气的残缺龙影,其表现也是非常奇怪,是那种欲发作又不敢发作,甚至于恐惧蛰伏的模样。
在从太古时代传承下来的斩龙台,当然不是光凭这几道龙影吓唬人,其一体三部,无论是斩龙台、困龙桩、断龙石,都自有神异,合而为一,就是对地仙大能也可以形成压制。
可在此时,余慈分明看到,道人头顶放出一道清光,如澹澹之水烟,若有若无。就是这么一道清光,无论台上血光如何刷落、缠绕、绞锁,都是毫无用处。
余慈面色沉静,看台上莫测变化,静待道人给他一个解释。
这种时候,他毫无疑问就是太霄神庭之主,对其中发生的一切都有掌控之权,如果没有这份觉悟,进来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不管这个道人是魔头也好,是上清前辈也罢,是秘术保留的什么特殊存在也没关系。只要他不能给自己一个信得过的解释,余慈就不会介意统合太霄神庭的各种力量,将他抹杀。
这是余慈初入太霄神庭,就从千百上清英灵的记忆中学到的血的原则。
千年之前,魔劫肆虐之时,不能做到这一点的,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是被魔化的敌人。
道人立于台上,对余慈笑道:“你知我名号,并无意义,反生枝节。我不瞒你,在我体内,封着不少魔头,距离魔染,也不过半步之差。只能借助封神台之力,将其压制,如今终迎得契机进来……你能掌太霄神庭,当知当年之事,这一刀可斩得?”
余慈默然半晌,却不是说为难之类,他与道人素昧平生,纵然是上清前辈,纵然是精神可敬,要说斩不去,未免矫情了。
他沉默的原因,是在观察,是否真的可以下刀。
道人的修为境界,他一时看不到底,只能确认,定是一位地仙大能。
当年上清宗在太霄神庭内的地仙强者,余慈都听赵相山说起过,对照下来,还真不曾找到对应的,就是现在与赵相山沟通,也摇头讲不曾见过。
依赵相山的说法,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冒充的,想借余慈的手、利用斩龙台做些什么事情;另一种就是确实为上清前辈,但身份敏感,担心后世弟子不敢下手,干脆掩去面目。
而从现在的情况看,斩龙台对道人的压制,简直是惨不忍睹,有等于无,这倒从另一个侧面证明,道人极有可能是曾在上清宗位高权重的哪位大能。
当年上清遭遇魔劫,两位镇宗地仙战殁,但按照赵相山的估计,其宗门地仙,历代累积,就不算失踪的,怎么也该还有五到七位,偏在魔劫之下,缈无声息。
究其原因,很可能就是上清宗将地仙回归的坐标,设在太霄神庭之中。
本以为最为稳妥,却不想祸起萧墙,先堵住了后援之路。
便是地仙陆续回返,有心算无心之下,被几位末法主级别的魔头合围,也是有死无生。
事实上,赵相山还真的听到过类似的风声,但不能确证。
因为上清魔劫之后,域外的上百支天魔族群,并没有哪个有突然兴盛的迹象,不像在魔劫中捞到好处的样子。
说一千道一万,余慈只确认了一点,从最理智的角度讲,这一刀都斩得,而且,要斩得干脆利落,决不能留下任何手尾。
此次再追究道人的身份来历,当真是徒增烦恼,如此他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
“前辈可为接引?”
道人抚须而笑:“道境受诏,仙鹤引路,至于此间,为上清圣人引路,义不容辞,一刀落下,便可见分晓。”
听得此言,余慈就明白,与他共营道境的,不只是浑浑噩噩的太霄神庭,还有这位道人。
虽然里面的环节不怎么清晰,可要验证,正如道人所言:
一刀落下,便见分晓!
“如此,请前辈上路!”
余慈再不多想,淡淡道一句:“请符诏!”
仍在辇车上的两位神将,都步下车来,随后竟是又登上了斩龙台,不但没有受到压制,气机共鸣下,反而隐受加持,果然如余慈所想,都是掌刑神将出身。
事实上,在这片“梦境”中,余慈一念,也等若是天意符诏,掌不掌刑,又有什么区别?
两个神将一左一右,分别站在断龙石旁边,左边那位高举符诏,喝道:
“符诏至,刀来!”
斩龙台上,血光冲霄而起,而那道人则微微一笑,端端正正跪下,又伏在断龙石上,引颈赴死。
只是他那一道水烟似的神光,依旧升腾,逼得血光煞气落不下来。
余慈和赵相山,包括影鬼等合计了一下,可以确认,不是道人故意耍弄人玩儿,而是他要镇压体内魔头,已尽全力,神通自发,已经无力收敛。否则真有余力,这些年恐怕早已经自控斩龙台,加以了断。
他问余慈“可斩得”,既是问心境,也是问神通法力。
余慈定定看向台上,片刻,向道人稽礼,心念骤发,真文道韵,便在已为青质的符诏之下,层层绽开,形成一朵碗大青莲,飘飘然落下。
斩龙台上的冲天血气,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到符诏、青莲的质地,淡青的光泽,区隔了此外一切颜色。倒是与台上道人水烟似的神光,颇是契合。
青莲飘落,就落在道人脑后神光之上,载浮载沉。
说也奇怪,随青莲落下,道人脑后神光便是节节下挫,倒是青莲花瓣之上,渐渗水珠,愈发地莹洁明透,而符诏之上,真文道韵也是盘空流转,不只是向外投放,也随着流转,内敛收拢。
收放之间,道人神光便被逐渐剥夺抽取,都化作“养份”,投入万古云霄所化的道境之中。
到得最后,他脑后神光,只剩下微不可察的一丝,实际上,已经是完全不受道人控制,只是作为青莲寄托的根基留存。
余慈等于是把青莲“种”在了道人的道基之上,以真文道韵的力量,强行将其镇压、收摄。
漫长修行岁月,道基一朝易手,道人非但不怒,反而大见喜悦。虽还在断龙石上伏着,却是长笑道:
“上清杨氏,有不肖后人如此,吾辈斩之,又迎起复之机,道灭而无愧矣。”
应着他的话音,斩龙台龙影凄厉,仰天长嗥,冲天血气没有了压制,化为刀锋,又与断龙石上那一道深痕所透毫光相应,一落而下。
杨氏道人头颅落地,断头处血液飞溅,初时其血如墨,挣扎化形,欲将复起,却一直被仍锁在道人胸腹间的血色锁链力量压制,又被符诏青光牢牢照住,栽种下来的青莲,更是化有“出污泥而不染”的清净法门。
几下合在一处,使得那飞溅的墨血始终不能化出确切形状,也无法展现神通,一滴滴化烟泯灭,终至于无。
余慈暂松口气,他种下青莲,绝不是要夺人道基为己用,而是代替那位杨氏道人,镇压其中跃跃欲动的魔头。
事实证明,他的神通使得恰如其分。
不真正接触,余慈也很难想象,杨姓道人体内,竟然是“污浊”至此。
至少有十道以上的凶横魔意盘踞其间,虽也有彼此吞噬对抗,却也是基本统合在一起,衍化天魔根本法,形成了几不可抵御的染化之力。
余慈估计,就是寻常长生真人染上一丝,除了走火入魔,就是化为眷属。
杨氏道人能以一己之力镇压多年,其玄门正宗修为,固然是到了余慈必须仰望的至境,也是如道人所言,利用了封神台的力量,扭曲时光长河,将此地的时间节点“锚”在了道人压制住所有魔意的那一刻。
这正是光阴秘术,而且比之烛龙王暂时“扭曲折叠”虚空变化的天赋神通,更是远胜。
余慈所见者,唯有当年曲无劫截取时间长河中某一节点,化为“灵纲剑图”之事,在精妙上可堪比拟。
可要论所耗之巨,代价之大,依然是瞠乎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