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在奥斯陆的医院住了十天, 被转回了淮洲的疗养院。
这期间她和季言礼都没有见面。
沈卿知道季言礼会总来看她,在病房外,听沈煜辞他们跟他讲她的身体状况, 但一次都没有进来过。
事情刚发生不久, 她的情绪还不太稳定。
还需要再过一段时间。
尚灵没再回去上她那个破学,收拾行李搬进了沈卿的疗养病房。
当然, 在搬进去的前一天,再次接到季言礼的电话。
因为沈卿的事,他们最近经常见面,所以尽管电话那端的男人并没有多说什么, 但尚灵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希望她帮忙, 好好照看她。
在疗养院住下的第二周,沈煜辞带着东西来了一趟。
沈煜辞作为和跟这对兄妹认识多年的好友, 他觉得自己有责任, 把一些沈卿不知道的事告诉她。
“时恒湫的病比我知道的还要早一些,大概三四年前, ”沈煜辞把手里的单子放在身旁的桌子上,“在知道他的父母想利用当时刚出生的你逃难, 却弄巧成拙,意外丧生的时候。”
沈卿和沈卿父母对时恒湫一家的感谢,跟时恒湫所知道的真相相违背。
但他不能说。
因为他喜欢上了他的妹妹。
他怕说了他和沈卿会距离更远。
所以他痛苦挣扎着, 事情在心里憋久了, 总会出现问题。
“两年前, 你父母去世那天知道了这件事, 时恒湫和他们起了些争执, 为了缓和家庭关系,那天晚上才会选在清淮河附近吃饭。”
也是那天晚上去清淮河的路上, 沈卿的父母才会发生车祸。
沈煜辞抬手摸了摸桌面上被风卷起的纸角:“他总会想如果当时他没跟你爸妈拌那两句嘴,意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精神类的疾病是会遗传的,当年时恒湫的母亲有过几年的产后抑郁,不能肯定是不是有一遗传的原因,但他心思沉,也不爱讲话,这些事情压在他心里,翻来倒去就病了。”
随着沈煜辞的话音落,他把翘起的纸角抚平,抬了眼。
沈卿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阳光从背后洒进来,暖暖的,掉落在她米白色的毛衣。
散落的头发被挂在耳后,她微微垂头,一直很安静,安静地听沈煜辞讲这些她并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不怪你,”沈煜辞看着她温和道,“事事都有因果,事事也都有它本该有的轨迹,时恒湫的人生是他自己选择的。”
沈煜辞半垂眼帘,很轻地笑着,语调里带了安抚人的力量:“他一辈子都没办法跟这些事和解,现在是他给自己选的最好的结局。”
初春的阳光好像是比冬天里暖和一些。
沈卿眨了眨眼,喃喃开口:“是.....最好的结局吗?”
沈煜辞点头,很肯定的:“是的。”
“他半年前立过遗嘱,应该再早之前他就有结束生命的想法,但你的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所以他在强行留住自己。”
“现在你能得圆满,他就也没有什么挂念的了。”
沈煜辞坐在沙发前的木椅上,比沈卿高出大半个头,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女孩儿半垂的头,和头顶的发旋。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儿还在难过。
她正在心里跟这个相处了二十几年的哥哥做最后的告别。
沈卿仍旧低着头,良久,虚哑的声音,没头没尾地问了个:“他会幸福吗?”
重新开始的下一世,会幸福吗?
“不太清楚,”沈煜辞笑得很坦荡,“但一定比这一世幸福得多。”
这辈子太煎熬了,他想早早结束,转世投个胎,去下辈子寻找幸福了。
沈煜辞顶着阳光,探身摸了摸沈卿的头:“小卿,我们都没有资格让他强行留下,痛苦的活着。”
......
沈煜辞的那番话解了沈卿最大的心结。
但因为激素水平的变化,创伤性应激障碍这东西也不可能一下子好,要一点点,慢慢来。
在沈卿和季言礼没有见面的第三个月,种在疗养院前的向日葵开花了。
五月末的天,带点阳光炽热的温和,却又没有真正夏时的燥热。
但没有见面这件事,只是沈卿的视角。
在季言礼的视角里,他每周至少有三天,都会在沈卿晚上睡下后来看她。
沈卿在吃药,配合心理干预的辅助疗法,恢复得还算不错,但还是常常会做噩梦。
林洋跟着季言礼来看过沈卿好几次。
季言礼没有那种情绪波动很大的反应,林洋有时候会怀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直到有一次,他和季言礼在沈卿的窗前站了很久,问了句季言礼现在对沈卿是什么想法。
被问到的人良久没有回答。
即将要离开时,这人收回落在房内的视线,捏着烟的手轻轻垂下来,很低的声音,带着些自嘲地说了句“心疼死了。”
......
进入六月,季言礼再来看沈卿的时候遇到了沈煜辞。
沈煜辞从一旁的房间出来,看到季言礼一愣,随后两步走过来,把手上的体检单递给了他。
他背手耸了下肩,下巴点了点一旁不远处的房门,揶揄的:“每次来都在这儿当门神,不进去看看?”
季言礼默了下,刚想说“不去了”,沈煜辞走上前怕了拍季言礼的肩:“她好多了。”
沈煜辞也不是疗养院的医生,来这边只是为了看沈卿的情况。
没说两句,从走廊的座椅上拎了衣服走人。
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了季言礼一个。
男人靠墙站了会儿,在斜对面的办公室再次走出来人时,他手轻握上门把,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黑着,纵然看不清人影,但季言礼也知道,床上的人睡得很安稳。
晚上十一点半,对于最近作息规律到九点就早早上床睡觉的沈卿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正处在深度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