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万里无云(2 / 2)

余烬之铳 Andlao 11999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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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总是这样,自那场旧敦灵罕见的自然灾害后,他就一直这样,记忆力变得有些衰退,每次睡醒时,都会觉得十分疲惫与头疼。

他倒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下意识地将这些“异常”归于自己的年迈与酗酒的后遗症。

“啊……真是场可怕的暴雨啊。”

男人感叹着,再次想起了那场近乎没有止境的暴雨,但他的内心里也只剩下了对灾难的敬畏与恐惧,具体的细节却根本记不清了。

不过《女王日报》最近在报道这样的事,他们说人们在从不好的回忆里脱身后,便会本能地遗忘掉这些的记忆,来保护自己。

男人听起来觉得倒也合理,毕竟没有人想一直回忆这些糟糕的东西。

温暖的房间内响起沙沙的电流声,男人靠向一边,按动了收音机,只听里面响起播报声。

“听众们早上好!”

爽朗的声音响起,男人起身,一边听着电台的声音,一边穿着衣服。

“经过官方的复盘与报告,想必各位对于半个月前,旧敦灵的灾难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异常的气象引发了暴雨与泰晤士河的上涨,并且由于旧敦灵地下年久失修的管道系统等……”

“我就说旧敦灵该大整修一次了,那些设施都投入使用多少年了,多半老化的不行了。”

男人抱怨着。

旧化的管道系统没能在灾难下支撑住,它们被瘫痪、爆炸,在街头引发了多处蒸汽爆炸,而这就像连锁反应一样,又引发了其它的事故与灾难。

故此旧敦灵的街头乱成一片,有数个街区损毁严重,最糟糕的还是这些事故干扰到了机械院,官方封锁了机械院,但从透露的消息来看,机械院也受损严重。

“市政厅对此表示歉意,并会对相关人员追责,铂金宫方面则表示,会在近期开始对旧敦灵各系统的翻新工作,杜绝类似的灾难再次发生。”

听到这些,男人脸上的怒气稍显平复了不少。

灾难里不仅有糟糕的,也辉光的,他转过头,看向床上还在沉睡的女人,脸上不禁泛起笑意。

布斯卡洛便是和妻子在那场暴雨里相会,他原本是想和她谈谈,看看有没有重来的机会,可那场暴雨毁了一切……又好像没有。

他还记得自己在暴雨里逃难,在一群人的帮助下和妻子团聚,然后缩在拥挤的大厅里等待着救援。

真是场有趣的冒险……

这么想着,布斯卡洛皱起了眉头,对于他而言,唯一略显遗憾的,便是他有些记不清了,他记得暴雨里,明明还有其他人跟着自己,可无论如何,他就是记不清那些人的样子。

就像缥缈不定的梦境。

“你在想什么呢?”

慵懒的声音响起,女人醒了,她面带笑意地看着布斯卡洛。

记忆里男人是个糟糕且无趣的人,除了工作外,就是酗酒酣睡,可在分开后,他似乎真的改变了自己,变得充满自信与勇气,哪怕暴雨也阻止不了他前进,所以她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没什么,只是想一些记不起来的事而已。”

布斯卡洛冲他笑了笑,女人则起身轻拂了一下他的脸庞。

“快去吧,这可是你上班的第一天。”

“我知道,我知道,好久没有行医了,也不知道生疏了没有。”

布斯卡洛哈哈地笑着,有时候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医生来的。

女人向他告别,推开房门,明朗的天空映入眼中,如此广阔,令人舒心的不行。

布斯卡洛最后还是跟着女人离开了旧敦灵的铁幕,他觉得这样乡下的生活也蛮不错的,寂静悠远,就像书中的故事。

他走上了林荫小道,身影逐渐模糊、消失。

……

“医生,我还有多久才能出院?”

罗德抬起头,对着身旁的护士说道,护士看起来很是繁忙,根本没有理他,直接走开了,见此罗德无奈地叹口气,又靠回了枕垫上。

作为净除机关的一员,他可以肯定,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记不清了。

这让他想起了净除机关内的一个传说,据说某些重大的事件后,净除机关都会对参与人员进行记忆覆盖,来保证噩梦被掩盖。

罗德努力回忆着那场暴雨,记忆有的只是一片朦胧。

就像一团难以窥探的迷雾,迷雾之后数不清的身影闪动着,还伴随着模糊的话语声,无论罗德怎样用力,也难以看清一丝一毫。

难道说……自己也是参与者?

罗德心升了这样的想法,但很快他便用力地摇摇头,把这些事情全部抛之脑后。

他只是个文职人员而已,如果真的需要清洗记忆,以那种事件的恐怖程度,自己何德何能参与呢。

长叹口气,罗德望着医院的天花板,他努力地梳理着记忆。

他记得自己参与了一个秘密活动,去接见了一位来自九夏的客人,记得是在某个秘密军港,那个来自九夏的异乡人,是个……是个什么来的?

罗德记不清了,而后的记忆便是九夏使团的到来,他作为翻译官领着他们到处溜达,接着便遇到了那场罕见的暴风雨。

这雨势比去年所经历的还要凶恶,甚至令泰晤士河也躁动了起来,它们涌上街头,而又侵入地下,老朽的管道纷纷破裂,一重重损坏下,引起了更大的灾难。

在罗德的记忆里,事情是这样发生的,他在令九夏的客人们避难时,被碎石砸到了头,昏了过去,醒来便一直在医院中了。

看向其它的病床上,大家有着和罗德一样迷茫的眼神,这几天他们也闲聊,对了下口供,但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发现,那场暴雨仿佛是倾注在他们的脑海之中,将所有的记忆都稀释模糊。

“啊……”

罗德又叹了口气,其实他很少会去钻这样的牛角尖,去追寻自己的记忆,但他总隐隐地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忘了些什么十分重要的事。

爬下病床,他走向走廊外,罗德觉得自己现在算是被软禁在了医院里,经过几日的反抗后,这些护士终于做出了一些退让,允许他每日散步。

走到小花园间,在树荫下躲了一会,他又走了很远,然后看到一片纯白的海洋。

数不清的白色花朵摇曳着,它们连绵在了一起,将泥土掩盖。

罗德好奇地走了过去,站在了花海旁,紧接着有风吹起,它们推开了白花,露出了其下的墓碑,这突兀的一角,令罗德的内心一冷。

然后更多的花朵散开,露出一座又一座无名的墓碑。

这是墓地,紧接着罗德想起来了,这里是黑山医院内的无名墓园,净除机关经常在这里举行葬礼,但死者通常都没有自己的名字。

误入这里让罗德感到一阵惊慌,能看到有些墓碑十分新,就像前几天刚刚立下的。

是暴雨中的死者吗?

罗德这么想着,内心缓缓地平复了下来,然后有另一个人走来。

女人站在墓碑,她放下了一束淡蓝的花,在白色的海洋里显得如此清晰,罗德看了过去,眼神微微凝滞。

“嗯?”

女人也看了过来,大概是看到罗德略显滑稽的表情,她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九……九夏人?”

罗德看了眼女人,忍不住问道。

女人给他感觉很熟悉,但熟悉在哪,他却记不清,自这暴雨后,他这一个月内的记忆,都显得十分混乱,他都怀疑是不是碎石把自己的脑袋砸坏掉了。

九夏的使团里,可没有这样的一位异乡人,还是说,使团不止有自己所看到的那些?

女人脸上的笑意更盛,然后缓缓说道。

“也是在意料之中。”

罗德感觉女人的话,有另一个意思,他问道。

“你认识我?”

女人只是保持着笑意,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罗德这个倒霉鬼对于逆模因没有丝毫的抗性,他忘记的要比预计的还要多,在华生的干扰下,他似乎度过了与卲良溪预想的,完全不一样的一个月。

卲良溪看了看这寂静的墓园,她和罗德一样,也遗忘了什么,但不同之处在于,卲良溪忘记的并没有罗德那么多,她还记得罗德,只是唯独不记得暴雨来临的那一日。

作为佚名她很清楚这是为什么,她的记忆被抹除了,卲良溪也不惊慌,作为佚名这种事她经历的多了,这回她还是能自己意识到忘记了,有些时候她自己都意识不到这样的情况。

气氛陷入了沉默,谁也不愿打破,就像在哀悼那些被人遗忘的灵魂般。

过了很久,罗德抑制住自己对于这个神秘异乡人的好奇,可紧接着他看到了她放下的蓝花,花朵就像带着魔力,仅仅的看着它,便会感到一阵安宁。

“这是什么花?”罗德问。

“勿忘我。”

“哦……”

罗德显得十分拘谨,又沉默了好一阵,他终于鼓起勇气,追寻着自己脑子里那神秘的未知感,可他刚开口,却听见女人说道。

“卲良溪,我叫卲良溪,罗德。”

“哦……”

火山刚准备喷发,就被堵了回去,虽然达成了目的,可罗德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迷茫间,罗德突然想起卲良溪说出他的名字。

“你果然还是认识我!”

罗德大叫着,回应他的,则是一阵欢笑声,他就像被戏耍的老鼠。

笑完,卲良溪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然后长呼一口气,她确实忘记了什么,可能是一个无比糟糕的噩梦,但她的心里还有着另一个声音,她猜会有人记得……只是自己不知道。

“没有人会被彻底忘记……”

她嘟囔着。

……

科克街121A,温彻斯特事务所。

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在暴风雨中,事务所没有受到任何损坏,依旧屹立不倒,只是雨势过大,积水漫进了屋内,把地板泡烂了。

洛伦佐把长椅搬到了天台上,晒着日光,听着楼下传来的装修声。

他右臂的绑满了绷带,可能是直接受到【忘川】深度影响的原因,这一次洛伦佐自身的自愈力也做不了太多,只能等它缓慢地愈合。

“真是一片美好的景色啊。”

洛伦佐感叹着,抓起一旁小桌上的酒瓶,大白天便对自己猛灌了起来。

街头响起些许的喧闹,有些人聚集在了一起,大声喊着什么。

“真相一定不是这样的!他们一定隐瞒了什么!”领头的男人对着民众大喊着,“我看到了!那些怪物!是怪物们做了这一切!”

下面的民众们有的抱有好奇的心态,有的人被他说动了,义愤填膺地一起喊了起来。

果然再怎么严密的处理,总会有那么几只漏网之鱼,毕竟想要彻底掩盖一件事,无论如何,都会留下印记,除非它根本没有发生过。

洛伦佐倒不在意这些,反正他猜这些人晚上便会受到清道夫们的光顾,随后他们的记忆就会和大众接轨,继续保护着这黑暗肮脏的秘密。

这样的事情不断地在暗中发生,听说这些日子里,清道夫们都快忙疯了。

“你还好吗?”

声音从身后响起,华生走了过来,关心着洛伦佐的情况。

“还好,【忘川】只是影响到了我的躯壳而已。”

洛伦佐挥了挥绑满绷带的手臂,它并非无法使用,只是每次挥动都会传来一阵针扎般的痛楚。

华生站在了洛伦佐的身旁,只听洛伦佐感叹着。

“终于解决了这两个大麻烦啊,只要摧毁了升华之井下的那个东西,我们就能彻底摆脱这黑暗的命运了。”

“你觉得我们会成功吗?”

“我觉得……谁知道呢?但总要试一试吧,而且你也看到了,艾德伦已经亲身为我们验证过了。”

洛伦佐看向自己的手臂,其中的痛楚越过了肉体,直接作用在了意识之上。

“逆模因似乎是可以叠加的,一重重的【忘川】叠加在了一起,直到我挥出最后一把剑,【忘川】抵达了阈值,将罗杰彻底压垮。”

洛伦佐回忆起了另一个身影。

“你也记得,守秘者说过的,他们在最后一战里,倾注了所有的【终焉回响】,但没能彻底放逐它,仅仅是令它陷入长眠……”

“你是说?”

洛伦佐看着华生,仿佛能透过她的躯壳,看到深处的灵魂。

“或许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他们倾注了所有……但并非实际上的所有,他们还剩下了一枚【终焉回响】,而我们将时隔多年,补上这遥远岁月前的最后一剑。”

华生思考着,就像洛伦佐说的那样,这或许是可行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们真的有机会彻底终结这一切。

看向洛伦佐,华生刚准备说些什么,却看到一张极为扭曲怪异的脸庞。

洛伦佐在笑,沐浴着阳光,露出妖魔般才会拥有的,极度憎恶的狞笑。

“你在笑什么,洛伦佐?”

洛伦佐看向华生,和她对视在了一起。

“终于要结束了,华生,这一切的一切……”

他叹息着,仿佛要将灵魂都吐出般,脸上的神情陷入安详的平静。

“真是漫长的战争啊……”

第七卷 根除妖魔

序幕 净血除魔

夜幕下的玛鲁里港口上飘落着数不清的烛光,光芒不算强烈,映照下显得较为昏暗,伴随着轻声呢喃的祷告,为整座城市铺盖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男人走在街道边缘的小巷里,从这里仰起头,恰好能看到隐藏在楼群与守卫间的大教堂。

那是赫恩大教堂,现在是正教教宗的居所,被修士与士兵环绕,守卫森严。

记者们曾想采访这位神秘的教宗,可在加冕的仪式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公众的视线当中,但与此同时,正教的行动却越发密集了起来。

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这座贸易的港口城市,快要变成了另一个信仰之都,男人难以理解这样的变化。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男人低语着,兴奋地拿起怀里的相机与记事本。

这种事,越是神秘,越是令人想要一探究竟,各个报社都暗中发下了重赏,只要能得知正教的内部消息,便会得到一大笔的奖金。

男人的眼瞳里遍布是血丝,他已经在这里游荡好几天了,他把自己伪装成了流浪汉,试着绕过这些守卫的视线,可他们的把守实在是太严密了,根本不给外人靠近的机会。

就连伪装成信徒也不行,似乎赫恩大教堂是只属于教宗的领地,哪怕是其他的信徒想要进入,都要进行层层的申报。

可就在今天,男人终于摸清了士兵们巡逻的路线,并且发现了一条秘密路线。

他难以遏制内心升起的好奇,不仅仅是对于奖金的渴望,还有对神秘的求知欲。

这一切的一切促使着他,难以止步地向着赫恩大教堂靠近。

喘息声变得清晰起来,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情绪。

寒流凛冽,吹的他一阵发抖。

冬季就要来了,每个人都这样说着,寒意逐渐吞噬了这座港口城市,男人无处可逃。

他在荒凉的黑暗里,欣喜着,瑟瑟发抖着。

似乎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心理的变化,就像坠入某个深邃的旋涡中,他是黑暗里混沌的爬行者,朝着有光亮的地方前进,一步接着一步。

“赫恩大教堂,它是如此地神秘与瑰丽,仿佛有什么魔力般,它引诱着我,呼唤着我……”

他借着冷冽的月光,在记事本上书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警觉,猛地停笔,凝视着远处的黑暗。

黑暗开始缓缓蠕动,可能是多日来精神的高度压力,黑暗畸变成了狰狞的模样,这或许是幻觉,也或许是真实的。

男人亲眼目睹着黑暗张开了獠牙,诡异的窒息感携着海边的波涛,荡起阵阵的涟漪,大力揉捏着他的心神,就在他快忍不住,惊声尖叫出来时,“黑暗”迅捷地跑了起来,它停留在月光下,勾勒出了一只黑色野猫的身影,然后又迅速地消失。

眼中的惊恐逐渐消散,男人视线停留了很久,而后木然地转开,继续在记事本上书写着。

“在这里游荡的日子里,除了信徒的虔诚外,我还听到了另一些传闻……”

他写完这些,又慌乱地看向四周,仿佛黑暗里正有着数不清的眼眸窥视着他。

冷风携带着呢喃的私语声,他流着冷汗,加快了动作。

“有人说赫恩大教堂内囚禁着魔鬼。”

随着他的落笔,仿佛书写的故事正侵蚀着现实,从难以窥探的噩梦里,一点点地爬出,带着潮湿黏腻的声音。

“在这教堂地下的深处,关押着魔鬼,有人说能听到它的呓语与歌声,哪怕是奏乐起恢弘的管风琴也难以压制它的声音。

有些人开始产生幻觉,不断地做起噩梦,但这些消息似乎都被正教封锁了,我总能在街头看到有士兵和牧师进入居民区,从里面将某人抬走。”

男人的笔记逐渐潦草了起来,最后乱做一团,宛如相互团在一起的蛆虫。

他停下手中的笔,用力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起初男人只觉得,这是信徒们为了愚笨的信仰,而诉说的乱话,可在这里游荡的越久,这种幻觉与噩梦,便愈发的增多。

先是感到未知的不安,然后便是逐渐疲惫的神经,仅仅是一只野猫就能把自己吓成这副模样。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男人喃喃自语着,安慰着自己。

他没有信仰,一定要有什么的话,他信仰科学,这也是他为什么前来调查正教的原因。

高卢纳洛被福音教会蚕食的太久了,本以为随着福音教会的没落,这个国家能从信仰的桎梏中解脱,结果却陷入了另一个名为正教的桎梏中。

可现在种种的异感,正不断抨击着男人坚固的世界观,它碎裂出数不清的裂纹,发出咿呀的声响,摇摇欲坠。

他起身,继续前进,按照自己得到的那个秘密通道前进。

男人很清楚内心的不安,可就像着魔了般,他无法阻止自己前进。

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自己的到来,男人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当自己见到它的那一刻,他心中所有的欲望都将得到满足。

男人不再去细想,他扶着潮湿、布满苔藓的墙壁,沿着阴暗腥臭的道路前进,他能听到阵阵袭来的潮水声,水花拍打着礁石,就像肉体撞击在地面般,破碎成数不清的尘埃。

这是一条少有人知晓的道路,是男人从一名信徒的口中得知的,在之前正教尚未如此强大时,正教的信徒们会沿着这条密道前往赫恩大教堂的地下,在那里举行着秘密的集会,而在他们的上方,便是福音教会的信徒。

躲藏在敌人的阴影中。

正教崛起后,信徒们不必再遮遮掩掩,加上赫恩大教堂的封锁,便不再有人通过这条密道前进,直到男人的到来。

随着男人的前进,黑暗被惊扰了,鼠群哗啦啦地从缝隙里涌出,从他的身旁掠过。

男人恐慌地跺着脚,但鼠群没有在他身旁停留太久,它们就像被什么东西追逐着一样,根本不在意男人的存在。

深呼吸,心跳声在突然的寂静中变成无比清晰,男人能听到汗水流淌的细响,乃至听到血管里,血液的奔流。

他知道,那些传言或许是真的,在赫恩大教堂下,或许真的封锁着一头狰狞可怖的魔鬼,而它的邪气,教士们早已压制不住,扩散了开来。

多日的游荡下,男人也深陷其中,他清楚这一切,但却不敢去想,就像自欺欺人的病人,他早已病入膏肓。

男人没有回头路了,脚步继续在泥泞的地面上前进,踩过恶臭的泥土与老鼠的死尸,他进入了隧道之中,四周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无际的黑暗里,只有隐约的光芒指引着道路。

继续前进。

他听到了歌声。

有宏伟的管风琴配合着女人的浅唱,男人想那一定是场完美且神圣的奏乐,可在这深邃黑暗的地下,再辉光的歌声都被层层泥石阻碍着,到男人的耳边只剩下了轻声的浅唱,仿佛有人在耳旁呓语着什么。

温度逐渐炽热了起来,随着深入,身体的潮湿似乎都被烘干,一同而来的还有阵阵野兽般的嘶吼声。

就像置身于野蛮的丛林,夜幕降临后,那些可怖的猎食者们纷纷走出了巢穴,它们嗜血成性,捕杀着生命,尸体被开膛破肚,污血与碎肉遍地都是。

男人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他不安地想停下脚步,可他惊觉自己已经没有力量去控制自己的双脚,乃至说自己的意识了。

仿佛被某种恶灵寄身,它正发出阵阵的狞笑,驱使着男人的步伐,走向深渊的尽头。

“不,不,不……”

男人痛苦地哀鸣着,在死亡的威胁下,求生的本能终于略微地战胜了那诡异的魔力。

他步伐踉跄着,最后停了下来,他大口呼气,庆幸着这一切,可就在这时,有猩红的火光垂落在了他的身上。

男人仰起头,他看到了,然后被更深的绝望所捕获。

并非是自己的意志战胜了那不明的魔力,而是它已经达成了目的,释放了自己。

巨大的、由血肉构成的熔炉在熊熊燃烧,血肉的外壁上布满了肢体与面容,一张又一张的人脸被镶嵌在其中,它们本该死了,但却睁着眼、开着口,伴随着炉火的汹涌、飞逝的火苗,一同发出凄惨的嚎叫与哀鸣,共筑着这首毁灭的乐章。

同时有数不清的锁链捆绑着这一切,它们从上方的赤红中垂落,一直延伸进更下方的黑暗之中,黑暗里响起更多的躁动,似乎有头难以理解的怪物正背负着熔炉,被囚禁于黑暗之中。

是它,是那头魔鬼,被囚禁的魔鬼!

男人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他跪在地上,抓起相机试着去拍摄,可昏暗里,他怎么也抓不住相机,它在地面滚动着,然后掉向了黑暗之中。

他怒砸着地面,本能告诉男人,他已经走到了末路,现在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地去留下更多的记录,记录这黑暗下狰狞可怖的一切。

男人拿起记事本,笨拙地握起笔,他低下头试着书写什么,可一幕疯狂畸变的画作映入眼中。

那是他潦草的字迹,可潦草的字迹却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它拧在一起,勾勒出一张只在噩梦中才能窥见的脸庞,它通过男人的书写出现在了纸张中,现在它活了过来,正冲着男人微笑。

笑容僵住了,然后破碎。

男人干呕着,仿佛肠子都扭在了一起,带来剧烈的绞痛,但它又很高兴,只见记事本重归正常,只剩下了潦草的字迹,而那疯狂的脸庞仅仅是幻觉而已。

对,幻觉……

这么想着,男人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就连胃部的痛苦也一并消失般,他看着抬起的手,突然他明白自己为什么字迹如此潦草,以及作为一个记者,他居然没能抓住自己的相机了。

指甲变得灰白,像是某种坚固的硬质,它延伸了数厘米的长度,如同锋利的尖爪,手背也出现了种种异变,血管变得粗大,清晰地凸显在皮肤之上,骨骼也缓慢扭曲着,就像有什么东西要破肉而出。

这是……怎么了?

男人搞不明白,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喉咙里传出的只有阵阵嘶哑、如同啸风的声响。

一道光芒闪过。

士兵挥起利剑,砍断了妖魔的头颅,紧接着又一剑贯穿了它的心脏。

他们沉默不语,甚至没有多看尸体一眼,一脚将它踹向了下方的黑暗,连同它的记事本一起,被黑暗彻底吞食。

在这熔炉的高处,有人正凝视着这一切,他身上披着洁白的长袍,头戴银白的冠冕,脸庞则完全隐藏在钢铁的冷面之下。

在面具勾勒的面容中,双目深深地凹陷于黑暗之中,黑暗的最深处留有两颗摇曳的、如同鬼火的炽白。

他耸立在熔炉之上很久了,一旁的昏暗里,丽雅已经等待多时,不知过了多久,鬼火熄灭了,他也缓缓地挺直着了身体,舒展着身体。

“他们杀掉了罗杰·科鲁兹,还有艾德伦·利维恩。”

劳伦斯说道。

“预料之中?”丽雅问。

“差不多吧,”劳伦斯说着,然后声音里带着笑意,“看样子,我们的计划,倒不用做什么改变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冷雨的寒意,仿佛刚刚劳伦斯并不在这里,而是真的置于身于那场暴雨之中。

潜藏在风暴下的刺客不仅有华生,还有另一头凶恶的黄雀。

“它已经有些失控了,大批量的产出秘血,令侵蚀正在扩散。”

丽雅看了眼被疫医称作“血肉蒸汽机”的熔炉,又看了看正被士兵们处理的妖魔尸体。

最近这样的事常有发生,一群人被侵蚀影响,着了魔地靠近这里,随后变成妖魔,嗜血疯狂。

“没关系,它很快就会停下了,”劳伦斯轻松道,“我们的军团已就绪了,是吗?”

“嗯。”

听着丽雅的肯定,劳伦斯的话语里带起了更多的笑意。

“那么就带走剩下的秘血,将这里销毁吧。”

“销毁?”听到这些,丽雅显得很意外。

“怎么了?”

“可是……”

劳伦斯似乎是明白她的忧虑,接着说道。

“我们就要去打那场注定的战争了,如果赢了,它就没有存在了必要了,可如果我们输了,即使它还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劳伦斯双手抓紧扶杆,力量之大,金属发出了呜咽声,被挤压的干瘪。

“把它们都销毁了吧,毕竟我要打的是一场非凡的战争。”

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滚动的烈火,仅仅是聆听便能感到被焰火灼烧般的刺痛。

“一场根除所有的妖魔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