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渐渐快了,竟然无法控制,再看的时候陈苏雷已经按下车窗,远远地看着她笑了。
她已经走到大门外。耳边有风声,转眼四月初了,但楼下的风却仍是很大,刮过她的脸颊,吹起她的头发。
每天走惯的地方,每天习惯的大风,苏小鱼却突然有错觉,错觉风里有暖意,错觉空气是湿润的,错觉再往前多走一步,心里就会开出一朵花来。
"进来吧,小鱼,我们去吃东西。"陈苏雷从里把副驾驶座的门推开,对她弯了弯眼角。
大门又被推开,几个人从里面边聊边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地顿住脚步,其中一个还开口问了一声:"苏小鱼?"声音里全是不确定。
苏小鱼正要坐进车里,这时被突然点名,匆忙间转头看了过去,唤她的竟是史丹利,身边立着汤仲文和贝理宁。三个人的眼睛都落在她和陈苏雷的身上,目光迥异。
难得跑出公司吃顿晚餐还被他们撞了个正着,苏小鱼呆住,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陈苏雷推门下来,对着那个方向遥遥微笑了一下,"理宁,回来了?"
贝理宁眼里的诧异之色已经隐没,这时又恢复了职业表情,点头回答:"有个国内的项目,回来工作。陈先生,好久不见。"
他们居然是认识的。苏小鱼第二次愣住。贝理宁招呼完之后继续前行,也没有为身旁另两个人介绍陈苏雷的意思,酷得很。
临走前汤仲文又看了苏小鱼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苏小鱼已经颓了,Boss大人眼里的内容一清二楚,就一个词——deadline!
好吧,她今晚做好通宵的准备了。
正低头默默,头顶一暖,是陈苏雷的手指掠过她的头发,很轻的一个手势,做过千万遍那样熟悉。
"走吧,去吃饭。"
不由自主地坐进车里,苏小鱼心里安慰自己。吃晚饭嘛,在会议室里吃跟在外面吃还不是一样的时间,吃完就回公司,她有信心,deadline之前一定能完成任务,这么一想心情就好了起来。
车门合上,他也坐进来,不急着开车,先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里笑意弥漫。
他的脸近在咫尺,与她每日脑海里时不时出现的细小片段重叠——他第一次拿起三明治时微笑的脸,电话里轻轻的笑声,微微弯起的狭长眼角,还有与她说话时偶尔流露的对孩子一般温和的语气。
完了!她好开心,还没吃呢,就觉得自己被快乐填满了。
"想吃什么?"他说话的时候仍看着她,笑意渐渐加深。
回神了,苏小鱼眼前缓慢晃过Boss大人最后的那个眼神,背后不由自主地寒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就比较清醒,"就在这附近随便吃点儿吧,我一会儿就得回公司。"想想仍有些懊恼,又补了一句,"对不起,这个项目很赶,都没什么时间……"
他没答,眼角弯了一下,然后转身发动车子。
车转出大楼,仍是上次那条小路,就在大楼侧边。沿江,又是晚餐时间,两条车道全都被车占满,再好的车也只能缓缓前行。
苏小鱼望着窗外迷茫,"要去哪里?"
"别急。"他正在拨电话,听到她的疑问侧头过来,对她眨了眨眼睛。
干吗又来这表情?近距离被煞到,苏小鱼一阵头晕。
5
真的很近,车开到路的尽头就直接转入私家住宅,苏小鱼还来不及吃惊,车已经停下了。
金融区寸土寸金,这个小区里一共只有三栋大楼,都是高层。门禁森严,每栋楼大门处都立着身穿制服的门童候着车,等车停稳便过来拉门,又对陈苏雷打招呼,"陈先生,好久不见。"
苏小鱼坐在车里没动,睁大眼睛看着他。陈苏雷已经下车,这时回头看着她笑了,"我叫了外送,来吧。"
见她不动,他又伸手来拉,动作和表情都是一派自然。苏小鱼一时不察,就被他拉到了车外。
门童接过钥匙将车开走。陈苏雷领着她进去,酒店服务式公寓,大厅富丽堂皇,没什么人走动,就连电梯都需要按密码,里面空无一人。她立在他身后,陈苏雷并不是高大魁梧型的男人,背影修长,哪个角度看都很养眼,但她却心里忐忑,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挣扎了很久都没出声。
他说一起吃饭,他说亲自来接她,可是她实在没想到,用餐地点竟然是这里,这是他们第几次见面?无论是什么情况,这都来得太快了吧?怎么办?这时候拒绝还来得及吗?
电梯门开了,陈苏雷走出去按密码开门,回头看到苏小鱼仍立在电梯门口,眼瞪得大大地看着他,弯弯的眉毛拱起来,一脸矛盾,好像一只正对着胡萝卜思考人生大事的小兔子。
她的那点儿小心思陈苏雷看得明白,他忍不住笑,然后一伸手推开门说:"放心,我不会吃了你的,还没到时候。"
被人看穿心思,苏小鱼大窘,脸立时红了,进门的时候都不敢抬头。
屋子里布置得很简约,家具全是黑白两色,看得出平时没什么人常住,一点儿零碎东西都没有。
桌上已经摆放整齐,碗碟精致,简单的三菜一汤,揭开汤碗还有热气,苏小鱼立在桌边看得一脸神奇,忍不住好奇地提问:"这些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好厉害!"
"刚才叫的。"陈苏雷简单地答了一句,看着她的表情又补了一句,"这个点附近所有餐厅都要等位,你还要回公司,时间来不及。"
这句话是解释吗?苏小鱼慢了半拍才领会过来,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喝酒吗?"
她摇头。喝酒?她酒量很浅,其实是根本没有,喝酒岂不是自寻死路?
他也不坚持,笑笑示意她动筷子。
吃的是上海菜,不知是哪位大师傅做的,味道非常地道。苏小鱼最近几乎一日三餐都是在公司解决的,不是比萨就是寿司,桌上久违的家常菜,她吃完第一口之后就满足地叹了一声。
"好吃吗?"
"嗯,好吃。"
他微笑了,伸手舀汤,然后把那个小碗推到她面前,"累不累?多吃点儿。"
小排骨冬瓜汤盛在天青色的瓷碗里,边缘是枝叶缠绕,还有些烫。苏小鱼接过来的时候双手捧住碗边,那暖意就从指尖漫上来,一直漫到她的心里。
为了这暖意走神,苏小鱼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回答问题:"还好,不算太累,就是老觉得没时间睡觉。"
"那还叫不累?"他笑,然后慢慢补了半句,"有目标就不觉得累。对吧?"
她也笑起来,不知为什么,就是莫名的开心。
又吃了几口又想起什么来,苏小鱼开口问他:"对了,你认识贝小姐?"
"理宁?"他点头,"认识,很熟。"
"她很厉害啊!"遥想贝理宁在会议室里的风采,苏小鱼感叹了一句。
"怎么厉害?"他微微笑。
"就是很厉害啊!"苏小鱼放下筷子,模仿贝理宁开会时说话的样子,还特地挥手强调了一下自己的语气。
娇小玲珑的苏小鱼模仿高挑强势的贝理宁,反差太大,陈苏雷忍不住大笑起来,还笑着伸手去摸她的头发,手势并不重,好像她只是个小孩子。
其实她从小受父母疼爱,对这样的动作并不陌生,但每次被他触碰,她就会觉得欢喜,又有些不好意思。
"就这样?"耳边又传来他的声音。
"啊?这还不厉害?会议室里哎!"她惊讶。
"那她对你们算是客气了。她做风险投资的,是出了名的厉害。会开到一半,她敢当着一大群老总的面直接拍桌子,吓得老总们目瞪口呆。精彩得很哪!"
拍桌子?苏小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身穿职业装的贝理宁霍地站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的样子,就算只是想象,都让她不由自主寒了一下。
"好厉害!我不行……"苏小鱼握着筷子喃喃吐出这一句。彻底服了!
"好了,你们不一样。"她的样子好可爱,而他的手指一动,好像自生了意识,探过去轻轻刮了一下她的脸颊,眼看着一片嫣红在自己手指滑过的地方瞬间浮起。真是有意思,怎么会有这么喜欢脸红的女孩子?
脸又烫了,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她在这个男人面前总是这么不在状况?对自己无力了,苏小鱼在心里哀叹。她努力了一下才又开口:"哪里不一样?我怎么不觉得?"
"那就一样吧。"他眨眨眼,从善如流。
不满意了,她低声叫:"哪里一样啊!"说完愣了一下,自己都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他也笑,笑完倾身过来,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嘴唇。
6
很短暂的一个亲吻,一开始只是玩笑,没想到这条小鱼尝起来竟然这样可口,嘴唇下温暖柔软的感觉,放开的时候突然有些不舍。不想她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感觉,他索性看着她的眼睛笑了一下,然后很愉快地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孩子一般地红着脸,完全失了反应。
没想到他会亲她。苏小鱼仍处于震惊状态,微仰着脸,两颊嫣红欲滴,杏核似的眼睛里仿佛蒙着一层雾水,满是惶然,很久以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苏雷……为什么?"
"嗯?"没听清,他微笑着疑问。
她吸气,鼓起勇气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你是不是,喜欢我?"
喜欢?他看着她不说话,身体又开始蠢蠢欲动,想再吻她,又想抚摸她。如果是他所熟悉的那些女子,说不定现在两人已经在床上缠绵尽欢,可她还是个孩子,他没想过要给自己找一个孩子——给自己找一个麻烦。
可她刚才说到"喜欢",一个吻,就说到喜欢……
真是个孩子,与他习惯了的那些女人到底是不同的。
怎么会被一个孩子吸引……
简直是奇迹。他至今都没想通为什么。自己独身很多年,当然也有女人,但交往的全是同类,大家都是冷静自制,合则聚,不合则分,不排斥肉体享受,也从不谈感情。
居然遇到她,居然被她吸引,偶尔兴起的示好被她拒绝,居然觉得她更有趣。
苏小鱼在发蒙。他吻她,她是不敢相信的,就像这段时间以来每次与他相处,每个他打来的电话,她都不敢相信。隐约觉得他是喜欢自己的吧,可每次又自问怎么可能,没想到现在竟脱口问了出来,问完之后才觉得后悔,脑子里嗡嗡作响。
感觉过了很久,其实应该只是几秒,耳边终于响起他的声音,语速不快,说得也简单,看着她的眼睛微笑。
"小鱼,我很高兴和你在一起,觉得愉快。你呢?"
这算什么回答?他答了吗,还是没答?
但是心里突然欢喜,苏小鱼一时不察,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他的脸还在眼前,那双漆黑的眼睛慢慢地弯起来了,然后低下头来,再一次吻了她。
四唇相交,刚才那种失重与软弱的感觉又来了。她腿软,立不稳,他也察觉到,轻轻地笑了一下,抱住她的双手就用了些力气。
吻起她来是如此可口,提拉米苏一样的甜润,他舍不得放开,手臂渐渐收紧,又有些失控起来。
记忆里很久以前的那些模糊的片段在脑海中掠过,那些他原以为再也不会想起的事情,原以为再也不会重来的感觉——他喜欢的,不喜欢的,想要留住的,想要忘记的,翩然而过。
心动了,或者可以留下她,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念头了。或许是因为一个人太久,又或许是因为让自己感觉愉快的事情越来越少了。
但是她还小,许多事情,怕她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
她不能理解喜欢或者爱这一类虚幻的词,那些没有任何现实意义;不能理解让一对男女互相吸引的东西,谁也不能预料能够延续多久;更不能理解,所谓的永远其实总是这样或者那样的轮回。
还有,不能理解他!
苏小鱼完全不知道陈苏雷脑海中的想法,被吻得全身无力,好不容易能够再次自主呼吸,她只想落荒而逃,但他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他的目光徘徊在她的脸上,好像在确认什么,渐渐地目光柔和下来,嘴唇扫过她的脸颊,最后落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含了一下她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