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夜家里, 钱有花直抹眼泪,“你说生个孩子有什么用,一个个长大就飞了, 就留下我和老孙住一块, 这好不容易还有你每天带我们乐呵,你咋就走了呢!”
苏星夜这两年妇女工作主持的很不赖, 怕日子久了大家无聊,从前年开始, 突然想到,可以带大家跳广场舞。
她托苏夏阳买来个录音机, 专门淘换来一些动感音乐,编排一些动作, 立马就给大家安排。
之后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就看后世那些广场舞大妈的疯狂就知道了,这个时代的女性迸发出的热情, 一点也不比后世少, 跳广场舞几天就风靡家属院。
可把男同志们乐得不轻, 特别是孙明同志,感触颇深。
这孩子一升高中, 就到镇上住校去了,家里就他们两口子, 钱有花就开始挑他的刺儿, 每天就是俩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可把他给难为的。
可自从有了广场舞,钱有花每天那是乐乐呵呵的, 就想着跳广场舞的事儿,没空搭理他,他可算是解脱。
苏星夜知道,钱有花是真喜欢和大家一起跳,她教学没空的时候,还帮着编排节拍,有模有样的。
“可别难过啦,以后就你带着跳广场舞就是啊。”
钱有花叹口气,“你走了,我们哪儿还有主心骨啊,跳的也不乐呵。”
苏星夜就笑,“哪儿没有主心骨了,以后你就是她们的主心骨。”
沈开跃被调军区,升上来的是孙明。
钱有花摇头,“我没文化,可担不来那些工作,你说这老孙,早不升晚不升,现在都用不着他了,又升个什么劲儿。”
她一厢情愿觉得,孙明不升,沈开跃这一家也不用走。
之后,陆陆续续有人上门。
刘秀美挺着肚子,牵着闺女的手进门,小丫头蝴蝶一样飞过来,“干妈,我舍不得你们,舍不得月月姐。”
小丫头今年六七岁,长得灵巧可爱,很像刘秀美,从出生就在边疆,这一方土地就是她所有的世界,苏星夜带孩子们下山去镇上的时候,也会带她去,自那以后,她更是爱粘苏星夜,和月月好的像亲姐妹。
刘秀美现在怀着第二个,走路很小心。
“小星姐。”她只喊一句,就说不出别的话来,只盯着人看。
他们认识七八年,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老了,可她看小星姐,几乎没变一点样,坐在那里笑着看她,就像那年一样。
那年她因为怀不上孩子,每天心里就像压个大石头,家属院里总有人说长道短,没人理解她。
可小星姐来之后,什么都变了,就是在这条长椅上,她看完小星姐四个在炕头睡觉的娃,眼泪就那么不争气,骨碌碌掉下来。
她以为小星姐会安慰她,让她别哭了,说家属院那些人翻来覆去那些话。
可没有,小星姐说,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然后,她问,你愿意把自己的情况说给我听吗。
之后,就像做梦,她当上老师,喝着豆浆,每天过得开心的时候,孩子来了。
苏星夜抿唇笑,“傻啦?”
刘秀美有些想哭,可当着孩子的面,她不想表现的脆弱,她这一辈子,就是太软弱,再也不想闺女和她一样。
她低下头,又抬起来,也跟着笑,“就是舍不得。”
苏星夜其实也舍不得这里,但是总要走,就高高兴兴的走,“没事,以后啊,都会再见,现在多么方便啊,路也畅,以前我和沈开跃回乡探亲,四天才行,现在呢,两天就够,再说,咱家属院小卖部都安上电话了,想我的时候,一个电话机就去了,等一到那边,我就给你们打电话,到时候号码记下来,咱还像在一起。”
他们走的那天,全家属院都来送行,车带着行李先下山,一群人就这么慢悠悠朝下走。
登上火车,沈家宝颇有些感慨,他凑近苏星夜,“妈,你真受欢迎啊,你看我钱大娘哭的,忒厉害。”
他一边说,一手做着抹眼泪的动作,另一只手朝前深,做痛哭状,“小星妹砸,到了就来电话,到了就来电话啊’”
沈家宝如今十三岁,和苏晓柳一样,虚岁十四,儿童时期白白胖胖的四个小崽子,如今已经抽条,婴儿肥退去,变成青葱少年,三个哥哥长得都比苏星夜还高,月月也快和苏星夜一般高了。
原本悲伤的送别场面,让他一说,就变得有些搞笑,苏星夜还没说话,一旁苏晓扬皱眉,“那是长辈。”
沈家宝一秒收脸,“好好好,大哥,我不学还不成。”
他又凑近苏星夜,小声嘀咕,“老古板,和爸简直像个十成十,幸亏爸打水去了,要不然你看,他俩一模一样的动作表情还有说辞。”
苏星夜拍他一下,“你哥说的对,你这还有理了啊?”
沈家宝啧一声,“我就想着小时候呢,我都还记着,孙进友那阵子天天跑咱家哭,说他妈不让他和我玩,不让他提起你,有一阵还不让他上学,可把他难的,那时候,哪能想到现在呢,钱大娘现在恨不能和你好成一个人。”
他竖起大拇指,感慨一句,“妈,还得是您!”
高啊。
沈月月正在摆弄一个魔方,苏晓柳在一边教她,闻言抬头,“哥,你也是啊,你和咱妈一样,你看刚刚,那些个哥哥弟弟,都围着你,难舍难分的,进友哥和钱大娘一样,也哭啦,不过是对着你哭的。”
他也学,一脸的要哭不哭,故作坚强,“家宝!等以后我去找你,咱们还当好兄弟!”
沈家宝嘿嘿两下,摇头晃脑,假假摆手,“哎呀,我和咱妈这种万人迷的魅力,你们是不会懂的。”
沈月月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无情拆台,“咱妈是万人迷,你可不是,万人嫌。”
“你!一点也不尊重二哥!”沈家宝愤愤。
随后又自我开解,“说吧说吧,二哥宰相肚里能撑船,你是咱家小公主,让着你。”
沈月月翻个白眼。
“我说的可都是事实,是谁踢球把小卖部新安的玻璃砸个稀巴烂啊。”
“是谁非要骑胜利叔好不容易新买的自行车,给人栽沟里轱辘都摔跑了。”
“是谁非要抱曹婶子新生的小弟弟,三颠两颠差点给人掉地上,要不是大哥接住,有你受的。”
“还有,是谁给有平哥讲鬼故事,吓得他半夜不睡觉钻床底,第二天睡过头没爬出来,二梅大娘哭着喊着满家属院找啊。”
前面的无可辩驳,最后一个沈家宝可是冤枉,“那是因为韩有平找我,他说自己胆子小,让我给治治,我说这我擅长啊,我就给讲个鬼故事,寻思着以毒攻个毒,谁知道他吓成那样,不过你看,我那法子也管用,有平现在可大胆多了。”
“什么大胆多了?”沈开跃特有的醇厚声音传过来。
沈家宝当即禁声,讨好的给各位使个眼色,随后端正身姿,“爸,没什么,我们在说,到了新家属院,要发挥咱们边疆守军作风,沉稳大胆,敢为人先!”
月月说的那些个事儿,他快不记得了,可他屁股还记着呢,可千万别让爸再听见。
沈开跃一看他那个样,就知道之前没说什么好话,他也不做声,拿出个搪瓷缸,倒半杯水递给苏星夜,“原先有一半凉的,正好喝。”
随后把军用水壶放桌上,“你们自己喝。”
然后把目光看向沈家宝。
沈家宝屁股一紧,麻溜站起来,“爸,你坐,我就乐意和大哥坐一起。”
才怪,大哥简直就是翻版老爸,他还是喜欢又温柔又有趣的妈妈啊。
见沈开跃靠着苏星夜坐下,整个不苟言笑的脸开始柔和下来,他才恢复呼吸,凑着苏晓扬,看他手上的书本,“哥,你看什么书?给我瞅瞅。”
弟弟们爱学习,苏晓扬自然赞同,把书朝着这边挪一挪,两兄弟一起看。
沈家宝看两眼就没兴趣了,他大哥真是奇葩,什么天文地理,侦查通讯的,看着也不嫌烦。
他又抬头看那边的苏晓柳,好家伙,也抱着一本书看呢,不用想,肯定是轮滑专业书。
月月的魔方他也玩过了,沈家宝打个哈欠。
唔……啥时候到啊,他想吃好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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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边疆到军区,一天一夜的时间,第二天中午,他们一行人走出火车站。
“小星妹子!”
是陈英姐的声音!
苏星夜还没找到人呢,沈家宝当先就飞奔而去,“陈大娘!”
陈英看着带头冲过来的沈家宝,“乖乖,这才两三年,这四个,咋都这么高了。”
往常她就爱伸手摸这几个小崽子的脑袋,可现在已经够不着,她拍拍沈家宝的肩膀,抬头看他,“家宝啊,长高了,也瘦了,怎么瘦那么多啊。”
在她印象里,除了刚到边疆那半年,苏星夜这几个孩子都很壮实,没有很胖,可能因为白,再加上婴儿肥,总让人觉得圆乎乎的,特别讨喜,即使她们离开的时候,几个小家伙也不瘦。
可现在,家宝不说瘦吧,反正是那肉嘟嘟的脸是没了,很有些少年气息,再看后面几个,都一样,晓扬还更瘦些呢。
沈家宝做个酷帅姿势,“陈大娘,我这瘦了不好看?”
惹得陈英哈哈笑起来,以前家宝这孩子就是个活宝,现在大了,可更逗。
“好看,怎么不好看,怪不得你王凤大娘一直说妈会养孩子,该胖的时候胖,该瘦的时候瘦,这都长得可高,一个个都是帅小伙。”
说得沈家宝嘿嘿笑起来。
她挨个拍拍肩膀,又对着要抱抱的月月亲了又亲,“哎呦哎呦,我的月月哦,你红红姐,还有莹莹妹妹在家念叨你呢,你寄来那个录歌的磁带,她俩总也听不够。”
挨个夸完以后,她迫不及待和苏星夜说话,“可是把你们盼来了,自打接到电话,我这就准备着呢,走,老刘今天开会,没来成,我来接你们,车在外头呢。”
简单和沈开跃打个招呼,陈英和苏星夜絮絮叨叨在前头说话,沈开跃带着孩子们跟在后面。
沈家宝和苏晓扬一人提个军绿色手提包,并排朝前走,他看眼沈开跃,偷笑,凑近苏晓扬,“陈大娘把妈拉走了,咱爸好郁闷。”
苏晓扬跟着看一眼沈开跃,问他,“看出来了?”
沈家宝和他咬耳朵,“那肯定的,我那侦查能力不如你,可也能看出来,别看爸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他时不时看妈一眼,时不时看一眼的,铁定想和妈一起走呢,现在被陈大娘抢位置,他不郁闷才怪。”
苏晓扬给他个眼色,示意别说了。
沈家宝立马闭嘴,眼睛撇过去看,果然,他爸看过来了。
他哥这观察力,一如既往。
沈家宝感慨,又想竖大拇指。
高啊。
出车站走几步路,就到地方,几个孩子一看,顿时有些兴奋。
“卡车啊,陈大娘,你现在都会开大卡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