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被撕开的碎片,等着她去发现,去拼凑。
夜已经深了,蜀国的天比南晋要冷上许多,元容屏退伺候丫鬟,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内,梨香的话犹在耳边:夫人平日里爱极了这些,即便在病中,也是日日嘱咐奴婢照顾。
四仙桌上的烛火微荡,火光映在元容漆黑的眼眸中,那枚翠到滴水的扳指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卧在她的掌心。
她忽然想到了好多好多年前,那时候祖父还在,经常把她抱到怀里,跟她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讲广袤无垠的的沙漠,号角狼烟的战场,以及她不知道的许多东西,祖父就这么轻拍着她,拇指上的扳指如同她手中的这枚一般,翠的耀眼,翠的骇人,至死都未曾取下。
“正度。”元容唇瓣微颤,眼神飘忽游移,她单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声音微颤,“我好像,猜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有些念头,一旦产生,那些隐藏在迷雾中的片段就开始越发的清晰,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联系,那些他们当初猜不透的心看不透的人,忽然就串了起来,太爷为何天下将定就解了虎符做起闲散的关内侯,父亲为何非要把她送入南晋的皇宫做空有虚名的皇后娘娘,姜家为何一生戎马却在关键时刻开了牙还郡的城门投敌叛国,还有林月白和顾子期,他们忍了那么久,一个忍到姜家在蜀国崛起,一个忍到审家只剩平林公主一条血脉,结合父亲之前的态度,顾家这么大的狼子野心,又岂会是区区商户这么简单。
元容脊梁挺得笔直,双手紧紧地捂住嘴唇,眼泪不停地往桌上砸,笑声却止不住的从指缝中溢出,这么些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赵家兄弟棋盘上的棋子,却从未想过,第一个把她当棋子下出去的,却是她的父亲,他们虚晃一招,把她落在这局错综复杂的棋盘上,在赵衷无人可用的情况下,踩着她的肩膀起复,得了卡住南晋咽喉的牙还郡,然后反手把她丢开。
“原来,我竟是一步死棋。”元容捂在脸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绝望铺天盖地而来,原来从她的父亲决定把她嫁入天家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她能活着从里面走出来,那么多的巧合,那么多的不安因素,统统都落在她的身上,但凡赵衷的心稍微狠那么丁点,她这条命早就到了阎王手里。
母亲定是发现了什么,才想尽办法的给她递消息,或许母亲一开始就知道,字条根本到不了她的手中,所以才用了最笨却也最聪明的方法。这么些年,无论别人怎么说她平庸寻常,不及稚子之年敏慧,母亲都全然不在意,而最后的最后,母亲却把一切都寄托在了她早已泯然不见的聪颖上,把自己的死当成了压在她心头上的最后的一条线索,等她来寻,等她来找。
谁能在大哥眼皮子底下偷走东西?谁能在森严的姜府中让人悄无声息地死去,结果,不言而喻。
夜凉如水,元容看着窗外由一片漆黑到微微露出鱼肚白,她一夜没睡,等天亮了才跌撞的起身去到床榻边,躺下的瞬间,她缓缓地闭上眼,泪水溢出,顺着眼角滑入云鬓中。
她既然活下来了,就要堂堂正正的活着,把那些属于她的,一点不剩的全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