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一潭死水起波澜(2 / 2)

大唐乘风录 金寻者 3681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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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东霆猛地一举手,阻止了樊雷继续致哀,仿佛他的话会令自己的情绪崩溃。他左手抱胸,右手抬起捂住嘴脸,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他是死在床上吗?”

“不,他是死在地板上。”仵作王伯连忙说道。

“是我命家丁将侯,呃,牧先生的遗体放到床上的,我不忍心牧先生的身子一直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祖思谦说到这里,用力挤了挤自己的胖脸,生生挤出了几滴泪水。

“多谢祖先生的关心,师父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您的恩情。”郑东霆转头朝一直在门口伺候着的家丁们一摆手,“你们几个,去把尸体重新摆到地板上。”

“郑先生,你这是何意?”祖思谦不解地问道。

“如果你要我破这件案子,为师父报仇,我就需要知道他的尸体在案发后所处的位置。当然,如果你觉得谁杀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把他入土为安,你可以立刻把他抬出去埋了。”郑东霆冷冷地说。

“噢,原来如此,我当然希望早日擒拿住杀人凶手,你们快去照郑先生的吩咐做!”祖思谦连忙将肥手一挥。这些家丁连忙七手八脚地将牧天侯的尸体重新放到了地板上。

郑东霆踱了几步,来到牧天侯的书桌前。

“他的书桌从来都是这么凌乱吗?”

“不,不,侯……牧先生的书桌一向干净整洁,从未见过凌乱。”祖思谦道。

“嗯,师父背后中招,身子伏倒在桌岸上,然后想要转身观看凶手的模样,但是脚底一滑,从书桌旁滑倒在地,随即气绝身亡。”郑东霆稍微观察了一下书房的环境,立刻飞快地下了结论。

“郑先生断案如神,兄弟我一向十分钦佩,不知你可知道凶手所使得是何路武功,为何尸身之上毫无伤痕?”樊雷讨好地问道。

“嗯……”郑东霆看了看自己左手边的墙壁,一眼看到牧天侯悬挂配剑的挂钩。接着他垂下眼帘,看了看静静躺在靠左墙书架旁的剑鞘,“凶手用的是剑。”

“剑!”樊雷,王伯和祖思谦同时张大了嘴巴。

“怎么可能,用剑杀人却毫无伤痕,这简直和魔鬼一样可怕。”樊雷震惊地说道。

“世上只有一种剑法可以做到这一点。”郑东霆弯下腰,一把将牧天侯的尸体翻了个个儿,用手一扯他背后的衣衫,露出他后背部位的皮肤,接着他伸出两只手捏住他的肌肤,往两旁轻轻拨了拨。一丝细细的血水立刻沿着肌肤上被分开的一处极细的伤口汩汩流出。

“噢!”樊雷,王伯和祖思谦不约而同地凑上前,蹲下身仔细看着这细如发丝的伤口,“太神奇了!”

“这是左手剑的伤痕,伤口端端正正在左肺,不可能是右手剑造成的。此人出剑如迅雷闪电,收剑干净利落,师父体内的鲜血根本来不及粘到剑身之上,在那一瞬间就涌进了心肺,心肺一大,便堵住了经络,血液便不会涌出体外。再加上伤口极细,所以平常人鉴定不出伤痕所在。”郑东霆淡淡地说。

“这世上竟有人会使这种武功吗?”祖思谦目瞪口呆地问道。

“凶手善用左手使剑,精通杀人无形的海南乱披风剑法,想来是海南剑派的高手所为。”郑东霆说完挥了挥手,“你们可以把尸体搬到床上供着了。”

“不对,凶手善用的是右手剑!”就在郑东霆看似已经将整个案情全部揭晓的时候,一个木讷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这句石破经天的话语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朝门口望去。

说话的是一位看起来颇显发福的青年人,柳叶细眉,小圆眼,双颊滚圆,鼻如玉柱,下颌浑圆,一张嘴放在普通人脸上完美无缺,而长在他脸上却有些显小,整张脸上窄下宽,颇像一枚放大了的水滴。看他的皮肤和身形大概有二十多岁的年纪,很有眉清目秀的俊雅之色。但是他脸上却已经有了些无法形容的暮气,眉头不展,愁云深锁,便好像受了十七八辈子委屈的怨妇投错了胎在他身上。他穿着一件油黑色的锦绣外袍,雪白刺目的衬里,脚上穿着干净到刺眼的白底官靴。他的双臂盘在胸前,双手怕冷一般缩在袖中,双脚紧紧并在一起,浑身绷得紧紧的,仿佛有人用无形的绳索把他五花大绑。在他的身前跟着两个小厮,正在麻利地用笤帚和簸箕打扫着他面前的地面。

等到面前的地面变得一尘不染之后,此人才迈着谨慎的小方步,慢条斯理地挪到了郑东霆的身边。

“你是谁?”郑东霆皱紧眉头问道。

“啊,郑先生,这是小犬祖悲秋。说起来,你们真的应该好好亲近亲近。蒙牧先生不弃,小犬有幸拜在他的门下,至今已经学艺十年。”祖思谦说到这里,语调中有了父亲对自己子女的得意之情。

“除我之外,还有一个?!你……是我师弟?”郑东霆震惊地问道。

“师兄在上,请受师弟一礼。”神色木讷的祖悲秋机械地朝郑东霆微微躬了躬身。

“师父在你面前提过我吗?”郑东霆皱眉问道。

“请问师父除师兄之外还有几名弟子?”祖悲秋面无表情地问道。

“据我所知只有我一个。”

“那师父确实提过你几次。”祖悲秋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扭过脸去,似乎不忍心再去看郑东霆。郑东霆的黄脸顿时一阵紫青,一阵潮红,悲愤,恼怒,窘迫等诸般情绪此起彼落。

“咳,咳咳。”郑东霆转过身去,背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师弟站立,故意咳嗽了几声,沉声问道,“你……你刚才说,呃,凶手善使的是右手剑?”

“嗯。”祖悲秋简洁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从伤口上看,他受的剑伤是在左心之上,入口位置端正,除非凶手隔着墙壁出手,否则他只能用左手剑造成这样的伤口。”郑东霆道。

“同意。凶手的确是用左手剑杀死的侯……呃,师父。但是凶手善使的是右手剑。”祖悲秋木讷地说。

“理由是……?”

“剑鞘落在左手的墙脚。”祖悲秋用手比划了一下,“如果凶手善使左手剑,他应该用右手取剑,左手拔剑出鞘,右手丢下剑鞘,剑鞘落地后应该在靠右的位置。现在剑鞘在左,说明凶手是用右手将剑拔出,所以我认为他善使右手剑。”

“但是伤口却是左手剑造成的,难道凶手在行凶的时候还特意将右手的佩剑交到左手,何必这么麻烦?”郑东霆抚摸着下巴喃喃地说。

“只有一种解释。他希望人们相信他是一个善使左手剑的人。”祖悲秋道。

“嗯,想要嫁祸给海南剑派,或者只是想掩藏自己的行迹。这个世上,能够背后偷袭师父,还有工夫玩这个花样的家伙真是太少了。”郑东霆摇了摇头,“会是谁呢?为什么要这么麻烦?这根本是多此一举……”

就在这时,祖思谦走到郑东霆身边陪笑着说:“郑先生,我已经命人开始布置灵堂,并从逝思堂订了最好的柳州棺木,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呆会儿要请令师的尊体移驾别处了。”

“多谢祖先生的妥帖安排,师父九泉之下也必感激不尽。”郑东霆面无表情地躬了躬身,“能否请各位让我师徒单独相处片刻,给我等一点诀别的时间。”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祖思谦用力点着头表示理解,立刻招手将在周围伺候着的家丁和小厮撤走,自己也识趣地躲出了屋子。

樊雷和王伯趁机凑到郑东霆的身边一起鞠了个躬:“请郑先生节哀顺变。”

郑东霆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张名帖,交到樊雷的手中:“将这张名帖递上去,这个案子就算结了。”

樊雷和王伯如释重负,欢天喜地接过名帖,忙不迭地躬身走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