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十年一梦醉扬州(1 / 2)

大唐乘风录 金寻者 3938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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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暂时不要睁开眼睛。”郑东霆小心地扶着祖悲秋的身子,用一只手遮住祖悲秋的眼睛。

“师兄,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遮住我的眼睛。”祖悲秋莫名其妙地站在路中间,“我们已经连续在荒村野地赶了七天七夜的路,现在好不容易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我想赶快去洗个热水澡,吃顿热餐,睡个好觉,这些日子身子已经脏得我想自裁了……”

“师弟,师弟,暂时不要讲这些废话。吸口气,你闻到了什么?”

“嗯,嘶……香……有一点点甜,香中带甜,有酣酒的味道,还带着一丝暖意……”

“总的来说,是不是又香,又甜,又暖,还有分醉意?”

“师兄,这里到底是哪儿?”祖悲秋再也忍不住,不由得问道。

“嘿嘿嘿……”郑东霆猛地将手掌从祖悲秋的眼前移开。

祖悲秋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杨柳扶风的湖堤之上。绿杨妩媚,柳叶轻盈,混合着天空中淡铅色的流云细雨,如诗如画。春风袭面,细雨微凉,带来一片琼花芍药的淡淡清香,将一股化不开的浓情蜜意无孔不入地渗入他的四肢百骸。眼前流光溢彩的湖水在近前呈现出一片幽冥清凉的碧绿色,但是在远处水天相接处,却又变化回宝石一般晶莹剔透的蓝色。在堤上跨湖而建的花桥宛若一条锦绣生辉的彩缎横越整个湖面,将两岸湖堤连在一起。桥上仿佛神来之笔一般建筑着五座巧夺天工的花亭,将桥分割成迥然不同的两层。仿佛在湖水和桥顶之间还有一片独立的空间,乃是真仙常驻的居所。

在湖堤之畔亭台相连,楼阁相依,依山傍水,此起彼伏。这些淹没在江南烟雨之中的亭台楼阁婉约精致,造型奇妙,仿佛非人力所为,而是天神为了迎合此地秀雅绝伦的风景特地创造的。在亭楼之上人声鼎沸,不时有令人心旷神怡的吴侬软语随风飘至,闻之欲醉。轻盈的瑶琴和缠绵的琵琶混杂着轰然响起的喝彩声,令人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在人间天堂。

在城市的街道上,人们悠闲自在,谈笑风生,摩肩接踵。不时见富庶之家娇妻美妾的马车呼啸而过,将一股甜香狠狠抛入路人的面上。沿路许多蓝衣青裙的二八少女手捧新摘的琼花芍药,在来往马车上攀爬叫卖,赤裸在外的雪白天足耀目生花,令人不知人间何世。

“师弟,师兄在这里向你隆重介绍,东南第一重镇,天下第一销金窟,大唐四大名城之一,扬……州!”郑东霆在祖悲秋眼前一扬手,得意非凡地说。

“喔……”祖悲秋目瞪口呆。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扬州;君王忍把陈平业,只换雷塘数亩田;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扬州。”郑东霆仿佛连珠炮一般说道。

“人间竟有如此地方吗?!”祖悲秋感慨地叹息道。

“嘿嘿,人人都这么说。”郑东霆心满意足地提了提腰带,就仿佛扬州是他亲手建立的,“现在你终于明白十年来困守祖园,你到底错过了些什么。”

“如果秋彤肯回心转意,我愿意在扬州为她建一所别院,和她一起在扬州定居。”祖悲秋喃喃地说。

“……”郑东霆狠狠摇了摇头,“没出息!洛秋彤能有多漂亮?她能赛过活神仙吗?要美女扬州一抓一把。看那些操船卖菱的船家少女……”他用手朝面前的瘦西湖湖心一指。

此刻一位身穿蓝底白花渔家服装的亮丽少女正熟练操纵着一艘乌篷船在二人面前一掠而过。

“姑娘,菱角怎么卖?”郑东霆扯开嗓子大声吼道。

那少女将手中的竹蒿往湖心一顶,乌篷船戛然而止。她上上下下看了看郑东霆和祖悲秋,嫣然一笑:“二位想要的真是菱角?”

“姑娘果然善解人意,我这兄弟倾慕你的美貌,想和你聊上几句。”郑东霆揽住祖悲秋的肩膀,轻佻地说。

祖悲秋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张胖脸涨得通红,吓得慌忙低下头去。

那渔家少女看了祖悲秋一眼,咯咯一笑:“你这兄弟看起来忠厚老实,确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少年郎。不过琼娘我向往的是意气风发的江湖侠少,这样的金龟婿,咯咯,壮士不如留给别家的姐妹吧。”

“原来姑娘喜欢的是江湖好汉,在下行走江湖多年,不知在姑娘眼中算不算得好汉?”郑东霆延着脸笑道。

“壮士心不在此,又何必出言挑逗。”渔家少女抛给他一个销魂蚀骨的媚眼,甜甜一笑,竹蒿一摇,飘然而去。

“喔,师弟你看,这渔家姑娘似乎真的有点喜欢我……”郑东霆用力拍了一把祖悲秋的肩膀,心痒难挠地说。

“嗯……”祖悲秋郁闷地说。

“看见没有,扬州美女俯拾皆是,千万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郑东霆一个箭步窜到湖堤尽头,对着渔家姑娘远去的方向大声喊道:“姑娘,郑某平生志愿是娶十二房妻妾,待我娶了正房,定会回到扬州迎娶你做我的侧室,你等我啊——”

在江南道的官路上,好不容易挨到点穴定身术失效的邵天宇和晁占雄奔跑如飞,向着十八寨在扬州的秘密据点疾驰。祖悲秋的点穴定身术实在太过诡异,令他们心胆俱寒。经过商议之后,他们决定集合江南道和淮南道的其他七位寨主一起出手擒拿祖悲秋,若是能把这套武功搞到手,太行南寨从此就可以和北寨并肩齐名。想到此处,几天前被敌人羞辱的愤懑和窝囊都转为了建功立业的兴奋和期待。

正当这二位太行寨主算盘打得当啷作响之时,一股冷厉的杀气像一座有质无形的雪峰突然间堵在二人面前,令他们瑟瑟发抖。

邵天宇和晁占雄抬头一看,只见一位白衣如雪,头戴青斗笠的剑客此时正斜斜地靠在路旁一棵槐树干上,低着头打盹。他的双手环抱在胸前,怀中抱着一把窄刃长剑。这把剑的剑鞘上刻有典雅的仙鹤纹路,乃是江湖上著名剑派越女宫的象征。但是越女宫的剑客都喜欢用比普通长剑微短的窄细长剑,有利于催发天下闻名的越女剑罡。但是这位剑客的长剑却有三尺九寸长,护柄极窄,更无越女剑客经常佩戴的白花剑穗,乃是一把杀机隐隐的武剑。

“敢问两位要到哪里去?”这位剑客没有抬头,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他们,只是宛若拉家常一般淡然道。

邵天宇和晁占雄两对眼睛盯着这位剑客看了半晌,突然同时惊道:“剑凌九霄弓天影?”

这位看似漫不经心地垂头打盹的剑客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倨傲的笑容,仿佛对于这两位太行寨主的眼力颇感满意。

“怎会是他?”邵天宇和晁占雄对望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畏惧。

弓天影这个名字在江湖上本来是默默无名的。谁也不知道天山派望云轩里有过这样一位剑客。令他一举成名的却是他公然叛出天山派,转身投靠越女宫外阁,不过一年时间已经成为外阁第一公子。能在人才济济的越女宫外阁杀出一条血路,成为第一高手,这样的人物已经足以让人刮目相看。但是这位弓天影似乎并不满足。不知是因为嫉恶如仇,还是渴望江湖荣耀,一年之间,他转战天下十道,横扫黑道五门十三会,大战小战百余场,多少跺跺脚四城乱颤的豪杰都葬身在他无与伦比的快剑之下。弓天影渐渐成为了黑道人物的噩梦,白道武林的明星。这剑凌九霄的名头就此在江湖子弟心中扎下了根。

一年扬名,两年威震天下,弓天影成名之快可称史无前例。出道不过数年,他已经成为了江湖宠儿,无数练剑少年嫉妒效仿的对象,越女宫外阁也因为这位新宠而风生水起,在江湖上倍受尊敬。

看着弓天影的剑,他令人毛骨悚然的辉煌战绩就在太行二寨主的心头打转,令他们浑身涌起寒气。

“两位既然见到我,就留下吧。”弓天影一挺身,在官道上站直了身子,仍然保持着他双手抱剑的慵懒样子,却将脊背对准了邵晁二人。

“弓天影,凭你区区越女宫外阁,竟敢和我太行山作对,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看到弓天影倨傲的样子,晁占雄顿时勃然大怒。

弓天影冷冷一笑:“太行山贼,人人得而诛之!”

“哼!”邵天宇铮地一声抽出阴阳双刀,双目眯成一条细缝,“弓天影别以为这几年你混得嚣张,就自以为了不起。要我们留下,莫不是把自己当成天山月侠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眼前白光一闪,一阵响尾蛇信般的嘶嘶声划空而过。他感到脸颊一烫,连忙用手背一蹭,却发现自己的左右两只耳朵此刻已经失去了踪影。

“啊!”惨叫声在他身边响起,却是晁占雄握着脸躬下身,他的一枚鼻子已经被齐面削了下来。

“走!”邵天宇一拉晁占雄,霹雳般大喝一声,二人顿时宛若离弦之箭向反方向急驰而去。

望着这二人远去的背影,弓天影缓缓转过头,双眼从斗笠的阴影中赫然显现,他那两枚青色的瞳子里闪烁着一丝嘲弄。

“跑快点儿,十三弟,走多夜路终遇鬼,怎么叫我们碰上这位凶神!”邵天宇一边飞奔一边神经质地撕吼道。

“这弓天影也不知道是哪个石缝里蹦出来的猴子,好像一生下来就会武功似的。真要命啊!”晁占雄失魂落魄地边跑边说。

就在这时,迎面官道上突然走来一位月白衣衫的公子,头扎白头巾,脚踏白藤靴,脖围百丝带,身披白氅,仿佛一位从月光中走出来的仙人。

见到这位公子挡了前面的道路,邵天宇抖手一抬长刃阳刀怒喝一声:“太行山的爷们在此,挡路者杀!”刀光一闪,就要将这位白衣公子劈成两半。晁占雄此刻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连口都懒得开,青蓝色的九环大砍刀已经拦腰斩到。这些日子,这两个人先被祖悲秋点穴折辱,又被弓天影所伤,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看到一个撞刀口上的,顿时将他做了出气筒。

他们的双刀的刀势还没来得及用尽,一道晶莹变幻的剑光突然在他们二人的眼前一晃,清澈精亮的剑刃在视野中微微一顿,在剑刃反光中,他二人同时看到自己的头颅忽悠悠地朝后翻卷,秃了的脖颈子鲜血狂喷。接着,江南丛林上方的阳光,地面上满是草腥味的土地,前方的扬州城,后方寂寥的林荫官道不停地在他们视野中翻滚转换,直到一切都化为了绝望的冥黑色。

晁占雄和邵天宇的人头落地之时,弓天影已经如一缕轻烟般来到了他们尸身之侧。在他面前,那个月白衣衫的公子正将白氅挡在身前。这白氅上溅满了太行二贼的污血。这位白衣公子抖手将白氅从身上扯下,随手盖在二贼的人头之上,接着抬头望向弓天影。

“连青颜!”弓天影抬了抬斗笠,将一双青色的眼睛露了出来,漠然地盯住白衣公子,“真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