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后的那一年里, 柳惊绝常常送姜轻霄出诊,早已将她的身影深深地烙印在了脑海中。
所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
“妻主......妻主!”
柳惊绝丢掉手中的幕篱, 不顾一切地朝着女人的方向跑去。
河岸嶙峋坎坷, 乱石堆积。
青年数次被绊得跌倒在地, 可每次又踉跄着迅速爬起。
任由膝骨撞击在石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双手被尖锐的碎石擦得鲜血淋漓。
他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女人,流着泪痴痴地笑出了声。
真好,她还活着。
“妻主、妻主......妻主等等我!”
柳惊绝大声叫喊着, 可两岸距离甚远,中间又隔着一条宽阔的忘川河。
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
女人自始至终都未曾回头望他一眼。
一时间, 青年心急如焚。
随即毫不犹豫地跃入了忘川河中。
扑通一声,惊得路过的亡魂纷纷侧目。
随即也引起了不远处厌婆的注意。
她见到青年这一疯狂的举动后,惊得哎呦一声, 当即摇着乌篷船赶去。
柳惊绝匍一入水,极度的冰寒便犹如万千根钢针,齐齐地刺入他的身体。
疼意瞬时深入骨髓。
他痛得面色惨白,纤细的脖颈处迸出根根青筋。
“妻主!”
柳惊绝仍不肯放弃, 望着远处女人的背影,极力地朝着对岸游去。
水下的亡魂煎熬了许久, 极欲解脱,眼见着有人主动跳了下来, 随即一涌而上。
绞缠住他的四肢, 想将青年往水下拖去。
柳惊绝奋力挣扎,摆脱掉了一些, 可河中冤魂千千万,前赴后继地朝他涌来。
很快, 他便被缠得气力全无,逐渐没入了水中。
“妻主......”
柳惊绝绝望地伸出手臂,却只握住了一捧冰冷刺骨的河水。
就在他意识消失的前一刻,水中伸出一根漆黑的木桨,将他大力地挑了上来。
柳惊绝衣发尽湿,裸露在外的皮肤皆被水下幽魂啃噬得鳞伤,不断地向外渗着殷红的血丝。
他无力地躺倒在船板之上,气若游丝。
厌婆见状,朝青年的身上扔了一件破布,“擦擦。”
说着,在篷梆上敲了敲烟杆,点着了旱烟。
吸了一口后,皱眉说道:“有甚想不开的,要跳河?”
“你可知,你若是死在了这里,永生永世都要在此受苦,不得入轮回的。”
谁知对方对此毫不关心,反而上前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角。
“厌婆婆,我求求你,快送我上岸去追她好不好。”
柳惊绝水红着一双眼睛,激动地指着天上女人远去的背影说道。
厌婆顺势抬头,待看清那人是谁后,惊疑地望了青年一眼,皱紧了眉问道:“你可知她是谁?”
柳惊绝脱口而出,“她便是我妻主!”
厌婆闻言登时笑出了声,拿旱烟杆点了点他,“小小蛇妖,口气倒不小!”
见青年神情有些疑惑,厌婆兀自开口。
“你方才手指那人,乃是九重天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靖岚战神。”
她说着,朝女人远去的方向拱了拱手,神情尊崇。
“即便是我们酆都城的三殿阎王见了,也要礼让三分,岂会是你这只小蛇妖的凡□□主呢。”
厌婆说着,笑呵呵地冲他摆了摆手。
柳惊绝闻言,愈发握紧了她的手臂,神情笃定地说道:“我不会认错的,她就是我妻主!”
他不会认错。
谁知厌婆竟挣开了他的手,吧嗒吸了口旱烟后,觑了他一眼。
“你说她是你妻主,可有证据?”
见柳惊绝只水红着双眼看她不做声,厌婆接着又道。
“那你可知靖岚战神早已婚配,夫郎乃是天帝之子忧澈神君。”
她说着,眯起眼睛徐徐吐了个烟圈。
看向青年。
“所以说,这靖岚战神又怎会是你那凡□□主呢?”
闻听此言,柳惊绝瞬时怔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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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九霄最高重处,正黑云密布。
如一座大山般倾覆在沧罄殿的上空。
就在这时,一道闷雷炸响,常酝与常酿齐齐地抬头望向天空。
面上皆忧心不已。
常酿率先坐不住了。
朝着紧闭着的殿门,焦急地喊道:“神君您怎么样了,实在不行的话,属下送您去濯心......”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旁的常酝给拦住了。
“别惊扰她,我相信神君自己能挺过去的。”
常酝话虽如此,可她们二人心中俱是清楚,那戮火究竟有多厉害。
像她们这样神力低微的小仙,沾之即死。
更何况靖岚神君背后还有那么长的一道伤。
不仅无法愈合,常常还需要遭受戮火焚烧灵台神魂之苦。
即便泡进濯心泉中可以压制,却仍旧痛不欲生。
更何况现下,她没在濯心泉呢?
想到这儿,二人彼此望了一眼,沉默了下来。
大殿之内,玉床之上的女人正盘膝而坐。
纤薄的脊背如青松,挺得笔直。
姜轻霄面色苍白,双眼微阖。
玉面及其修长的脖颈,皆沁满了密密的汗珠,顺着她的下颌滑落,洇湿了锦色素裙。
在她的背后,一道鲜红的血痕自她的右肩胛贯穿至左侧腰。
还在向外不断渗着赤金色的血水。
姜轻霄聚精会神,凝结着全身的神力以压制灵台处汹汹燃烧的戮火。
没了濯心泉的压制,戮火愈发得肆无忌惮。
在她的灵台中横冲直撞,好几次都搅得她神力溃破,差点失去控制。
这迫使姜轻霄不得不暂时封住灵窍,以防自己神力失控从而酿下大祸。
可这样一来,没了灵力压制,戮火所带来的灭顶痛苦便直接作用在了她的身上。
周身犹如火烤油烹一般,又好似寸寸凌迟。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无数亡魂生前的痛苦皆付诸在了她一人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姜轻霄登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