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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因为爱你
阿瑞洛斯。
银发雌虫默念着这个名字, 眼神竟有些茫然。
“什么……意思?”
太不对劲了,他竟然真的接受了这个名字,还在思考那背后的含义。
如果说这份“不清醒”还可以怪罪于夜色太朦胧, 比梦境还迷惑, 那心头错乱的节奏和想要靠近的情绪又要怎么解释?
烟笼寒水,芦苇摇荡,唐修齐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借一捧六万年前的月光, 他慢慢打量着自己的伴生雌虫。
这时的阿瑞洛斯显然更接近巅峰时期的成熟模样,却又因为丧失记忆, 多了几分锋利冷酷,像全然出鞘的长刀,不留情面地斩杀有威胁的一切。
可即便没有记忆, 依旧会在面对他时收敛锋芒, 唐修齐原本不太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六万年前,更疑惑自己竟然能影响这段“既定的历史”,但此刻却有些明悟。
——有些相遇, 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
唐修齐轻笑一声, 指尖灵活折动着什么,阿瑞洛斯连忙低头看向自己手中, 那张红色纸片不知什么被拿走了,他却没有任何察觉。
心头陡然一惊,红眸又瞬间浮现厉色:“还给我!”
说着就要伸手去抢!
然而唐修齐动作更快, 抬手避开,见长刀袭向脚下的乱石堆, 迅速起身绕至后方,同时一根精神触角缠住阿瑞洛斯的脚踝似要制住他的动作, 后者却及时收刀扭转身体上斜挑刺过去。
凛凛寒芒映出眼底从容笑意,银发雌虫敏锐感觉不妙,这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非常靠近,野兽般的战斗本能要他赶快逃离,可不知何时铺满四周的精神触角瞬间漫了上来将他缠了个结结实实。
被迫仰头凑近,看那只奇怪的雄虫伸手往他额头上弹了弹。
不疼,心却狠狠一颤。
“唉,”唐修齐“虚弱”叹气,“安分点,现在这具身体可禁不起你折腾。”
阿瑞洛斯:……
为什么,你要说得那么微妙暧昧……
红眸不服气地瞪过去,气呼呼的,还来不及放狠话就被那修长手指掐了掐脸颊。
阿瑞洛斯:“&#放咔窝!”
唐修齐哼笑一声:“还挺凶。”
跟小狗似的。
“银发小狗”异常憋屈,浑身用力试图挣脱那些精神触角,结果只能越缠越紧,越紧他就更是乱蹭,直到某根触角往某个微妙柔软的地方抽了一巴掌——“凶神恶煞”的脸,肉眼可见地爆红!
“你,你,你你……”
唐修齐看着眼前话都说不利索的阿瑞洛斯,感觉要再来上一下,这家伙就要哭了,偏偏他还认真“无辜”地歪头发问:“我怎么了?”
白日里犹如杀神降世的反叛军首领眼角都红了,委屈巴巴地指控:“你,你怎么能打,打我的,我的……”
“你的什么?”好似完全不知道和自己共感的精神触角干了什么,勾着小首领的衣领再度拉近,指尖点了点他紧咬出艳色的嘴唇,“不说清楚,我就强吻你~”
唐修齐“温柔”一笑:“亲哭你。”
阿瑞洛斯:!!!
救,救命啊啊啊QAQ!
……
怕真把“威风凛凛”的小首领逗哭了,关键这要真哭了现在也没法用附身的这具尸体干点什么,唐修齐卡在阿瑞洛斯彻底炸毛前放开了他,将手里折好的东西抛进他的怀里。
本想继续龇牙的“银发小狗”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瞬间愣了——
那是一朵层层绽开的花,纸折的花。
红眸呆呆地对上温和的目光,脑子一团浆糊:“这是……”
“rose,”似乎要透过那双红瞳看进对方的灵魂,唐修齐轻轻地念,“洛斯,玫瑰花。”
而玫瑰,也叫赤蔷薇。
……
……
*
虫族没有玫瑰,所以阿瑞洛斯其实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在十万年前的某个盛夏,他知道了,那是一种极为炽热的花。
那天处理手头事物时,唐修齐突然抬头问他,阿尔,要不要和我一起逃跑?
他还没想明白,先生明明已经打完了大半个虫族,而且也没有遇上威胁,为什么要说“逃跑”?于是疑惑对上唐修齐含笑的目光。
黑发雄虫没解释,只是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继续问他,要不要?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反应过来时已经和唐修齐偷偷跑出了宫殿。
这座宫殿据说是某个遗迹,唐修齐见它位置不错空间也够大,修缮一番后就作为总据点,等听到殿内一堆下属来找老大汇报工作,却发现老大直接跑了时的痛苦哀嚎,阿瑞洛斯瞬间明白为什么是“逃跑”。
他们逃离了所有注视,把世界都抛在身后,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赏,直到发现一处鲜有足迹的山谷,谷里长满了各色野花。
方至盛夏,那天却十分凉爽,各色的花开得热烈极了,喧嚣、蓬勃,肆意绽放着这一季短暂的生命。
风吹动黑色的发,被那温柔的目光注视着,阿瑞洛斯只感觉自己要随着阳光一起流淌。
喉咙发干,心脏跳得厉害,他却依旧不太理解那是什么感受。
前不久唐修齐的二次觉醒来临,雄虫的二次觉醒需要雌虫引导进行,阿瑞洛斯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他是唐修齐的伴生雌虫,是先生手里战无不胜的刀,理应满足先生的一切需求。
阿瑞洛斯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
……
*
二次觉醒前,唐修齐终于从尤尔特林的族医口中问清了雄虫二次觉醒的真正流程,无语的同时也找了个房间把自己关起来。
即便变成雄虫,他也没有遗忘自己人类的身份,要他随便找只雌虫以生理结合的方式度过二次觉醒,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所以唐修齐决定自己DIY一下就算了。
以他理性的思维分析,所谓“二次觉醒的生理引导”,无非是雄虫身体各器官急剧成熟造成的能量剧烈转化,及时宣泄出来就好,然而,他还是小瞧了物种的本能。
生物在自然分化中,会剔除无用的器官,保留有用的习性,每一种习性的存在,必然有其不可取代的道理——
所以说,敬畏自然,敬畏本能。
当那股足以将理智烧毁的潮热袭来,唐修齐简直想骂人,这玩意怎么比某种春天的药还猛,他所有准备都显得那么可笑。
果然,他就不该对虫族的节操有太多期待。
烧的迷迷糊糊时终于出现了幻觉,碎光斑驳里,他看见如银河般流淌的发,还有一抹耀目的红,尚无力思考对方怎么来了这里,就已经搂住了那截劲瘦的腰,世界颠倒,唇软且烫。
细微吮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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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声音拥挤在房间各个角落,温热又炽热的曲在湖面不停激荡。
然而并非全然失去了理智,唐修齐咬着牙找回一丝清明,额头抵着身下雌虫的额头,喘息着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阿尔。
银发雌虫的表情很茫然,迷迷糊糊的,像完全无力思考,因为那份伴生关系,唐修齐内心的各种无奈纠结都会传递过来,但他并不理解。
虫族在生育一事上向来奔放随意,所以他并不觉得和自己的伴生雄虫做这种事有什么不对,但能感觉到,唐修齐很慎重,很认真,于是他也艰难地调动思绪,开始思考那些是为什么。
为什么从来没想过让其他雌虫引导先生的二次觉醒?
为什么在发现先生没有找他渡过二次觉醒是那么失落?
甚至在感应到先生的痛苦时,违抗命令直接冲了进来。
为什么呢……
许是他沉默的太久,紧搂着他的唐修齐竟然真的压住了觉醒带来的混沌,一点一点从上方抽离,一滴咸涩热汗滴落唇上,那一瞬,他心中倏然涌起莫大的恐慌,像是如果真的就停在这里,他们之间将会有什么永远也跨不过去了。
“算了……你先出——”
阿瑞洛斯搂住唐修齐的脖子,骤然翻身跪在对方腰侧用力亲了下去!
他不知道什么叫“吻”,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压缩他们之间的距离,心脏持续剧烈跳动,恨不得跳出胸膛融进对方怀里,一汪透明温热的水在眼眶里打转,晃晃悠悠沾湿眼尾睫毛,然后碎成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流下。
“先生……”他模糊不清地哭着,亲着,“别走……别走……”
他不知道,他想不明白,他太笨了,但身体的本能却先于迟钝的思绪早早给了答案,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爱欲从来都是缠绵的,没有“爱”的支撑,便没有如此渴求难耐的“欲念”。
现在只能把脸埋进滚烫的颈窝,嗅着那股清冽的味道,细细哭叫。
先生,别走,你明明总是在教我各种东西,现在我又不懂了,你教我好不好?
我发誓我一定好好地学,只要你别走。
胸膛贴着胸膛,此起彼伏的心跳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样的节奏,某些积攒到极点的热潮开始变做一种更加难耐的痒,湿的,热的,涨的,浑身都在烧,他搂着混沌世界里唯一清楚的存在,膝盖不停磨蹭着,用尽全力表达自己的亲昵,终于,一声无奈叹息随着后颈的指尖一起滴落。
“哭什么呢……”
随后高温便将世界笼罩,汗水和黏腻流淌过指缝,灵魂飞上高空,他恍惚变成了一颗树,匍匐着伸展枝桠,被风吹的不停摇晃,炽热的阳光炙烤着树干上的夏虫,让它不堪滚烫地发出嘶哑吟叫。
睁开潮湿的眼,白天已经变做黑夜,月光明亮,万物柔和,恍惚间在唐修齐身上洒落一层皎洁朦胧的光,星星不眨眼,那双黑眸却比宇宙还要深邃蛊惑。
阿瑞洛斯有点想说什么,什么堆积在胸口,一阵一阵发烫,然而最后也只能套用曾经贫瘠的形容。
“哈……先,先生……很漂亮……呃……像……像星星……”
没有韵脚也不成格律的诗,惹出一阵沙哑低笑。
“那我,谢谢夸奖?”
脸颊一阵滚烫,他抬起手臂挡住脸,忽然非常,非常不好意思。
……
……
二次觉醒后,阿瑞洛斯能感觉到他和唐修齐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最大的变化,应该就是他但凡再说出“我是您的武器”之类的话,唐修齐总会“温和”一笑,然后就让他再看看“星星有多漂亮”。
次数多了,阿瑞洛斯也模模糊糊明白,先生是真的不喜欢他把自己就当成一件冲锋陷阵的“武器”。
那他能是什么呢?
他自蛋中混沌时期,就坚定要不顾一切保护好自己的伴生雄虫,这就是他全部的意义。
会觉得做一件“武器”很好,是因为武器对主人足够忠诚,也与主人足够密不可分。
不是这个,那他还能是什么呢?
他很认真地在思考。
……
眼前的花,还在热烈的开着,唐修齐忽然说,其实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有种花叫“玫瑰”,也叫“赤蔷薇”,可惜这里好像没有。
阿瑞洛斯问,您很喜欢那种花吗?
唐修齐只是看着他,笑着碰了碰他的眼尾,说,就是觉得,那种花的颜色和你的眼睛很像,很好看。
“而且,红玫瑰的花语是‘我爱你’。”
心头蓦然一跳,可说这话的人仿佛真的只是单纯介绍了一句花语,随手扰乱他的心绪,又转身走开了,好似并没有其他意思。
阿瑞洛斯怔怔地想,什么是……爱?
他并不懂,他连吻都是唐修齐教的,一切青涩欲念都来源于对方,可忽然地,这一次他非常想要自己解开这道难题。
思考着思考着,没发觉唐修齐已经走远了,等抬头发现那道身影不见了,红眸倏然一凛,迅速循着那道熟悉气息朝漫山遍野的花海里奔去。
“先生你在——啊!”
一根精神触角忽然从及腰的草木里窜出,将他拉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清冽的吻和草木的香一起涌入唇齿间,思绪迷离地,忽然很想每天从清晨到日暮都这样待在一起,让全世界统统走掉。
回去之后,又面对成堆成堆的文件资料,只是偶然一瞥,发现案前多了一朵纸折的小花。
阿瑞洛斯瞬间就想到了唐修齐才提过的名字,玫瑰,赤蔷薇。
他小心翼翼地拿过那朵花,抬头对上温柔的黑眸,不知怎么语气忽然有点艰涩:“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虫族节日很多,他不太记得全,某些特殊的日子,雄虫雌虫会交换礼物……
“不是哦,”唐修齐含笑看着他,“只是因为我很喜欢我们阿尔啊~”
所以从来都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理由才能对你好。
一瞬间,那些模糊酸涩的情绪统统有了来处,像长风过境,万物生春。
好像,这就是“爱”。
而示爱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因为我爱你,所以恨不得每天在你耳边重复一百遍“我爱你”。
一些纠结的逻辑终于得到答案,忠诚与爱并不相悖,“臣服”与“征服”亦是相生相偎。
……
好比此刻,藤蔓沙洞里昏暗无光,阿瑞洛斯却仍能看清唐修齐脸上每一寸轮廓,每一寸都是分明的眷恋。
其实很早之前他就该想起一切了,只是有意识地逃避“想起”这件事,因为多难得啊,他此刻尚没有经过那些分离,尚没有经过轮回,心中只有明明白白、热烈又简单的爱。
因为多不舍啊,想起之后……十万年前的这个“阿尔”,就要不见啦~
十万年前的阿尔,那份渴求与占有,从来就不亚于十万年后的阿瑞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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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终究还是他,不管哪个时期的他,都是那么,那么地喜欢啊……
明朗一笑,他轻轻吻上温热的唇。
“先生,十万年后再见。”
那时,我也还是一如既往地爱你。
第112章 将杀棋局
熹微林光漏进藤蔓沙洞, 拉长一双交叠的身影,红眸倏然睁开,那些不谙世事的纯粹隐去, 进而浮现更为深沉的狠戾。
融合这段记忆错乱的经历并没有花费阿瑞洛斯太多时间, 凌乱的气息恢复稳定,只消片刻,就已经看不出任何异常。
脑内带着张扬笑意的声音消失, 他十万年前的自己,因为这段奇妙的经历, 给了他一个跨越时空的拥抱,一切都已在不言中明了。
“当然……”轻轻抚上眼前黑发雄虫的侧脸,阿瑞洛斯喃喃到, “先生, 这一次,什么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了。”
一股异常强悍的力量骤然冲进争夺唐修齐意识体的能量团中,另一端偏远星球研究所内, 使尽浑身解数的研究员们, 眼睁睁地看着艰难突破到“70%”的捕捉进度就跟吃吐了一样,一点一点把进度倒了回去, 主导这一切的首席雄虫两眼一黑,差点血管爆裂当场出殡。
“不是早就确定那里面残留的意识早已经休眠几万年了吗?为什么会突然暴动?!”
没有谁能回答他,而所有研究员都不敢明着提起的是, 一切数据表明,除了防护罩内部的暴动, 更有一股极其强悍的力量在和他们抢夺意识体——这个实验从开始就是最高级的保密权限,眼下竟然会有陌生力量闯入, 他们简直不敢深思这到底是泄密,还是上面那些大佬在“打架”殃及了池鱼。
同样知晓内情的首席助手忽然开启了一个小型屏蔽器,在自己和首席间建立起一个临时屏障:“您有没有觉得,那股力量和‘那位’的意识体契合度太高了?”
说着助手调出一块虚拟屏,全面展示了防护罩内意识体暴动后的波动全过程——最开始在他们捕捉器的作用下,意识体肉眼可见地在向实验室回笼,可那股陌生力量出现后,所有设备瞬间都失去了作用,两道波动频率间仿佛有种天生的吸引力,经过成像仪的数字转化后更能看出彼此的完美契合。
首席皱眉:“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助手舔了舔嘴唇,“有没有可能,是‘那位’的伴生雌虫?”
“不可能,”首席立刻反驳,“以‘那位’的影响力,他如果真有伴生雌虫,不会没有任何记录。”
“但是,‘那位’的史料……公认说法,不都说是被他亲自下令死后删除了许多吗?”助手说,“而且,您忘了壹号诞生时的情况么?”
首席的脸上终于浮现晦暗沉思。
“停下来了!”
一声疾呼,副手立刻解除屏蔽器和首席一起看向主屏幕——
那一路狂跌的捕捉进度竟然停在“40%”不动了。
首席狂喜:“你们做了什么?!”
然而一屋子的研究员面面相觑,每张脸上都写满了迷惑,良久之后,才有雄虫不确定地回到:“好像……是它自己停下来的?”
…………
……
……
*
山风带着夜寒,六万年前的月色飘渺,皎洁纯粹,眼前的银发雌虫还盯着手里那朵纸折玫瑰失神,唐修齐注视着他,目光温柔,比晚星还深邃。
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垂眸笑笑:“好了,我该走了。”
银发雌虫心头一跳,下意识阻拦:“不行!你是,是……”
我的俘虏……
那双眼里的笑意更深,幽深的瞳变做泅泳的鲸,一整个银河都倾泄而下。
他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所以,不要难过。
某种惶乱的感觉越发清晰,银发雌虫猛地伸手想要抓住那眼里的宇宙,却只看到那只奇怪雄虫突然倒下,胸口平静,再也没了生息。
指尖传来针扎似的疼痛,他微怔一瞬,低头凝视着那张死气沉沉的脸,终于确定,当这副身躯里的灵魂离去,心中所有异样和在意也统统消失。
“我要找的……是你吗……”
可惜星辰和明月给不了他回答。
阿瑞洛斯,银发雌虫再度默念起这个代表玫瑰的名字。
他想着,这就是我的名字。
阿瑞洛斯。
……
……
*
再度睁眼,唐修齐看见了一座熟悉的宫殿,他曾在远古虫族居住半生的那座宫殿,尤尔特林宫。
这地方很大,不知道是哪个雌虫部落酋长花费无数心血修建而成,庄严华贵到完全不像远古虫族能出现的建筑,不过最后还是便宜了他,“沦为”他和下属日常开会的地方——那位酋长的在天之灵看见了也许会吐血吧。
殿门虚掩,里面透着淡淡金辉,一个柔和的白色光团浮现前方,唐修齐跟随它的指引,一走进大殿,他就看见了自己。
是的,他自己。
不是虫神的伪装,也不是某种幻觉,就是真真切切、十万年前征服整个虫族的兰德修斯。
尤尔特林宫如今已是现代虫族祖星遗迹上的废墟,但眼前殿中四壁都刻有精美花纹,显然是曾经最完美的模样,一如那道端坐在璀璨王座上的身影——
巅峰全盛时期的兰德大帝。
虫族十万年历史里涌现过无数有关兰德修斯的赞美诗,甚至老布克这位曾经颇负盛名的浪漫诗人,成名作都是赞美兰德。
无数雄虫雌虫狂热幻想着他们虫族唯一一位大帝巅峰时期会是什么模样,但即便穷极这十万年来的所有想象力,也无法描绘出那道身影的一星光彩。
“终于来了。”
低沉含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仿若大提琴和钢琴共舞,奏出一曲优雅的古典乐章。
殿中不知何时又浮现一张同样的王座,细节大小,分毫不差,唐修齐倚靠上去,左手手肘支起,闲闲托着下巴,右手指尖轻轻叩击着膝盖,悠哉至极。
“你应该知道,我最烦装逼的人,就算那个人是‘我’自己。”
兰德修斯:“……”
一点都不意外会这么说呢~
……
笑笑打了个响指,一张国际象棋的棋盘忽然出现在他们之间,兰德修斯抬手示意,唐修齐便知趣拿起了白棋。
一模一样的姿态,一模一样的从容淡定,唯一区别只是前者模样成熟,后者则更青涩。
白棋先手已落,兰德修斯也执起黑棋:“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我们有同样的记忆、思维、知识甚至是,”黑眸弯了弯,“情感——无需更多交流,就无比清楚彼此心中想的是什么,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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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能真正相互理解。”
完全相同的温和声线,不过唐修齐听出了那温和之下的疏离,一种借用“温和”来掩盖那份强烈掌控欲的假象。
当然能听出来,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虚伪”。
轮次不断交换,又到唐修齐继续执白棋,他表情丝毫未变,同样看不出半点真实心绪:“是很有意思,所以‘伍号’这具身体心脏里的虫核呢?”见兰德修斯吃掉了自己的一颗棋子,立刻反应过来,“哦,说错了,应该是这具身体最初就没有虫核。”
将被吃掉的白棋放至一旁,示意唐修齐继续,兰德修斯点头笑笑:“是的,我用精神烙印取代了‘伍号’的虫核,一旦你的精神力能恢复至和烙印同等的强度,就会发现这个‘钥匙’,这也是我们得以相见的原因。”
礼尚往来,唐修齐也托着下巴闲闲吃掉一枚黑棋:“确实是我能做出的事,但你不会不知道‘伍号’身体的羸弱,如果这具身体承受不了精神力提升的反噬呢?”
“那我们也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兰德修斯又进攻补回了棋盘上的差距,“毕竟,你就是我,即便不通过这样的方式,你也有其他破局的方法不是么?”
“真是多谢夸奖。”
“没有哦~夸你不就是夸我自己嘛^_^~”
“……”
指尖游移,棋盘之上,车象兵马错落进攻,两方落子的速度都极其迅速,完全不需要更多的思考——他们的“策略习惯”是一模一样的,不管用什么布局,都能被另一方即刻察觉,反之亦然,所以干脆摒弃一切技巧,就只靠最本能的直觉厮杀。
短短瞬息,双方都已吃掉了对方不少棋子。
这回轮到兰德修斯的顺序,他举棋发问:“看你的意识体状态,应该是精神力迅速提升了,要达成这样的速度,所以——你吸收了我们哪个学生身上的剥离出的精神力碎片?”
唐修齐抬眸望了他一眼。
“这么说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当然。”
……
唐修齐是吸收了那些异化藤蔓凝出来的精神触角,才完成了精神力进阶。
照理说,那些异化藤蔓吞噬了贰号的血肉,拥有的是贰号的基因,于情于理,都不该是他的精神力碎片。
除非,贰号的基因里面,原本就有他的精神力。
兰德修斯证实了这个猜测。
“我的身体连同意识体被困在‘复生计划’的那颗实验星球上,他们在我沉睡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采集到一些溢散的精神力碎片,融进了那些复制体中,大部分失败了,只有进入‘最终筛选’的才算勉强成功,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壹贰叁肆,这四个孩子都算是我的精神力化身。”
唐修齐想,那这就说得通了。
贰号的身体被异化藤蔓吞噬后,实验制造的部分便逐渐消解了,剩下的,就只有他被捕捉融合的精神力碎片,所以那些异化藤蔓才会对他如此亲近。
“但是,”唐修齐捏住一颗棋子,“‘伍号’明显和其他复制体不一样,而你现在既然能通过留下的‘钥匙’联系到我,证明你的意识也是完好的——”
黑眸陡然一厉,冷冷盯住了对面的兰德修斯:“你既然好好的,那我是什么?”
兰德修斯从容一笑:“我主动剥离的一小段意识体,或者用个更通俗的说法——”
“你只是,我的一缕残魂而已。”
叩——
黑棋落下。
黑眸盈着温润笑意,兰德修斯对上唐修齐的目光,轻轻地念:
“Checkmate。”
将杀。
第113章 自我对峙
到他的轮次。
唐修齐看着眼前的棋盘, 他白方所执白棋的王,能移动的格子部分被己方棋子所占,另一部分为黑棋可攻击的范围, 已经是无路可走的将杀之局。
兰德修斯向后靠上王座, 语气温和地问:“还要继续吗?”
败局已定,又何必枉费挣扎?
两双一模一样的黑瞳对撞着,平静之下,燃烧着不甘退让的火焰, 冰冷又炙热,谁也不曾闪躲。
忽然地, 唐修齐笑了一声,随意丢开手中白棋,精神触角自下而上掀翻了整个棋盘!
满盘棋子碰撞作响, 又被某种力量定格在半空, 透过这些黑白棋子,一道轻慢又傲然的语气瞬间打破了和平假象。
“我似乎,并不需要以你的棋局为准。”
两股强悍的精神力赫然相撞开来!溢散的能量冲击让整座宫殿都开始剧烈摇晃, 周围弥散的白雾和烟尘一起飞扬升腾, 将那两道身影团团挡住,瞬息片刻后, 疾风扫来,大殿内又为之一涤。
雾散,声寂。
唐修齐站着, 兰德修斯依旧坐着,可仔细看去, 才发现那是一个蓄势待发的攻击姿态,但他却被强制困在身下王座之上——在兰德修斯四周, 早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精神触角。
进退之间,举目唯死。
唐修齐伸手握住空中黑色的王棋,最强悍的无形精神力,已经牢牢对准了眼前那道身影的眉心。
“这才是,Checkmate。”
垂眸威压,他轻轻捏碎了那颗黑王棋,辉煌宫殿也轰然倒塌。
又是一阵白光闪过,再度睁眼,唐修齐依然和兰德修斯坐在相对的两张王座之上,只是兰德修斯的身影看起来淡了许多。
胜负已定。
“兰德修斯”微微叹气:“原来一看见我就准备攻击了吗?我们之间果然没法好好相处呢~”
唐修齐嗤笑一声,少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但笑意却依旧不达眼底:“你说的没错,我们是一样的,所以更应该明白,‘我’是不可能向另一个‘我’臣服的。”
“你我之间要面临的也不是‘融合’,而是‘吸收’。”黑眸弯弯,他语气带上了些恶意逗弄,“我说的对吗?我的——‘残魂’?”
对面“兰德修斯”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但唐修齐以对自己的了解,知道这家伙肯定已经在心里想过干掉他的一百零八种方法了。
不过,最后赢的是我,也只能是我。
……
……
看见“兰德修斯”并确认那真的是自己后,唐修齐就明白,他们之间绝对无法善了。
他太了解自己了,如果真的发现世上还存在另一个“唐修齐”,那相见之时的心情一定是,有趣、感叹、干掉吧。
或者说,掌控主动权。
进入宫殿后,“兰德修斯”就一直在主导节奏,从强调他们同为一体能够互相理解,到一步步解答疑惑,暗示他的“力量不全”,最后引导他问出“你是残魂”的结论。
每一步都在争夺高位。
唐修齐清楚,因为他们真的是同一个灵魂,拥有同样的意识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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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兰德修斯”绝不会给出虚假信息,但凡说谎,就会被他立刻察觉。
“伍号心脏里有我的精神烙印”,“壹贰叁肆都算我的精神力化身”,“我主动剥离了一小段意识体”,“你是我的残魂”……这些统统都是事实,但“兰德修斯”用了一个叙述性诡计——
既然大前提为“我们都是一样的”,那这些事实里的“我”,究竟代表了眼前哪一方呢?
唐修齐不认为自己会是被分出的“残魂”,所以更明白,即便有既定事实在前,他的“残魂”也会认为自己就是“唐修齐”。
无关阴谋,无关残缺完整,只是他的自傲,不允许他在任何情况下做被掌控的输家。
所以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这是独属于他和“自己”的对决,亦是他对“自己”的尊重。
……
……
“较量结束,现在该谈正事了,”唐修齐端肃了神情,“‘伍号’这具身体究竟是怎么来的?”
这副身体虽然相当弱鸡,但他可不信随便一具复制体就能接受他的意识。
“放心吧,这不是复制体,应该说,这就是你十万年后的身体。”“兰德修斯”顿了顿,“那原本是一颗死蛋,你的意识体进入后才带动它的生机,逐渐孕育出新的身体,然后才被那些研究员发现。”
所以那些研究员口中的“高相似度”,并非什么实验成功,属于是招魂招来个真祖宗,造高仿真货自己跑过来了。可惜这“祖宗”太能装,直到“伍号”把那边搅了个天翻地覆,最后潇洒离去,那些研究员也没能发现这是个活的兰德修斯。
倘若有日知道真相,他们会不会哭昏过去也说不准呢。
……
唐修齐点点头,接着问:“我缺失的那些记忆在你这里吗?”
闻声,“兰德修斯”脸上也没了笑意:“不,我这里也不是完整的,你得去‘复生计划’的那颗实验星球,找回原本的身体,十万年还是太久了,就算你分出我来保护身体,‘重生’也还是造成了太多能量的溢散。”
真正困住唐修齐的并不是那个“复生计划”,而是他要为“重生”所付出的代价,与其说是“剥离意识体”,不如说是一种“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