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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当主天下 鸣蒂 18638 字 7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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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结束后, 姬婴在政事堂里坐了片刻,就起身出来,往太虚观那片安置乡民的空地去了。

刚过?巳时?三刻, 暮春时?节骄阳热烈,姬婴坐的这辆车, 此刻两边窗子都打开了,只留一层窗棂上的松绿纱帐, 随车辆走动,不时还有轻风送进车内, 所以日光虽烈,倒也不觉很热。

车子慢悠悠行了两刻钟,在那片大帐外停了下来,这日事情不多, 所以妊羽亲自?迎了出来。

姬婴下车时?,看到一同来迎接的人里还有京兆尹和京兆府少尹,他们这两日都没在这边露面,看来今日是收到了朝中消息,见发下了诏令,这些乡民也就要被送回乡去了,这才跑来打个花胡哨。

姬婴见他们点头哈腰地?行礼问安, 也没停脚寒暄, 只同妊羽一起轻车熟路地?往里走去?,一面问她这两日情况。

直走到庆姨这边帐外, 她回?头让其余吏员都在外面侯着?, 只带了妊羽和京兆尹及少尹走了进去?。

妊羽走上去?掀开帐帘, 里面登时?传出一串笑声?,众人走进来见庆姨母女两个正在顽笑, 那小女孩见忽有许多人走进来,停了笑,转过?头来看着?她们。

庆姨见是?姬婴来了,忙起身拉着?女儿走过?来,看了看姬婴,又看了看妊羽笑道:“俺女病全好了,说在小帐里整天有人照顾,谢谢恁两个派人关照。”

姬婴看了看那小女孩儿,跟她母亲一样生得皮肤黝黑,一双澄澈明眸,正好奇地?看着?她们,姬婴笑着?朝她点了点头,随后走到上回?来时?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让庆姨也坐,将朝中?新发诏令同她们讲了一遍,又用?通俗些的话解释了一番。

庆姨听完连连点头:“这样好,这样好。”接着?又说,“那俺们也得赶紧回?去?了,要不错过?这时?节,把地?荒在那里白费了。”

这时?一旁的京兆尹接过?话说道:“此言正是?,所以我们今日特来相送。”

姬婴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只又同庆姨聊了两句话,说自?己从府上给她们备了些粮食盘缠,又转身对妊羽说道:“今日午后带大家去?领盘缠吧,莫要遗漏一人,明日早晨再派一支城防军送她们还乡。”

随后又转过?身来对庆姨说道:“我这两日事也多,明日就请妊长史代我为你们送行吧。”

庆姨笑道:“好,好,俺们这次进京劳你费心了!”

京兆尹在一旁听了半天,皱着?眉头想?这农妇也忒不知?礼,说话连个敬称也不用?,这样冒犯,刚想?要出言提醒,却见少尹轻轻拉了他袖子一下,随后朝他摇了摇头,他心下会意,又见姬婴果然并未因此不悦,面上仍是?笑吟吟的,于是?也没说什么?。

等在这边说完话,姬婴又带众人在各个帐子转了一圈,同大家告别一番,才回?到外面小空地?上,登车回?府去?了。

姬婴回?到景园时?正好是?晌午,姬嫖已在花厅上等她了,母女二人用?过?午膳,姬婴午后就在前院东屋里,歪着?看了半日闲书,到日暮时?分,才跟姬嫖一起更衣,登车往青龙街姬云宅上来赴宴。

青龙街还同原来一样,整条街道铺着?名贵砖石,一片静悄悄的,因她们来得早,此刻府门两侧还没有什么?车停在这里。

她两个在西边侧门下车后,姬婴注意到这府门却变了样,原先大门正上方?那座巨大的“长乐公主?府”匾额已被摘去?,现在门首竟是?空的。

应该是?新的“靖王府”匾额还未做好,姬云就迫不及待叫人把旧匾摘了下来,看来是?果真厌烦了这个公主?头衔。

想?到这里,姬婴低头一笑,抬脚从西边侧门走了进去?,才刚过?仪门,就见姬云迎了出来:“媎媎是?今日头一个到的!”

姬婴见她来迎,也忙拱手贺道:“恭喜阿云加官进爵!”

姬云哈哈一笑:“可算把个公主?帽子摘去?了!”说完请她们往里走着?,口中?又说道,“分明先皇妣圣训有云,皇子尽皆封王,凭什么?到咱们这辈就称公主??如今我也改封了,天下再无公主?矣,把这头衔赶紧废了算了!”

姬婴听她说完也笑起来:“阿云所言极是?,早该废了。”说完又四处看了看,见眼下园中?也还没有其他客人到,都是?姬云自?家宅上总管和执事,于是?低声?提醒她道,“我知?你今儿高兴,但这话也就咱们私下说说,毕竟“公主?”头衔是?你皇考英宗恢复的,若叫有心人听你对此不满,来日要是?借这个说事,于你多有不利。”

姬云听了认真点了点头:“媎媎说得是?,我也不好得意忘形,一定慎重。”随后姬云又见一旁姬嫖手里拎着?个画匣子,遂搂过?她笑问道,“这是?我爱姪给我带的贺礼不是??”

姬嫖将匣子拎起来说道:“是?,我自?己画的,送给阿云姨妈赏玩。”

说话间她三人已走进了正堂,有执事端了茶来,姬云忙将那画匣子打开,展开见是?一副百鸟送春图,画得十分生动雅致,喜得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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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称赞道:“我这姪儿真正了不得!骑射书画无有不通了!”说着?就叫人将这画好生拿下去?裱起来,回?头挂到她卧房里去?。

她们在这边正堂上吃了一回?茶,见执事来报说有客到了,姬云起身出去?又迎了几遭,到酉时?中?刻,大部分宾客都到了,这边府中?几处堂屋也都热闹了起来,不多时?,有执事纷纷进来请大家入席。

这一夜来赴宴的大部分是?宗室子,以及姒家族亲,还有姬云在大理寺和刑部以及御史台的几位同僚,都是?常日素有往来的,所以气?氛十分融洽,席间彼此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直热闹到二更方?散。

姬婴同姬嫖回?到jsg景园时?已是?深夜了,姬婴这一晚虽喝了不少酒,却也不困,于是?叫人送姬嫖回?院后,自?己回?到正院更衣泡汤,又叫了山雀儿和云雁儿来,连听曲儿带看舞,乐到四更才歇。

第二日,姬婴睡到临近午时?起身,走出来用?膳时?,听执事来报说妊长史在书房外面候着?,于是?她从膳桌上随手拿块糕咬了两口,就匆匆走出来见妊羽。

一走进书房外间会客室里,果然见妊羽坐在这里吃茶,看样子是?刚送了那些乡民出城才回?。

妊羽将今日送行的事细细同她说了一遍,说众人都得了盘缠,又有一支百人队伍护送,新发诏令应该会跟她们差不多时?间抵达河南道各州,后续田地?归属还会有御使团留在河南道的监察御史再做上报。

姬婴听完点点头,问道:“京兆府可有派人去?送么??”

“原本少尹说要来的,后来又说有事牵绊住了,最后只派了两个吏员过?来。”妊羽说完,又掏出了一封文书递给她,“这是?我回?来时?,京兆府递来的,殿下看看能够批么??”

姬婴接过?来一看,是?份账目,写着?京兆府这几天安置流民的费用?,向政事堂请示走户部报批,姬婴看着?这记录详细的账册子,冷“嗤”了一声?,这几天京兆府的敷衍她都看在眼里,给乡民送行的盘缠还是?她魏王府自?己掏的钱,京兆府虽然不是?什么?十分富裕的衙门,但是?她看过?旧日开支,绝对不至于连这钱都出不起。

但她也没同妊羽多说,只说这文书先留在这里,让她回?去?歇歇,等她走后,姬婴才起身往书房里走来,就这次乡民进京一事写了一封详实的奏疏,待第二日上朝提给了太皇太后。

五日后,政事堂以吏部名义?颁布了几条人事调令,京兆府此次应对流民进京办事不力,着?贬京兆尹为河南道登州太守,着?贬京兆府少尹为台州司马,同时?嘉奖魏王府长史妊羽此次功劳,命其接任京兆尹,另外又提了一名朝议大夫为京兆府少尹。

这名年轻的朝议大夫,也是?姬婴在奏疏中?一同举荐的,正是?太皇太后的一位晚辈族亲,姒羌早想?提些自?家小辈到重要衙门历练,所以这场人事迁调才能进行得如此快速且顺利。

此事过?后,各地?都收到了朝中?诏令,乡绅们都将自?家田产归属纷纷改了回?来,关于朝廷准备加收扩田税的谣言也渐渐止息。

不久后,江南东道举荐的前任中?书令姚瑞,也顺利回?到京中?出任兵部尚书,江南东道为向朝廷示好,在巡按御史团抵达后,供出了几家偷漏税严重的娱业商户,算是?替那些世家做了替死鬼。

至此,巡狩还算有所收获,世家们也保住了产业,除了那些靠着?他们起来的暴富商户,原以为世家是?靠山,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只是?人家养起来预备随时?上供的待宰羔羊。

等姬婴在府中?收到姚衡发来的信时?,巡按御史团已经安全离开了江南东道,往岭南道去?了。

姬婴这日看完信,缓缓折起来收好,随后靠在大案后面的椅上,闭目沉思了半晌,又坐起来提笔给姚衡写了一封回?信。

写完后,她摇铃叫了个执事人进来,将信递给执事后,又让人叫了新上任的魏王府长史来。

这位新任长史姞杉,是?前年春闱的新科进士,这次是?从礼部衙门调过?来的,她与朝中?人都没有什么?沾带关系,正经是?靠自?己考出来的寒门书生。姬婴见她十分有才气?,又是?自?己主?考那届科举的门生,已暗暗关注了许久,这次趁妊羽升迁,才把她调过?来继任长史。

不多时?,姞杉被执事引到这边书房里,姬婴见她来,请她在案前一张大椅上坐了,问道:“过?几日万寿节,宫中?备办得如何了?”

同光帝姬良是?五月初的生辰,今年又是?他登基第一年,万寿节必然要办得隆重一些,所以宫中?为此特叫礼部与太常寺提前三个月开始筹办,到这日距离万寿节只有三天了,因姬婴最近在忙着?与户部核算江南偷漏税商户罚没,以及漕粮押运等事,所以将督办万寿节的事交给了姞杉。

姞杉微微颔首答道:“回?殿下,各处都已备办妥当了,礼部和太常寺仪仗器具已点齐,当日章程也已报备无误,各国贺寿使团也都到了,由鸿胪寺卿亲自?接待。”

姬婴点点头:“好,你在礼部呆过?,各项事也都熟悉,想?来办这些不会太吃力,往后在这边习惯了,我再派你别事督管。”随后她又嘱咐了姞杉几句话,才叫她自?去?忙了。

到万寿节这日,京城各处彩绸高挂,花团锦簇,同光帝姬良一早跟随太皇太后姒羌和摄政王姬婴一起祭拜了先皇妣,才来到观风殿接受百官贺寿。

第一批进殿贺寿的是?宗室皇亲,第二批是?朝中?百官,第三批是?邻国贺寿使团,姬良这日难得坐住了这两个时?辰,看过?了各方?献礼,才有御前宫官宣布赐宴。

晌午这场宫宴,同光帝是?不亲临的,按照章程,他只出席晚间与宗室的夜宴,所以众臣来到重华殿时?,这边正殿御座上只有一顶冕冠。

皇帝赐宴,众人也不敢敞开来吃,都稍稍夹了几箸就停下了,等时?辰到了,才由宫官领出宫去?。

这日午后,太皇太后又在御湖边办了一场小茶会,邀请了一部分宗室提前进宫来,在这边赏花吃茶,等到了晚上好跟随姒羌同去?重华殿赴宴。

宫里的御湖,如今被姒羌改了个新名字,称作瑶池,所以今日这茶会也称“瑶池会”。

只是?小寿星姬良因在寝殿歇晌,要稍晚些才能过?来,所以众人只先由太皇太后带着?在这边听戏吃茶闲话。

到申时?三刻左右,姒羌打发了几个宫人去?接姬良,不多时?,忽有一阵嘈杂声?从东边传来,众人转头望去?,却见同光帝姬良正追打着?一个男童往这边跑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低声?呼喊的宫人们。

第135章 自渡曲

同光帝姬良身边有几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男童伴当, 今日在瑶池边被姬良追着跑的,正是其中一个。

只见那小男孩一面哭一面跑,手?里拿着个木块, 远远看去脸上?似乎还带着伤。众人在亭中望过去时?,姬良又快跑了几步, 追上?了那伴当,一把抓住他肩头, 将他按在湖边石栏上,随即狠狠抢过他手?上?的东西?, 接着又把他往湖中推搡。

瑶池边的石栏本为美观设得?宽些,根本挡不住一个孩童,所以?那伴当被姬良连推两把,往后退了几步就一头栽进了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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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亭中人都跟着惊呼了一声, 跟在姬良身后的宫人也忙赶了上来,立刻有几个宫人跳进湖中捞救。

只是那小伴当似乎因方才受了些伤,又跑了这么远的路,栽进湖里后,连扑腾的力气?都没了,很?快就从水面上?沉了下去,所以?几个宫人在湖中搜寻了好一阵, 后来又跳进去几个宫人帮忙, 捞了半晌才将那伴当捞上?岸来。

亭中众人都看见了这一幕,姒羌也坐不住了, 赶忙站起身走出亭外, 原本坐在她左手?边的姬云也站了起来, 挽着她一同走去,姬婴见状也起身跟了上?去, 席间众人一见,忙都纷纷站起来,亦跟在后面出了亭子。

这时?被捞救上?来的那小伴当,被宫人放到湖边一处空地上?,很?快御驾随侍太医也走上?前来查看情况,但因方才在水中捞救耽搁了些时?间,到此?刻已然?是不中用了,那太医看过后轻轻摇了摇头,见太皇太后往这边走来,忙转过身来禀道?:“启禀太皇太后,此?子已溺亡。”

同光帝身边的伴当,都是从皇亲贵胄家中选上?来的,今日溺亡的这小男孩,正是寿昌侯家幼孙。

虽然?寿昌侯此?刻并不在这里,但府上?幼孙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被同光帝推入湖中,却是难以?隐瞒。

姬良这时?似乎也意识到事情变得?严重起来,只是站在一边不吭声。

姒羌沉着脸问素日跟在姬良身边的那位御前宫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头禀来。”

那宫官忙走上?前行?礼回禀,细细说起因由经过。

这日上?午众臣及外邦来使贺寿,给姬良献了许多寿礼,在典礼结束后,宫人们将那些贺礼先送进了永寿殿给太皇太后看过,再?由姒羌这边大宫娥拣选了一部分适合姬良用的玩的,派人送去了他宫中。

午后姬良歇晌起来后,就喊人要看礼,让人把玩jsg的都拿到屋中瞧,又叫来了素日常跟着他的几个伴当也在一旁看着,其中有一套乌金木七星锁,两方两圆共四件,很?是精致。

姬良见了觉得?有趣,就带着在去往瑶池的路上?玩了起来,只是他怎么也解不开?,这时?旁边一位小伴当拿过另一个给他演示了一遍,直到那伴当把四件都解了一遍给他看,其余伴当也都会玩了,只有姬良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弄的,于是他恼羞成怒,将手?里的七星锁往身边那位伴当脸上?砸去,尖角正中那伴当鼻梁,登时?把他砸得?哭了出来。

这时?两侧宫人忙停下了步辇,刚要问是怎么回事,却见那伴当捡起地上?的七星锁转身就跑,姬良一见也跳下步辇喊着追了上?去,其时?已离瑶池亭不远了,后面发生的事,众人也都目睹了。

姒羌听完站在那里沉默半晌,面前回禀的宫人也不敢抬头看她,而她身后的众人也都有些不知所措,虽然?因站得?远,并没听到那宫人回禀内情,但在这里被迫目睹了同光帝的恶劣行?径,却不能走,大家都感到有些不安。

许久后,姒羌才缓缓开?口,问姬良道?:“皇帝对此?事可有辩解么?”

姬良一向惧怕太皇太后,此?时?见她神色冷厉地质问自己,身上?微微打颤,却不肯认错,只是哭喊道?:“他御前失仪,就该死,就该死!”

姬良登基这几个月来,旁的没学会什么,倒是学会了一句“御前失仪”,常日凡有宫人伴当不顺他意,就又踢又闹,喊叫“御前失仪”。

姒羌见状沉着脸下令道?:“将皇帝即刻带去永寿殿。”

随后她又回身对姬婴说道?:“请魏王晓谕众人,万寿节夜宴取消。”

听到姬婴回了“是”,她才转身搭着姬云的手?一起上?了步辇,带着同光帝和一众宫人往永寿殿方向去了。

等銮驾离开?后,姬婴先请众人回到庭中稍候,随后看着几个宫人将那个小伴当的尸首用布盖了,指了一名?御前宫官,带人抬到御花园西?北角上?小抱厦内,收拾干净等待送还寿昌侯府盛殓。

等宫人将那小伴当抬走,她才走回这边庭中,一脸严肃地对众人说道?:“今日事在宫中未调查清楚之前,还请众位莫要私下议论传扬,叫外人知道?了,有损皇家颜面。”

这日小茶会席间多数是太皇太后的族亲,只有小部分是几位宗室亲王郡王,见此?情形都连连说道?:“事涉宫禁,不敢声张。”

姬婴点点头,又嘱咐了众人几句,才令人送了大家离宫,随后她又上?步辇赶回政事堂,与妘策一同起草了诏书,代发上?谕宣布晚间的重华宫夜宴取消。

好在万寿节这日夜宴是宗室皇亲内宴,只有宗室及少数重臣才有资格参加,而给百官和各国使臣的赐宴在晌午就已经结束了,所以?影响有限。

这日午后茶会上?的事,一众宗室回去后也都不敢私下提起,所以?直到各国使团离京,都没因此?出什么乱子。

万寿节过后第三日,坐落于京城西?南边的寿昌侯府,忽然?迎来了一队宫官,接着就见自家幼孙男被抬着送了回来。

领头的那御前宫官在前院宣读上?谕,称其在万寿节当日失足跌入御湖,又抬出了太皇太后赏赐的一箱金。寿昌侯一家子听闻皆哀恸不已,又不好当着宫官表现出来,只得?强忍着悲楚谢了恩,送走了那一班宫人。

为此?事,姬良在永寿殿连吃了数日罚跪,但他非但没觉得?自己错了,还很?是不服气?,晚间回到自己宫里,又要踢打宫人撒气?。

姒羌这日晚间坐在永寿殿的东屋里,一面揉着太阳穴,一面听宫官前来禀告同光帝在寝殿内的行?径。她越听越来气?,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能立时?三刻下诏废了这个愚笨残暴的孙皇,只是眼下时?机未到,在局势万无一失之前,她还需暂且忍耐。

于是她强压怒火说道?:“派人将我这边南苑收拾出来,明日叫皇帝搬到我这里,看看他还敢不敢撒野。”

那宫人得?令去后,姬云在一旁又劝慰了好一阵,这些日子因那伴当的事,她担心?母亲被姬良气?出个好歹来,所以?最近一直留宿宫中陪伴。

也就是有她在身边,姒羌心?情才能好些,于是等人出去后,母女二人又在灯下长谈至深夜,姬云见她情绪好些了,服侍她歇下,才回到自己殿中就寝。

第二日,果然?同光帝身边的御前宫官收拾了他的铺盖细软,并向姬良宣了太皇太后懿旨,带他搬进了永寿殿南边院落中。

几日后,朝中也听闻了此?事,很?快接连有人上?表,称太皇太后此?举过于控制同光帝日常行?动,并称他已过完七岁生日,可以?开?始参加早朝了,一直由冕冠代替实在不妥。

当然?朝中也有不少姒太后的拥趸,认为同光帝在宫中常日顽皮,搬入永寿殿能够更加上?心?念书,这样才能早日开?始听取政务。

双方各执一词,为这事在朝中争论个不休,甚至有时?候在早朝上?,当着太皇太后的面,也有人为此?事争得?面红耳赤,姒羌坐在御阶上?一语不发,只令姬婴代其出言安抚众臣。

又过几日,朝中不知从哪里开?始传出谣言来,说靖王姬云之所以?从公主改封为亲王,是太皇太后存了废掉同光帝的心?思,想?要扶自己的女儿姬云登基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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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臣一想?到即将又有皇位变动,朝局更加扑朔迷离了,为此?事很?是不安了几天。直到六月初六天贶节,正值太皇太后姒羌亡母姒太傅冥诞,姒羌为此?在宫中举办了一场法会,同时?请了京畿地区多间坤道?观的道?长进京做法事。

这日法会结束后,姒羌又请一位道?长为姬云卜挂,此?刻正在外面肃立的朝臣听闻此?事,心?中都开?始各自盘算起来,想?着这恐怕是太皇太后要为立姬云造势了。

不成想?两刻钟过后,殿中传来太皇太后懿旨,称卦象显示靖王姬云随皇姓不利先帝,也不利当今圣上?,于是由太皇太后做主,正式改为随母姓,更名?姒云。

殿外众人一听此?诏令,都不禁怔住了,原以?为太皇太后这日举行?盛大法会,是要给靖王制造些祥瑞,好为废帝另立做准备,没想?到一场法会结束,竟把靖王的皇姓给拿掉了。

天贶节法会结束后,早朝还是每日照旧开?着,同光帝依然?住在永寿殿内,也没再?露过面,而前不久曾传言可能要被另立为帝的靖王,现在遭除皇姓,直接失去了即位资格,这一局势走向又令朝中众人开?始迷惑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朝中就在这样一种诡异的宁静中,度过了这个不算炎热的盛夏。

这天傍晚,姒羌身边的大宫娥,正在向她回禀近日朝中动向,自从靖王姒云改姓后,原本愈演愈烈的废帝另立传言,如?今已经销声匿迹,但朝中的几股势力还在暗暗较劲,待那大宫娥将诸事说完,又叹道?:“娘娘这太皇太后做得?实在不易,宫中要管,朝中也要管,多方平衡,真正辛苦。”

这大宫娥是姒羌多年?心?腹人,听她这样说,姒羌往椅背上?一靠,悠悠说道?:“本朝皇位传到这样愚顽之辈手?里,大抵是气?数尽了,我这太皇太后,分明干的都是皇帝的活儿,皇后、太后、太皇太后,我实在是厌倦了这一个‘后’字。”说完她又看了看案上?那封昭告靖王姒云更姓的圣旨,微微挑起眉稍,“姓姬的可以?做皇帝,姓姒的凭什么不可以??”

第136章 秋宵吟

姬婴这日晨起梳洗更衣毕, 推开卧房门,忽有一阵清凉的微风拂面而过?,空气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干爽枯香。

她转头?朝一旁廊外看了看, 正好这时有一片落叶悠悠荡荡地飘过?,一到七月, 京城里秋意就?日渐一日浓厚起来。

景园中各处也在这几日换过了布置,她卧房榻上?的玉簟已撤, 前后院各个屋里的浮冰盘和风轮扇,也都收了起来, 夏日里府中给执事们新?裁制的秋装,在昨日过了处暑后也都齐齐整整地换上?了,所以姬婴此刻出来见到各处走动的执事们穿着秋香色新?衣,顿有种焕然一新?之感。

今日是朝中旬休, 她来到花厅里时,正听到更漏钟报巳时整,厅中圆桌上?已摆满了她素日常用的早膳,她一面悠悠舀着麦粥,一面听执事向她回禀府中各项事务,又jsg说世子姬嫖此刻正在毓秀堂,已上?完了一段早课, 方才在花园里跟几?个书童玩了一会儿, 到这时候又进去听另一位算学师傅授课。

姬婴缓缓点了点头?,只说“知道了”, 等那执事退下去, 她独自在厅中慢慢用完早膳, 才起身?走出花厅,往园中西边的一座院落走来。

这座名为远香坞的院子, 原本是图台雅的,院中西北角上?,还设了一处小?神堂,里面供着她母亲察苏的牌位。自从图台雅跟随妫易去了凉州,这院子便一直空着,只不时有执事进来打扫。

但最?近几?个月,却有位客住在里面,姬婴推开院门时,见庭中落叶已扫,园中各处皆十分齐整,屋内还有淡淡馨香传来,她往里走了两步,便见一人从屋里走了出来,身?穿一件莲青色棉布法衣,笑吟吟地迎上?前,正是静千。

“今日天儿好?,我?还正想着要去寻你?,不想你?倒先来了。”静千笑着过?来拉住她往里走去,“反正得闲,等正事办完也好?下两盘棋。”

昨日正好?有宫中赏下来的一套蓝绿二色琉璃棋子,姬婴想着静千爱棋,就?打发人给她送来了,于是也笑道:“我?就?知道你?今日一定想着要找人来上?两局,好?试试新?棋子,所以?用完早膳就?赶紧过?来了,好?陪道长下棋。”二人说说笑笑往里走着,到里屋长榻上?坐下,榻桌上?香炉里正袅袅升起轻烟来。

静千走到旁边拿过?一只茶壶来,放在了榻桌上?,又拎过?来一个小?匣子,以?及一封书信。

姬婴伸手将那立型小?匣拿到面前,轻轻抽开匣板,里面正是姬平的牌位。

这牌位自从几?个月前在鹤栖观失窃,去江南走了一遭,又被江南世家?通过?广陵王威胁了她一通,于是她只得在“无奈之下”被他们拉为同谋,并保举前中书令姚瑞顺利回京任职兵部尚书,而朝中江南派系的官员,也在她的暗中帮助下,重?新?占据了比重?不轻的席位,这时才有人从江南将此牌位郑重?奉还,同时还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前左相嬴尚日前在原籍老宅寿终正寝。

这是一场长达数月的漫长交易,到如今这座牌位终于回到了她手上?,她伸手摸了摸牌位上?凸起的字,脑中又回响起息尘的声音:“静玄,永远要有耐心。”

这次从江南前来给她送还牌位的人,还带来了一些关于三十年前玉京门事变的往事内情,内容当然是经由江南几?个世家?编造过?的,他们将此事说成是开景帝和姒羌主谋,并且其中还有许多姒家?族亲参与在内,另外还添加了一些参与宫变的人,基本上?都是已经死去的或者早已致仕的老臣,却将自家?人摘了个干干净净。

姬婴听完未置一词,只是全盘接受了,又通过?那人给陈氏族长带了话,表示只要能够为母平反,她愿意与他们通力合作。

眼下太?皇太?后姒羌在朝中大权在握,她知道他们是希望能够借此挑起自己对姒羌的仇恨,来给江南扶持的新?君广陵王辟出一条路来,待事成之后,不管是姒羌也好?,魏王也罢,都将成为广陵王登上?帝位的台阶。

姬婴静静地看着那座牌位,过?了良久,才轻轻一笑,随即又将那立匣上?方的盖板合了起来。

这时,静千倒了一杯茶,在榻桌上?推过?来给她:“好?在牌位完好?无损,先皇储殿下这是嫌咱们鹤栖观常日无聊,自家?到江南玩了一圈儿回来。”

听她这样打趣,姬婴笑着伸手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又将桌上?那封信拿了过?来,随后她往长榻里面挪了挪,让静千坐过?来一起看信。

这信是息尘从姑苏寄来的,她这几?个月来一直在江南,为这次姬平牌位失窃一事前后调查了许久,当初闯入鹤栖观的那名黑衣人现已被灭口,息尘找到了他的尸首,循迹查到他的确就?是陈氏派出去的人,包括几?个月前挑唆乡民?进京告御状的,也是陈氏暗地里做的手脚。

果然她们先前所料不错,这整件事都是陈氏一手安排的,至于前任左相嬴尚,不过?是被他们推出来的挡箭牌,想来也是因他当年对江南世家?多有鄙夷,才有此临终一劫。

姬婴看到这里不禁冷笑一声,心想这帮人倒是很能沉得住气,竟等了这么多年,直等到他的死能给自家?带来些好?处,才肯动?手。

息尘又在信中写到这次姚衡带巡按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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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团前往江南一事,此次巡狩虽然没有能够如期对江南官场进行彻查,但那几?家?被陈氏供出偷漏税银的巨贾,如今已查抄完毕,也算是给国库稍作了些填补。

又因这次巡狩声势浩大,江南道及周边地区也收敛了许多,各道府下半年秋冬两季赋税,亦不敢再像从前那样明目张胆拖延,今年各地赋税已早早收缴押运出来了,预计一个月内陆续解京。

现今姚衡正带御史团众人在岭南道巡查,预计这个月内会开始北上?江南西道,之后经由山南东道归京。

考虑到陈氏与各世家?可能会在近期与广陵王联络,并且自家?也可能还会有些动?作,息尘在信中说她将继续留在姑苏,若有其他消息会再送信回来,请她两个不必担心。

等读完师娘这封长信,她二人一时间?都沉默了片刻,随后静千轻轻下榻,又回到她对面坐了,见桌上?茶已凉,伸手换上?了新?茶推到她面前,缓缓说道:“眼下这局面,比你?原先所设想的,恐怕还要复杂一些。”

姬婴低头?想了想,随即慢慢将那些信纸折起来放回信封中收好?,才说道:“的确,但是细细想来,这其中也颇有些可利用之处。”

静千却皱了皱眉:“只是往后,可步步都是险棋了。”

姬婴看了她一会儿,随即笑了出来:“自打当年下了山,咱们走的哪一步,不是险棋?”

她两个对视片刻,也都笑了,静千回身?将昨日姬婴送来的那两个琉璃棋罐拿了出来,又摆上?了这边屋里配的薄木胎裱锦棋盘,姬婴选了绿色,静千则用蓝色。

这琉璃棋子还是西域使团上?次回京时,带回来献给延兴帝的,昨日下朝后姬婴在永寿殿东书房里,跟姒云一起留下说话,正赶上?姒羌心情好?,所以?跟她们闲聊了好?一会儿,听说姬婴闲时也常下棋,于是便将这棋子赏给她了。

自从靖王姒云更姓一事后,朝中见太?皇太?后退让到如此地步,激烈反对她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自此后,姒羌在宫中前朝的话语权,也比先时更加重?了几?分,所以?她也不再像年初那样时常避嫌,赏人的东西若是从皇帝内库里出来的,还要煞有介事地把姬良叫出来走个过?场,如今她旦要下什么指令或是赏什么东西,直接开口就?是,朝中也渐渐无人抗议。

姬婴从棋罐里拿了一颗棋子出来,见那绿色琉璃晶莹剔透,两面微微凸起,摸起来光滑细腻,映着阳光更加熠熠生彩,竟丝毫不输宝石,她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见静千已先落了一子,才也落子跟上?。

静千听说这棋是太?皇太?后赏的,也随口问起了近日宫中的情况,不免又提起前阵子天贶节上?那场法会。

当日的法会遍邀京畿十二座坤道观,洛阳城外的鹤栖观自然也在受邀之列,当日代表鹤栖观出席法会的,是监院息念,只是最?后给姒云卜卦时,她只同其余道长都在殿外等候,并不知里面情况。

息念回到鹤栖观后,还是辗转托人进京,跟姬婴和静千讲了讲当日殿中情形。单据卦象看,所谓随皇姓不利先帝和圣上?,的确也有些出处,只是这时节选得稍显刻意了些。

对此朝中也都是心知肚明,那段时间?正是太?皇太?后要废同光帝改立亲女的传言正盛的时节,只是以?当时局势来看,若果然废帝另立,朝中和地方一定会掀起不小?的动?荡,所以?太?皇太?后借法会退了一步,把女儿从争议中摘了出来。

今日静千又提起这事来,姬婴捻着棋子一面琢磨着下步如何落子,一面说道:“太?皇太?后一向是以?退为进,此局我?看破得妙。”

静千见她半晌未落子,也不催促,往后靠着喝起茶来,想了想说道:“随母姓本也是人之常理,只是这样一来,竟不知太?皇太?后所图若何,难道真要把那傻子小?皇帝拉扯大了还政不成?”

姬婴这时终jsg于将手中棋子落下,听静千这样说,她又回想起去年年初姬星在位时,宫中节庆点戏,当时有一出《连山历》,词中有句“天下万物尽皆随母”,她瞧着姒羌坐在上?首面色有些不悦,想来对女儿因生于皇室不得随母姓,不满由来已久。

而如今姒羌以?太?皇太?后名义掌权,若果然另立靖王,自己又做回太?后,权柄倒下移了,以?姬婴对她这些年的了解来看,这应该也不是她乐于见到的局面。

因此才有姬婴前些日子私下散布出去的那些废帝另立的谣言,就?是为了迫使姒羌尽快走上?自立称帝这条路。

只是这些事做得迂回且隐秘,事前她也没同静千透露,此刻听她说完,静千细细想了想,才摇头?啧声道:“太?平年月改朝换代,太?皇太?后这是要‘挟泰山以?超北海’呀。”

姬婴轻轻一笑:“我?前面说的‘可利用之处’正在于此。”

随后她二人又细细谈了半晌,一面谈一面对弈,直到日渐西垂,才开始各自往棋罐里收子,随后姬婴留在她这边用了一顿斋饭,才告辞而去。

从远香坞里出来后,她踱步来到书房,有随行执事点了灯,她来到大案前提笔写了一张拜帖,随后递给那名执事:“明日一早送到广陵王府,说我?后日晚间?过?去拜会。”

第137章 披罗衣

这两日朝中各部还算平静, 每日早朝也都没甚要紧事,政事堂主要还是在?忙着督促各地府兵,协助各道府赋税漕粮押运一事, 姬婴也为此事忙碌了两?日,到这天午后好容易把中书省几件事都办好了, 她早早登车离开政事堂,打道回?府。

因这日晚间要去广陵王府上, 所以姬婴回?到园中后?,只在?前院东屋里歇了片刻, 便起身准备更衣。

她走到东屋里,换了一件豆青色暗纹宫缎直裰,也没戴冠,只用一根白?玉簪挽了髻, 十分家常打扮,照镜时,她见似乎有些太过简素,于是又拿了一条白玉镂雕鹤纹腰带系上了,只是仍不挂任何配饰。

眼看着日渐西垂,姬婴更衣毕先到后院跟姬嫖说了一声,告诉她自己晚上要去一趟广陵王府, 姬嫖听闻, 想起上回象牙那件事就是因广陵王而起,险些叫人?借此说事, 所以对他没甚好印象, 于是郑重叮嘱了母亲两?句, 姬婴笑着说道:“囡囡的嘱咐,我记下了, 放心,坊门下钥前,我一定回来。”

姬嫖点点头:“好,那我等你回?来。”

待天完全?黑时,姬婴那辆打着“魏”字灯笼的车,在?广陵王府西侧甬道处稳稳停了下来,府中总管已早侯在?这里了,见车一停,都忙迎上来请安问?好,随后?簇拥着姬婴进到了府中。

因她事先下过拜帖,说要私下小聚,所以广陵王这日并未邀请其余宗室或门客在?此,园中倒比姬婴上次来时显得安静了许多。

直走到前庭东边一处回?廊时,听到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又伴着环佩声响,姬婴抬眼一看,果然是广陵王带着几个执事迎了上来,老远拱手笑道:“殿下大驾光临,小王有失远迎了!”

及至走到近前,他见姬婴这日服饰简约,又笑道:“殿下常日穿得素雅,却也少见这样家常打扮。”

姬婴一面同他往里走去,一面叹气说道:“我终日在?政事堂里忙得头昏脑涨,也想不起研究什么打扮,再说,私下小聚就该是这样家常些,又是披锦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