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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

依旧是那个温温柔柔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在我们最终见面之前,我还有三个问题要听听你的看法。”

“希望我能让您满意。”

白典点点头,也在大树前坐下了。

第094章 白孔雀之舞

金色大树下, 素未谋面的两个人促膝而坐。尽管彼此间只有一臂之遥,可是枝叶繁茂,白典根本看不清对方的容貌。

可即便如此, 白典也并不感觉紧张或是尴尬——说不上为什么,他总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带着几分亲切,仿佛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他正出神, 只听见大树下面再度响起了温和的话语声。

“在开始问答之前,有一件事希望你能明白:助教并不是每个学生的必须品,我们只是根据原型所赋予我们的人格,来选择和自己有缘的学生。如果我最终没有选择你,那也只说明我们没有缘分。希望你不要为此而气馁,甚至觉得自己不如其他人。”

白典点点头表示自己会保持一颗平常心,对方接着又让他调整坐姿,不必过于拘束。

等到白典选好了最放松的姿势, 谈话正式开始。

“让我们来幻想一下,你生活在一个完美的世界——衣食无忧、家庭美满、身体健康、心情舒畅,但是突然有人告诉你这个世界并不是真实的,你会不会放弃已经拥有的一切,去到那个真实的世界。”

“我应该不会。”

白典的回答还算果断,紧接着却又腼腆一笑。

“可能是有点自我中心吧,我觉得身体在哪里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的心在什么地方。就好比家这个概念,同样的一间屋子, 对别人来说也许只是一间陋室,但是对我而言却是独一无二的避风港, 因为我的心在那里,那里对我来说就是全世界的中心。”

繁茂枝叶间的人发出了一声温柔的轻叹。

“你是个关注内心的孩子, 的确挺适合当向导的……那我继续问你,如果你知道自己的命运、甚至是生命全都掌握在现实世界的人里,只要他们愿意,你幸福快乐的虚拟人生就会戛然而止——你会不会改变主意,选择放弃完美的生活,守护自己的生命?”

这个问题还真把白典给难住了。说老实话,谁不希望自己能够活得更长久一些,但是单纯为了活命而活命,又似乎失去了一些作为人类的尊严。

于是他决定问得更明确一些:“您的意思是,现实世界里有人要害我,如果我不反抗就一定会出事;还是说,仅仅存在有这种可能性,过去守着只为图个安心?”

“也许两种情况都会有,你可以都说一说。”

“人的基本属性是活着。如果真有人要害我,我不可能坐以待毙。”

说到这里,白典又将话风一转:“不过如果所谓的威胁仅仅只是一种假设,那我也不会杞人忧天,最多走访调查一下,确认无事之后继续回家过我的小日子。”

金色枝条深处的男人隐约点了点头。

“听上去你是个很有安全感的人,是吗?”

有安全感?恰恰相反,白典非常确定自己是一个安全感严重缺失的人——无论是不够幸福的童年、居无定所的少年流浪生活,还是后来在孤儿院与领养家庭辗转,乃至成年后的独立谋生,都注定了他必须时时刻刻提高警觉、未雨绸缪。

是的,像他这样的人最应该对自己的生存环境忧心忡忡,恨不能够亲手控制住所有一切的变数——仔细想想看,过去的白典也正是这样做的:他努力学习、拼命打工,一边储存积蓄、一边寻找改变命运的机会。甚至早早的就存下了一笔购房的钱。

那又是什么改变了他二十多年来的生活观念?

白典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对面又抛来了下一个问题。

“那么,能够让你安全满意的生活,至少应该是什么样的?”

至少?白典顺着惯性陷入了思考。

首先最基本的,应该是衣食无忧、身体健康,心情舒畅。

然后应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不需要太大,但是一定会很温馨……钱是一定要存够的,不可以为了买房而失去生活质量……最好是拥有一份体面稳定的工作,像曾经的法医和刑警那样。

最后的最后,应该还要有一个室友——不一定非得是伴侣的关系,只要有共同语言,相处融洽,永远都把彼此放在第一位就行。

“听上去并不是很高的要求。”

对面那个温柔的声音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让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假如你已经在梦海世界里拥有了上面这一切,而我会拿它们作为要挟,强迫你来到现实世界,你会怎么做?”

“你的意思是像绑架那样,如果拒绝就撕票?”

“差不多,不过你可以寻找替代品,比如努力赚更多的钱、找更好的工作、换更大的房。”

“听起来你已经帮我排除了一些选项。”

明知看不清楚,白典还是抬起眼睛看向对方:“我猜你是个物质欲望很低的人,反而更喜欢追求精神层面的价值。”

“差点忘了你也算是个‘读心者’。”

枝叶繁茂处重新发出了笑声:“那么你的选择最好和我的差不多。”

“如果是以前的我,还真挺难说的。”

白典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今时不同于往日,现在的我可是两手空空来到现实世界的,别说没车没房没钱,就连身体也是重新打印出来的。可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如果你告诉我第三自然是假的,我之前的世界才是真的,我也会赖在这里不走。”

“所以,第三自然究竟给了你什么,让你这么满意。”

“……”

白典没有立刻回应,但是他的大脑却在不停转动,并且浮现出了清晰的答案。

“应该是人,我在这里认识了重要的人。”

“有共同语言、相处融洽,希望对方永远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

反正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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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道姓,不用担心尴尬,白典干脆爽快地点头承认,竟还品尝出了一丝隐约的快乐。

与此同时,白典的面前出现了一只瘦长苍白的手,轻轻分开了一小片金色枝叶。

于是白典终于看清了对面人的小半张脸。那是一张十分平和的面孔——苍白清瘦,轮廓柔和。唯一的突兀来自于那双白色睫毛下的眼睛,是饱和度极高的翠绿色,像初夏时节树顶的嫩叶,蓄满了阳光。

有那么一两秒钟,白典似乎被这抹绿色夺去了魂魄。他怔在原地,直到听见对面再度传来喟叹。

“你可真有趣,刚才还在说‘就算世界毁灭了,只剩下我一个人都没关系’,现在却又为了一个人而选择这个世界……这难道不矛盾?”

“是有点矛盾,可人类本来就是矛盾的产物。而且无论是遗世独立还是融入世界,都需要足够的能力和勇气,说实话现在的我能力还不足够,但我会努力。”

说完这番话,白典听见脑后传来一阵扑簌簌的轻响。他回头,发现那只为他带路的白孔雀居然静悄悄地开了屏,纱幔般的雀翎在黑暗中银光闪闪,圣洁无暇。

下一秒,孔雀的主人又发话了。

“我喜欢你的态度。现在,我想我们应该正式见面了。”

白典这才发现黄金大树消失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罩宽松长袍,银发及腰的青年男性,碧绿的眼眸明亮又柔和。

他主动朝白典伸出手:“初次见面,我叫阿梨沙,将会是你今后两年的助教。”

白典急忙握住他的手,接着仰头仔细端详,几秒钟后突然记起了什么。

“……阿!阿梨沙大人?!”

没错,现在他完全记起来了:早先他前往曙光城进行入籍登记仪式,曾经在圣所里见到过阿梨沙的雕像,只是那尊雕像的眼眸是海蓝色的。

“你不需要用敬语称呼我。”

阿梨沙比白典高出小半个头,因此垂下眼帘看着他:“本质上,我只是阿梨沙的一部分记忆体,并不是他本人。”

在阿梨沙的提醒下,白典这才想起自己还处在寻找助教的试炼环境里。所有虚拟助教都是以数字形式储存在水晶塔内部的小型蜂巢里,只有在确认选中之后才会通过人体打印的形式被制造出来。白典按照阿梨沙提供的办法脱离了虚拟环境,顺利地返回了现实世界、更确切地说是回到了水晶塔的地下室里。

这里并不是什么漆黑幽暗的地下墓穴,而是一间光线柔和的休息室,排列着十几张舒适的白色躺椅,连接着头盔式的小型“梦之茧”装置。白典醒来的时候,身边还有两三位同学在躺椅上,从他们的表情来看,试炼之旅似乎并不顺利。

“我们在沿着台阶往地下走的时候中了布置在这里的幻术,身不由己地来到这里,戴上头盔进了蜂巢。”

星流也已经醒了,为白典递过来一瓶水:“同时控制十个人,如果我的幻术也能有这种水准,那可就太好了。”

白典向星流询问试炼结果,得知他已经顺利获得了自己的助教——百年前的一位著名攻击型向导。试炼的过程奇怪又复杂,他还差点儿”死”在了那个性格有点粗暴的指导者手下。

原来并不是每个人的试炼过程都那么平和——白典暗中觉得庆幸。这时候更多学生围拢过来,兴奋地交流起了彼此的收获。而白典的答案顿时激起了一片羡慕之声。

“阿梨沙?你的助教是阿梨沙?”

“阿梨沙大人也当了助教?天呐……”

“他才去世几年啊,这就已经能抽出来了?你是不是第一个拥有阿梨沙助教的学生?这可是能上新闻的水平!”

此起彼伏的七嘴八舌里,白典的思绪慢慢飘远。他想起了曙光城圣所里的那尊雕塑,还有东极岛哨塔衣橱里的那件华丽长袍……

是不是应该告诉卫长庚一声?或许可以趁机了解到他的一些过去。

第095章 八部众

在向卫长庚报喜之前, 白典查阅了阿梨沙的个人资料。虽然多少做过一些心理准备,但是当他真正触碰那些并不久远的过去时,白典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专属助教曾经是一位多么传奇的人物。

阿梨沙也曾经是一位梦海人。他的世界背景类似于地球上的14世纪, 蒙昧混沌,宗教势力大行其道。

没有人知道阿梨沙的确切出身,据说他是被家人放在摇篮里漂流而下, 最后被教团的文书捡到并抚养长大。在那个年代,民众的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阿梨沙却在养父的熏陶下自幼研习经文,并在教团的迁徙过程中,广泛吸纳了各地的思想与文化,拓展了视野、丰富了学识。

当时的社会流行不同学派、不同宗教之间的大论战。二十岁时,阿梨沙在一次全国范围的论战法会上崭露头角,成为了最受人瞩目的青年学者。随后几年里, 他陆续在论战中战胜了许多德高望重的哲人觉者,也赢得了越来越多的声望和追随者,甚至开始有传闻说他是神祇降世界。

三十岁时的阿梨沙已经如日中天,就连国王都邀请他前往皇宫讲经说法,并允诺要为他在京城修建高耸入云的庙宇、赏赐数以百计的随扈。

然而阿梨沙却拒绝了一切的财富恩宠,他带领着最忠心耿耿的几十位弟子来到大山深处垦荒种田,一点一点亲手建造起了世外桃源。

没有了纷繁喧嚣的凡尘俗世, 阿梨沙的人生轨迹变得愈发明晰起来,他的日常只做三件事:

其一, 收养弃婴孤儿。无论性别年龄,一视同仁给予温饱以及教育, 待成年之后自行决定去留;

其二,救死扶伤。但凡亟待救治之人, 不论缘由不计后果,一概施以援手;

其三,继续讲学说法——只是他在深山之中参悟出的哲思和理法,已经远远不同于当时世上存在的其他教法。

依照阿梨沙的新主张,他所身处的这个世界本是虚妄。一切的生老病死、富贵贫穷、爱恨纠葛,都是

毫无意义的戏文。人们本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可如今却时时刻刻被套在无形的枷锁上,这实在是天大的悲哀。

正如有光才有影,与“虚妄”对应的自然还有“真实”——本着朴素的辩证思想,阿梨沙又设想出了另一个真实的极乐世界:那里的人寿命无穷、青春永驻,更无需遭受伤病折磨。大地里会自己长出粮食,因此人们无需为了生计而奔波;神庙会肩负起降生以及抚育儿童的重则,因此人们无需承受分娩的风险,育幼的辛苦。生活在“真实”中的人,可以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做想做的事。

如此令人神往的极乐世界,应该如何抵达?可惜,阿梨沙并没有给出答案。但是有些人却代替阿梨沙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假设。

延续着阿梨沙的主张,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新教法诞生了。有的声称只要向教团提供足够的金钱和田地,来生就能够进入极乐世界;有的鼓吹要向教宗贡献自己以及家人;更有甚者,竟然宣扬舍弃自己的全部身家,放弃生命以求跳出轮回。

所有的这一切乱象并非阿梨沙的本意,却在客观上造成了各种各样的混乱,而它也不可避免地为阿梨沙召来了大祸。

当时的国王虽然笃信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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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质上却是一个多疑冷酷的暴君。早先阿梨沙谢绝了前往皇城说法之邀,便已在国王的心里种下了嫌隙;如今乱象丛生,影响到了统治的稳固,国王愈发觉得如芒在背,欲拔之而后快。

于是,经过数月的谋划,一切祸乱的矛头全都指向了阿梨沙。曾经的神祇转世、不世出的奇才、慈悲善良的大觉者,一夕之间成了人人喊打的妖孽、祸语乱世的野心家,甚至是吃小孩肉的怪物。

乱象的最高潮是在国王的授意下,一群疯狂的民众簇拥着士兵前往深山逮捕阿梨沙与他的信徒。有良心未泯者提前将此事告知了阿梨沙,得到的回应却是:让追随者和收养的孤儿们尽快离去,阿梨沙独自一人留下了。

发生在那个世界的最后一幕,不由令白典想起了古地球中世纪时期的宗教审判。人们将掌握了真相的人捆绑在高高的火刑架上,用烈焰将他们的信仰和真相一起熊熊埋葬。

当然,这并不是阿梨沙真正的结局。恰恰相反,却是一个离奇大转折的开始。

众所周知,阿梨沙所在的梦海世界也只是千千万万蜂巢中的一个。而在这些蜂巢之外的真实世界——也就是第三自然,有一档至今热播的超级综艺节目:《梦海三千只取一人》。这档栏目致力于观察梦海世界中的各种奇人奇事,因为内容曲折离奇,经常霸占社交网络的热搜焦点,引发各种现象级话题。

而阿梨沙,便是这档人类观察栏目最炙手可热的选手。

美貌、洞见、能力、善良、坚毅……种种正向标签的叠加,让阿梨沙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第三自然拥有了数以百万计的狂热粉丝。

而《梦海三千只取一人》这档综艺之所以火爆,另一个重要因素还在于它懂得如何恰到好处地煽动观众的胜负心。

每年的一月、二月是联盟赛事的空窗期,却并不是娱乐业的淡季。因为届时《梦海》“总决选”将会盛大开启。整整一个月,观众们将为过去一年中观察过的梦海选手投票,票数最高者,将获得脱离梦海进入真实世界的权利。

也许有人会说“这算什么”——毕竟4号捞人券的价格也只是荣誉积分三百万点,一个人或许负担不起,但百万粉丝一人只需要掏三个点,那还不是轻轻松松。但《梦海》这个节目的口号从一开始就已经把生财之道明明白白地摆在台面上了。

“爱TA,就为TA创造新世界。”

是的,一个全新的世界,不光光是出生为人的权利,还有未来的道路、地位身份、物资享受、社会资源……尽管这个世界上已经基本不存在传统意义上的母职、父职和亲情,但是为所爱掏心掏肺的本能似乎依旧铭刻在了人类的基因里。

言归正传,凭借着“美强惨”这三大要素,阿梨沙成为了那一年梦海总决选当之无愧的大赢家。当着万千粉丝以及无数网络观众的面,他在光芒万丈的华丽舞台上被一点一点打印出来,当苍白的□□被注入血色,当心脏在胸腔下发出第一声跳动……冷焰喷发、彩带飘落,狂热的乐曲和粉丝的欢呼震彻全场。再没有人去关心那些毫不知情的落败者,以及他们的粉丝即将与“偶像”永别时的惆怅。

如此这般,光怪陆离又似乎制度井然的狂宴之后,阿梨沙从一个圣人变成了一个“红人”。他的百万粉丝们着实为他打造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套豪华住房、各种奢侈的生活用品、名牌衣装、豪车、人脉和大把大把的工作机会。

没有哪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会诅咒自己的命运,但领不领情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当阿梨沙完全弄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切之后,他发表了一番言辞恳切的声明,并将所有的一切以粉丝的名义捐赠给了各种关怀福利机构。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婉拒了粉丝为他铺设的道路,从人们的视线里淡出,潜心钻研第三自然的知识和观念,并最终再度成为了“神圣宗教”的神职人员。

也许是吸取了“前世”的教训,又或者因为已经身在现实之中,阿梨沙不再强调凡事虚幻,也不再苦思冥想生命的意义。他一方面继续治学,另一方面以教团的名义广积善缘,言行举止令人称颂。因此,在短短数年之内,再度拥有了大量信徒。

在高度发展的社会内部,将任何一个组织团体的表皮扒去,其本质都是经济利益团体。第三自然的“神圣宗教”也并不例外。遍布世界各地的圣所,实际的所有权都掌握在少数几个大神官的手上。而围绕着这些神官所衍生出的组织,俨然就是地球时期的一个个迷你宗教国。

凭借着丰富的学识和优秀的品性,阿梨沙得到了数位大神官的青睐。其中一位过世之后,更是将自己名下的圣所所有权全部遗赠给了阿梨沙。在短短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阿梨沙摇身一变,从一个“被粉丝从梦海里卖出来的网红”,成为了第三自然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精神领袖之一。

与此同时,阿梨沙也是一位世所罕见的特级向导,早在梦海时期个人天赋就已经崭露头角。作为一名“祝福系”向导,他能够驱散自体和队友身上的多重负面状态,同时对伤口进行治疗。除此之外,他似乎还很善于读心——尽管他本人从未亲口承认过,但他的确具有能够迅速看穿别人能力的本事。

虽说换了一个世界,但阿梨沙收养孤儿的习惯却一直没有改变。只不过这一次,他负责收容的是各种各样“有问题”的哨兵向导。其中不少人在他的教育点化之下洗心革面,甚至成为了联盟里小有人气的明星选手。

由于以上种种,阿梨沙虽然身为神官,却拥有来自各家哨塔的朋友。而受这些朋友所托,他偶尔也会参与一些棘手的任务。

白典找到了其中几次任务的录像——全都是极端恶劣的末日环境,人类都变成了满怀恶意的怪物,统治他们的则是各种难以名状的恐怖鬼怪。

设身处地换位思考,白典相信自己在那种环境里绝对活不过半小时。可阿梨沙和他的队友却一次又一次扭转乾坤,为那些本已注定毁灭的世界带来新的希望。

“队友”,白典注意到了这个词语。虽然阿梨沙并不隶属于任何一座哨塔,但是他的身边却围绕着一群相对固定的精英向导和哨兵。其中又有七人是联盟体系内的最高等级——特级精英。

虽然不清楚具体起源,但是包括阿梨沙在内的这八位特级,曾经有过一个美称——“八部众”。

第096章 阿梨沙与八部众

八部众, 地球时期佛教的八位护法神祇的合称。其中几位是佛教原创,更多则是其他宗教的“舶来品”。但归根结底,他们都是人类内心世界的产物。

而现在, 他们又被人类带向了辽阔深邃的宇宙。

第三自然的八部众,指的是八位当代最为优秀的哨兵和向导。不需要费什么劲儿,白典很快就找全了所有八个人的资料。令他惊讶的是, 在这八位“人中龙凤”里,除去阿梨沙之外,竟还有两个人与他颇有些缘分。

——一位是八部众之摩呼罗迦,传说中半人半蛇的护法神。在现实中对应的是一位控制系的特级向导,八部众中最年轻的一员。他拥有第四类精神体“虹蛇”,为了避免引起民众恐慌,平时会化作一道彩虹悬停在头顶上空。

他就是刺云哨塔的首席向导,陶月江。也是亲手帮助白典建立精神屏障的人。

——另一位则是乾达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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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全凭香气滋养,擅长演奏仙乐的神祇。他所对应的也是一位特级向导,是幻术界的顶级大师。对于白典而言,他还有另一个更加重要的身份:白典入读水晶塔的推荐人,卫长庚的知交好友——画军。

一共八位顶尖高手,已知两人和卫长庚是朋友,而阿梨沙与卫长庚似乎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卫长庚却自称只是一个八级哨兵……这合理吗?

白典立刻将余下的几位也仔细研究了一遍, 果然又有了发现。

除去阿梨沙、陶月江和画军之外,余下的五位哨兵和向导也分别拥有详细的身份介绍。其中四人或是哨塔首席, 或者在联盟以及相关机构担任要职。唯独只有一人,不仅没有任何头衔, 甚至连确切的姓名和容貌都没有被记录下来。

“夜叉”,佛教传说中外貌丑陋、性情凶猛的护法神。现实中对应的是一位极度神秘的哨兵。在公开资料中他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黑发男子, 容貌始终被面具所覆盖。哨向管理系统中没有他的等级记录,这说明他既没有在水晶塔这样的高等学府中接受过教育,也没有参加过联盟组织的等级考试,属于不入流的“圈外人士”——可是真正的圈外人,又怎么会和七位哨向世界的核心精英并肩作战?

这个问题的答案倒是摆在了台面上:夜叉是阿梨沙的近侍,用更加噱头一点的话来说,就是“保镖”或者“暗卫”。也正因此,他偶尔也会跟随阿梨沙出现在一些宗教场合,而这种时候他也会身穿神圣宗教的法袍。

白典睁大了眼睛使劲瞧,越看越觉得夜叉身上的华丽衣袍和卫长庚衣橱里的那件非常相似。不仅如此,夜叉的身高和发色,乃至举手投足间的细节,都和卫长庚如出一辙。

……难道卫长庚就是夜叉?!

这个大胆的想法一旦产生,立刻霸占了白典的脑海,挥之不去。俗话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他努力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继续挖掘与这个夜叉有关的蛛丝马迹。

尽管没有登记在册的等级证明,但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出来,夜叉的实力超乎寻常。

白典早已不再是初出茅庐的小白。这几个月他醉心于联盟赛事,对一部分高级哨兵向导的能力如数家珍。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会被夜叉的战斗表现深深震撼。

毕竟,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能力在弹指间毁灭一整座城池。

和卫长庚一样,夜叉也拥有多重能力。其中的两重分别是瞬间移动和操纵火元素——恰好都是卫长庚在东极岛上展示过的。

夜叉的精神动物属于第四类精神体,平日里绝不轻易示人,进入梦海或冲突地区执行任务时,则包裹着浓烟、电光或是水雾,简直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但是人类的好奇心也不可小觑。网络上就有这么一群闲人,他们热衷于讨论与夜叉有关的各种话题,当然也包括了夜叉精神动物的品种。其中一条有用的线索来自于某次梦海任务,白皑皑的雪地上落下了几枚硕大的掌印,看上去倒和猫科动物的相差无几。

顺便多说一句,在那次行动中,夜叉凭一己之力融化了整座冰湖。

网络上的好事之徒曾经搞过几个非官方版本的哨兵战斗能力排行,夜叉始终榜上有名,甚至被很多人推选为当之无愧的第一。那些追捧他的人认为,夜叉应该是第三自然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哨兵,强大到能够跟自然抗衡。

人们因为敬畏自然而创造出了神祇,能够与自然抗衡的人类……与神又有什么区别?

离开一团乱麻的网络世界,白典揉了揉太阳穴,随后拉长双臂做了个深呼吸。

此时此刻,他脑海中的一部分问题得到了解答,却又有更多的疑惑满溢而出。

近乎于神的强大人类是怎么诞生的?他是否也曾拥有过波澜起伏的梦海人生,或者压根就是第三自然最高端的生物武器?

如果夜叉果真是卫长庚,那他又是怎么从八部众之一沦落成为东极岛上的囚徒?

答案或许就隐藏在阿梨沙人生的下半场中。

阿梨沙的死亡是一件突如其来、却又无可奈何的意外。

根据公开的资料显示,悲剧发生在四年之前。事情的起因是第三自然出现了明显的粮食减产情况。调查之后发现,是负责最大粮食产区的那组蜂巢中产生了梦魇。

人有小毛小病,蜂巢亦然,总不可能永远健康,这件事一开始并没有获得太多的关注。农业部按照流程派出了一组哨向小队进入梦海世界,原计划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解决问题。

然而,后勤保障组等候了三个小时,没有任何一个人从梦之茧里站起来。

短短六小时之后,系统大幅上调了这组蜂巢内部的病害等级,显示梦魇正在以近乎疯狂的速度繁殖膨胀。

这样下去,保守估计只需要48小时蜂巢就会被彻底毁坏。而最直接的后果是,第三自然当年的粮食产量将锐减近四分之一。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大流浪时代、或者登陆第三自然的初期,那么等待人类的无疑将会是一场生死攸关的考验。好在承平日久,粮食储备倒也勉强能够度过这次危机。

但农业部的人很快发现,饥荒并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又一支小分队被派往了梦海世界,一方面消灭梦魇,另一面则是为了拯救受困的同僚。这次行动的结果还算令人满意——虽然梦魇没有被消灭,但两批哨兵和向导最终都顺利脱离了梦海,回归现实。

可真正的麻烦事才刚刚开始。

短短几天之后,这两支小队里共有四人自杀身亡,另外还有六人表现出了强烈的精神障碍。

紧急调查的结果是,这次的梦魇能够感染哨兵和向导的精神领域,潜藏在人类意识深处偷渡到现实世界。而与这些队员接触过的其他哨兵和向导,在感染梦魇之后,又将它带去了更多的蜂巢……

也就是说,更大规模的感染一触即发。

当晚,农业部会同其他关键部门召开了紧急会议。决定将所有与梦魇有过直接、间接接触的哨兵向导就地隔离,并立刻统计出所有疑似感染的蜂巢数量。

但光是封锁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对付梦魇,他们必须尽快拿出行之有效的对策。

半小时后,两个互相抵触的对策被正式提交到了会议桌上。

对策一:请求联盟派遣更强大的特级哨兵向导来对付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梦魇,

对策二:销毁所有感染了梦魇的蜂巢。

单以成本而言,第二种对策无疑更优——从现实人类的视角来看,那只不过是将十几只蜂窝大小的湿件丢进焚化炉里罢了。

但是任何一个良知未泯的人都无法忽略储存在蜂窝内部的、数以百万计的意识。

曾经,他们每一个都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类。

那就是一场虚拟世界的真实大屠杀。

留给决策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小时。而如果拒绝销毁蜂巢,则意味着做出决定的一方将自动接下重担,迅速组建起足以力挽狂澜的哨向队伍。

从道德层面来看,正确的选择显而易见,现场却无人作答,唯有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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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让我去吧。”

沉默的尽头,身着华丽神官袍的阿梨沙抬头。

接下来发生的事,至今依旧让许多人津津乐道。

凭借着自身的威信和号召力,阿梨沙组织了联盟内部史无前例的大合作。他将来自不同哨塔的哨兵和向导重新组合分配,分别派往遭受感染的不同梦海世界。而他和夜叉、画军,以及其他几位八部众的目标则是那个将梦海和现实同时搅得天翻地覆的元祖梦魇。

为了防止精神污染,那场战斗并没有留下任何影像记录。但是通过一些外围协力者的讲述,人们依旧能够拼凑出那不见天日的七天七夜是多么的惊险、艰难以及波澜壮阔。

面对人类有史以来最强的噩梦,即便是最最顶级的哨兵和向导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普通的负伤只能算是小事,有人被困在梦海中一遍遍感受死亡;有人失去了视力,即便返回现实世界也难以恢复;甚至还有人耗尽了精神力,从此远离一线……

所幸,再深浓的噩梦都会结束。这场空前绝后的大战终结在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众人合力将梦魇以及随扈逼入画军罗织出的虚幻城池,随后,在阿梨沙的祝祷声里,雷光与火球如星子一般从高空坠落,那是夜叉降下的“天罚”。

梦魇伏诛,英雄凯旋,一时传为美谈。

五天后,阿梨沙身亡。

第097章 月光与黑夜

阿梨沙是怎么死的, 至今没有定论。有人说他的遗体被发现在圣所附近的湖泊里;有人说他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物,走得安详;也有人说他在浴缸里割脉放血,甚至还留下了神秘的血书遗言……但是无论如何, 他的死亡都和梦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观点很快得到了强有力的佐证——圣所并没有为阿梨沙安排公开的葬礼。而以他的身份与地位,一场极尽哀荣的公开葬礼原本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至于个中缘由,官方解释是说阿梨沙生前有过遗嘱, 不希望葬礼铺张浪费,而民间则有自己的看法:葬礼之所以不公开,是因为梦魇依旧具有传染性。

几天后,民间版本的传言又有了进化:有人自称亲眼目睹了阿梨沙的葬礼仪式。几位穿戴着精神力隔绝装置的神官,将一口纯银打造的棺椁用铅水彻底密封,最后盖上纯白的百合、栀子和菊花,送入地处偏僻又戒备森严的特殊墓地。

这就是有关于阿梨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消息。

也许是检测到了某些关键词, 白典的努斯发出了提示:水晶塔虚拟助教阿梨沙的数据提取于大决战之前,并且通过了为期两年的数据测试,因此不必担心遭受梦魇影响。如果对此存有顾虑,可以向校方请求更换人选。

白典当然不希望更换助教,立刻回绝了努斯,想了想又问:“阿梨沙死后,夜叉还有消息吗?”

“没有搜索到可信来源的正规消息。”

白典的努斯性格严谨:“请问你是否想要了解非正规渠道的消息。”

废话, 当然要,搞快点。白典用力点头。

于是, 在一串机械的免责声明之后,努斯给出了一些不太靠谱、甚至自相矛盾的小道消息。通过艰难的消化吸收, 白典梳理出了两条勉强还算合理的假设。

第一种说法:阿梨沙死后,他的遗产和地位遭到了多方的觊觎。而作为阿梨沙最信赖的内侍以及前所未有的强大哨兵, 夜叉无疑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最终默默消失也就不足为奇。

至于第二种说法,乍听似乎更加平和:阿梨沙将所有的财产和圣所都留给了夜叉,并没有人对此提出任何异议。是夜叉对于阿梨沙的死心灰自责,继而一蹶不振,主动离开圣所不知所踪。

网络上不知真假的传言翻搅着白典的内心,他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想要试探。

“神职人员……可以恋爱?”

“当然可以。”

努斯的回答非常官方:“神官理应拥有正常人所拥有的一切情感,压抑它们是违反人权的。”

“人权”,好熟悉的字眼,不过这个词的含义早就随着数百年的光阴流逝而发生了很大变化。

旁敲侧击的试探如同隔靴搔痒,白典鼓励自己彻底把话说明白。

“那……阿梨沙和夜叉之间,是不是情侣关系?”

“没有搜索到可信来源的正规消息。”

努斯送上万金油式的回复模板:“请问你是否想要了解非正规渠道的消息。”

白典摇摇头说不用了,然后从辅脑中调出阿梨沙的照片。银发披纷的高挑美人,漂亮耀眼,仿佛从天而降的一道月光。

他欣赏了几秒钟,接着又找出了一张卫长庚的照片,试图将两个人并排在一起。

卫长庚的照片是白典偷拍的。那是东极岛上某个平淡无聊的早晨,卫长庚刚醒,胡子拉碴、睡眼惺忪的,顶着个鸟窝去洗漱,他嘴里叼着牙刷,一只手伸进皱巴巴的睡衣里去挠痒痒,脚上还少了一只拖鞋。

埋汰!——白典想起了自己拍下这张照片的初衷是为了吐槽卫长庚的邋遢。果不其然,当两张照片拼在一起的时候,白典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长庚配不上阿梨沙,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但如果卫长庚就是夜叉呢?

白典又找到了阿梨沙与夜叉同时出现的视频。高大挺拔的黑袍男人,戴着神秘的黑铁面具,像一道沉默的暗影,寸步不离地跟随在阿梨沙身后。虽然他从头至尾不发一语,但却散发着强大气场,无法被人忽视。

如果说阿梨沙是皎洁凛冽的月光,那么夜叉就是漆黑辽阔的暗夜,密不可分又相得益彰。

白典默默地将整段影片看完,仰天靠在椅背上,轻声叹息。

阿梨沙去世短短四年,曾经的夜叉,怎么就颓废成了今天的卫长庚?

白典盘点了一下记忆,勉强拼凑出一些轨迹——卫长庚离开了圣所,隐藏实力,混迹于联盟的各家哨所。这几年来,他的日子想必是过得浑浑噩噩吧,以至于会和区区延维塔二队的人产生矛盾,甚至被流放到东极岛去,称得上一句“虎落平阳被犬欺”。

那么现在呢?四年过去了,卫长庚有没有从阿梨沙的死亡阴影中走出来?如果虚拟的阿梨沙出现在他面前,他又会是何种反应?

他会因为阿梨沙的出现而忽视了其他人的存在吗?

白典的心脏因为“其他人”三个字而揪紧——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曾经他每天都处于这种惴惴不安之中,害怕自己会从“一贫如洗”变成一无所有。

就在这时候,他的辅脑收到了一条通讯邀请,发起人:卫长庚。

“干什么呢你?”

语音里的卫长庚听上去慵懒依旧,白典甚至能想象出他正靠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身旁的狞猫。

可是白典却紧张起来了。

“我没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