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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大胆的猜测
想要了解一个向导, 最简单直观的手段就是进入他的精神领域。
但是允许一个人进入自己的精神领域,就等于将内心世界袒露给对方,这需要很大的信任, 甚至还要冒一些风险。
当画军提出想要观察白典的精神领域时,也详细解释了其中的利弊。白典显然在来时就打定了主意,没有任何犹豫, 爽快地答应下来。
于是,由卫长庚负责看守别墅,避免被外界打扰,两位向导在别墅一楼的客厅里席地而坐,双双闭上眼睛。
作为第三自然屈指可数的特级向导,画军想要进入普通向导的精神领域这并不困难。可今时不同于往日,为避免有人通过侵害向导而威胁到哨兵,深度绑定的哨兵都会本能地将自家哨兵纳入保护范围。而当白典与卫长庚深度绑定后, 二人的精神领域也在某种意义上连通起来,因此卫长庚必须将他强到可怕的精神屏障适当放低一点,以避免触发联动保护机制。
即便如此,画军也花了半个小时才成功穿越这对哨向互相交织的精神屏障——上一次遇到这么困难的事是什么时候?金色眼眸的特级向导在心里苦笑了一声,好像还是卫长庚,刚从梦海被打印出来的事儿。
当屏障区的迷雾逐渐散去,画军发现自己正“悬浮”在波平如镜的海面上, 蔚蓝天空与湛蓝海水在远处连成一片,形成一种毛骨悚然的虚无感。
这时, 空气中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
知道这是精神领域的主人在引导自己前进,画军循着香气踏海前行。没过多久, 前方出现了一座平坦岛屿,隔着一段距离还看不出有什么建筑, 倒是能看见沙滩上竟然是好大一片花田,五光十色的花朵随着海风轻轻摇摆。
而精神领域的主人白典就站在海岸边上,蓝紫色的长发也被海风吹拂着,很容易让人想起人鱼海底花园中最美丽的花朵。
画军远远挥手与白典打了招呼,快步朝对方走去。就在他踏上陆地的瞬间,沙滩上的花丛中突然飞出几星光点,钻进了他的掌心。
“刚才那是什么?”白典十分好奇。
“是我的能力。巧克力的幻术已经过期,但内部依旧残存着一点我的精神力。别人吃下去或许没什么,可你不太一样。你在无意中复制了我的幻术能力,还用在了自己身上。”
“居然是这样……记得您说过,制作巧克力时用到了两种能力。可我只看见了阿梨沙大人视角的幻觉,却并没有将这种幻觉凝成实物,也就是说……”
“没错,你只发挥了其中的一种能力,就是调用脑海中事先储存的记忆碎片,并将它演绎成幻象片段。”
画军镇定地抛出了让人错愕的事实:“也就是说,阿梨沙的记忆从一开始就存在于你的脑海里。”
“怎么会!?”
惊讶已经无法用来形容白典的心情,尽管这段时间他也进行过许多大胆假设,可无论哪一种都没有现实来得离谱。
“这是什么意思?是有人故意把阿梨沙的记忆放进了我的脑子里……还是……”
他没有把另一种可能说出口,因为那实在太过荒诞,甚至还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嫌疑。
不过画军这位特级向导已经读懂了他的混乱和动摇。
“还有另一种可能——你就是阿梨沙的“转世”。单从时间上来看,这种可能的确存在,但也有很大疑点。首先,人的意识大致可以分为显意识和潜意识两类。为避免种种麻烦,当第三自然的人死亡后,只有潜意识部分会回流进入梦海,而属于显意识的大部分记忆则会被彻底清除——除非有些记忆已经融入潜意识,才会得以保留。你在幻觉中看见的场景既具体又有逻辑,不可能属于潜意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而且,我有幸见过当年阿梨沙被打印出来的影像记录,他本来的容貌一直是那样,从未改变,与你也显然不同。”
“是啊,我也觉得太不可能。”
白典松了一口气,却又意识到问题根本没有解决,不禁苦笑起来。
“所以,阿梨沙大人的这段记忆是被谁丢进我脑子里来的吗?我会不会是什么人形储藏室……需要脸了就拿去给九皇子换上,不需要的记忆就丢进来……”
“别想太多,沮丧的情绪会影响到领域稳定,别忘了我们正在找原因。”
画军轻拍他的肩膀作为安抚:“想不通的事就先放一放,带我在岛上四处看看。”
有关于哨向的精神领域,一种普遍的认识是:领域会随着人生阅历的而成长。也就是说越年长、经历越多的哨兵和向导,精神领域就越是复杂辽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人生遭遇也会造成领域的变化——有时是莫名出现一幢建筑、地形地貌的改变,甚至是一朵花的变色、一颗草破土而出。有些变化是如此细微,以至于就连精神领域的主人都未必能够察觉到出了问题。
然而,一位经验丰富的向导却能够在定期精神维护中对比观察、及时发现变化,从而引导领域主人发现问题所在。
说回白典身上,因为这是画军第一次进入他的领域,前面提到的办法并不适用。不过画军毕竟是画军,他还有别的计划。
白典领着客人穿过摇曳生香的紫茉莉花田,路过浸泡在海水中的红树林,来到为小章鱼准备的漂亮木屋。屋檐下成串的洁白贝壳在海风中摆动。然后他们离开沙滩向陆地深处走,爬上一个缓坡,前方出现一座视野极佳的白色大屋,透过明亮的落地大窗可以看见里面的陈设像是图书馆。这里白典是用于储存知识和回忆的地方,偶尔也会靠在窗边远眺海上的风景。
再往前走就来到了岛屿的中心。这里盛开着一种漂亮的蓝紫色花朵,像极了白典头发与眼睛的颜色。与花朵毫不相称的是伫立在花海中央的那栋建筑——灰扑扑的水泥外墙,黯淡甚至老旧,充满岁月的痕迹。
画军站在花海外围驻足眺望,并没有想要接近那栋建筑的意思——因为他感受到了远远传来的、卫长庚的精神压迫力。
再明显不过了,那栋建筑是连接白典与卫长庚精神领域的“快捷通道”,也是唯有他们两人才能进入的心灵爱巢。
白典的精神领域目前还不算大,他们很快就用脚将全岛丈量了一遍。每隔一段距离,画军就会释放一点自己的精神力作为标记。当他们重新回到紫茉莉花田附近时,只见画军抬手在空中画了个圈,又是无数光点从岛屿的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紧接着一个淡淡发光的虚像就出现在了画军指尖。
白典立刻就看出来了,这是整座精神领域小岛的虚像模型。
“接下来需要你仔细观察。”
画军示意白典靠近些:“刚才我让我的精神力在岛上四处游走,测绘出了这个地表虚像。但它能够触及的地方仅限于你容许我观察的范围。无法被测绘出来的区域有两种,第一种是我无法进入的室内、第二种则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潜意识区域。”
毕竟是哨向学院的优等生,白典很快明白了这个模型的作用。
“前辈的意思是让我观察模型上的空白区域,然后排除掉室内,剩下的就是存在问题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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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干就干,白典立刻仔细观察。果然,图书馆、章鱼木屋和水泥房这些地方,在虚像模型中变成了一个个方形窟窿。而刚才他们走过的花田、沙滩和其他开放区域都完整地显示了出来。
在画军的指导下,他将模型放大又缩小,不放过每一寸细节,果然有了发现。
“这里!”
他指着紫茉莉花田中部的一块长方形窟窿:“我不知道这里有东西!”
说完他扭头往花田跑去,低头摸索着,很快发出了惊呼。
“这里!这里真的有东西!”
画军也跟了过来,只见白典趴在地上,努力将几丛开得如火如荼的紫茉莉灌木拢向两旁,灌木中间果然有一块狭长的土壤寸草不生,但也看不出有什么东西。
“我可以摸到它!”
白典把手放在土壤上方的空气中做摩挲状:“是个很长的立方体……至少两米多长,一米多宽,高也差不多是一米……摸起来冷冰冰的,不像木头或者泥土。表面凹凸不平,但不是岩石那种粗糙,而是光滑但带有线条的感觉……这是什么?”
说着他让出一点空位,想让画军也来感受感受,却被告知这种东西只有白典自己才能接触到。也唯有白典搞清楚了这是什么,别人才能通过白典的显意识,间接观察到它的庐山真面目。
“所以,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找出这究竟是什么。”
画军做出总结和建议:“一般来说,它应该对应着某件真实存在的物品。而且或许还和阿梨沙存在着一定关联,你可以试着从这个方向下手。”
“多谢前辈指点。”
白典的双眸愈发明亮了几分:“我会尽快找出这背后的真相!”
“别急,有些事还是要看机缘。”
银发黑肤的特级向导,如同古佛一般淡定:“走吧,卫长庚在外面应该等急了。”
第192章 完美矛盾体
重要的线索已经浮现, 两位向导离开白典的精神领域回到现实世界,第一件事就是将具体情况告知卫长庚。
“……这么说,你脑袋里的确储存着阿梨沙的记忆。”
尽管多少有些心理建设, 可卫长庚的心还是微微一沉。他静默了片刻,然后抬眼去看白典,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凭借着绑定哨兵与向导间的默契, 白典知道卫长庚多半也在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阿梨沙的“转世”。他心里好一阵忐忑,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干脆也沉默以对。
看着这两只人形闷葫芦,画军只能叹了口气:“目前为止,从结果倒推出的直接原因就是这样。至于记忆是怎么进入小白脑子里去的,还不能确定。现阶段最忌讳的就是各种无意义的猜测,相信你们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一切以证据说话。”
卫长庚表示认同:“不需要胡思乱想,我们懂的。”
“那就好。”
看了眼时间, 画军起身告辞:“我接下来还有些别的安排,得先走了。再过几天就是跨年,岛上会很热闹,小白可以提前认识些联盟里的朋友。忙完了元旦这一阵,我们再找个时间交流切磋。”
“切磋不敢,还请前辈指点。”
白典诚挚地表达感激之情:“这阵子就要麻烦您了。”
“不麻烦,你是我推荐进水晶塔的。你成绩好, 我脸上自然也会有光。”
说到这里,画军想起了另一个让他伤脑筋的年轻人。
“……如果可以的话, 我希望你能抽空跟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聊聊。你们都是刚出梦海没多久的年轻人,说不定比我这个老头子更有话可谈。”
白典明白画军是希望自己能和卷丹聊聊感情问题。可这件事实在不太方便答应, 他唯有装傻:“我也很想向卷丹师兄学习。”
“我指的不光是学习。”
画军摇了摇头:“罢了,你们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想法。能做普通朋友就好, 他的确也缺个像模像样的朋友。”
久未吭声的卫长庚突然插嘴:“我家小白性格好人缘好。至于他俩做不做得成朋友,那还得看你家臭小子。”
“哼,就你会护犊子。”
画军对卫长庚的话报以一哂,起身告辞。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卫长庚撇了撇嘴。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说他怎么那么殷勤地盼着你来岛上,还不是为了自家儿子打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连画军这样的高人也不能免俗。”
白典倒有着不一样的感叹,“如果能帮到卷丹那是最好的,不过我的力量也很有限,希望不会让前辈失望。”
他原以为卷丹的话题到这里就该结束了,谁知卫长庚冷不丁地抛下了一颗地雷。
“画军才不会失望。他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如果我没猜错,他很早就把你列进‘准儿媳妇’考察名单里去了。要不是知道我和你已经绑定,这个寒假应该就不会只是请你和卷丹做普通朋友这么简单喽。”
“……”
白典愣了愣才明白所谓“准儿媳妇”是什么意思。
和卷丹绑定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白典自然而然地展开联想:首先,肯定会成为联盟最受人瞩目的一对新人,也会受到不少人的羡慕。但随之而来的还有粉丝们的嫉妒和谩骂,媒体无穷无尽的追逐观察……更重要的是卷丹的合作性很差,又一门心思只想着唐老师,可想而知无论谁和他绑定,后果都必然是灾难性的。
还好自己已经和卫长庚绑定,至少不用纠结如何委婉地谢绝画军前辈的“一番好意”了。
想到这里,白典心里好一阵轻松。而这种轻松反映在脸上时,就成了明媚的微笑。
“笑什么?觉得和卷丹绑着也不错?”
卫长庚凑上来与他对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画军一定有办法的。”
“……好大的酸味,是谁说过不和小姑娘计较来着?怎么小男生的醋就能随便喝了?”
白典仿佛看见了一只争宠的大猫探过脑袋来求抚摸。这种好事当然不能错过,他当即伸手捧住卫长庚的脸颊一阵揉搓。
“越来越没规矩,还真把我当猫了?”
哨兵假装抗议,然而抗议必然无效。
“我是章鱼嘛,手又多又闲,你理解一下。”
“……”
俏皮话说完了,两个人又在沙发上温存了片刻。可无论白典还是卫长庚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在不知道第几次胳膊肘互相打架、牙齿磕痛嘴唇之后,白典不得不承认空气中隐藏着一种诡异的尴尬,而他们两个其实都明白这是为什么。
“…虽然答应了画军不要胡思乱想,可憋在心里还是挺难受。要不然……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卫长庚扶着白典的肩膀让他在身边坐好:“你也知道我心里装着什么事儿,对吧?”
“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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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知道。”
白典低着头不去看哨兵的眼睛:“你在想,为什么我的脑海里会有阿梨沙的记忆,我会不会是阿梨沙的转世。”
接着他又反问:“用你的眼光来看,我和阿梨沙有相似之处吗?”
卫长庚摇了摇头:“从外表来看,你们完全就是两个人。”
“那内在呢?性格,脾气……如果这些太难概括的话,那么对待某件事的看法和做事风格有没有相似之处?”
“这样比较有什么意义。”
卫长庚的表情逐渐严肃:“这个世界上既不存在完全相同的人,也没有完全不同的人。光凭性格上的相似感来确定是不是转世,你觉得站得住脚吗?”
“确实站不住脚。”
白典进一步解释自己的想法:“但事实证明我和阿梨沙之间已经存在了一些无法解释的巧合。通过寻找新的共性,说不定能找出更多的线索,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打开我精神领域里的那个盲盒。我觉得这是值得一试的办法。”
说到这里他又附上但书:“当然,这种比较可能会让你感觉不舒服,那我们就再找找别的线索……应该也不难。”
“不,没关系。刚才我的反应有点过度,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地对我说话。”
卫长庚将因为郁热而潮湿的刘海撩向脑后,试图冷静头脑。
“这么说起来,我还真没和你仔细聊过阿梨沙的事……不,应该说,自从阿梨沙死后,我就没主动和任何人提起过他。”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他的去世对你来说一定是很大的打击。”
“应该用打击这个词吗……或者应该说…是震撼?”
卫长庚斟酌着用词:“毕竟一个刚说过准备闭关二十年不问世事的人,突然主动投身梦海对抗元祖梦魇,胜利后又突然死去,一般正常人都会想不通吧?”
白典试图做出合理的解释:“难道不是因为神职人员也有社会责任感?如果我没记错,那次的元祖梦魇会造成第三自然的□□,如果社会动荡了,阿梨沙大人也不能安心闭关吧?”
“这就是你不了解他的地方了。”
卫长庚突然发出苦笑:“话说回来,其实我也不算完全了解他。我总觉得他像一座冰山,浮在水面上能够被人观测到的,仅仅只是人格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难道他没有传闻中那么完美?”
白典想起了那场由阿梨沙和卫长庚合力完成的血腥赌场复仇,的确不像是神职人员的行为。或许阿梨沙也有阴暗面,一直以来都被隐藏着。
然而卫长庚却否定了他的猜测:“不,我认为他很完美……或者说,太过完美了。完美到自相矛盾。”
“自相矛盾的完美?”白典不理解。
“你知道这世界上存在着很多截然相反的美德吧?杀业无数和终生茹素的都可以封为圣人;夜夜笙歌和坚贞无二的都可以叫做情种。但是谁又能同时做到两种对立的美德而不被质疑是虚伪?恐怕很难吧。”
“你是说,阿梨沙同时拥有两种矛盾的美德?那是什么?”
“……”
卫长庚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陷入了回忆。
“我被打印来到第三自然的前五年,被关在一处秘密的惩戒机构接受观察和治疗。当时全联盟最顶级的向导都被请来对我进行名为精神疏导的实验,想看看有没有人能够驯服得了这个危险的家伙,其中也有阿梨沙。但是阿梨沙不像其他向导那样急功近利,他喜欢和我聊天,聊第三自然的风土人情,聊历史故事朝代变迁,聊潮流更迭人心向背……最初,我只觉得厌烦希望他闭嘴;后来慢慢被他讲述的内容吸引,开始对新世界产生好奇;再后来,我甚至会期待他的到来,想快点听到下文……这个发展是不是有点像一千零一夜的情节?”
“不怎么像。”
白典依偎着自家哨兵,小声嘀咕:“你又不是什么阿拉伯暴君。”
“不是暴君,但至少是个危险分子吧。五年后,拿我当做素材的各项研究基本完成了。在阿梨沙和几位友人的斡旋下,我终于通过了五年里的第三十次精神评估,获准离开惩戒机构。于是阿梨沙将我接回了由他掌握的圣堂,成为了一名护法侍从。”
“他的确帮了你很多……可这和矛盾的美德有什么关系?”
“成为阿梨沙侍从的我,起初被安排负责维护外出布道时的安全和秩序。这项工作非常轻松,因为阿梨沙总习惯与人群保持一定的距离。那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傲慢,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疏离。就好像油与水天然不能相容,阿梨沙的视野也从没有真正看向过大地上那些向他祈祷的信徒。”
“那他关注着什么?”
“天空。”
卫长庚指了指头顶。
下午三点,浮戏岛上的空气又湿又热,是稍微动一动就能沁出汗水的程度。可是听见这句话的白典却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寒噤。
因为他想起了早在身陷梦海的时候,卫长庚也曾经那样执着到几近疯狂地凝视着天空的方向。
第193章 快乐王子
阿梨沙不是初来乍到就抬头凝视天空的。他的目光也曾望向这个全新的第三自然, 满满都是喜悦和温柔。
这里不像他的原生世界,人们不再为了饥馑和病痛而苦恼,战争也被控制在局部地区。生命不必从阵痛中诞生;衰老则被驯服, 成为了一种另类的生活态度。这里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向信徒们描述的极乐世界,只有最纯粹和真实的“善与美”。
但很快,怀疑的种子就开始阿梨沙的心中发芽。因为他看见了“不完美”。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梦海人;牲畜一般被工厂制造出的量产人;傲慢却又自卑的自然人……每个人都被困在属于自己的容器里。万事万物皆有标价, 无论是人的□□还是精神。
歧视、欺诈、掠夺……各种各样的罪恶从未消失,只是包裹着糖衣成为甜美的毒丸。人们赞美着精神的高尚,却是为了攫取更多世俗的权利;人们歌颂着自由、平等、博爱,只是为了用冠冕堂皇的口号来实现单向的控制、分化和剥削。
就像童话中的“快乐王子”死后从无忧宫被带到了广场高处,从而窥见了世界的真相,最终彻底心碎。高居于神宫之上的阿梨沙也因为看见第三自然的真相而心碎了。
从那时起,阿梨沙慢慢失去了对于现实的关注。他开始醉心于出入梦海与各种先贤交流对话,或是长时间闭关叩问自己的内心……在经历了一番彷徨之后, 他再次得出结论:第三自然并不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极乐天堂,因此也不是真实的世界。人们依旧处在容器之中,而控制这个容器的……或许另有其人。
“阿梨沙觉得第三自然只是一个梦海世界?”
白典记起了一件事:“怪不得当初选虚拟助教的时候,小梨老师会问我那样的问题。”
“他问了你什么?”
“问我愿不愿意放弃虚假但却幸福的生活,去寻找真实的世界。”
“你怎么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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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的心在哪里,哪里就是真实的。至于世界是天然还是人造的, 我不在乎。”
“还真是你的风格。”
卫长庚摩挲着自家向导的耳垂,同时在他耳边低语:“不过小梨提出这种问题也挺奇怪的。等回水晶塔之后, 还得找他探探口风。”
“我也觉得有些蹊跷。”
白典温驯地任由哨兵抚摸,“阿梨沙大人从没在公众面前表达过认为世界是虚假的观点?”
“没有。阿梨沙是地位崇高的神职人员, 一举一动都会造成重大影响,因此也受到严格的约束……差点忘了, 这也正是我想表达的‘矛盾的完美’。”
卫长庚终于又将话题带回了正轨。
与私底下的彷徨和疑惑截然相反,公众面前的阿梨沙呈现出另一种精神状态——作为神官,他虔诚履行着一切宗教事务;作为特级向导,他义不容辞地参与各种疑难副本,有时也把卫长庚带上。在少有的闲暇时光里,他偶尔会找卫长庚聊天。坐在开满栀子花的庭院里,听清风拨动檐下的风铃。
一面是脱离世俗的孤高哲人,一面是安民济物的仁厚君子。“出世”与“入世”两种截然相反的美德被糅合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这就是阿梨沙所谓“矛盾的完美”。
白典试着做出解释:“也许阿梨沙大人是认识到了人生的虚无飘渺之后,决定亲手赋予这种虚幻以积极的意义?”
卫长庚摇头:“不。阿梨沙曾经亲口对我说过,建立在虚幻之上的东西,毫无意义。”
“……”
说实话,白典并不在意阿梨沙的哲学理念。他更想知道另一件事。
“阿梨沙大人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那么你呢?你赞同他么?”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
卫长庚揽着白典的肩头,两个人轻贴额角。
“阿梨沙对于世界的怀疑完全基于他所笃信的教义,而不是真的掌握了什么现实依据。他坚信唯有跳出轮回才能进入真正的极乐世界。而我的想法与他不同,在我看来,哪怕真的存在所谓‘容器之外最真实的世界’,恐怕也不会是完美的。”
“没错,因为完美是一种人类规定的价值取向,而人类的价值取向一直在改变。”
白典低头寻思:“从这个角度来说,绝对的完美根本不存在。阿梨沙所谓的‘真实极乐世界’也就无从谈起了。”
“我倒还没想过这一层。”
卫长庚将目光转向远处:“当我还在梦海里做古人的时候,就受够了那些‘自诩为神’的家伙的暴行,所以根本就不相信什么极乐世界的存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原则是:世界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一无所有就不用担心失去。”
白典没有接话,心里却蓦地涌起一阵酸楚——在梦海世界里失去了家族与亲人的卫长庚,来到第三自然后不久又失去了阿梨沙的陪伴。所以当初东极岛上的他才会带着浓浓的颓废感。
他是真的想在寒冷的孤岛上随波逐流一辈子。
而迫使卫长庚走出东极岛,重新与这个世界发生联系的人,正是白典。
既然如此,白典觉得自己也有必要肩负起更多的责任来。
“现在不一样了。”
他坚定地重申:“虽然我不能保证你不会失去任何东西,但你不会失去我,就算这个世界是假的也不会。”
“这话我起码听你说过三遍,要不直接纹我眼皮子里头吧,一闭眼就能看见。”
卫长庚捏捏他的耳垂:“如果这个世界真是假的,你会怎么办?”
“我说过不在乎真假。”
白典仰起头,加强了语气:“但如果有人想要毁掉我深爱的东西,无论那人是不是来自所谓的真实世界,我都会反抗到底。哪怕像夸父逐日、精卫填海那么困难,也在所不惜。”
“好,你的决心我收到了。”
卫长庚回报以同样认真的凝视,“不过能不能别用夸父和精卫来比喻了,不太吉利。”
白典皱起鼻子:“还说我呢,你刚才拿快乐王子来比喻阿梨沙,那你是什么?那只作为信使给穷人送宝物、最后错过迁徙冻死在寒冬的小燕子?”
“我当然不是燕子。”
卫长庚轻笑:“如果一定要比喻,应该是受到王子和燕子恩惠的穷人吧。”
“不,你是个落难的国王。”
见气氛合宜,白典终于抛出了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所以你喜欢阿梨沙吗?我是指……恋人那种喜欢。”
“当然没有。”
卫长庚给了他最想要的答案:“我把阿梨沙当做朋友和指导者。我们没有发展出任何超乎寻常的感情,我甚至并不完全了解他。”
说到这里他看着白典:“而我对你就像一本摊开的书,随时都可以阅读。”
白典却回报以苦笑:“希望我也是,但这似乎不是我能控制的。”
“没关系,反正我俩以后的故事要合在一起书写。”
卫长庚摸摸向导的脑袋:“我不认为你和阿梨沙是同一个人。但就算你真是他的轮回,我也不会把你和他当做同一个人来看,你就是你,无可代替。”
也许是绑定哨兵的信息素抚慰,又或者是恋人之间奇妙的化学反应,卫长庚的话语很快让白典纷乱的思绪归于沉淀。尽管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可就连那湿热的暑气都变得清爽愉快起来。
距离元旦晚宴只剩几天,浮戏哨塔上下一派忙碌。除去刚到岛上的那天陆续有人登门拜访之外,再没有人跑来串门。卫长庚和白典也乐得清静。他们在别墅里休整,还享受了热带风格的水果大餐和漂满花朵的私家泳池。期间白典短暂地纠结过该怎么打开自己精神领域里那个看不见的盒子,但卫长庚很快说服了他:至少在寒假刚开始的几天里放松一下,解决问题的灵感反而会自己跑出来。
于是他们又走出别墅,开始探索美丽神秘的浮戏岛。
同为岛屿,浮戏岛简直就是东极岛的镜象——这里的主宰不是大风、冰雪和严寒,而是雨水、植被和潮热。当然还有人——喧闹的、轻松的、卿卿我我的哨兵和向导们。
作为联盟指定的疗养胜地,这座岛屿上藏着太多太多“有故事”的人了。他们之中有人为了联盟鞠躬尽瘁,有人刚经历过紧张凶险的战斗,有人甚至险些失去了自己和搭档的生命。
总之,在经历过种种的艰难、危险乃至创伤之后,一切的阴霾都将在这座四季如夏的岛屿上被扫除。精神的疲惫得以平复,□□的创痛被疗愈,就连情感上的伤痕也可以在甜蜜的相处中消弭于无形。
起初白典还对空气中甜腻的气氛有些尴尬,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与卫长庚并不光是尴尬的旁观者,更应该是沉浸在甜蜜中的一份子。在这里,他们不再是水晶塔的师生,而是刚刚正式绑定的哨兵向导,更是经历过许多、心意互通的恋人。
于是他们也有样学样地秀起了恩爱。虽然开始有些笨拙,但在食髓知味之后,一切就变得水到渠成。他们会在如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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