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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真容

静默无声中, 白典与卫长庚向着开启的银色棺椁鞠了三次躬。

礼毕之后,努斯报出了即时检测结果:棺内环境一切正常,并未检测出有毒有害物质, 没有梦魇存在的迹象,就连精神力残留量都是0。

卫长庚回头对白典小声道:“我说什么来着?没事的。”

白典抿了抿嘴没说话。他垂眸看着白色亚麻裹尸布,眉头微蹙, 显然有些紧张。

随后,两人各自站到棺椁两侧,戴上手套开始简单清理覆盖在表面的栀子花。当遗体的轮廓基本显现时,卫长庚轻轻提起了亚麻布的一角。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金丝刺绣的神官袍,然后是银色月光般的长发和苍白但却完好无损的手背。

四年多的时光仿佛从未到访过这里,白典甚至恍惚产生出一种错觉:只要完全掀开这层亚麻布,就会看见一个活生生的阿梨沙。

然而事实却和他开了一个小玩笑——当亚麻布被彻底掀开后,阿梨沙的脸上还蒙着一层面纱。轻薄的白纱勾勒出优雅的面部线条, 同时也纹丝不动地暗示众人:在这面纱之下的,的的确确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白典还在恍惚。他总觉得面纱下有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自己,还有一双嘴唇已经准备好了要吐露出一切真相。

而那层薄薄的面纱就是自己与真相之间唯一最后的距离。

倏忽间,眼前的面纱变成了潘多拉的魔盒。直觉让白典对是否掀开它产生了犹豫;可理智又立刻跳出来催促:错过了这次机会,将来一定会后悔。

所幸,能够帮他厘清思绪的人就在身边。

“别怕,我来。”

卫长庚微微探身, 手臂越过棺椁伸向白典,他抓住向导的手腕, 然后两人一起拽住面纱的边缘轻轻扯动。

薄如蝉翼的面纱滑落,在白典心中却如同一场无声的雪崩。

面纱之下, 是一张精致美丽但却全无生气的脸。这张脸与水晶塔的小梨老师几乎一模一样,毫无疑问正是那位家喻户晓的传奇神官。不同于白典刚才的胡思乱想, 这具圣洁的遗体并没有丝毫要睁开眼睛的迹象,而是如大理石雕塑一般静卧在栀子花丛中。

乍看之下,并没有任何奇怪之处。

……但是真相一定隐藏在其中。

或许是为了打消白典对于遗体的顾虑,卫长庚抢先一步掰开了阿梨沙交叠于胸前做祈祷状的双手。不过掌心里空空如也,没有藏匿任何物品。

“栀子花要不要再清理掉一些。”卫长庚如此建议。

白典摇了摇头表示不用着急。以往的法医工作中,他总会在动手之前充分观察遗体周围的各种细节。现在这个好习惯也给他带来了重要的发现。

“……看这里。”

他小心地从栀子花中抽出一小缕阿梨沙的银发。

头发本就是人体最难以分解的部分之一,阿梨沙的这缕长发更是保存完好,发质甚至和活人没什么区别。可奇怪的是,银发的末梢却变成了黑褐色。

“染的?”

这是白典的第一个反应。可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猜测——如果是黑发染成银发,那应该是发根变成黑色才对。

难道是棺材里的某些物质让头发变了色?栀子的确是一种传统染色剂,可那指的是它的果实而非花朵本身,果实染出来的也应该是黄色。

正当他疑惑不解时,卫长庚已经拈起了那绺变色的长发,用指腹轻轻揉搓几下,立刻皱起眉头。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将手指展示给白典看,指腹上沾染着一层银白色的粉末,还会随着角度的变换泛出淡淡的晕彩。

“这是一种类似蝴蝶鳞粉的微观装置。无数纳米级别的装置附着在人体表面,在微型控制器的调度下改变人体外观。比全息投影技术更加稳定和难以辨别。这是一种从未对外公开,只有少数科研机构才掌握的伪装技术。”

说着,他将手探向阿梨沙的咽喉。沿着脖颈左右摩挲了几下,找准一个位置用力按了下去。

白典睁大了眼睛。

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棺材中静卧的人正在飞速变化着——从发梢开始,短短几秒钟之内,满头的银发就彻底转换成了黑褐色;五官也随之改变,变出了另一张秀美的面孔。

白典脑中“嗡”地一声,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稳住身体。

他看得再清楚不过了,那就是他的脸——躺在棺材里的人,与他少说也有□□成的相像!

这是我?还是真正的阿梨沙?也许……难道是当年九皇子的转世?这到底是几个人?又有几个我……

感受到自家向导的气息又开始混乱,卫长庚适时稳住他的心神。

“这肯定不是真正的阿梨沙。别忘了,阿梨沙是在娱乐节目众目睽睽之中被打印出来的,那才是他原本的模样。眼下的这个人无论是谁,都只是利用工具伪装成阿梨沙的模样,可以说是阿梨沙的替身……”

说到这里卫长庚的声音也戛然而止,不光是因为没有更多可供推理的实证,更因为从现在开始,任何轻率的推理都有可能引发不可预估的后果。

好在白典已经迅速调整好了情绪,开始关注眼下的实务:“……查查他是怎么死的。”

在来之前,两个人就商量好了要对阿梨沙的遗体进行检查,因此也准备了相应的工具。又清理掉一小部分栀子花后,卫长庚将几枚蜘蛛大小的检验机器人放进棺中,它们立刻活动起来,一个爬上遗体表面,另两个则消失在了栀子花丛中。

过了大约十分钟,白典和卫长庚同时收到了来自检验机器人的详细分析报道,其中甚至包括了这具遗体的全息影像模型。

根据分析显示,遗体表面没有足以致命的外伤,内部也没有检测出毒物成分,推测死因符合为躲避元祖梦魇而进行的安乐死行为。

所以这个人代替真正的阿梨沙参与了元祖梦魇之战?

白典正暗自思忖,身边的卫长庚又有了新的发现。

“看这里。”

他将遗体肩胛骨上一处已经愈合的伤痕影像指给白典:“这个特殊的圆形伤口,是一次阿梨沙和我下副本的时候,被一种类似七鳃鳗的怪物咬出来的。那是一种能将伤痕躯体化的特殊梦魇,很好认。”

这无疑印证了白典的猜测:“……所以,这才是那个会和你一起下副本,关心现实和梦海世界的‘阿梨沙’?”

“目前而言,这是最大的可能。”

卫长庚依旧谨慎回答:“所谓‘完美的矛盾体’并不存在,其实阿梨沙一直就是两个人。他们各自有着不同的目标,却共用着同一个身份。”

“……”

白典再次低头仔细端详棺材中的人,平静的外表之下正酝酿着一个令人错愕的大胆猜测。

如果不出意外,四年前,这个人因为某种原因代替真正的阿梨沙死去,□□被当做圣遗物安置在了这里,意识则回归了梦海世界……并且极有可能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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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轮回转世成为了现在的自己。

“他”和阿梨沙到底是什么关系?转世轮回之后又为什么还会和卫长庚再次相逢?是巧合?还是设计……

以上这些问题暂时还没有准确的答案,但有一件事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

“真正的阿梨沙是不是还活着?找到他是不是就可以揭开所有谜团?”

“嗯,看起来是。但他似乎并不希望被包括我们在内的所有人找到,否则也不用煞费苦心地安排这一出。”

卫长庚一边动手回收三个蛛形检测机器人,一边回答白典的问题。他低着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但白典知道他也在掩饰着内心的混乱和困惑。

墓室中已经没有更多的线索,两个人简单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结束今晚的冒险。在撤离之前,以免后人起疑,他们还要将一切东西都恢复原状。

而就在卫长庚按下遗体脖部暗藏的开关,重新启动伪装装置,将遗体恢复原状时,他和白典的努斯同时发出了一阵急促的蜂鸣警告。

虽然有点怀疑这则信号的来历和目的性,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个人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完现场,沿原路离开了文物仓库,又趁着黎明前最昏黑的夜色顺利返回了下榻的酒店。

这之后,卫长庚又联系了买通的守卫,确认园区并没有收到任何来自阿梨沙墓室的奇怪信号。两人这才暂时定下心来,开始整理今晚复杂凌乱的各种思绪。

“你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返回的一路上,白典其实一直都在观察自家哨兵的情绪。

“是不是因为阿梨沙有替身这件事,连你也被蒙在鼓里?”

“你是想说,我有没有不被信任的感觉?多少应该是有一点的吧。”

卫长庚将脱下的外套丢在沙发上,为自己和白典各倒了一杯水,走过来递给自家向导。

“可是反过来想想,要是知道他没死,我说不定会被卷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件里,不得安生。”

白典接过水拿在手里,抬头苦笑:“可你现在还是被卷进来了。”

“那也是我自找的,是我自己决定把你而不是张叏从梦海里带出来,没人逼迫我。”

卫长庚将自己的杯子凑过去,和白典的轻轻一碰。

“我想,阿梨沙之所以不把他自己的事告诉我,也是希望借着这个机会能让我彻底脱离他的支持,重新获得完整的人生。还有几个小时就日出了,抓紧时间休息一下。睡醒了我们还得回浮戏岛去。”

玻璃杯碰撞发出悦耳的脆响,杯中气泡轻盈上浮,连带着白典的心情也奇妙地松弛了一些。

他将杯中水一饮而尽,这才发现嗓子原来已经十分干渴。他有些离题地想:卫长庚总是准确地知道自己需要些什么。这或许不仅因为他们是彼此绑定的哨兵和向导,更因为他们两个的内心深处有着某种相同的渴望。

第202章 浮雕美人

从曙光城返回浮戏岛的航班最早是上午十点。去除掉开车前往曙光城的两个小时, 他们还有三四个钟头可以补眠。

作为哨兵,卫长庚可以保持几天几夜不合眼依旧精神抖擞。但是白典做不到——尤其是在信息量过载、大脑处理不过来的时候。

宾馆的床榻谈不上有多舒适,可辗转反侧了十多分钟之后, 白典倒也昏沉沉地陷入了梦乡。只是梦里他依旧无法消停。一会儿梦见有三个自己互相对峙,一会儿又梦见卫长庚说喜欢的是另一个他。最后他看见阿梨沙从那口银色的棺材里坐了起来,笑盈盈地问道:都是你主动选择遗忘的东西, 为什么还要花大力气再回想起来?

他正被问得哑口无言,忽然间一阵地动山摇。睁开眼睛才发现是卫长庚摇晃着他的肩膀,一脸难得严肃的表情。

“你的虚拟助教,那个小梨突然联系说有要紧事,让我们尽快回一趟水晶塔。”

小梨老师?

白典花了一两分钟才彻底搞清楚现在的状况,随即品出了不寻常。

“现在是寒假,虚拟助教应该都在休眠。而且我的助教怎么会联系你?啊,等下……”

话说到一半他才记起自己开启了睡眠免打扰功能。于是急忙翻看努斯的来信记录, 果然不久前小梨老师也给他发来了消息,内容大致与卫长庚所说的一样。

卫长庚已经有了较为合理的推测:“还记得从棺椁中发出的不明信号吗?接收方多半就是这个虚拟助教了。阿梨沙应该是设计好如果我们开棺发现真相,就自动激活虚拟助教的某些特殊功能,那个小梨肯定会告诉我们一些重要信息。”

“可阿梨沙怎么知道小梨老师会成为我的虚拟助教?我是说,棺椁里的信号机关应该在下葬的时候就已经设计好了吧?那个时候我甚至还没在梦海里出生呢。”

“让小梨成为你的虚拟助教这并不困难,难的是怎么确保你进入水晶塔。当时你说想上哨兵向导学校,我给了你一张表格, 上面列举了可供选择的几家学校。”

“是啊,然后是我自己挑中了水晶塔。”

白典越想越觉得背后冷汗直冒:“难道说……我所以为的自愿选择, 潜意识里其实一直被人操控着?”

他刚说出这句话就有些后悔了,因为这个关于“自由选择”的猜测已经半只脚踩中了卫长庚的雷区。白典急忙将这个话题轻轻带过, 并提醒自己:不提前下结论是保持相对冷静的必要条件之一。反正现在只有唯一的这条线索,跟着走下去总有一天真相会浮出水面。

于是两人临时改变了计划, 直接驾车前往平湖城返。在将近四小时的旅程之后,两人在中午时分低调地回到了卫长庚位于水晶塔校区一侧的教师公寓中。

哨兵和向导简单对付了一下午餐,又洗了个澡整理整理仪表。下午一点左右,小梨老师就被他们请进了这个绝对保密的私人领域。

与拥有起床气的人类不同,从休眠状态被强制激活的虚拟助教情绪依旧平静。唯有仔细观察,才能勉强从他那双碧绿的眼眸里看出一丝丝的困扰。

“今天凌晨三点左右,正处在休眠状态的我突然被一阵奇怪的信号唤醒。这种信号越过了水晶塔设计的防火墙,直接进入了我的后台,用一种不可拒绝的权限命令我读取了某个隐藏的记忆模块。这个模块的第一条指令就是在合适的时候尽快联系到你们。请问,现在我们可以进入正题了么?”

白典和卫长庚确认了彼此的眼神,同时表示已经准备就绪。下一秒,外表酷似阿梨沙的仿生人就改变了坐姿与神态。

“你们好,或许应该说一声‘好久不见’。我不确定你们现在选择使用哪个名字,也不了解你们此刻的关系和生活状况。但如果你们能够坐在虚拟助教的面前听到这段消息,那说明你们已经进入了水晶塔,获得了虚拟助教,更打开了棺材发现了我们的秘密。我想你们一定会感到疑惑,难道目前为止的一切都是我为你们事先安排好的吗?其实并不是,目前为止的一切都是你们的选择。而且,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我还要请你们最后再做一次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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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首先看向白典:“我即将告诉你的,都是当年你所主动舍弃的记忆。如今重新回忆起来,可能会对你的自我认知、你和他的关系,甚至你们两个的未来造成影响。这种影响可能是好的,但也可能会很坏。你愿意承担后果吗?”

这番话与白典梦中的情节不谋而合,也正因此,在来时的路上他已经反复思忖,笃定了答案。

“过去的我选择遗忘,现在的我选择回忆。这都是我的选择,没有对错之分,我会对我的选择负责,不会后悔。”

“好。”

小梨老师点了点头,接着又看向卫长庚。

“你曾经在被人摆布的状态下进行过三次无奈的选择。无论怎么选,后果都只有痛苦和遗憾。可人生就是由一次次的选择组成的,只要活着就无法躲开。我想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不至于再消极逃避。其实我和他的故事原本与你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之所以从未对你提起,也是不想让你再徒增负担。现在我再问你一次,若你不想了解前因后果,可以选择离开,这不会对你的人生产生影响。”

卫长庚的回答是一声轻笑:“都什么时候了,难道我还会说不想知道,然后拍屁股走人?”

小梨老师也跟着笑了笑:“好。那我就如实地告诉你们,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

事情的源头需要追溯到梦海世界。九皇子在游猎中遭遇猛兽攻击,身受重伤、颜面尽毁的那一年。

曾经领受过任烛景相救之恩的阿梨沙被请到王府,为九皇子诊治。他说有办法能够挽回九皇子的容颜,却不是修复如初,而是重新赋予一张新的面孔。这之后三个月,他前往了西域一处无人得知的隐秘之地,从那里取来了一样宝物,成功地为九皇子改换了容貌。

而那新的容貌,与白典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真相就藏在那件宝贝上面。”

小梨老师将一份堪称绝密的资料发送给了面前两人的辅脑。

在西域大漠的深处有一座古老的寺院,面朝沙丘、背靠岩山,孤独地屹立在荒凉戈壁中。数百年来,无数苦行僧侣冒着生命危险穿越瀚海沙漠来到这里,在岩山崖壁上开凿的简陋洞窟中面壁苦思,为的是抛开凡尘俗世的诱惑,专心追求宇宙大道。

寺庙附近有个绿洲小镇,是古老商道上的落脚点。镇上的居民会定期向寺庙运送粮食,每逢初一十五或重要节庆,也会成群结队地来到寺院祭拜。他们中的一些人误打误撞地来到寺院后山,发现山崖上有许多空无一人的洞窟,墙壁甚至洞顶上布满了精美的浮雕和壁画,亭台楼阁、花草树木,鱼虫鸟兽,如同真实存在一般,根本不像是人工手绘而成。还有人口口声声说在悬崖绝壁上看见过一位栩栩如生的浮雕美人,浑身丝绸璎珞华贵如同天神下凡,更不可思议的是,美人的肌肤细腻幼滑,触摸起来甚至还有生命的温度。

这些消息不胫而走,越来越多的镇民偷偷潜入后山只为一睹传说中的神仙世界。然而怪事也随之上演——陆续有探洞之人离奇失踪,从此再没出现过。

绿洲的人口本就稀少,失踪之事很快就引起了镇上的全面恐慌。人们开始怀疑寺院暗中做着买卖人口的勾搭,于是在一天夜里明火执仗地来到山门前,要讨个说法。

面对激愤的镇民,寺庙主持迫不得已这才吐露出了后山的秘密。

洞穴中那些栩栩如生的浮雕壁画的确真实存在,也并非出自凡间工匠之手。但它们绝不是什么“神仙世界”,而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可怕存在——

原来,后山的岩洞中生长着一种奇特的苔藓植物。它以面壁僧侣们心中散溢而出的种种欲望和俗念作为滋养,并将那些执念以近乎于浮雕壁画的形态反映在岩壁上。被苔藓吸走欲望俗念的僧侣,则获得了心灵上难得的平静,修行得以顺利进行。

这看起来是一种双赢,虽然手段古怪了些,不过考虑到古往今来许多宗教也曾利用各种药物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似乎也无可厚非。

但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住持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听得脊背发凉。

那些从苦行僧意识中分离出来的“心魔”以实体形式留存在岩壁上,对于别人而言或许只是一件美轮美奂的浮雕壁画,但对于舍弃它们的僧侣本人来说,却是可怕的诱惑。

许多人虽然成功地将心魔逼出体外,却又被壁画所迷惑,最终整个人融入岩壁,成为了植物的养分。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僧侣在逼出心魔之后就会尽快离开那间洞窟。有再狠心决绝些的,还会想尽各种方法将洞窟毁坏,以绝后患。

至于那些出于好奇跑来后山探洞的镇民,浮雕壁画对他们不构成任何危害。但是他们比苦行僧怀有更多、更深重的欲念,因此一旦误入岩洞产生心魔,后果往往是灾难性的。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住持领着几位镇民前往后山,他们查看了那些栩栩如生的浮雕和壁画,甚至还隔着传送饭菜的小窗,远远看见了一位面壁的苦行僧是如何将自己的心魔驱逐到壁画上去的。

而在传说中最大也是最神秘的洞窟中,他们看见了那尊传说中最美妙的浮雕美人。它全身披挂着丝绸和璎珞,静静伫立在漫天花雨和氤氲香气之中。

然而人们却没能从它那纤瘦高挑的身体上感知到一丝活人该有的温度。同样也没有看见那被传得惊为天人的容颜。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浮雕美人并没有面部。

它的整张脸就好像……被人小心翼翼地割下、完整地剥取走了。

第203章 万花筒综合征

有些事已经非常明显。

阿梨沙也曾经到过这座西域瀚海中的古老寺院, 并在后山的洞窟中苦行。在特殊植物“心魔苔藓”的促成之下,他将自己的种种欲念逼出体外,化身为长在岩壁上的浮雕造像——那尊迷倒了绿洲镇民的美丽天人。

为帮助九皇子、偿还任烛景的救命之恩, 阿梨沙千里迢迢返回寺院,割下了造像美人的面部,将它带回中原, 并通过某种非常规的手段移植到了九皇子的脸上。

然而这张脸毕竟是阿梨沙的心魔所化,别人至多是沉醉于它的美貌,但对于阿梨沙本人而言,依旧存在着某种蛊惑的力量。更何况当这张脸被安放在了一个难以控制、更不可能毁掉的活人身上,后果更是难以预料。

正因此,当九皇子病愈之后到处寻找阿梨沙、想要请他留下来当国师。阿梨沙却唯恐躲闪不及,飞快地远离了中原。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他甚至还放弃了云游四方的行程, 转而在深山中隐居避世。并最终迎来了悲剧性的结局。

读到这里,卫长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皱起眉头。

“九皇子的新面孔是阿梨沙的心魔所化,也就是说阿梨沙对这张脸很着迷……再换句话说,小白是阿梨沙的理想型?”

“……能不能正经点?!”

白典用胳膊肘戳了戳自家哨兵。

“可以这么说。”

小梨老师却回答得坦坦荡荡:“就算是作为复制品的我,现在也一样还会有心动的感觉。”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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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典还没来得及回应什么,卫长庚已经揽着他的腰, 将他带到了自己身后。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再说说阿梨沙棺材里那位又是怎么回事。到底还有几个长得跟小白差不多的人?”

“曾经存在过两个, 但目前只有白典一个。”

小梨给出了确切的答案,接着又向他们推送了第二份文档。

时间一晃来到了阿梨沙被暴民捆绑着送上火刑架的那天。那同时也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 被第三自然的综艺节目打印出来的日子。

在彻底弄懂梦海与现实世界的关联之前,阿梨沙一度以为自己这是终于修成了正果, 来到了真正的极乐世界。毕竟对于一个刚脱离古代世界的人而言,科技发达、资源充足的第三自然也确实很像想象中的天国乐土。

然而短暂的喜悦过后,一种全新的困惑又出现在了阿梨沙面前。

从前在梦海世界,他坚信万事万物都是虚妄,因此甘愿摒弃一切私欲,专心追求佛法;而现在他已经来到了所谓的“真实极乐世界”,依照各种经书的说法,人们应该在这里尽情享受梦寐以求的生活。可这就意味着释放长久以来压抑的各种欲望,从一位苦行者回归一名世俗的普通人。

应该这样做吗?这究竟是真实无上的极乐赏赐,抑或是另一种伪装成极乐的地狱试炼?

不知是幸或不幸,阿梨沙并没有纠结太久。因为他很快就开始看见第三自然种种的不完美——金钱至上、娱乐至死,以及各种各样基于丛林法则的歧视和掠夺……而对于阿梨沙来说,不够完美的世界自然也就不是真实的。

于是他果断抛弃了被动拥有的一切:娱乐名人的身份、金钱和物质享受,以及无数粉丝,重新成为了一名神职者。

然而欲望却并没有就此放过他。

新的世界带来了新的诱惑,各种过去连想都不曾多想的人生体验,突然变得唾手可及。对于每一个被唤醒的梦海人来说,第三自然就像是个巨大无比的万花筒,为之晕眩沉迷,甚至无法自拔都是常有的事。医学界甚至还专门创造出了“万花筒综合征”这个词来概括这个群体。

纵然是曾经心如止水的阿梨沙,也难免会有心旌摇曳的时刻。过去在梦海,他能进入岩洞面壁摒弃杂念,而现在面对更多的诱惑,却再没有哪个荒凉的寺庙可以供他远离尘嚣——神圣宗教的本质也是商业团体,它需要时时刻刻被世俗所拱卫,才能最大程度地从信众手里攫取利润。

不过阿梨沙很快就找到了克制的办法:他在自己的精神领域里修筑起了一座悬崖,模仿别人储存精神力的手法,将自己产生的每一缕欲念都囚禁在悬崖上的洞穴中。他原本想着等精神领域的承载力达到极限,就回一趟原生梦海,将这些欲念全都倾注到壁画上去。可他万万没有料到,突然有一天,崖壁上的洞穴里传来了不属于他的声音。

“那是……”

白典的反应很快:“阿梨沙的心魔又重新滋生出来了?”

“可以这么说,但并不准确。”

小梨老师纠正了最关键的一点:“心魔还是阿梨沙意识的一部分,而这个已经不是了。”

那些长久被压抑排斥的欲念,从阿梨沙的意识中分离了出来,并且不断地壮大完善。终于有一天,这团曾经混沌的意识产生出了“自我”的概念。而当它将“自我”同“阿梨沙”区分开来时,他便不再是阿梨沙的一部分,而是一个暂时被困在名为“阿梨沙”的容器之中的独立个体。

对于这突然产生的新意识,阿梨沙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与迟疑。他十分明确地知道,即便是已经独立的意识,只要留在自己身边,依旧会产生出不可估量的影响。

按照之前的操作,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将新的意识从身体里驱逐出去。但是问题也随之而来:即便是第三自然当时的科技,也没有成功实现过从一个人的身体内剥离出两个完整的意识。其次,如果真的成功将新的意识剥离出来,那他就将是一个全新的人,必须基于法律之下对他进行谨慎的处置。

思虑再三,阿梨沙决定暂时将新的意识继续留在自己的精神领域里,并开始尝试与他进行沟通交流。

起初,新意识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毫无顾忌地表达着种种欲求和渴望。阿梨沙小心翼翼地抗拒着他的诱惑,同时将有关于外部世界的现状、法则以及其他一切知识慢慢灌输给他。

在阿梨沙的潜移默化之下,新意识一天天发生着变化。虽然它依旧拥有各种各样世俗的欲望,但它同样懂得了善恶与道德,了解了法律和约束。它如饥似渴地吸收着阿梨沙给予的各种信息,不断完善重塑着自己,短短几年时间就从一团浑浑噩噩的欲望成长为了健全的人类意识。

随着新意识的茁壮成长,阿梨沙发现自己正在与它的交流中慢慢失去主导地位。为了避免身体彻底被新的意识所接管,他必须找到切实可行的办法,将自己与新意识彻底分离开来。

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帮助了他——那个将他带到第三自然的综艺节目《梦海三千只取一人》的制片人。

时间暂时倒退回阿梨沙决定脱离世俗加入神圣宗教的那一年。

按照有关合约,被综艺节目选中并打印出来的“优胜者”必须保持至少十年与制作组的深度合作关系,履行包括并不限于广告代言、综艺录制等一系列赚钱的工作。如果中途毁约,则需要支付一大笔的违约金——不过阿梨沙并没有遭遇索赔,制片人不仅放弃了权利,甚至还带头支持阿梨沙成为神官,并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因此两人始终保持着相对健康的交往关系。

这次,也是制片人给他提了一个建议:在人体打印技术彻底成熟之前,人类就已经成功繁衍了百万年。如果将“一个新意识从旧意识中诞生”看做是精神层面的繁衍,那么或许自然也会给予它最好的出路。

于是,不久之后的某一天,阿梨沙又回到了当年的梦海世界。

时光变迁沧海桑田,曾经的中原国度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瀚海深处的那座寺庙,则随着绿洲水源的枯竭而被废弃,早已掩埋在了黄沙深处。

阿梨沙成为了这数百年来第一个造访这里的人,借助一些第三自然的先进手段,他迅速且低调地清理了成百上千吨的流沙,重新找到了崖洞。

没有了欲望的滋养,几乎所有的心魔苔藓都已枯死,也使得残存下来浮雕和壁画成为了真正的艺术品。或许再过千年,人们会重新发现这里,并惊叹地认为这里是古人心目中的极乐世界罢。

在崖洞的最深处,阿梨沙终于发现了他所期待的东西——一小片略微潮湿的岩壁以及残存其上、处于假死状态的心魔苔藓。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中面壁了整整四十九天。直到第五十天,他在黑暗中听见了那个不属于他的声音。

“你要把我留在这里吗?”

那声音在他耳边小声问道:“留在这里的话,我会很快死去,然后流向新的梦海。从此之后我们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了解事件经过的制片人再次为阿梨沙提供了帮助。在他的妥善安排下,又一个全新的生命被悄无声息地从梦海世界打印了出来,拥有了独属于它的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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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就是如今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也是我所谓的‘前世’。”

至此真相已经清楚分明,白典的内心反而沉定下来。

“我曾经是阿梨沙的心魔,后来进一步发展成为了独立的意识。阿梨沙将我从他的身体里分离出来,为的是摒弃掉不必要的杂念。可他最后还是决定把我从梦海带了出来,甚至还让我留在了他的身边。”

“对于阿梨沙来说,你是个矛盾又复杂的存在。”

小梨以仿生人独有的平静语气描述着正主在他脑海中留下的信息。

“你是他的欲望化身,对他存在着本能的吸引力;同时你又是他意识的延续,是他亲自教育修正之后的结果。你们之间有着一种既又排斥又互相吸引的奇妙关系。像割掉壁画美人的脸皮那样的事,阿梨沙无法用在你的身上。”

“而且你还是一个很好用的工具。”

一直保持安静的卫长庚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你是一个完全掌握在他手里的人,只要做好伪装就能成为他的影子替身,代替他去面对这个令他感到失望的第三自然。而他只需要继续沉浸在哲思和冥想之中就行。”

“坦率地说,确实如此。”

小梨又将新的信息发送到了二人的辅脑中。

“但这种形式的共存也不会很持久。因为作为互相独立的两个个体,无论纽带有多牢固,都终将会面对矛盾和分离。”

第204章 商人

阿梨沙决定将新生命叫做“零”, 以此纪念这个以“意识切割形式”诞生的元初生命。这个名字简单得或许只能算是一个代号,因为阿梨沙觉得总有一天零会找到最适合他自己的名字。

诞生之后不久,零就展现出对于第三自然超级旺盛的好奇心。他以惊人的速度掌握了跟着阿梨沙生活所需的各种常识。无论是各种物品、器械乃至辅脑的使用, 还是牢记礼仪、道德和规矩,甚或复杂的人际关系、路线地图……他都只需要一遍就能记得清楚分明。

几个月后在阿梨沙的默许下,零开始利用虚拟图书馆汲取知识。古往今来的艺术文化、科学技术、以及湮没于历史长河中的种种过往, 此刻都化作一本本摊开的书籍,等待着他去阅读了解。

到了第二年初,零已经不再满足于整日禁足在神殿深处的生活。越是埋首于故纸堆中,他就越是渴望着能够出去看看,亲眼见识那些文字和图案所描述的世界。

到了这年的夏季,阿梨沙终于允许零以神官侍从的模样,跟他一道外出参与各种宗教仪式和联盟事务。

刚开始,阿梨沙仅仅只是抱着一种“出门遛遛宠物”的心情, 而零也对那些繁琐的仪式和会议毫无兴趣。年轻的新生命总是将好奇的目光投放在各种花草树木、高大的建筑和路上来来往往的交通工具上。

不过很快,这种好奇就开始延伸向更复杂的层面——零会认真关心阿梨沙与别人的交谈,努力加以理解,甚至试图加入进来。

比起那些繁缛的宗教仪式,零显然更喜欢跟随阿梨沙前往开荒中的大区,为前线哨兵做精神疏导;他也喜欢和联盟的哨兵向导一起进入梦海,去对付那些梦魇。

如果说人的灵魂必须置身于社会关系之中才能够得到检验, 那么在这一次次检验中,零的灵魂也被打磨得更加丰满完善。

慢慢地, 他从一名置身之外的被动体验者,进化成了主动的策划和思考者。甚至还在阿梨沙的默许下参与了一些事务的处理与决断。而他看待问题的角度和方法也迅速成熟老练, 不乏令人惊艳的巧思和妙招。

也正是在零不断的成长与进步中,阿梨沙开始意识到:如果将零对于这个世界的渴望和专注善加利用, 或许他可以代替自己去履行一部分身为神官和向导的职责。

于是就有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阿梨沙,所谓“完美的矛盾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