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地上蜷缩着的人动了动,齐愿这才想起地上还躺着个人。
齐愿匆忙蹲下身放下甘油瓶子,将地上的人扶靠在墙上。巷子里此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光线并不充足,她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他的轮廓,可以辨认出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喘着粗气,头发凌乱,颤颤巍巍地扶着墙壁试图站起来。齐愿看清他的意图,连忙伸手扶住他的右臂,将他拉了起来。站起来的少年活动了下身体,扶着墙脚步虚浮的沿着巷道一步一踉跄地缓缓前行。
齐愿有些不放心,迅速追上他,想伸手继续扶住他的手臂,少年却侧身躲开,用沙哑冷淡的声音开口:“别碰我。”
她有些懵,自己好歹刚刚也顺手救了他,这么凶干嘛?转念间,她又想到自己刚刚说他欠自己钱,怕不是被他当成追债了的吧?所以才这么着急离开。
“你别误会也别害怕,我不是追债的,我刚刚说你欠我钱只是赶跑那帮混混的借口,这瓶子里装的也不是浓硫酸,是甘油。”
少年还是不理她,依旧自顾自地往前走。齐愿只能一边追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啊?是哪几个字呀?”
没有回答。
齐愿很是迷茫,只能继续跟上少年,很快他们走出了巷口,到了街边,街边有一排昏黄色的路灯,她转头努力看清少年的身影。
少年体型瘦削,看起来有一米七几的样子,穿着一身有些陈旧的蓝黑色衣服,看起来像是校服,右边胸口处有一个校徽,校徽下写着一排小字:越川县一中。他的外套敞开,里面是一件皱皱巴巴的白衬衫,上面映衬着很多道深深浅浅的灰色脚印。他留着一头利落干净的短发,额前和鬓角垂落下几撮凌乱的黑棕色的发丝,在看清少年面容的那一刻,齐愿原地怔住了。
如果说刚才在巷子里还在怀疑他是不是和江匀昼重名的人,那么现在的齐愿就可以完全确定他的身份。
他眼角处的皮肤蔓延着青青紫紫的痕迹,嘴角红肿,还有一道浅浅的血痕,脖子处还有大片的破皮,泛出斑斑点点的红。虽然破了相,但齐愿还是一眼认出眼前的少年就是在江匀昼家里看到过的那幅画像上的人。和12年后的江匀昼成熟内敛的气质不同,现在17岁的他眼神空洞黯淡,浑身散发出一种死气沉沉的气质,像一具行尸走肉。
虽然他穿着外套长裤,但裸露在外的皮肤处处都是伤,而刚才在巷子里那群混混对他拳打脚踢,不难猜测他的衣服下必定也是布满了道道伤痕。
齐愿的心霎时被揪住一块,她的恩人的过去,怎么会是这样的境况?
她上前拉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伤成这样?前面两条街就是警察局,你跟我去...”说到这里,齐愿一时顿住,刚才的小巷子连个灯都没有,更别说监控了,那群混混想必就是看中了这里留不下证据才挑在这里打架围殴。
还没等她继续说话,少年粗暴地甩开她的手,丢下一句“多管闲事”就不再管她,朝警察局相反的方向走去。
齐愿彻底茫然了,她原本的打算是去警局说自己是新来这里走丢了,看能不能先临时被安排到当地的妇女收容中心待一晚,第二天再作打算。可现在,江匀昼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他为什么会受了这么一身伤,还疑似被混混纠缠已久?
蓦地,齐愿想起29岁的江匀昼对自己说过的,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她恍然大悟,难道他这个时候就是因为父母都不在了才过得这么凄惨吗?
总之,齐愿不能冷眼旁观,至少要先弄清楚他住在哪里,她亦步亦趋地跟上江匀昼的脚步,一连串地发问。
“你住在哪里呀?你受了伤,不处理一下的话这个季节容易发炎,”齐愿想叫住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好直接略过,“你别这么冷漠嘛,我好歹也是顺手救了你。”
一直没搭理她的江匀昼终于出声,淡漠地回答:“我没要求你救我。”
他就像一只竖起了所有刺的刺猬,油盐不进。
“别跟着我了。”
“我没地方可去,我是被家里的坏人拐卖到这来的,才逃出来就遇到了你。我身无分文,也没有手机和证件,你能不能看在我好歹救了你的份上收留我一晚,我保证明天一早就离开。”齐愿决定卖一下惨,虽然她也是实话实话。
闻言,江匀昼明显顿了一下,齐愿以为他终于动了一下恻隐之心,还没继续开口,他就加快了脚步又拐进了一条长长的巷子里。
好吧,是她想多了。
“你不拒绝我就当你同意了。”齐愿也加快脚步,跟着他走进巷子。这条巷子比刚才那条还黑还安静,路面还不是特别平,时不时就有一个坑或者一块松动的砖。
齐愿心想,还好不是下雨天,她最讨厌下过雨的松动的砖头,表面看不出是空心的,一踩上去一窝积水就溅上她的裤腿和鞋面。以往在齐施凤家的时候,她上下学的路上不小心踩到这样的一块砖头,弄脏了衣服的话,少不了一顿责骂,有时候倒霉碰上齐施凤夫妇心情不好或者吵架,还会挨一顿打。
收起那些痛苦的回忆,齐愿深一脚浅一脚地扶着墙壁跟着江匀昼走出了巷子,来到了一片破旧的居民区,前面不远处是一家药店和一家烧烤店。烧烤的香味从店里飘出来,她微不可闻地咽了下口水,从白天出了车站就没怎么吃过东西,后面又狂奔、跟人搏斗、跟混混干嘴仗,又一路走过来,现在是真的有些饿了。
但江匀昼没有丝毫停留,径直往一栋居民楼走去,齐愿生怕一转眼就跟丢了,连忙跟上。路过药店的时候,她看了看满身伤痕的江匀昼,想买些绷带和消炎药物。但一摸口袋,自己浑身上下啥都没有,哦不对,还有一瓶甘油。
齐愿欲哭无泪,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她算是狠狠长了记性,等她再回去后,不管去哪都一定要在身上装现金。
别人穿越后都暴富发财,但她穿回来好像屁用没有,甚至还没钱吃饭。
江匀昼在一栋稍微矮些的居民楼前停住了脚步。天色已晚,齐愿看不太清楚,只能隐约看出这栋居民楼已经很老旧,甚至比下午看到的齐施凤他们的家还要破败一些。
随即,江匀昼推开单元楼的门,生满铁锈的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啦”声。见齐愿还要跟着他一起上楼,江匀昼终于忍不了了,转过身堵在狭窄的单元楼门口。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我家里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值钱的东西早就被江世海的债主全部搬空了,真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赔给你。”少年眼神晦暗,脸色苍白地对她说完就转身上了楼。
齐愿在原地思索了几秒,他说的江世海是谁?债主又是咋回事?莫名其妙的。
倏忽间,齐愿忽然想到不久前在巷子里,为首的那个混混说的江匀昼的爹也欠他们钱,联想到他刚才说的话,难道江世海是他的爸爸?看样子江世海欠了很多人钱,他这还是把自己当成了债主?以为自己跟着他是有所图谋?
反应过来的时候,江匀昼已经上了楼,齐愿赶紧爬上楼梯,却还是晚了一步。她只听到江匀昼的脚步声消失在了三楼,等她走上三楼,就看到两扇紧闭的门。
三楼楼梯上来只有两户,还是个对门。齐愿现在也不知道江匀昼到底住的哪一户,又不敢贸然敲门,担心大晚上的敲错了门惊扰了别人。
齐愿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便靠着墙壁坐下,难道今晚只能在这里过夜了吗?
七月的天气,晚上又闷又热,即便是在门外,她也能感受到自己后背渗出来的汗珠。
“啪——”她伸手拍死一只蚊子,比酷热的天气还烦的,当属盛夏的蚊子了。经过一天的奔波劳顿,齐愿疲惫到了极点,她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靠着墙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