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可沾着人命官司?”
“没有。”
“可还有债未偿清?可有债主催逼?”
“没有。”
少年三次摇头,沈黛全程紧盯他双眸,试图捕捉到眼神中的一丝涣散,或是一丝躲闪之意,无论怎么观察,少年眼中只有一片澄澈的乌黑。
没有愧意,未曾动摇。
她点点头,紧绷的脸终于松下来,眉眼轻弯,朝她温和一笑,“阿鹿,我问这些并不是怀疑你,也不是不放心你,只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求个心安罢了。得你这些话,我便放心了。”
正是主仆交心之时,少年袖中的小青蛇却不合时宜钻出,来回看了看两人,最终选择转向沈黛,昂首吐信,鳞片闪烁着灵动的荧光。
沈黛怔了怔,见它模样可爱,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头,小青蛇顺势将头凑过去。
熟悉的冰凉触感传到指尖,仿佛梦中男子的气息。
心头陡跳,她触电般缩回了手,颈后一阵发麻,小青蛇却好似不觉,人来疯似的呲溜顺着她胳膊往上爬,在脖子上缠绕一圈又一圈。
“不可!”
乌椤奚将蛇一把扯下,掐住头就要摔在地上,被沈黛一把拉住,拍了拍他肩膀,“好了好了,我没事。”
他眉眼垂下,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公子,我不该……”
沈黛道了句“无妨 ”,拉他坐下,将筷子递给他:“再不吃饭菜就凉了,今日还要出门。”
嘴上这么说,实则狂跳的心脏尚未平复,方才那一下,她何尝不是吓得没了魂。
谁让她心软收了个蛊师,只是希望,今后不要再像这般刺激她了。
沈黛心里这么祈祷着。
顺了顺毛,少年终于是乖巧点头,两人一时无话,只能听到饭菜的咀嚼声和筷子碰撞碗壁的声音。
青蛇盘桓在少年手上,见沈黛低着头没有注意到,他垂下眼帘,瞥向那蛇。
手摩挲着青蛇的皮肤鳞片,脑海里全是想着方才它缠绕她脖子那一幕。
眼底一点点淬上杀意,手上力道随之加重,小青蛇亦察觉出不对,上下扭动着蛇身,求饶般看向他,只恨自己是冷血动物哭不出声。
乌椤奚用眼神警告它:若再敢犯,剖了你的蛇胆。
小青蛇浑身一抖,讨好又乖巧地舔了舔他的手,乖乖蹿回他腰间袋子。
用过饭,两人收拾了下行装走出门,一前一后下木梯,听到楼下几个客人在高声议论。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晚岐长老寿宴上出大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了?”
“听说寿宴开到一半,不知从哪闯来不少黑衣人,先是把画舫上的亲兵给杀死,还往船舱内扔进一堆包裹!里面装的,全是蛊师的残肢啊!”
众客惊呼,他们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过如此残忍之事,“寿宴上杀人还抛尸,什么人干的啊,这得是多大仇!”
“我说今日外面多了那么多巡逻晟军,还有一些氏族亲兵,原来是在找凶手啊!”
“诶呦,画舫里的可都是南楚的大人物,还有不少前来投靠的蛊师,个个绝顶高手,扔尸?这不是赤裸裸的威胁吗,这下子哪路好汉还敢投靠岐氏啊?”
惊叫声不绝于耳,沈黛下楼梯的脚步渐渐凝顿,突然想到什么,后背一凉。
与岐氏有如此大的怨仇,放眼南楚,除了乌椤奚外,别无二人。
早听闻此人手段狠辣,此事,会是他干的么?
乌椤奚在楚宫内处治晟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想起那人冰冷森寒的眼神,沈黛脚下一空,身子就要朝前倒去,堪堪被一双手扶住。
身侧温凉清冽的少年音传来:“公子,当心台阶。”
他伸手扶住她,胳膊上传来他掌心的温度,让沈黛感受到一丝真实,从冰冷的梦中抽身,落地人间。
“多谢。”
眼下的路,才是最要紧。
客栈外,清风徐来,风夹杂着桂花的馥郁香气,抚过两人的发丝,向远处飘去。
花香掩住风的肃杀,此时,寨东一高阁内,檐下银铃传来清脆之音,带着颤抖和悲鸣,似乎在诉说着昨夜的惨剧。
晨曦透窗而入,照不亮阁内阴霾,空气中蔓延着浓重的铁锈味,四壁血迹斑斑,地板上留着不少人的断指和残肢,血已经发黑,凝固。
黑衣蛊师以面巾遮面,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眸,巡视许久,每一步皆重若千钧。
几只蛊虫听到脚步声,从墙角下、陶罐中争先恐后钻出,像是受了惊吓,头上触手上下攒动,围着黑衣蛊师“嘶嘶”叫着。
哈卡周身散发着杀气,双目如利剑,“可记下那人气息?”
蛊虫上下弓着身子,似在点头。
“去,把人给我找出来。”
蛊虫得了令,扭身爬出即炼阁,钻入草木里、墙缝中,隐匿于阴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