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晓得你不去。那宋丕——”
萧云湛快速飞过去一记眼刀。
“——那老皇帝就好这一口,尽找些庸脂俗粉来,不去也罢。”
萧云湛仰头,闷了一口酒,有些不耐道:“陆麟,你以后说话要谨慎些。知道什么是君子无易于言,耳属于垣吗?”
那叫陆麟的男子无所谓地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你一喝酒这嘴就说个不停。”又十分痛快似的仰头闷了口酒。
陆麟突然放下酒壶,微微起身向萧云湛凑近,颇有些神秘地问:“仲昀,听说那和宁公主是倾国倾城,有闭月羞花之貌。不知传闻是否属实?”
笑得有些狡黠。
萧云湛扫了他一眼,脑海中浮现出那天晚上宋今纾醉酒时突然朝自己凑近,离自己极近的那张脸,随即默然道:“等你有机会见到便知晓了。”
陆麟听完,恹恹地坐回去,再给自己斟了满满一碗酒仰头喝下。
“仲昀,别怪我没提醒你。她就算有再绝艳的容貌,你也万不能沉迷其中,你可不能忘了,她生在皇家,身上流的可是宋家的血。事成之后,她估计是活不成的……毕竟你那干爹心狠手辣,你也是知道的。”
萧云湛转头盯着他,心中虽有些奇异的感觉,但还是轻笑一声,准备转移话题,道:“我自然有数。倒是你,伯逸。若你再不给那姜家姑娘一个名分,不止她白白蹉跎,怕连你家那老爷子都会被你气出个好歹,再这样下去,你定是会错过她了。”
陆麟听得满脸黑线,讪讪道:“我不过是觉得时间还长,何必着急,谁曾想……罢了罢了,不提了!”
萧云湛见他总算不提宋今纾,心中松了一口气,继续喝酒。
回想起那日她祭拜母亲时所说的,与自己夫妻恩爱,举案齐眉……
恐怕这只能是她的黄粱一梦了。
因为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萧云湛自嘲一笑,眼中情绪不知是愧疚更多,还是落寞更多,随即端起酒杯一口闷下。
陆麟喝到兴起,大喊了一声“但愿长醉不复醒”,便重重趴在桌上,竟是沉沉睡去了。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未到戌时,建邺城家家百姓都点上了灯,华灯初上,繁华喧闹。
但一座驸马府有些不同。府只有寝殿里可看到烛火的亮光,而庭院里漆黑一片。其间有一人影在徐徐移动。暮春时节,入夜微凉。宋今纾裹着披风独自在院中散步消食。
正当她感到寒意,转身想回房时,旁边的书房传来了开门声,在此刻的寂静中格外明显。
她看到一个人影走出,但因着没有烛光,她看不真切,只觉得熟悉。
“今日父皇设践行宴,你为何未去?在房中也不点灯,倒吓了我一跳。”宋今纾站在原地,盯着那高大的黑影。
萧云湛慢慢走下台阶,没几步就走到了宋今纾身前。“镇国将军为主帅,他前去即可。我只是副统领,不去也不妨事。”
萧云湛的脸在黑夜中十分模糊,只能看见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我已经让下人把出征要用的东西收拾好了。明日你便要出征,几时出发?”宋今纾点了点头,抬头又问道。
“卯时。我须随镇国将军前去点将。”
“那你届时等我,我送送你。”声音很轻,细如蚊蝇。这么快就要分开了,宋今纾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你金枝玉叶,无需劳烦。”萧云湛没有动作,只是盯着面前的人,好像想要从这个女子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那便这样说定了,记得等我!”
未等萧云湛反应过来,宋今纾已经跑开一段距离,娇小的身影瞬间融入了夜色中。
桂影斑驳,树移影动,那句“记得等我”也消散在了树叶的沙沙声中,随着微凉的风飘上了如墨天空。
未到卯时,宋今纾被钟灵和毓秀喊醒。她匆匆梳洗后随意抓了件披风草草把自己裹好就走向萧云湛的书房。
书房里闪动的烛光在浓黑的夜里显得有些刺眼。宋今纾站在门口敲了敲门:“萧云湛。我可以进来么?”
“进。”萧云湛没想到她真的这么早来给自己送行,心中有一丝不明的情绪闪过。
宋今纾推门而入,见萧云湛正在慢条斯理地穿着战袍。
她走上前,接过萧云湛的战袍帮他穿。萧云湛也不拒绝,平举两只手臂任由她动作。
“你本不用如此早起。”他目光锁定在面前的女人身上。
宋今纾仍旧麻利地动作着,“夫妻一体。此番是你第一次出征。以后你每次外出征战,我都要来送你。”
萧云湛勾起一抹笑,道:“好,依你。”
穿戴完毕,宋今纾退后了一步,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萧云湛。
银色铁甲,胸前和背部绘有威武的猛虎,头顶的羽冠似乎闪耀着金光,腰间的佩剑散发出冰冷的光芒。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夫君战必胜。”
面前的女人笑靥如花,眼中似有比外面夜空中星光更耀眼的光华。
“这个给你,我去庙里求的平安符,可护你平安。”
萧云湛伸手接过,扬起唇,下意识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
“嘶。”宋今纾一阵轻呼,脸上闪过痛楚。
他忙收回手,意识到自己弄疼了她的那道伤口。而且现在才发现她只拢了一件外衣,里面单薄的白色寝衣勾勒出曲线,雪白的脖颈下是精致的锁骨。
“抱歉。现下可还疼?”萧云湛向前,作势要查看她的伤口。
宋今纾还没来得及躲避,右肩的衣料已经被萧云湛拉开,漏出里面那道狰狞的伤口。
伤口虽已经好全,但是那崎岖的伤痕还能看出着那场战事的凶险。
萧云湛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那道伤痕,目光紧盯着那处,连带着那处都生出一股灼热来,令宋今纾有些不自在。
“不……不疼了。”宋今纾心跳加快,连忙把衣服拉好。
萧云湛缓过神来。
“天凉,多穿点。”
“知晓了。”宋今纾低下头,一动不动看着自己的鞋子。
“我走了,将军还在等我。照顾好自己。”
宋今纾的头被用力揉了一下,抬头发现萧云湛已经出了门。
府外。
萧云湛坐在马上,正要出发,耳边又传来宋今纾的声音。
“夫君,我等你凯旋。”
萧云湛转头,女子目光热切,带着不舍。
“知道了!”
萧云湛打马而去,玄色战袍衣诀翻飞。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在街巷中快速穿梭,腰间那道平安符随风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