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赵玉莲听着前头脸还是红的,但待得大哥最后一句话出口,眼光却在他和章清亭之间打了个转,“嫂子怎么能留在京城呢?”
“我有什么不能留的?”章清亭嗔了她一眼,却是正色起来,“你是真的不能再耽误下去了,我知道你为了旺儿好的心,可若是光为了旺儿,生生把自己给耽误了,那日后等旺儿再大一些更懂事了,让他怎么过意得去?姨妈初时把你放在京城,那是因为实在是没人能抽得出手来照顾他,交给外人她也不放心。可现在有我在这儿守着了,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我在这儿也不是十年八载,不过是两三年的工夫。正好呀,我还可以带着妞儿在这里做点生意赚点钱呢,你就听我们一回,过了年就回去吧。”
“不。”赵玉莲坚决地拒绝了,她的脸上又涌起了一层胭脂色,却是斩钉截铁地说:“我可以自梳不嫁。”
什么?章清亭愣了,赵成材更是诧异,“玉莲,你在胡说什么呀?你怎么能有这想法呢?”
“哥,你们听我说。”赵玉莲的眼中闪着奇异的亮色,情绪有些过于激动,以至于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但还是努力想说服他们,“我其实早就想过这事了。在从前姨妈还没有认我做干闺女之前,我就是这么打算的。旺儿是我从小带大的,我实在没有办法跟他有姐弟之外的情份。那时我就想好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就自梳不嫁,一辈子留在姨妈家,照顾旺儿。姨妈这些年对我其实很好,我若是一直求她,她会同意的。”
章清亭忍不住插了一句,“可是现在,不用了啊。”
赵玉莲看着大嫂,语气温柔却目光坚定,“是,现在是不用了。说起这事,我真得一辈子感念哥嫂,你们的恩德你们不仅救了我,也救了旺儿,还救了姨妈。但是旺儿虽然学懂事了些,但大夫也说了,到底比正常人还是差一些的。他心地又好,以后若是身边没几个得力的人帮着,恐怕还是要吃大亏。我现在既然是他的姐姐了,自然更添了一层责任。本来我就没想过嫁人,以后姨妈家还是得要管上几年的。等旺儿成了亲,若是他媳妇儿能管事那便好说,我自然可以卸下责任。若是不能,我就一直帮着他管下去。”
“玉莲,这不是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未免想得也太简单了。若是旺儿真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媳妇,他肯定还是要顾着自己小家的。就算是旺儿心里一直感念着你的好,但他媳妇呢?若是有什么……”那你可怎么办?章清亭是亲历过婚姻生活的,觉得小姑此举未免有失稳妥。
赵玉莲淡然一笑,眼中都闪着星星点点的泪光了,“嫂子,你放心,我自己也另有打算的。你和哥不是给了我间铺子么?这就足够我一辈子吃用了。我这些时在这儿可跟着红姐还有裁缝师傅们学了不少手艺,虽不甚精,但也勉强够用了。我想着日后回去,要是哪天姨妈家用不上我了,我就自己开个小小的绣坊,做些针线活也可度日的。就是实在不济,我把那铺子租出去,也够自己使费的了,再没什么好操心的。你们也别劝我了,若是真的为了我好,就让我依着自己的心意过吧。”
她说完,似是忍不住眼中极欲掉落的泪,也不等人劝就转身走了。
剩下赵成材和章清亭在那儿大眼瞪小眼,“玉莲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章清亭也在琢磨,小姑为什么不愿意嫁人呢?从前是姨妈不松口,她没得话讲,可是现在姨妈松了口,她却还是这样。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子竟然想着要自梳,若非外力,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她心里有个想嫁而不得嫁的人。
可那个人,会是谁呢?章清亭想起小姑方才无缘无故的脸红,心头一凛,天哪不会吧?若是别人,她还有千百种法子,可若是他……那她可是一点招也没有了。
孟子瞻在思荆园做了一夜的客,一早便回去了。
他没有直接回家,然后去了趟天一神庙。这儿是北安国香火最盛的地方,也是批八字批得最准的地方。年关将近,来此供奉施舍的人络绎不绝。
看着熙熙攘攘的善男信女们,孟子瞻不知怎地,忽地想起在扎兰堡听过的一个小笑话来。
说是世人皆信神,而某日某人因遇上难事,半夜里去神前祷拜,却见还有一人,上前近看,却是神像自身。凡人觉得奇怪,你既是神,为何还要来拜自己呢?神说,就因世人皆来拜我,所以我也需求自己能尽量做到,这便是求人不如求己。
好一个求人不如求己,这是孟子瞻听完这个故事记下来的话。他不能不信鬼神,但也觉得此话颇有哲理。
如果自己不去耕种,就永远不会有收获。如果自己不去调查,就永远得知不了弟弟当年那年事的真相。虽然成事在天,但谋事必须在人。谋定而后动,虽然往事已尘封多年,但他不相信,就找不到当年晏博斋那件事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似曾相识
到了神庙,孟子瞻自然是有资格入二层殿的,让人去请交好的永春真人。自己净了手,恭恭敬敬地在神前点了一盏灯。心中默念着,子眭,你若是在天有灵,就保佑哥哥替你查出真相,让真正罪有应得之人得到惩罚。
一时礼毕,心念微动,他又拈起一炷香,在手中掂量了半晌方才敬上,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心心念念只化作一句话,但愿她好,余愿足矣。
微微怔忡之间,忽听耳畔飘来一阵对话,“玉茗呀,今年生日想要什么?爷爷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