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清?
他们之间,如何两清!
萧墨栩下颚倏地绷紧了,薄唇抿成冰冷的直线,“你觉得一个崇德帝,值得本宫为他冲锋陷阵,冒死救他的儿子?”
“他不值得,我就值得么?”
云浅自嘲地笑了一声,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他对她已经没有感情了,只是还曾以为,他至少是为了和她的约定才会做这么多事。
可如今,就连这些约定也是假的。
他和崇德帝早就沆瀣一气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傻傻地被蒙在鼓里,被他们联合起来戏弄。
她凝了凝眸光,目光凉凉地打量着他的伤口,波澜不惊地道:“谁知道这些伤,是不是你的又一场苦肉计呢?”
男人眸色倏地暗了下去。
可她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身走到马车旁,牵着马儿远远离去。
现场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黄沙飞舞,寒风萧索。
没有人去追她,或是愤怒、或是不敢。
“父王!”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属于孩童的呼唤声。
竟是韩离带着萧砚,踏马而来。
萧墨栩敛了下眸,远远看着萧砚跳下马,小小的脸蛋因奔跑而泛起了红,一脸急切地道:“您别生气,我告诉您一个秘密。”
生气?
他为什么生气,砚儿又为什么知道他会生气,特地追出来?
萧砚看了眼旁边落寞的姬君洛,咬唇道:“父王,您可以俯身吗?”
萧墨栩皱了下眉,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俯身凑到了他面前。
萧砚小声说了两句什么。
男人脸色倏地变了一下,震惊地看向他。
萧砚连忙点头,一脸真诚道:“真的!千真万确!”
虽然娘亲跑了,他也有些难过,但他的心态早在昨晚娘亲舍身救他的时候就已经变了。
他不再对娘亲有任何奢望,他相信娘亲一定是有苦衷的!
所以今早起来发现她不见了,他也完全没有生气,甚至在想到父王可能会刁难她的时候,立刻让韩离带着他出来。
他一定要把早晨那个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秘密,告诉父王!
“所以父王,您能不能不要生她的气?”
“……”
萧墨栩的眼神复杂到极点,“是谁告诉你的?”
萧砚迟疑了一下,“这个不能说,不过我保证,消息一定准确!”
萧墨栩沉默了许久,忽然扭头看了姬君洛一眼,但见男人还落寞地站在那里,他薄唇抿了抿,蓦然转身走向自己来时的马车。
………
云浅不知道该去哪,漫无目的地走在黄沙土地上。
如今西凉和南诏都回不去了,北狄虽然与她没有正面冲突,但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她的敌人,她也不可能去。
唯一能去的,好像只有东泱了。
“母妃……”
滟儿不知何时探出脑袋,巴巴地看着她,“我们要去哪里?”
云浅顿了一下,虽然刚才的对话滟儿应该都听到了,但她还是不愿在滟儿面前表现出任何的不快。
她转过头,温柔地笑道:“往后不要唤母妃了,唤我娘亲吧。”
娘亲?
哥哥好像也是唤娘亲的。
她有了跟哥哥一样的称呼,本该高兴的,但是想到刚才母妃和父王还有萧叔叔之间的争执,她的心又拧痛了一下。
她觉得母妃看起来好悲伤。
就像这些年的每一天,都很悲伤。
这股悲伤在萧叔叔出现以后,好像减弱了一些,偶尔会变成愤怒、偶尔又会变成冷淡,但在今日终于又全部恢复了最初的悲。
云滟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道:“娘亲,我们要去哪里?”
“去很远的地方。”
云浅眼底闪过一丝深邃,又逐渐转化为歉意,“滟儿,对不起,我们可能要跟父王分开了。”
云滟摇了摇头,她记得父王说过的话,只要她和父王彼此爱护记挂着对方,这就够了,他们永远都是父女。
至于其他人——比如娘亲,也有自己想做的事,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感情,而去影响娘亲的感情。
“没关系的娘亲。”
云滟想了想,又问,“那我以后,也不能跟哥哥在一起吗?”
其实这个问题,她不是为自己问的。
只是她觉得比起父王,母妃应该更舍不得哥哥。
“砚儿么?”
云滟眸色又深了几度,“娘亲也希望你们能在一起,也希望我们一家人永不分离。可是娘亲无能,医术不够高明,所以四年前……”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云滟当然也听不懂,茫然地看着她,“四年前怎么了?”
云浅眸色闪了闪,正要说什么,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
她愣了一下,一转头,就看到萧墨栩阴沉着脸,远远地策马而来。
他竟然追来了!
云浅眼眸微紧,一时竟忘了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勒停了马缰绳,纵深下马,颀长的身影极具压迫感地站在她面前。
“你要去哪儿?”
“……”
云浅猛地回过神来,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跟你有什么关系?”
萧墨栩眸色一冷。
云滟赶紧在他开口之前道:“我们还没想好去哪儿呢,叔叔你是来找我娘亲的吗?是哥哥让你来的吗?”
她连着问了几个问题,就指望他能消气,好好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发现他和娘亲明明都不是暴脾气的人,可是两人一旦凑到一起,不出三句就能吵起来。
萧墨栩听到她的声音,眸光微敛,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其实刚才他并不知道她就在马车里。
如果知道,或许在兰城门口,他就不会对云浅说那番话。
有些话是不能在小孩子面前说的——虽然这是姬君洛的女儿,可他对她,就是讨厌不起来。
“不是他让我来的。”
他淡淡地道:“既然你们没想好去哪儿,就跟我走吧。”
云浅脸色微变。
云滟看了娘亲一眼,眨了眨眼,“跟你走的话,要去哪儿呢?”
“滟儿!”云浅试图打断她。
“南诏军营。”萧墨栩没有理会云浅的插入,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你父王的国家被人入侵,我会帮他打退敌人。”
“当真?”滟儿睁大眼睛,“你并不喜欢我父王,真的会帮他吗?”
“你若不信,便亲自看着,监督我。”
“萧墨栩!”
这一次没等滟儿开口,云浅就忍无可忍地出声打断了。
他这是干什么?
帮西凉出兵是他和崇德帝的约定,难不成还想把她拉下水?
她冷着脸道:“萧太子一言九鼎,我相信在这种事情上你会遵守诺言,不需要监督。”
虽然她确实曾经以为他不遵承诺——明明出现在西凉是为了和西凉结盟共退北狄,却在宴席上看到她就反悔了。
她当时十分恼怒,没想到他在这种国家大事上也能如此儿戏!
可后来的事实证明,他十分清醒。
宴席上那一出,很可能只是为了做给旁人看的,故意让人觉得他和崇德帝闹翻了,让人觉得南诏和西凉的结盟破裂了。
包括后来种种他与西凉的不和,都是故意演给旁人看的!
“你在生气?”
男人或深或浅地看着她,语气难得的不带任何恼意,“云浅,我出现在西凉,本就是为了与西凉结盟。只是当时我身边有一些旁人埋藏的细作,当日在宴席上与崇德帝闹翻,就是为了揪出这些蛀虫。”
果然,他是故意的。
只是她先前以为全都是针对她,如今看来,他倒还算有个正当理由,只是当时懒得和她解释而已。
又或者是怕她会走漏消息,不肯告诉她,也属正常。
但是既然如此,现在又来跟她解释什么?
“所以呢?”
她不解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男人眯了下眼睛,“你不是生气么?”
她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