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也分该说和不该说。那个没能平安降生的小孩也有顾璇的一半,这事你跟顾璇说过吗?”
杨舟无话可说,他确实没告诉顾璇,他也确信梁时雨不会说的。
“当时那么做,一半是为了告诉真相,另一半就是为了让她明白,她阵营的人不可靠。你扪心自问,如果真的是安全状态,那个小BB到现在该有半岁多了吧?作恶的人是我吗?如果我不说,梁时雨永远都会不知道真相,她不该知道吗?大人之间无论如何勾心斗角,小孩子总是无辜的吧?即使那是顾璇的孩子,顾璇做过什么恶事吗?梁时雨喜欢顾璇,又是什么弥天大罪吗?我真不理解。”
杨舟摊开两手。
“我真的不能理解!”
这真是让人无力。
因为你说的是对的,作恶的人不是反派,而恰恰就是己方阵营的人。
“你派助理保护她,这就代表你知道她被关在青山疗养院。而根据当时她的表现,她的回归应该是载满荣誉的。非但没有,还遭到囚禁,这正常吗?”
“我该怎么跟你解释?”
邘剑苦笑。
“我当时在海外执行任务,有的是突发事件引我回国,逼我罢手。”
“所以你知道梁时雨遭受不公正的对待,甚至是虐待,你为了你的任务,故意置之不理!”
“那你还有什么可以怪我的?”杨舟冷笑:“我不告诉顾璇,因为我知道他承受不了。而梁时雨离开顾璇的时候分明已经怀孕了,她其后隐藏在薛家,她就是为了保护她的孩子,其后被你的助理接走,她失去了孩子,你说你不知情,是不可能的。你知情,是你故意当做不知道。”
邘剑看向窗外。
“段老太太去世,我任务结束回国,你还问什么?”
杨舟张了张嘴,瞬间傻了。
邘剑转过头,看着杨舟,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我这样没有背景的人,想要什么,只能付出所有去拼。但就是有人能够轻易决定我的命运。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被安排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秘密项目。很有可能,我的一生就要搭在那里了。我不甘心,拼命搏出个位置。等我出人头地了,才有人告诉我,就是那个老太太的一句话就差点改变了我的一生!而你觉得梁时雨跟我有什么差别?”
老太太死了,一切才得来转机。
而她所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谁呢?
杨舟完全傻眼。
“可是,你跟段景兰有什么利害关联?”
“这可说来话长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是……”
邘剑目光放空,手掌无意识抚摸杨舟的膝头,缓缓开口。
“我的家乡很美,比现在的旅游景区美上一万倍,还有很多珍贵的矿石和药材。但是一场地震,什么都没有了。两座山头塌下来,就像包饺子一样。”
他两只手掌合起来,轻轻拍出响声。
杨舟心里一沉。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天……”邘剑眼眶发疼,他抬头按了按。
有一天他赶着家里的羊上山,不知道为什么,羊特别不听话,赶他们,他们不走,不赶,却四散乱跑,咩咩叫着,不知道在恐惧些什么。
邘剑就去找同村的几个小伙伴,说最近在山上发现了一片野生的山药,这东西在城里有药材铺专门收,卖得可贵了。你们帮我赶羊,我就告诉你们那东西在哪里。
小伙伴们带上家里的狗,帮邘剑把羊赶上山,翻了好几个山头找到山药窝子,大家埋头挖土。
就在此时,“轰隆”一声巨响,什么都变了!
几个小孩子傻呆呆地看着对面一整个山头塌下去,还未来得及反应,脚下的大地像是松软的发面饼一样颤动,他们想跑,却跑不动,纷纷滚倒,山石泥土砸落下来!
等到邘剑醒来,周遭的一切都变了样子,他奋力拨开身上的泥土站起身,看见两只羊在附近游荡,看见了看家狗。不远处几个小伙伴奋力刨土,去挖另一个被树木砸中的小伙伴。
那个小伙伴早已断气,被挖出来,仍然瞪大双眼。几个小孩子恐惧地抱在一起痛哭,连滚带爬往回跑,却根本找不到村子在哪里。
土地渗出鲜血,隐隐有哀嚎从地底传出。
忽然手指被握了一下,邘剑缓过精神,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地站了起来,正往门外走。
邘剑眼神放空了一阵,回身看着杨舟,很想笑一笑,可是笑不出来。
“我刚刚质问你,你就抛出更惊悚的话题,若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也就罢了,若是真的……”
杨舟没放手,拉着他,让他坐回床边。
“那时候,你们几个小孩子很无助吧?”
“不知道啊。”邘剑浅浅呼出一口气,就很想抽烟。
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空空的。有个大孩子哭了起来,说地震了,村子可能就在我们脚下。小伙伴们同时愣住,同时低头看自己的脚下,不知道谁先动,大家动手刨土,刨到指甲翘起,手指流血,根本没有任何收获。
“解放军来了,挖了很久很久,只挖出一些断肢。”
时间过去很久了,鲜血凝固,地底的哀嚎声也停了,就连几个小孩子也知道没救了。
而附近其他一些村子也在等待救援,部队必须去救人。
“我们当时求那些叔叔,能不能带我们一起,我们也想做点什么。”
几个小孩就地加入了队伍,做向导,带部队去更偏僻的村庄,救了很多人。
“虽然没能救得了你们的父母亲人,但也算是做了一点有用的事,回想当年,也就没那么难过了吧?”
杨舟偏头看着他的眼睛。
“后来,你就……”
邘剑点了点头。
“我们几个孩子被分别收养,有一位姓常的领导领养了我,他没有带我回家,把我安置在一所学校,他资助我上学,帮助我参军入伍,直到如今。”
“他真是个好人。”
邘剑点了点头。
“他的老伴姓覃,覃安舒,是梁时雨的授业恩师。”
因此说,无论有没有人安排,邘剑在力所能及的时候照看梁时雨,这也是分内应当的事。
但是,邘剑心里仍有一个疙瘩。
那就是覃教授的亲生儿子,常海青。
在他的记忆里,他是暗恋而不得,从侧面了解,常海青对自己也是一样的心思。
然而,根据种种事实,俩人的关系不是这样的。
“我也不怕告诉你,今天找你,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是精神科医生,我想问你,失忆是绝对不可逆转的吗?”
杨舟按了按他的手。
“你在说这个问题之前,还有一些想说的话,不要跳过,你就直接说吧。”
邘剑瞪着杨舟。
杨舟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鼓励。
邘剑瞪着瞪着,忽然一偏头,笑了出来。
“所以说你们这些聪明人最讨厌。”
杨舟眯了眯眼。
“我的诊疗费十五分钟六千块钱,你是刷卡还是付现金?”
邘剑立刻扬起热情的笑意,拉着被子把杨舟裹住。
“所以说,段景兰是覃安舒的闺中密友。”邘剑看着杨舟:“我当时加入国际联合行动小组,勾引人家上高中儿子做卧底反恐禁毒,你觉得覃教授恨不恨我?她恨我,但她没有办法和她老公明说,因为这一切都是她的老公在背后支持。所以,你觉得,她会不会找一个帮手对付我?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杨舟缩了缩身子,全身发冷。
“我再告诉你,国际联合行动小组主要的作战对象就是一个跨国的邪教组织,谁阻止我的行动,谁就和这组织有利益关联。”
邘剑遗憾地摇了摇头。
“可是我没有证据,因为我失去了记忆,这些都是推测。本来梁时雨是记得的,但现在她也失去了记忆。同样的事情反复上演,就不是偶然。”
邘剑握住杨舟的手。
“我跟你说这么多,是为了策反你。”
杨舟简直想笑。
“不用你策反我,我已经很惊讶了。但你为什么从前没有告诉我?”
这件事为什么要现在说,因为赵惠宜。
“过去的一个时间点,我和顾璇提起过顾家涉及邪教,顾长河、段景兰、顾圻都有参与,但他不信。即使他已经拿到了证据,他只说他没有参与。虽然他对我嘴硬,但我相信他也有怀疑。可是,不能忽略一点,我们和他是对立关系。有段景兰,一切的矛盾冲突就有另外的目标。如果段景兰死了,他很有可能会担心,我们过河拆桥,干脆利落地干掉他。”
就在前不久,赵惠宜轻易就被段景兰算计,自身受害。
“这些事情是赵惠宜同梁时雨讲的,只是单方面的说辞,真假难辨。我之所以帮她按住你,我想看看,情人对峙的时刻,她会不会透露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然而很可惜,赵惠宜除了伤害发泄之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说。
“顾璇很聪明,发生事情就立即按住了冲突各方。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所察觉,但我怀疑赵惠宜已经被段景兰收买。”
赵惠宜这一次的行动,别管她什么目的,但结果是很成功的。
邘剑按住杨舟的肩膀,倾身向前,轻声发问。
“那颗药你吃了,你为什么吃?”
杨舟没回答。
“你家的药很厉害,你三姐也是狠角色。那颗药你吃了,虽然肯定会有急救措施,但会不会对你产生影响,一切都是未知的。你跟梁时雨又一向不和睦,这件事情又是梁时雨策划的,那么一切罪责就被栽在梁时雨身上,杨氏恨死了她,也恨死了顾璇,两大同盟还可能像从前那样和睦吗?就在几个小时前,顾璇和梁时雨分手,把梁时雨软禁在岛上。而往后看,杨氏和顾璇产生裂隙是必然的,光熙资本肯定会受到影响。赵律师这么做,你们还认为她是己方阵营的人吗?”
杨舟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营救梁时雨。”
“或者你可以发动你的关系让赵惠宜离开,梁时雨一个人在岛上没问题的,我可以不管她。”
“惠宜离开,你的人就跟上,去捉段景兰,对吧?”
邘剑盯着杨舟的眼睛,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哪一个母亲会让人去欺辱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不该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