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晓会意,不跟顾璇商量,掰开他的嘴,把药片丢进去,拿水就灌!
顾璇被呛得咳嗽,却又被捂住嘴,只能把药片咽下。仍旧咳嗽不断。
何一晓盯着他的嘴,确定他把药片吞下了,把所谓“遗书”拿过来,扯开领口,塞进内衣里。
顾璇别开目光,捂着嘴,把呛进喉管的水用巧劲儿咳出来。
忽然,被拉住了手臂。
何一晓缓缓摩挲着,从手臂到后背,一下又一下,就像安抚一只猫一样。
“请教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的老婆和孩子同时掉进水里,你怎么办?”
顾璇咳嗽的余韵未消,喉咙仍旧发痒,隐忍着皱眉,脑子更混乱。他看见自己的手在发抖,还以为车子的发动机震颤,却没发现车子早就停了。
“你呢?你会怎么办?”
何一晓的手停在顾璇后颈,轻轻掐了掐,笑起来。
“我也跳下去,到另外一个世界重聚,我们仍然是一家人。”
就在这一瞬间,顾璇泪奔。
他哭得哽咽难言,想想当年海上邮轮,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事件细节,只知道哥哥伤害了自己,却不知哥哥留下了遗嘱。那不是遗嘱,那是财产转让声明。也许,哥哥当年并不想死,是不得已。
但究竟为什么,不管旁人怎么说,他都是不相信的。
但如今,此时此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当年哥哥的心情。
他哭得止不住,头抵在副驾驶后座上,眼泪噼里啪啦砸下。
他紧紧握着双手,想让自己停下,不要再哭了,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可是,不行。
何一晓的手缓缓抚摸着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顾璇哭得打了个嗝,
“你别、别哄我。”
何一晓简直无奈,看了一眼杜成,眼神示意上方那条路。
“独守空城,不得已,也最危险。”
何一晓重复一句他的话:“汪汪汪,赶羊一样。”
杜成立即转头,握紧方向盘,出发!
车子顺着山道开上去,一路蜿蜒,开到一家废弃的农居院里,熄火,关灯。
农居的院墙不矮,有铁皮大门,关门落锁,三个人就被困在这里了。
顾璇双手发麻,呼吸困难,有出气没有吸气,就要憋死了!
忽然,他身旁的车门被拉开,滚烫的夜风呼啦一下扑面而来!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终于活过来了!
何一晓拥着他的后背,两只手抓着他的肩膀衣服,把他推出车外。
“你给我冷静冷静!”
顾璇一个踉跄,差点没跪在地上,还好杜成及时接住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有夜行鸟儿的啼叫,咕咕、咕咕……
顾璇总算醒过神来,回想刚才,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眼前的杜成,神情呆呆的。
“何主任,何主任呢?”
“你还是叫我何主任吧,别叫我夫人了,怪怪的。”
顾璇猛然抬头,看见一口压水井边,何一晓打了一盆水,洗脸洗手,甚至还洗了个头发,弄得上身衣服都湿漉漉的。
他瞬间支棱起来。
“哇塞,大姐,你是真不怕感冒啊!”
“大姐?”何一晓拧着头发,也拧着眉毛:“算了算了,你还是叫夫人吧。”
何一晓压着水井把手,重新打了一盆水。
“过来洗脸,脏死了。”
顾璇没主意,态度也嚣张不起来了,乖乖走过去,在水盆里洗了洗手。初时,井水清凉,触感十分舒爽,但稍微泡久一点,就感觉指关节刺痛。
“不行不行,这水太凉了。”
何一晓把顾璇的头发顺到脑后,一把抓住,按着他弯腰,另一手就往他脸上呼噜。
顾璇抵抗不得,只好自己抓了头发。
还好,何一晓的手很软,动作也轻,顾璇闭着眼睛,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在额头、鼻尖、下巴、左右脸颊点了点,又沾着水全脸摩挲,竟然不像是洗脸,更像是画符。
“你要给我开光啊?”
“给本地的神明介绍一下你。”
何一晓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很难分辨真假,顾璇竟然有些好笑,明明知道危机就在不远处,却紧张不起来了。
顾璇洗了脸,顺便洗了留海,扯了绵柔纸巾擦着。
“人家就像牧羊似的把咱们赶来这里,既然没出手,就是要咱们在这里安静呆着,那就呆着好了。”
保姆车的配电箱接了插头,俩人轮流用吹风机把对方的头发吹干,又接了小电锅,拆开三瓶八宝粥煮着。
何一晓肚子抽疼,她饿了,眼睛盯着这低功率的电锅,很是着急。
“其实,凉的也能吃。”
顾璇白她一眼,去后备箱翻她买的那堆东西,拿出一瓶AD钙奶,插上吸管给她。
“你先喝一口。”
何一晓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我不喜欢这个,是给你买的。”
顾璇大怒。
“谢谢您了。那你不喜欢你还喝,怎么着?我是打扫剩菜剩饭的啊?”
何一晓笑起来,接过AD钙奶,自顾自喝去了。
八宝粥煮开了,甜甜糯糯的香气倒比山珍海味更勾人,仨人分着吃了,搭配榨菜和火腿肠。
何一晓也不挑拣了,有得吃赶紧吃,她没胃口,肚子里的孩子还饿着呢。
她不吃饭,顾璇烦恼,但此刻,置身荒村野店,在灰扑扑的院子里,看何一晓捧着个锅吃饭,又觉得一阵鼻酸。
“夫人,我对不起你,我本想带你过好日子的,可是却害你担惊受怕。”
他说着,眼泪滚滚流下,强行转头,眼眶发疼。
“你不是知道的吗?就是故意折腾我。”
顾璇哭得更凶了。
“我错了……”
何一晓倒没觉得什么,还挺稀奇的,想起上官教授最喜欢露营野钓,她一次都没去过,现在情况也差不多。下次聚会,她可有得吹嘘了。
最坏又能如何呢?
“老板。”
顾璇转过头来,吸吸鼻子,擦掉眼泪,可是更多的泪滴压倒睫毛,一大颗像珍珠一样砸下来。
“怎么了?”
何一晓扶着腰,尽力让表情温柔。
“别怕,没事的。”她说着,看向杜成:“是吧?”
杜成赶紧附和:“没错没错,一定没事的。不管是谁,轻易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更何况,七七已经去求救了。”
“就怕七七找的人太大,等他们到了,咱们早都凉透了。”顾璇垂头丧气:“现官不如现管。”
曾几何时,张冲也说过这样的话。
何一晓不知道究竟是张冲跟顾璇太久了,思想统一,还是他们真的是兄弟血缘,有相似的想法。
但真的很奇妙。
“那么,报警,找当地派出所。”
顾璇摇头:“拉倒吧,这个时间,小地方的派出所也就一两个人值班,万一对方真有歹意,不是害了人家吗?”
何一晓拉起顾璇的手。
“那你就别再哭了!”
语气有点严厉,就连杜成都哆嗦了下!
顾璇是不怕人威胁的,该哭就哭,但仍然委屈。
“夫人,你能不能对我温柔点儿?”
“还知道抱怨,可见你不怕了。”何一晓跟顾璇这么长时间,也有点心得,感觉他不是那么害怕,虽然是无端的猜想,但她愿意相信。只是,可能顾璇有情绪是不憋着的,一定要发泄出来。
“你要是觉得不开心,你跟我说,你要是担心,大可不必,今天平安无事,你相信我。”
顾璇愣了愣,眼珠子在狭长的眼眶里荡过来,又荡过去。
他眼睛一亮!
这才想起了,何一晓是个道士啊!
她会算啊!
她说没事,那肯定就是没事了,还担心什么?
顾璇吸吸鼻子,接过杜成递来的纸抽,狂抽十几下,擦眼泪。
“行,我不哭了,我不哭。”
他腹式呼吸,调整情绪,自己去车里拿出医药箱,配好何一晓的输液针剂。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咱管不了,我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夫人你当一天道士念一天经,别多说了,打针吧。”
何一晓:……
我还不如不劝你,任由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