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路简直是要被气坏了。
这中草药的种植，就和庄稼的种植是一个道理。
要应季才行。
很多植物，对于温度、适度、土壤、气候都有着很强烈的依赖性。
过了该有的种植季节，不仅能不能成活都是一个问题，更别提质量了。
本来，之前已经和一些农户进行统一的校对过了，这个季节刚好进行中药材的种养工作。
很多老百姓，都在等着呢！
说白了，或许对于很多城市人而言，对于庄稼和粮食，以及土地的种植，没有太多的概念。
可是，对于农村人而言，土地有着特殊的意义。
甚至于！
中国从古到今，农业发展历史中，就是一步步的历史变迁史。
新中国的建立，那无数革命先烈好不容易，用生命和鲜血浇筑出来的未来。
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有那么几亩地，然后可以养活一家老小。
当初！
国家没有那么发达的时候，土地是什么，那是一代代人的追求！
那是养活一家老小赖以生存的东西！
同样也是一代代人的追寻和梦想。
他们种地的时候，甚至舍不得漏下一点点的地方，但凡能生长粮食的地方，恨不得都进行播种。
哪怕是今天！
很多农村的老百姓，他们没有外出打工的能力，他们在农村时间太长了，甚至没有太多的求生本领。
而他们这么多年来，赖以生存的就是土地，就是土地上面生长出来的粮食！
对于他们而言，土地的意义，十分浓厚！
可现在呢？
这群傻逼！
竟然没有通过文件。
这是要干啥！
这不能怪陈路生气。
主要是，他也是农村出来的孩子，他很清楚，一旦过了季节，这庄稼也没法种，中药材也没有办法种植，这土地，难不成就这么荒了？
荒了土地，钱呢？
虽然说，对于很多人而言，这点钱微不足道，甚至是不到人家一顿饭钱。
可是……
对于农村很多人而言，甚至可能是一年中十分重要的收入！
陈路简直气坏了！
他对着电话，几乎是大声吼了起来：
“谁！”
“谁不给通过！”
“你告诉我。”
“这群傻逼，真他妈的脑残！”
甚至有些怒不可遏，情绪十分暴躁。
而电话那头！
杨林也被陈局长的话给吓到了。
虽然杨林此时也十分生气，可是……他现在刚出来，还在人家门口呢，哪怕是愤怒无比，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当然生气了！
杨林对于这件事儿可以说是亲自参与，跑前跑后，付出了很多。
而且，他也亲自跑了很多村子，做宣传工作，做科普教育，也亲自到庄稼地里面看过。
甚至于，杨林给很多人做了思想功课。
因为潼川省本来就不发达，要知道，说服很多老百姓去做这件事儿，本来也很难。
他和农业局的工作人员，辛辛苦苦这么长时间！
结果……
一个审批不合格！
他简直是气坏了。
听着电话那头陈路的声音，杨林也是沉默了下来。
而这边……
农业厅过来的是一名副厅长，杨林这段时间就是跟着人家一起做的。
这个副厅长叫姜贺平，四十五岁，听见杨林这边传来的声音，也是忍不住心惊胆战。
好家伙！
虽然早就听说中医药管理局的陈局长是一个脾气火爆的人。
可这样大骂领导傻逼的人，说实话……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一时间姜贺平也是尴尬的拉开了距离！
避免听到一些爆炸性的词汇。
这时候……
陈路继续问道：“你在哪儿呢？”
杨林这才说道：“在鲁文斌副省长这里。”
陈路皱眉：“行了，你别管了，等我过去！”
说话间，陈路直接挂了电话。
杨林还要说点什么，可陈路已经火急火燎的准备过来了。
而就在杨林说话的时候！
忽然，门开了！
只见鲁文斌黑着脸站在门口，看着两人，脸色无比的难看，眼神里更是愤怒无比！
他刚才正要出门，结果恰巧听见了一些声音。
陈路刚才怒不可遏，电话里骂人的声音，可以说是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混蛋！
竟然骂自己！
而且……
还骂的那么难听？！
简直太过分了！
鲁文斌这辈子几十年了，都没听过这样骂自己的话。
而且，对方还是一个级别不低的领导。
简直是……太过分了！
没错。
鲁文斌有文化啊，名校背书，履历优秀，要不然也到了这一步！
说句实话，能走到他们这一步的，那些所谓的天才，还真的只是见到人家的门槛罢了。
什么清华北大，见多了！
全国部级干部只有三千左右。
而实权的领导，还要少一半儿。
而全国十四五亿人口。
这意味着，他们随随便便一个，都是百万里挑一的人。
所以！
鲁文斌被陈路这么骂人，顿时气的头皮都在颤抖。
而杨林这时候，站在原地，也是十分尴尬。
这边，鲁文斌盯着杨林，眼神里夹杂着怒意：“我告诉你！”
“你们的文件，不符合标准！”
“去环保部门，拿到审批之后，再找我！”
“要不然，谁来也没有用！”
此话一出，顿时杨林脸色有些着急：
“鲁省长！”
“这事情，我们真的来不及了。”
“之前都说了，事情比较仓促，不可能所有的手续都办完。”
“我们已经在尽全力了。”
“而且，真的要是错过了，这就错过了中药的种植季节了。”
“那些土地都是我们经过严格考察和审批的。”
“最适合种植这些中药。”
“要是错过了节气，真的是……损失太大了！”
“先不说种子的问题，就是老百姓，也将会承担太大的风险。”
“这不是……这不是坑人呢吗？”
听见这话，鲁文斌顿时皱眉：“你听不懂我说的话？”
“我要为全省的很多事情负责！”
“让开！”
“我还有事儿。”
此话一出，杨林更加着急了。
自己领导马上要过来，鲁文斌要是走了，这还了得？
可是！
他总不能拦住对方吧？
不行！
得拦着。
本来，见这些领导就很麻烦。
这段时间，跑手续，跑来跑去，好几天看不见领导是常见的事情。
他实在是不能耽搁了。
一时间，杨林忍不住拉住了鲁文斌的衣服：
“鲁省长！”
“麻烦您等一下。”
“我们局长马上过来了。”
“他和您亲自聊。”
听见这话，鲁文斌顿时皱眉：“你们领导？”
“陈路！”
“他算什么东西？”
“我每天那么多事情，忙得很！”
“没有时间。”
“等他把手续办完了，再来找我！”
“你给我撒手！”
“你再这样，我就叫保安了。”
听见这话，杨林并没有放手，而是着急的说道：“鲁省长！”
“您不能看着这么多老百姓荒了这么多土地啊！”
“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基础啊！”
“不少家庭都等着庄稼钱给孩子交学费呢。”
“我们好不容易说服他们。”
“您要是不通过审批，我们……我们还有什么诚信可言？”
“到时候，多少老百姓会损失惨重！”
“下次，他们谁还相信我们！”
“拜托您了！”
杨林显然是有些着急了。
他这些日子，和那些老百姓亲自聊了很多。
他很清楚，说服他们有多难。
若是让大家伤了心，以后还怎么办？
这瞬间让杨林紧张了起来。
这时候……
杨林眼看着就拦住了鲁文斌。
一旁的姜贺平见状，连忙拉了他一把。
也是说道：
“鲁省长！”
“您看这样行吗？”
“您这边先帮我们审批一下。”
“我们肯定会立马把这些手续全都补办。”
“毕竟，农民耽搁不起啊！”
“国家在大力发展三农，对于农村农业事情十分关注。”
“再说了，这件事儿，不少领导已经通过了。”
“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
“这……要是传出去，影响我们政府的公信力啊！”
“您看……”
鲁文斌不以为意，甚至是已经有些怒火了，他一把推开杨林。
杨林本就偏瘦，顿时被鲁文斌推倒在了地上。
鲁文斌冷哼一声：“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你们无理取闹的地方吗？！”
“你们都是公务员，应该很清楚相关条例！”
“继续这么胡搅蛮缠下去，我直接让人把你们的带走！”
说完，鲁文斌直接起身，离开了。
留下杨林和姜贺平两人颓然的站在原地。
满心的失落！
两人也很无奈。
他们可以说是这件事情参与度最高的人。
而且，两人的级别都不低。
杨林是规划处的正处，而姜贺平更是农业厅的副厅。
两个人的级别，说实话，在全省都很好使。
可是……
现如今，被鲁文斌这么对待。
“哎……”
姜贺平忍不住叹了口气。
拉着杨林离开了办公楼。
两人就这么坐在大楼门口的台阶上，姜贺平点着了一根烟，随后犹豫片刻，问了句：“来一根吗？”
杨林从来不抽烟，可此时此刻，内心憋屈无比，可偏偏又很无奈。
犹豫片刻，他点头接了一根。
他不会抽烟，可是……还是点着了一根，顿时呛咳无比。
“哎……”
“凭什么啊！”
“我们辛辛苦苦努力这么久！”
“那些老百姓，更是对于我们这么信任！”
“可是，一句话，就让我们所有的努力白白浪费！”
“明明就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可是……为什么要针对我们！”
“针对我们，无所谓！”
“我杨林哪怕是被处分了，也无所谓。”
“可是，是我亲口答应了那些老百姓，承诺他们，会有更好的未来……”
“他们对于我们如此信任，可是……我却要让他们蒙受这么大的损失！”
“我真的……不甘心啊！”
“将近一万多亩土地！”
“就是因为其中有一些涉及到了环保，就给我们卡住了脖子！”
“可是……”
“这些老百姓，将会承担多大的损失啊！”
“真的是……”
“哎！”
杨林气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他本来就是一个专业性很强的人，一直以来，从事的都是一些专业性的工作。
和政府领导打交道的次数很少！
这一次，让杨林真的备受打击。
而姜贺平看着一脸书生气的杨林，忍不住叹了口气……
“哎……”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实话，他和杨林不一样，能成为副厅级，也算是个人物。
可是……
说句实话，他又有多大的本事呢？
是，外人看起来，他风光无比！
可是，体制里面，是步步惊心！
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这丝毫不夸张。
能到今天，无异于谨小慎微，还得有天大的机缘和气运。
叹了口气，姜贺平深吸一口气，一根烟下去了三分之一。
他吐出浊气，看着杨林，忽然苦笑一声，问了句：“是不是很失望？”
杨林点头：“嗯！”
“我真的搞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凭什么他们随意的一个借口，就可以左右多少人的生活！”
“凭什么他们一个理由，对于成千上万的老百姓而言，就是一个灾难！”
“我真的不服气！”
“凭什么他们可以这样为所欲为。”
“明明是他们错了……”
姜贺平眼神里多了几分浑浊：“错？”
“谁对，谁错？！”
“其实，小杨啊，你纠结对错，已经错了。”
“你以为那么多人为什么想当官啊？”
“不就是因为咱们当官的手里面有这个签字的权利吗！”
“我以前和你一样，总觉得看不懂一些事情。”
“可是，事实上……”
“是因为我们琢磨的事儿，而人家琢磨的是人！”
“错，压根不是事情做错了！”
“而是，人错了！”
“所谓的错，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借口罢了。”
“这个社会，终究是人来做的。”
“这样一来，事情本身没有对错，而人错了，事情自然就错了，哪怕你做的再好，也是错了！”
“你说，屠呦呦老先生不厉害吗？”
“人家是诺贝尔奖的获得者，人家不牛吗？”
“牛得很！”
“做的事儿错了吗？”
“对的很！”
“那青蒿素，救了多少人啊？”
“可是，为什么评不上院士？”
“是人家做错了事情吗？”
“当然不是，是在那些人眼里面，屠呦呦老先生（先生不分男女，是一个敬语）和他们不是一条路的人，所以觉得人家错了！”
“就这么简单！”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真正的对错。”
“上面的人，说你对了，就是对了！”
“上面的人说你错了，就是错了。”
“所以，你明白一句话了吧？”
“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这句话，我后来也才明白！”
“其实，不是说这件事情，或者是这个真理对不对，对不对都不重要，只要那么少数的可以做出决定的人说对了，那就对了！”
“哎……”
说完这一番话之后，两人都忍不住陷入了沉默之中。
……
而此时！
鲁文斌之所以急匆匆的离开。
其实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毕竟，他本来就已经想好了，拖住陈路就行了！
其他事情无所谓。
毕竟，有人要让陈路不好看。
甚至是要让陈路这一次吃个跟头。
鲁文斌也没有办法和他较真。
领导说啥，就是啥呗！
看起来，他是一个领导，是副省长，很牛！
可是……
他其实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副省长。
权力并不大。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就是人家领导一条线上的人。
听话才是必须的。
说实话，对于陈路，鲁文斌内心还是有些欢喜的。
为什么呢？
要知道……
锦川市的环保试点工作，他可是立了大功的。
虽然目前试点工作还没结束。
可是！
基本上他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甚至于，聂省长和他说了，他很有机会动一动。
这简直让他开心坏了。
鲁文斌觉得自己遇到了贵人啊！
这一次，锦川市作为环保升级试点地，简直就是他鲁文斌这辈子最大的机缘了。
若是可以动一动，很有可能就是更进一步了。
即便进不了……
也是和顾海生这样，在一个省级城市担任一把手，同时兼任省委副书记。
看起来，都是副部级，可是……这权力，千差万别啊。
哪儿是他一个区区分管环保的副省长可以比得上的？
虽然说，这个位置也很好，油水很大，任何一个企业领导或者是资本都得和自己说好话。
但是，终究差的有点多。
现如今……
自己有功劳在身，这意味着，自己有金身在手。
更何况，陈路的文件的确不完整。
聂省长让他卡一下，那自然也得卡一下。
他不能不听聂省长的话。
可是……
真要是怪罪起来，自己也得有退路。
说白了，他今天不给签字。
明天呢？
后天呢？
真要是陈路追究起来，总是说不过去的。
但是，最好的办法，就是拖一下。
只要自己拖过去了这几天，就意味着聂省长欠了自己一个大人情。
如此一来，自己自然是赚大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赶紧离开！
他不能和陈路正面对质。
毕竟，这件事儿，他也知道，自己理亏！
可是……
最起码流程上，自己没有错。
这就对了！
想到这里，他拨通了聂国平的电话。
……
……
聂国平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