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又看向许嫣桑,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又见面了,我的儿媳妇,如果不是你,我的儿子就不会死了,可惜了。”
许嫣桑神色微沉,冷声道,“周牧川的下场是他的报应,是他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周启明扯了扯嘴角,讽刺道,“又来了,你们这些占据道德高地的人,总是用这样的语气和方式看不起我们。可我告诉你,许小姐,我们没有错,任何人,想努力的活下去都没有错,就因为我们杀了人,就全盘否定我们的努力,那是虚伪的人才会做的事,你们这些人,都是虚伪至极的小人罢了。”
许嫣桑被他这套理论气笑了,难以相信都这个时候了,周启明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看来你在里面也没有接受改造,也是,死到临头的人,狱警都懒得给你改造了。你不虚伪,可你残忍,暴虐,恶毒,你不虚伪,你们杀人,那些无辜的人又该怎么算?”
周启明耸了耸肩,并不在意,“自古成王败寇,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关于这一点,我想傅先生应该跟我有共识才对,许小姐,别以为他站在明处,你就以为他是个好人,他的手里,并不比我干净多少。”
许嫣桑从来都知道傅臻誊背后的复杂,但是,她始终相信傅臻誊,“阿誊和你们不一样,他有底线,你们没有。”
周启明笑起来,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底线?哈哈哈哈,傅先生,你有底线吗?”
傅臻誊神色冷漠,他冷冷的看着周启明,对周启明当着许嫣桑说这些话感到十分不满,冷声道,“周启明,你话太多了。”
周启明笑了,饶有兴致的道,“你来找我,不就是想听我说这些的吗?听我所作所为罪大恶极,好给我定罪,不是吗?——哦,抱歉,我忘了,你今天过来,是为了你爷爷的事吧?”
傅臻誊冷冷的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爷爷?”
周启明讶异的看着他,“你不知道吗?我以为警察都告诉你了,我是他的私生子,我恨他对我母亲始乱终弃,恨他让我出生却又对我不闻不问,所以我杀了他,为自己和母亲报仇,有什么不对吗?”
傅臻誊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许嫣桑也有些震惊,周启明竟然是傅老爷子的私生子,那也就是说——周启明是傅国渡的亲兄弟,是傅臻誊的亲叔叔!
那周牧川……岂不是跟傅臻誊也相当于表兄弟?
这太惊悚了,许嫣桑一时甚至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这种事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傅臻誊显然提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依旧冷冷的盯着周启明,“我爷爷跟你母亲,是什么时候的事?婚前还是婚后?”
周启明顿了一下,手指碰了碰,有些心痒的道,“这个时候,应该有根烟才好。”
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傅臻誊,“你想知道什么?如果我告诉你,他跟我的母亲,是在他跟你奶奶结婚之后,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的目光放的很远,没有焦点,像是陷入了回忆,“他在跟你奶奶结婚后四年,遇到了我的母亲,那时候,我的母亲只是一个自费到国外留学的大学生,她学的工商管理,为了锻炼自己,也为了能赚点生活费,就接了个给国内商人做翻译的活,接的第一个,就是你爷爷。”
“她出身贫穷,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国外,很不容易,她本来有大好的前途,毕业之后就能进入国外的大公司,不出意外的话,她的命运本该就此改变,可是你爷爷的出现,另一种意义上的改变了她的命运。”
“他年轻,英俊,多金,又刻意在我母亲面前装的温柔体贴,没有女孩子能受得了这样的诱惑,我母亲掉进他的温柔陷阱里,他们相爱了。”
“他告诉我母亲,他是单身,闭口不谈他国内的老婆和孩子,我母亲信以为真,跟他陷入热恋。”
“可他在国外只待了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他就扔下我母亲,不告而别,直接回国了。”
“我母亲疯了一样的找他,可是到处找不到,她把自己积攒的生活费拿出来,飞回国找他,结果却发现,他已经结婚了,不只是结婚,竟然连孩子都有两个了。你能想象她那时候的绝望吗?她只是一个小女孩,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她以为遇到了真爱,结果却是彻彻底底的欺骗。”
周启明脸上的神色淡淡的,仿佛处于一种自我保护,语气也淡淡的,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你爷爷当时提出,让我母亲做小,他可以为她买一栋房子,每一个月给她生活费,但他不可能娶她,我母亲拒绝了,飞回国外的学校,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那时候,为了找你父亲,花掉了所有的钱,国外打胎的费用太贵,她负担不起,就这样一天一天的拖了下去,为了攒钱做流产手术,她疯狂的找兼职,为此影响了学业,那个学期她的几门课全部都不及格。”
“等她终于攒够钱,已经是四个月之后,她所在的区域,超过三个月就不允许流产了,她怀着的孩子打不掉,学业也被耽搁了,本以为那就是人生至暗时刻了,没想到后来,她遭遇诈骗,被骗走了手里所有的钱,之后为了维持生活,她不得不暂时停止学业,出去打工,这一停,就再没捡起来。”
“后来,她在破旧的出租屋里,一个人生下了我,一个人剪断了脐带,她从没有被人真心对待,可她一刻也没有放弃过我,我出生之后,她竭尽全力给我一切,可她终归只是个弱女子,能做到的有限,我十五岁那年,她病重去世了,在家里去世了,我们没钱去医院。”
傅臻誊静静地听着,直到这时候才开口问,“所以你后来得势之后,就把我爷爷骗出去,害死了他?”
周启明哈哈大笑起来,眼中隐约有泪光闪过,即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凶残的恶人,也曾经是个孩子。
他看着傅臻誊,一字一句的道,“不,你错了,我的母亲一个人抚养我长大,她告诉我一切,却不让我怨恨你爷爷,她说这一切是她识人不清,希望我以后遇到喜欢的人,能擦亮眼睛,她即便遭遇那种事,也一直保持着善良与热忱,是你爷爷自己找到的我,在我四十岁这一年。”
“那时候,我已经有了一片自己的势力,可因为我母亲从小告诉我的话,我并不想跟你爷爷算账,也没想过找他,可他却主动来找我,因为他病了,他怕自己以后会死,或者会遗忘,想在一切来不及之前认回我这个儿子。”
周启明看着傅臻誊,神色嘲讽,“很可笑对不对?人老了反而善良了,我曾经一度以为他是因为找不到我们,才会这么多年没消息,可事实证明,只要他想,他动动手指头就能找到我,但他直到死之前才找到我,想要弥补我,可惜,我母亲都去世了,我还要他的弥补干什么。”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杀了他,在母亲的墓碑前,把他砍成了碎块,看着他震惊,崩溃,不敢置信,惊恐,求饶,最后绝望,实不相瞒,我当时很矫情的觉得,两清了。”
“再之后,我把他的尸体碎块转运到北城,扔在郊区,让他守着他的家,却一辈子都回不去——我当时做的很隐蔽,本以为这件事一辈子都不会被发现,没想到我会被你们设局抓了起来。”
他冷笑着扯了扯嘴角,“他的埋尸地点是我告诉警察的,我杀了他,也是我主动承认的,这件事我不能带进坟墓里去,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年轻的时候做过什么事,有多么的肮脏和龌龊!”
探监室里一时无声,只剩下周启明浓浓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