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沉皿盈说话期间,科拉肯缓缓松开了禁锢住她的胳膊,那么大一只埋头趴在旁边,越听越消沉。
他一言不发,憋了半天才冒出来句话:“ 那朋友应该做什么?”
好问题。
沉皿盈想了想:“支持他的选择吧。”
别人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沉皿盈不清楚,但从她的想法出发,至少她会这么回答。
就像她知晓学长的精神状况堪忧,寻死已久, 和他讲如何去热爱生活也不合适。
即便内心舍不得, 依旧还是会尊重他的决定。
意思是她偶尔网上刷到些新奇的死法,感觉能行,还会转发给学长看,问他感觉怎么样。
有时间了,就拿着笔记去蹭隔壁学弟的人体解剖课。圣诞节礼物是亲手制作的100种死法手账。新年委托妈妈爸从老家寄来纸扎快递,总之趁着学长还在,先提前给他把葬礼办了。
放心吧,在这个你觉得处处都冰冷的世界, 遥远中国的某个地方会温暖地供奉一个你的牌位,过节还会摆点水果, 烧点香。
学长拿着相框,里面放着他的黑白照片,里面俊俏的脸蛋面无表情,外面俊俏的脸蛋也在沉默。
你看,他们的友情突飞猛进。
沉皿盈支持学长的决定,事发后她决定留下来想办法,学长虽然不怎么赞同,但也没有赶她走。
这半年来,只有她待在兔子奇美拉区的时候才最轻松舒服,不像另外几个区域压力那么大。
科拉肯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很闷:“那家庭呢。”
沉皿盈语气轻快,跟他解释:“那也是朋友的一种啊。”
家长不想她突然走那么远,可见她实在坚持,即便不情不愿,还是同意了她离开。
科拉肯不说话了,这个回答太会拿捏他的弱点,好像在把他架在火上烤,别的做法都不可取,标准答案就是放她出门。他没底气,也不情不愿。
沉皿盈从床上半坐起身,扭头想去戳他,动作忽地一顿,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低头看了一眼,就说中途感觉不对,原来是有人亲着亲着就变了味儿。
科拉肯思绪乱着,正埋头纠结,忽地肩膀就被扇了一巴掌,茫然抬头,沉皿盈在气冲冲指责他的手好不规矩。
科拉肯:“?”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记得。
顺着瞧,科拉肯心虚地躲开视线,脸重新压到枕头上,听他解释,刚刚的一切都是不知不觉。
“支持都是相互的呀,”沉皿盈不跟他计较,扣好了短裤的纽扣,指尖戳了戳他的脖子,凑近了开导,笑盈盈,“我也会支持你的选择,所以你还有什么和我相关的想法?”
科拉肯眼前一亮。
他纠结为难的事情很多,有件事就是其中一个,很需要沉皿盈支持,这是个开口的好机会。
科拉肯悄悄露出眼睛,不再偷偷闻自己的手了,瞄她的眼神有所期待:“你能不要孩子吗?”
沉皿盈:“”
什么玩意儿。
老公哥就是会说话,只需要浅浅开口,长难句也好,简单句也罢,都能使沉皿盈纳闷。
抛开浓重的德式口音不谈,他说的到底是哪国语言,为什么理解起来这么困难,不怎么符合逻辑。
哥你话题可以扯这么远的吗,刚才还在不情愿别的,怎么一下子就跑到生育问题上了。
谁,她?
她才这个年纪,要去干的事情一大堆,怎么想,这计划也都不该出现在这时候。
说起来,老公哥已经26了,这个年纪的男人似乎也是会想要孩子他不要啊?
沉皿盈懵了一会儿,这人总不按套路出牌:“虽然我也没这个打算,但你怎么跟我家长一样。”
随着沉皿盈年纪的增长,和学校科学理性的小科普不同,她家长的教育向来直接。
指按住她的肩膀,十分确凿:不行,生孩子会死。
大人,时代变了。
这里有人看不起现代医学。
沉皿盈翻开书,纸张贴着他的脸科普,与其按照他那一套老旧的观念来,不如去看看当代作品。
家长去看了三天的电视剧,演到产房环节,好多在问保大保小,以及说什么请节哀。
这不还是一样吗!
沉皿盈头疼,算了,不要就不要吧:“那你去做绝育啊不是,结扎。”
科拉肯连忙点头,无声庆幸,话题开的好,终于有件能不需要再焦虑的事了。
一个莫名其妙的决定就这么轻飘飘做好了,沉皿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他们到底什么关系,怎么就扯到那么深入的部分去了?
沉皿盈思考了几秒钟,太复杂了,和科拉肯的长难句一样复杂。
她决定先放弃,不能被这个新奇问题牵着走,导致遗忘了正事。
“半年前,奇美拉还没爆发成现在的状况,这里也还没被封锁,是个离开的好机会。”
沉皿盈用手轻轻摸科拉肯的头发,他现在看着情绪好了很多,解决了个麻烦事后还挺高兴,沉皿盈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但挺好的,老公哥能耐心听她讲话了。
“当时有救援飞机来,我本来准备走的。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我没什么能耐,留下也做不了什么。”
“真惨啊,异国他乡那么远来留学,才念了一半就得灰溜溜回去,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家长解释,当时还是我非要离家这么远。”
学长来这里,是想从他的家逃走,去没人认识他的地方。
她呢?
沉皿盈想了想,这时候说来还蛮新奇:“我家长不是人。”
科拉肯:“?”
骂这么难听的吗。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沉皿盈也意识到不太好听,试图补救,没有背后蛐蛐家长的意思,“我是说,不是传统人类,但你也别往前途一片LGBT上想!”
“从生物学角度出发,非亲生,非传统人类。你懂吧?”
科拉肯沉默了,她说的是英文吗,理解起来有点困难,中国人的家庭都这么神秘?
沉皿盈不知道该怎么和外国人说明,千言万语只能变成一句话,前途真是一片不唯物。
但是她忘了[唯物主义]的英语怎么说。
算了,领会个大概就行,不用那么明白。
挺好的,如果老公哥做什么惹她生气的事,她就说[我家长会在遥远的东方对你下咒] ,这样他每次倒霉都会想起这句话。
“我还是挺聪明的,小时候就感觉不对了,”沉皿盈回忆,“上小学的时候,我问过我同学,爸爸住在棺材里是不是不对。”
同学:是的,我们所有人都住在棺材里。精妙,你很有文采。要不要走文学这条路?
沉皿盈后悔了,她不该向同龄人寻求意见,而且她的梦想是当兽医。
沉皿盈又改成去问老师。
老师不愧是成熟的成年人,多问了几个问题,爸爸在棺材里,那妈妈呢。
妈妈当然也在啊。
老师十分动容,帮她办理了孤儿补助。
沉皿盈也想过是不是家长脑子有点什么毛病,别人的爸爸妈妈分开来,他二合一。
后来就明白了,是怕她孤单。
又当妈又当爸,不是因为性别认知障碍,只是生活所迫,分身乏术。
不知道家长具体是什么东西,但家长磕磕绊绊把她养大,对她很好,沉皿盈不在乎那些。
沉皿盈不在乎他是什么,但别人不一定。
听说会有人专门处理这种非自然生物,家长自己躲起来肯定没关系,但有个她在旁边,家长免得不要在外面行动。
按照小说等文学作品的剧情发展,这种行为时间久了,肯定会被发现。
沉皿盈当时正是不成熟的年纪,很怕自己会成家长的拖累,为了让他能彻彻底底地躲起来,主动要求离开。
她没好意思说真正的原因,只能瞎扯,国外动物大,国外更自由恋爱,要做更独立的小孩儿
你别跟着。
你也跟不来,你没有身份证,办不了签证,过不去海关,非法偷渡不可取。而且咱们在东北,也不归妈祖管,你掷圣杯也没用。
完了,在家长眼里,她一定变成抽象的模样了。
没办法,家长不情不愿地把她送走,他在机场摸了摸她的头,想了半天,说“如果你打喷嚏了,一定是我在想你。”
轻飘飘,好像只是一句浅浅的玩笑话,藏了些许不舍和安慰。
那样目送她离开,孩子总是要长大的。
后来,听闻救援飞机快到了,沉皿盈忙着抹眼泪,收拾行李,一开始是想回去的。
自己留下也什么都做不到,逃避可耻,但有用啊。
她和家长已经两年没见过面了,平时都只靠手机交流。被迫遣返,是个不得不回家的好原因。
偏偏遇见了兔子。
兔子,吐子。
兔子喊她妈妈的时候,沉皿盈想到了自己的家长。
家长当时送走她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也和现在的她一样吗?
沉皿盈舍不得学长,舍不得舍友,舍不得学弟,舍不得这些朋友。
她不想他们离开,也做不到用一句玩笑话告别。
目送重要的人远走,实在太难了。
沉皿盈因为没能耐而逃避了第一次,她不想再逃避第二次,选择了留下。
“留在校区半年,一开始我不确定病毒是怎么回事,会不会传染,很害怕。但渐渐就盼望了起来,反正也什么都学不明白,说不定再睁开眼睛,自己也变成了奇美拉,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我可真是个胆小鬼。”
逃跑了一次,终于第二次没再逃了,又忍不住害怕现实。
科拉肯握住沉皿盈的手,憋了半天:“不是。”
他觉得她一点也不胆小,她很强大。
就算被绑走了,也这么自然地跟他相处。
在科拉肯的眼中,她一直在闪闪发亮,乐观开朗明媚大方可爱,浑身发着光,失落也能很快地恢复,能力满满。
对比之下,科拉肯说话太干巴了,沉闷内向的家伙就这样,沉皿盈被他逗乐,其实还挺感谢他。
“我喜欢说话,是因为朋友们变成奇美拉后没了语言功能。”沉皿盈反握住他的手,轻声。
不对,有个唯一留下语言功能的,但总骚扰她,听多了浑身难受,不敢久留。
她要靠自己打破沉默,好显得没那么难熬。
生命受到威胁,精神遭受创伤,人在这时候会渴望爱与刺激。
譬如肆无忌惮地讲一些颜色笑话。
虽然老公哥一开始蹦不出几个字,但有人说话的感觉真好,他也没那么坏,看起来难相处的人其实很柔软。
不知道是他捡到了她,还是她捡到了他。
沉皿盈认真看着他:“谢谢你。”
突然这么正经,不像是该有的氛围。
科拉肯屏住呼吸,不安依旧悬在心头,或许他真该问了:“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似乎和家庭不搭边。
乱七八糟的关系。
老公哥,深挖一下,本质还是绑匪哥。
没有爱情,只有激情。
“那,你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这种过家家的感觉?”沉皿盈需要他的想法拿来参考,挂上了营业的标准笑容,“你最好想清楚了再答,并且附上简述,要求不少于300字。”
第62章
沉皿盈浅浅设定了个字数要求, 300字很多吗?
没吧,她随随便便几句话就凑够了。
但老公哥就不一定了,他一天说的话加起来好像都没300字。
这样下去, 语言功能真的不会退化吗, 沉皿盈很担心他。
毕竟从他开口就逻辑诡异的长难句来看,估计语言功能已经退化了不少。
沉皿盈觉得锻炼一下比较好,更何况现在摆在他眼前的可是重要话题:爱不爱的问题。
科拉肯的回答很关键,事关她怎么评价,这时候他难不成还想拿单词糊弄过去?
一点真诚都没有, 可以直接放弃了。
科拉肯僵住了, 趴在床上保持静止, 目光落在沈皿盈身上,欲言又止, 但无形压力袭来, 还是没忍住缓缓平移挪开。
一定要说吗?
“一定要哦。”
科拉肯没说话,但沉皿盈精准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语气温柔:“给你3分钟思考,然后向我汇报,汇报结束后我会针对内容问出至少3个问题,你需要给出具体的回复。”
社交压力考核, 甚至主题是感情相关, 非实物题材,和工作汇报完全不一样。
科拉肯两眼发直, 宕机了。
沉皿盈笑容和煦,没有放宽条件的余地,老公哥已经享受很多优惠了,别想一直这么占便宜。
多少得受点苦吧?
是的, 她就是故意的。
沉皿盈非常在意这个问题,她再怎么也是个乖巧含蓄的好孩子,前任男朋友精神不正常,光是这段恋爱经历已经够和正常不搭边了,很没安全感。
她那时候就发誓,之后一定要谈健全的恋爱。
鸭店同事们真是好身材,她明明那么喜欢,明明那么心动,一想到他们从事的职业,还是咬牙放弃了。
学弟脸和身材也不错,惯会甜言蜜语,细心体贴,出手还大方但那家伙是个在世界中心呼唤爱的集邮渣男,太混账了,沉皿盈渴望健全恋爱,怕被骗,只能缩脑袋避着他走。
舍友貌美帅气,极速装卸ak安全感十足,很会照料日常起居。但她没想好要不要搞女同,太刺激了,家长估计听了要尖叫。
沉皿盈很努力地把持自己,不能乱搞,靠较强的自我管理能力度过了这两年,家长在老家都要为她鼓掌。
这位雇佣兵大哥可倒好。好。他可真好啊。
没有搭讪,没有骚扰,扛着枪和武器就来了,把路边晕倒的女孩儿一捡,门一锁,一言不发,水灵灵地就成家了,还带来了他的队友。
别人生米煮成熟饭,他生米煮成锅巴。
没有技巧,全是实力,国外就是自由过了头。
别管之后相处怎么还不错,怎么还成了队友,怎么觉得哥其实还挺有魅力的,尤其是胸肌。
光是这炸裂的初遇放那儿一放,沉皿盈回去讲起来,要么被骂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被紧急转送至医院心理科,要么被老家的亲朋好友念叨一辈子,永远抬不起头。
沉皿盈沉痛地握拳,避雷了精神病,避开了鸭店,避开了渣男,以为可以健全了,结果来了个最不正规的家伙。
她家长不会同意的。
虽说她当时出门喊着不要包办婚姻(他其实没),外面才是自由恋爱,她渴望自由,家长黑脸,说不管这方面了。
但当时家长手里攥着不明的小纸人,疑似下了咒,不知道要给谁用。
科拉肯垂眸思索,在好好利用给出的这三分钟,沉皿盈嘴上说让他安静思考,自己不会捣乱,但偷偷瞄他的反应,还是没太能耐住性子。
看着科拉肯犹豫的模样,沉皿盈越看越生气。
和送分一样的问题摆在那里,直接选最明显那个不就好了吗?
真的只有激情没有爱情吗哥。
沉皿盈有点难过,上去就啪啪打了他胳膊好几下,结果老公哥没什么感觉,茫然地扭头看她,她打得自己手疼。
更难过了。
“我早就在想了,就算捡来的不是我,你也会这样对待和做事情吧,”沉皿盈愤恨指责,一切都是对方的错,“反正有一个就行是吧?是谁都不重要?”
“换个女孩儿捡,被吓到,也会配合你玩过家家游戏,你肯定也是很开心,指不定那种欲拒还迎、喊着不要啊、请放过我的被动式更有情趣。 ”
科拉肯皱眉,越听越不对劲,话题怎么扯开那么远,甚至还出现了不存在的假设。
他任由沈皿盈打,转了转眼睛,好像明白了:“你吃醋了?”
“ ”
“你吃醋了。”
沉皿盈打人的手一顿,不太自然地抿起嘴,他300字发言想出来了吗,没想出来就在这里练习英语疑问句和肯定句的语调?
科拉肯趴在女孩儿的身侧,因着她的动作而偏过头,视线又落在了她身上,若有所思。
那双蓝灰色的眼睛看了过来,目光流动,逐渐变为有所了然的神色
别把工作审察那套用在她的身上!她没有人权的吗!
沉皿盈抿着嘴唇,支支吾吾,被看得不好意思,视线闪躲,没敢对视。她的指尖被滚烫的臂膀刺到,有些烫手,于是停下了拍打的手。
科拉肯难得闷笑出声。
承认会莫名显得自己不值钱,沉皿盈拒绝承认,承认见色起意也不行。
她偷偷抠手,皱着脸,思考该怎么跳过这段。
反应太好猜,老公哥都要暗爽了,他怎么能光捡便宜。
沉皿盈决定折回上一个问题,那个谁都可以的致命问题还没答案,她差点就被引到了沟里。
“都怪你,我不干净了!”她抽泣。
科拉肯:“?”
沉皿盈装作害怕,抬起手捂住脸,泪眼朦胧,可怜又慌张。
“求求你,不要再对我做那种事了,放过我吧!”她侧身,躲过科拉肯想伸过来摸的手,声音发抖,“你不要碰我,我,我还在念书!”
女孩儿演给他看,顺便趁机慌张地抬腿,哭闹中狠狠踹了他一脚,当做在挣扎。
科拉肯想去牵她的手才伸了一半,又抖着缩了回来,这情境有点吓人。
“不要你不要碰我。”沉皿盈拼命摇头。
他没碰啊。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遭受什么,女孩儿心里一阵阵的绝望,无助地看着屋顶,流下了两行眼泪,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厄运。”沉皿盈捂嘴哽咽,实则在补充旁白。
科拉肯的眼神瞬间写满了惊恐,他不喜欢那样的,如果捡回来的女孩儿真这个反应
只是假设而已,他就已经两眼一黑,焦虑怕不是要到达历史顶峰。
——放我走!
——好好好。
无需多言,甚至不需要对方动,科拉肯会自己走,狼狈着夺门而逃的那种。
社恐的命也是命,何苦互相折磨。
科拉肯叹了口气,他有答案,但当着面说出来还是头一次,只是酝酿着如何开口才好。
现在不敢继续酝酿了,很怕沉皿盈继续演下去,太刺激,他有点承受不住。
那边正演到兴头上,台词越来越极限,科拉肯想按住她,把话题牵引回正题。他觉得先把人制止住比较好,沉默静止了半分钟,汗流浃背,还是没敢出手。
不行啊他不敢。
科拉肯直接开口:“我喜欢的是你。”
“求你别再嗯?”
沉皿盈眨眨眼,眼睛挡在指缝下,悄悄瞄他,她被这开场吸引,终于安静了。
“如果不是你,不会发展到现在这样。你问我,喜欢的是你,还是家庭关系?我喜欢有你维持住的家庭关系。是你。不会再有人像你这样,既像恋爱对象,又像妻子,还像母亲,女儿,朋友,队友,老师”
咋这么多。
“你怎么好意思的。”沉皿盈表情微妙,她感觉自己有点太多样了,没这么压榨的吧?
沉皿盈想和人说话,科拉肯想有家庭、有进展的人际关系。
就像两块有空缺的拼图。
只有她能填上。也只有她每次都能扫清障碍,找到最适合、最体贴、最能应对和照顾他的办法。
科拉肯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声线不是很稳,即便如此也要抬眸对视:“我易于满足,只想要一点点。没有你,我永不满足。”
正因为是她。
沉皿盈:“认识2天就这样表白,绑匪哥,你显得很轻浮,你知道吗。”
话是这么说,她哼了一声,还是被说得有点脸红,也不继续演戏了。
科拉肯不敢松开握着她的手,他说完了,试探:“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们究竟是绑匪与人质的关系,还是家庭关系?
“看你的选择。”沉皿盈没有甩开他的手,把选择权交给他,认真,“你是想今晚堵上门,还是开着它。”
光是说没有用,要看行动,到底值不值得她心动。
答案明明就在那里。
科拉肯握了好一会儿,感受手下的温度和触感,不舍地停留了片刻,随后缓缓松开。
“你这也根本没有300字嘛!”沉皿盈咬着唇,和他埋怨。
“对不起。”科拉肯道歉,“我有严重的社交恐惧和焦虑。做了很多让你误会的事。对不起。”
“那好”
沉皿盈的埋怨其实没走心,准备顺着说那好吧,话还没说完,咂摸一下内容,好像不太对,他刚刚说什么?
老公哥的脸躲着她的视线走,已经快燃尽了。
沉皿盈诧异:“你不是单纯的沉闷不善言辞?”
科拉肯:“嗯。”
他也想侃侃而谈。看了很多教材和视频学习。但还是做不到。
沉皿盈下意识捂住嘴,发愣,不敢相信,但他这么一说,之前相处时难以解释的部分就清晰了。
她表情微妙,转而去打量科拉肯,怎么看都不合理啊。
他有社恐?因为什么?这么大个子?焦虑?那个药不是应激吃的吗,治疗的是社交焦虑?
自己害他猛猛吃药
真的是她害的啊!
沉皿盈现在有很多问题,她摸索着凑得更近,写满了好奇,老公哥好像越来越好玩了。
科拉肯没理会她,他的脸埋在枕头里,闷声:“你走吧。”
沉皿盈的手才伸出一半,进退两难,她沉痛,这时候莫名就是动弹不得。
可是她有很多问题啊!
第63章
哪有绑匪是社恐。
绑匪是社恐的话,他该怎么和人质示威,怎么和敌方交涉,怎么胁迫对面不要靠近和轻举妄动靠沉默和意念吗?
这没道理啊。
哦, 他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绑匪, 他是雇佣兵。
那也不对啊,社恐该怎么从事这种行业?
意思是把对面都打没了,就可以不用社交, 由此缓解焦虑和压力吗?
严重是有多严重, 到了哪个阶段, 跟她相处这两天不挺不错好像也算不上不错, 现在想想, 哥也挺不容易的。
沉皿盈在旁边狗狗祟祟,满脑子的问题。
她眼睛眨巴着,手指头在半空中画圈,试探地落在男人的大臂、肩膀、脖子上,想借此吸引他的注意。
社恐, 是她想的那个社恐吗?能拿来当玩具捉弄的那个社恐?
男人交代完之后便没有了反应,身上很烫, 不像一具尸体, 像CPU烧炸后死机了。
瞬间变得更有说服力。
“大家都聊到这里了,别这么羞涩,倒是来点眼神交流嘛。”沉皿盈拍手缓和气氛,语气轻快,尾音轻轻上扬,她其实很和善的,一点也不可怕。
刚刚严厉要求300字自述,还要根据自述问答的那个, 呃,是玩笑。
而且她也没真的那么实施呀,她一直都在给哥放水,标准放得多宽松。
不搭理她。
沉皿盈故作吃惊,好像在自言自语:“呀,我的衣服怎么突然破了,讨厌,怎么是胸口这儿,岂不是走光了吗。你千万不要看。”
科拉肯保持静止,一动不动,没有反应,好像一具巨型尸体。
“唔,好痒,肚子好像被虫子叮了,我要掀起衣摆,再解开裤子扣子看看怎么回事。”
科拉肯不动,最多有点呼吸的起伏,能证明人还活着。
沉皿盈纳闷,距离这么近,他应该全都听见了,这都没有反应,一点想偷看的意思都没有,他还是不是男人?
刚才不还激情告白,说喜欢她吗,这就连偷看的力气都没了?
看一眼吧,社恐哥。
但你怎么会是社恐呢,哥。你这么大个体格子。
不行,还是觉得这点很好笑。
沉皿盈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要很努力地憋笑才不会发出声音,突然觉得科拉肯这时候不抬头也挺好,看不到她精彩的表情。
因为有更有意思的,沉皿盈连身体骚扰他都不急了。
她收回乱摸的手,改为捧住自己的脸颊,揉揉快笑僵的脸,眼睛笑得眯了起来,根本止不住,还得继续死死抿着唇克制自己。
沉皿盈一时间忍得有些辛苦,也需要点时间平复。
她甚至都不方便再去看科拉肯,对方那个模样实在让人绷不住。
科拉肯把脸埋了起来,不给她看,刻意逃避对视,尤其逃避沉皿盈写满了求知欲的目光。
他两只手拽住枕头两侧,死守住最后的防线,谁也抽不开,努力扮演一头冬眠中的熊。大手到现在还在用力,明显十分清醒,单纯不想搭理她。
沉皿盈摸着脸,若有所思,这句话可以改一改了。
不是不想搭理她,也不是看不起她,单纯就是他不敢?
沉皿盈坐在床上,手撑着床,身子微微向后倒,把小腿压在男人的手臂上,故意翘着脚尖怼了怼他的脑袋。
“绑匪哥,我这样做的话,你会生气吗。”
“ ”
“绑匪哥,你人还怪烫脚的。”
“ ”
“绑匪哥,你一个绑匪吗,不要怕,我不是坏人,我是人质,大家聊个天认识一下呗。你说话啊,你是人质,还是我是人质?”
有个人不仅没有走,甚至变得更加得寸进尺。
科拉肯把她的话听得真真切切,安静好一会儿,终于有了点动作,他小幅度地向一侧挪脑袋,悄悄露出一只眼睛,瞄向旁边的女孩儿。
目光顺着小腿向上,落在她胸口,衣服根本就没破。
诈骗。
意料之中,无可奈何。
沉皿盈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故意娇嗔吸引:“绑匪哥~”
头一次被她用这种语调喊,感觉像在撒娇,怪甜怪可爱,科拉肯口罩下的嘴角莫名上扬,但忽地捕捉到称呼问题的不对劲,眼睛灰溜溜地瞧她,忐忑中带着不解。
坦诚地讲了真心话,怎么没起到更进一步的作用,称呼又跳回去了?
他不是绑匪。
“怎么了,绑匪哥?”沉皿盈歪头,又喊了一遍。
“ ”
科拉肯还在默默地看,他觉得沉皿盈能懂。
“哦,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叫,”瞧见科拉肯配合地点头,沉皿盈用指尖点了点嘴唇,看起来真的很为难,“可是我突然忘记之前怎么喊的了。”
“?”
这能忘吗?女孩儿神色狡黠,科拉肯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沉皿盈:“那你想让我喊你什么呢?”
沉皿盈:“什么,诶,什么?大声说出来,提醒我一下。”
科拉肯:“ ”
沉皿盈:“加油,深呼吸,呼气,吸气,你可以,你能行,你刚刚说了1分钟呢,1分钟也很棒了!”
科拉肯:“你不走了吗。”
她刚刚一幅那么严肃的样子,好像只要他做出堵门的决定,他们之间就彻底完蛋了一样,搞得他根本没有选项可选。
不能用手铐把人拷起来,也不能把人锁在地下室里,实感不足,让他很没安全感。
但科拉肯也知道,做那种事不好,他估计就真和绑匪没区别了。
雇佣兵和绑匪的界限其实也没那么远,全看雇主什么任务,但工作归工作,这个标签对家庭十分不利,就算强行把人留下,有了逃跑的机会她肯定会跑。
科拉肯不希望那样,他希望沉皿盈能自愿留下来。
比如现在这样。
女孩儿说着今晚要去和朋友告别,用两个选项胁迫他让步,相当于故意给他下了个套,科拉肯险些小瞧她了。
安排得很好,但沉皿盈到现在也没有动身的意思,注意力全在他身上。
科拉肯垂眸,他果然没猜错,稍许透露焦虑症的问题,她一定会好奇。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科拉肯故意提醒,听起来闷闷不乐,就是没有想额外多说的意思。
沉皿盈被戳穿了本该做的计划,恨恨握拳,就是挪不开地方。
这和自己给自己挖坑有什么区别,她还没玩够,还有很多不解的地方等着挖掘,心里很痒。
但真该走了。
沉皿盈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他就真的不阻拦?
不阻拦是好,但这种不甘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绑匪哥没阻拦,人质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
科拉肯叹了口气,突然坐起身,垂着头摸向裤子口袋。
沉皿盈眼前一亮:“你,你是不是想掏手铐,然后让我一晚上问个爽?”
“不是。”科拉肯回答得很干脆,拒绝这种假设。
沉皿盈撇嘴:“哦。”
科拉肯从床上下来,走到沉皿盈,向她缓缓摊开手心,掌心里面是个机械零件做的小戒指。
科拉肯低头看她,紧张:“给你。”
校区里有不少报废的无人机,他拆开的时候特意留了些零件,想着做点什么送给她,他总不能真的只送条腰带。
好在先前偷偷摸过沉皿盈的手,大概记得手指的尺寸。
“情况特殊。暂时只能拿它代替。”科拉肯解释,有点不好意思,“以后换。”
就这么摊开手,让她自己拿吗。
正常不该主动牵手给戴上吗哥。
沉皿盈等了几秒,见科拉肯是真的没那个想法,甚至还暗藏期待地看着她,只好默默地自己接过来。
她有点不懂了,这人真的社恐吗,社恐会在认识没几天就送戒指?
“不算求婚。没有强求。道歉。礼物。对不起。”科拉肯希望她不要有压力。
请接受他的道歉。
该说什么好。
意外的合适。
沉皿盈配合地戴上,随即举手打量,正面看完看反面,“哇”了几声,科拉肯自制的戒指亮晶晶,手真的很巧,像个行走的义乌工厂。
义乌敢造的他能造,义乌不敢造的他也敢造,这也太全面了。
见女孩儿接过,看样子也很喜欢,科拉肯终于能放心了。
武力不能留下她,但戒指可以。
沉皿盈有些惊喜,摸着戒指中间的部分,好奇:“这个圆圆的小玻璃什么呀,还会亮?”
针孔摄像头。
科拉肯:“装饰。”
沉皿盈:“好有机械设计感哦!”
是吧。还内置了追踪定位器
沉皿盈跟科拉肯交代了些之后的注意事项,说完才推门走出去。
老公哥默认她离开,正如做出的选择那样,没有阻拦。
科拉肯站在屋子里,目送房门关上,并不承认自己黑脸像男鬼,并且背地里有备用的方案和打算。
只是站立位置问题,顶光没能投下来,显得。
成功走了出来,沉皿盈摸摸手上的戒指,余光向后瞥了一眼,她轻微咬嘴唇,经过这次对话,真的对他改观了。
沉皿盈嘿嘿乐了两声,心情很不错,雇佣兵大哥人还可以,身材也好,说不定真能发展一下。
这种类型的男人可遇不可求,机会多难得啊。
沉皿盈抬起头,一个人影就这么直愣愣出现在视野里,她迈开的脚步缓缓停下,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她发现了个真在听墙角的家伙。
菲尼克斯正双手抱胸,靠墙站着,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听见脚步声临近响起,在身边停下,菲尼克斯偏过头看她,视线落在了女孩儿还有点肿的嘴唇上。
不是很想看。
菲尼克斯别过头不看她。过了几秒,又看了过来。
他扫了沉皿盈手上的戒指一眼。
不就是个戒指吗,高兴成那样。他之后也送。
菲尼克斯动身,已经换好了衣服:“我送你。顺带一提,我肯定不止1分钟。”
第64章
“不用啦, 又不是很远,我还蛮熟悉这段路的。”
沉皿盈摇头,她要做的事情安排很满,反倒是他们,可别再这么闲了。
“怪物潮只持续一晚上,从后半夜开始就逐渐弱下来,天亮就可以照常行动了。你们记得看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拿着东西去校区汇合,我在学校等你们。”
“记得拿着你们全部的东西,不是说都是卖命血汗钱吗,可别丢在这里。这次再出门是为了离开,可不会再回这里了。”
沉皿盈刚刚就有和科拉肯说这事,既然现在大家目标一致了,她觉得也有必要着重提醒一下菲尼克斯。
这两个人出任务还挺会享受, 转身就捡了个女大学生,找了个临时住处, 打猎食材做饭,每天跟打卡上下班通勤回家一样。
不对吧,说好的求生逃亡,我们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要是说这里是科拉肯的老家, 他们在他房子里享受安稳生活, 也没有被抓捕的压力,那确实还挺平淡正常的, 没有问题。
但看看外面,无人机时不时从头顶掠过, 他们确实还在对家的眼皮子底下。
反水背刺雇主的,疑似被怀疑数据造假的, 三个人都和政府关系微妙,跟通缉犯一样。
这么恶劣的情况下,怎么就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里外画风跨度太大,极其不和谐,沉皿盈觉得这不对。
菲尼克斯“哦”了一声,就当应下,既应下了带装备,也应下了沉皿盈的那句“不用送”。
菲尼克斯嘴上表示着肯定,身体却很果断自然地跟着,刚刚的对话根本没停在原地,甚至是在下楼途中进行的。
两人一起下了楼,沉皿盈欲言又止,这人在某些地方上真的很强势。
“询问只是流程,我明白了,原来你是喜欢搞强制的类型。”沉皿盈点头,给他打上了全新的标签。
菲尼克斯否认:“我不是,我比较喜欢半强制。”
沉皿盈明白了,他还挺有情趣。她笑得弯起眼睛,语气揶揄:“哦,你竟然喜欢半推半就呀。”
菲尼克斯:“卡在窗户里,栏杆里,壁橱里,洗衣机里。”
那个半啊哥。
意思是,如果那时候可怜地跟你喊救命,您根本不会率先伸出援手的,是吗。
没事了。
沉皿盈偏过头打量身侧的年轻小伙,他刚才的回答说得自然流畅,语气也没有因为戏弄而上扬,就像正常聊天,表达爱好。
接触得多了,她似乎能分辨出菲尼克斯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话了。
回忆菲尼克斯刚刚说话时的语气,沉皿盈选择礼貌地不再过问,并决定今后额外注意这些地方,尤其他也在附近的时候。
沉皿盈心虚,上学期间养成了钻栏杆的爱好,这事可不能让他知道。
没关系,只是随口一提的闲聊,还有点玩笑意味,只要她不经意地轻轻跳过,菲尼克斯不会找到苗头。
“你放心吧,虽然很想,但我今晚并不准备去看你钻学校栏杆。”菲尼克斯面不改色,“情况特殊,我要工作,下次一定。还有换衣服小游戏也给我留着。”
“ ”
沉皿盈清嗓,就当前面那段没听见,疑惑:“你不和科拉肯一起行动吗?自己工作?”
“侦察,那个大块头碍事。”菲尼克斯低头瞥了她一眼,咂舌,很嫌弃。
沉皿盈:“说的好像你就不碍事一样。”
黑天了,再离远了瞧,菲尼克斯胳膊在她肩膀上一揽,看起来不太像在藏女孩儿,更像提着把枪。
壮汉·加量款x1 ,壮汉·精品款x1 ,属雇佣兵公司精选池子,身高体能有保底,就是精神状态自带debuff概率极高。
沉皿盈躲在他身侧走,他抬个胳膊就能把人挡得严严实实,根本不用考虑会不会被发现。
她多看了两眼菲尼克斯的打扮,不是简约慷慨的背心,但也不是装备过分齐全显眼的工作服,在搭配上做了些许改良,拿了武器装备,一身黑,倒是很能融入环境里。
说要工作侦察,一点不假。
他们两个抓羊期间,菲尼克斯留在酒馆学习,但他没无聊到只和樱桃梗搏斗,顺带着和酒馆里的家伙们交换了情报,拿了点东西,转了一大圈。
地形路线勘察,获取重要情报,侦察敌方的部队番号、人员数量、火力配备,在后方偷袭打击
白天转了一半,晚上再转一半,把重要情报搜集得全一点,他要活着回去打游戏。
“侦察要做什么呀?”沉皿盈很有求知心,积极探索未知领域。
菲尼克斯:“先负重浅跑5公里热身。”
沉皿盈突然对这个领域不感兴趣了:“你质量真好。”
菲尼克斯挑眉,就当这话是在夸他了,区区五公里而已,他说过,自己肯定远不止1分钟。
“不给雇主干了,给自己干活,我质量还可以更好,”菲尼克斯有年轻人的底气,说干就干,“但自己也不太方便,我没有侦察用的专业电子设备,这边还没地方搞。”
“你想买东西呀?”
关键词触发正确,这个沉皿盈有经验,她在外两年,异国他乡不容易,全靠偶遇老乡活下去。
沉皿盈从他胳膊底下探出脑袋,哼哼两声,跟他摇摇食指:“说不定路上会刷新神秘中国商人王老板哦。”
世界是个巨大中国城,老乡NPC随机刷新。
王老板神出鬼没,总能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遇到。
虽然这座城市被封锁了,奇美拉不少,不宜居住和停留。但与之对应,买卖市场广阔,没有普通市民还有雇佣兵,她总感觉王老板还会出现,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戴着口罩,看起来很年轻,会在这边扎一个小辫子,人很热情很友好。”沉皿盈跟菲尼克斯比划,描述王老板的特征,“他什么都卖。”
菲尼克斯想要的不是泡面和火腿肠,虽说有的话他确实会考虑。
他低头,重新把女孩儿的脑袋按了回去,漫不经心:“我想要飞机坦克和潜艇,他也卖吗。”
“我觉得他可能有货,万一呢,遇到了就问问。”沉皿盈抬手,比了个大拇指。
菲尼克斯:“哇,这么牛?”
沉皿盈:“他姓王,三横一竖他最强。”
菲尼克斯无法回应,他听不懂中文,但说起来,她是不是变得更精神了?跟几个小时前萎靡的样子判若两人。
不就是个破戒指吗。
菲尼克斯用力敲了下沉皿盈的脑袋,成功收到一声痛呼和接连的指责。
他停下脚步,无视,问:“你到底要去哪儿?”
说着不要他送,结果跟着走了一段距离,聊得还挺开心。
“我要先去酒馆,”沉皿盈抬手,头顶越来越沉,想把他压着的手推开,“毛子哥们像我家人一样,今天那次走得太突然,我不想他们担心,先去报平安。”
“哦。”
菲尼克斯放轻力度,视线落在按着她脑袋的手上,想了想,又去捏了下她的脸,掐着左右晃晃,尝试确认。
没有不适的感觉,果然能和她亲密身体接触。
这种机会极其少见,被骂流氓也没关系,菲尼克斯爽了,他找到了可以进一步接触的异性。
“那你去吧,”菲尼克斯松开手,顺便也有事情提醒她,“对了,为了获得那群俄罗斯人的信任,我说了一些话,发了一些誓,为了计划着想,你不要拆穿。 ”
说罢,挥手告别,要为离开这里努力加班了。
走开前,菲尼克斯不经意地瞥了眼冒红光的戒指,面罩下的嘴角坏心思地勾起,一想到到酒馆后他们会听见什么,就想笑。
沉皿盈还在苦着脸揉脸颊,这家伙怎么总对她动手动脚:“什么?你说什么了?”
不先对一下口供吗,要是她接不上话怎么办。
怎么没声。
沉皿盈茫然抬头,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了。
周围也能算空旷,这才过去十秒钟,菲尼克斯那么高一个人呢?
某个侦察兵早已迅速没入黑暗之中,不见踪影。
这种专业技能真可怕,沉皿盈走路都小心了,时不时警惕地左右瞧瞧,很怕菲尼克斯没走远,突然出现吓唬她。
安然无事地走到酒馆门口,菲尼克斯没有出现,他真的去干活了。
也不和她对口供。
沉皿盈迟疑片刻,推开门,那她只能即兴发挥了,估计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谎言,波兰俄国一家亲之类的吧。
如果毛子哥们问起来,她会证明菲尼克斯有在怒骂德国佬的。
门被推开,里面围坐在一起喝酒的男人们抬起头,他们过得也挺自在,看不见危机感。
沉皿盈径直走过去,显然不是路过,店长探头,意外:“怎么了,有东西落下了吗?没吧,我们把衣服和东西都给你男朋友了。你这次眼光真不错,这个男朋友看着靠谱多了!”
沉皿盈:“”
沉皿盈:“?”
等一下,她在思考。
哪个?
店长感慨:“那小子还说一定会好好对你,让我们放心,人真不错,总比该死的德国佬和美国佬强,真是俄国波兰一家亲啊。”
第65章
你夸就夸呗,咋还一下子就上升到了国籍问题。
这让她怎么接。
而且同事们对菲尼克斯的评价怎么会那么高,一群人对他念念不忘,集体点头表达肯定他怎么做到的。
没骂人?那么讲礼貌?表现还很好?
菲尼克斯到底是发了什么毒誓,为了情报,他竟然连自己都能献祭交易吗。
沉皿盈表情努力保持自然,内心则十分精彩,果然不该小瞧了菲尼克斯。
先别管真实度有多少, 遇到事了, 他是真敢说啊。
怪不得不想和她对口供,他也知道这事儿做得缺德国人,会被她当面指着鼻子用中文骂吧。
这要怎么即兴发挥?
毛子哥们看来的眼神赞同欣慰,像是见她找到了个好归宿,终于放下了心一样,甚至还有点怅然,一边祝福她幸福,一边吨酒哭诉怎么就找好了归宿。
不对。这气氛不对。
这气氛不适合说扫兴的话, 他们是真的很高兴。
沉皿盈过来是希望他们放心,这么一看,菲尼克斯工作做得很好,他们简直就是放心过头了,但凡她开口否认,那才叫真正的让人不放心。
“他他是雇佣兵也没关系吗?”沉皿盈纳闷,不忘使用代词代指, 模糊当事人。
毛子哥:“没跟你说吗?他说为了你,不干这行了, 太危险,他不能让你一个人生活, 要做个顾家的男人。你波兰小男朋友真不错,有担当,还邀请我们参加你们婚礼。”
沉皿盈:“”
臣妾百口莫辩。
老公哥还没处理好,她什么时候还多了个男朋友,她怎么不知道。
怎么离开了老家,外面也在包办婚姻,跟自由恋爱不搭边啊。
各位,别再看她了,可千万别让她表演说波兰语,她一点不会。
沉皿盈可能急需下载几款翻译器,刚刷出个德语款,又来个波兰语款,她有点学不完。
天杀的,德语还只会最简单的Danke(谢谢),Guten en(早上好),Gesu(祝健康)——来自老公哥发音教学。
波兰语怎么说?菲尼克斯没讲过啊, ooooh——in fact I''m German/Russian/not French吗。
沉皿盈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你们没出事,还活着真的太好了,”他们很有活力,过得很好,沉皿盈终于收到了这半年来最好的消息,她感动地擦擦眼角,问“那你们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这地方对她来讲太危险,她自己是准备离开了,现在大家都是非法滞留,要不也尽快考虑一下未来呢?
毛子哥:“搞点面粉做饼干。”
沉皿盈:“我没问这个。”
毛子哥:“你不吃饼干?”
沉皿盈:“吃。”
精神状态很健康,很自由,让人心里暖暖的。
同事们都已经做好一半了,喝酒烘焙,小活动搞得还挺充实。
沉皿盈觉得搞点夜宵拿着也挺好,准备稍后拿去喂兔子,那她可以在这里等一会儿。
店长笑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总之你没事就好,我们真的很担心你。”
手掌干燥又温暖,短短一句话而已,搞得沉皿盈鼻子一酸,有点委屈得想哭。
店长:“已经过去6个月了,你还是没有长高。”
沉皿盈:“输了冷战的人讲话就是难听。”
店长:“只要你也有种族歧视,我们就是自己人,欢迎来到种族歧视大家庭!”
他张开胳膊,给了个热情包容的熊抱。
还是个很久的拥抱。
就像是知道女孩儿需要安慰一样,胸膛起伏,在用里面那强有力的心跳声给出回应。
“我为什么总是没法救下所有人呢。为什么一个都救不下呢。”沉皿盈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发闷,“我是不是太笨了。”
稳稳地抱着,他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轻声哼唱着俄语小调,一下一下,拍她的后背安抚。
有些沙哑,有些低沉,断断续续,却意外安心,让人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听。
Ты несименярека ,带我走吧,河流。
“如果你走不出去,它还会来找你。”
“谁?”
“羊羔,悲伤,噩梦和过去。”
俄国人怎么人均诗人,怪不得大学俄语1的开场单词就是поэт (诗人)。
沉皿盈吸了吸鼻子:“说的好,不亏是输了冷战的人。”
“好了,你之后不要再讲苏联笑话了,去讲波兰笑话吧,”店长感慨她的归宿找得好,“有了新男朋友,从之前那段感情走出来,很好,人不能一直拘泥过去。”
那个男朋友算了,依旧不是适合否认的时机。
沉皿盈欲言又止,店长还以为她在对前任念念不忘,得帮波兰小伙助攻一下。
“妹,可不能跟精神状况糟糕的人恋爱啊,会变得不幸。”店长语重心长。
店长对沈皿盈的学长有印象。
那是沉皿盈来打工前的事情了,她和学长在店门口僵持,两个学生状态奇怪,中间还拽着条铁链,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们急匆匆出门帮忙,提着棒球棍,虎视眈眈,还以为发生了暴力事件。
后来误会解开,一群人松了口气,同时也因为表现优良,很有良心,被沉皿盈顺势缠上。鸭还来帮忙,鸭热心肠,鸭好,可以打工。
“你说那次啊”
沉皿盈想起那天。
他们很偶然地跑进陌生的街道,又恰巧在酒馆门口停下。
学长的状况时好时坏,或许也有实验药剂的影响,渐渐出现了幻觉。
他那天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慌张地牵住她的手,带着她跑。
他说有火车的轰隆声逼近,有行驶的火车头朝这边奔来,想将他们碾碎。
沉皿盈什么都没听到,也更瞧不见火车,这附近离得最近的是码头,非要很仔细仔细地听,也应该是听见船的鸣笛声。
他每次说吵,沉皿盈就跟他聊天讲话,转移注意,向来起效。
他说看到了幻觉,那挡住眼睛或许可行,沉皿盈拽着锁链让他停下坐在地上,把他的脸按在怀里,摸着脑袋安抚。
他艰难地呼吸,然后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的腰。
学长不愿意提起,沉皿盈便从没过问他的曾经,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他阴郁,什么都不想要,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活着是为了什么?他说,等死。
有些人,生下来就和这个世界割裂,感知不到世界的[趣味]。
人潮涌动。
——乘客信息已录入,车票已发放完毕,各位乘客请遵循规则尽快登车,坐好,本次列车即将启程。
——本次停靠地:北半球最北,阴冷寂寥的雪原。
——您即将欣赏到精彩绝伦的风景!路上去追寻,去买入你想要的吧!
假如你只有一张火车票,以及3块钱,你会买什么:绳子1元。凳子2元。幸福25元。轮船170元。飞机票200元
意识形态符号怪物悬在高空,它们向下俯瞰,抛洒欲望,缩短时间,进行符号之间的斗争。
有的人一生追求欲望,永不停歇;有的人追逐途中迟疑着停下脚步,察觉不对;有的人自始至终就对其不感兴趣。
有欲望的人能够感知到时间,他们的目标需要燃烧时间,只短短一生,时间燃料实在不足,他们渴望长生。
欲望无法满足,他们能够一直追逐下去:时间,你在哪里,为何如此稀缺!
那无所求的人呢?
所有人的双腿被缝在一起,最末端缝在地上,无法飘起逃离,只能在地面挪动,登上既定的火车。
他脚步踉跄,不得不在汹涌人群的裹挟下登上火车。
从他出生那天起,之后的每一天都是在过忌日。
他一次次地死在昨天,却又不得睁开眼,数着时钟指针转过一天,到了时间合眼死去,到了时间睁眼醒来,如此燃烧时间,坐在车座上等待。
可燃料怎么还没烧完。
这火车轰隆,轰隆,轰隆着前行不停歇。燃料充足得让站台上等下一班的人妒忌。
概念怪物总这样:对渴望它的人异常吝啬,对不想要它的人分外宽容。
时间被无限拉长,仿佛不断自我繁殖,摆在面前的是它庞大的身躯,想死的人死不成,想活的人活不了,它好像偷了别人的份喂给你。
轰隆,轰隆。他又不感兴趣沿途的风景,也不在乎身边座位换乘的是谁,更懒得抬眼瞧这趟车的乘务员。
轰隆,轰隆。你为什么还没停。
轰隆,轰隆。好吵啊。
—好吵。
他皱眉抱怨。
—啊?我吵到你了吗?不好意思哦,我在确认你旁边是不是我的位置。
女孩子羞涩的声音响起,他身旁的位置始终空荡荡,终于来了人。
—没有。不是说你。
—那就好。你好呀。
她确认无误,坐下,和他打招呼,眉眼弯弯,露出浅浅的梨涡。
他没有理会,闭眼假寐,时间久了,也偶尔会抬眼观察身边的人。
她和列车员聊天,和其他乘客嬉闹,去其他车厢探险,坐下时也好奇期待地看向窗外沿途的景色,她好像听不见轰隆声。
—真的好吵。
—我吗,哦,不是哦,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吵?
—火车的声音。
—你一直闭着眼睛,看不见东西,听觉就会放大。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看窗户外面?过了这条隧道,前面就是新的地方了。
—不要。
—那我讲给你听吧,有另外的声音响起来,你说不定就不会刻意去注意火车声了。
他起初听不太见,依旧被吵得头痛,渐渐地,女孩儿轻快的声音逐渐增大,内容也越来越清晰。
她什么都喜欢讲。
他算不上感兴趣,但也说不上无趣。 —你还不睁开看看吗,听说前面有极光哦。我还没看过极光,你家乡是不是有,极光是不是很好看?
—不好看。
她突然忐忑,看向窗外的动作犹豫,很怕像他说的那样。
安静了一会儿。
—你怎么还骗人啊!你笑什么!
女孩儿埋怨,推他的肩膀,催他赶快看窗外,明明就很漂亮。
他缓缓睁开眼,顺着望去。
在悠远的天空,在苍穹的尽头,蓝紫色的弧形光斑弥漫了漫天。
真奇怪,怎么和从前瞧见的不一样。
—怎么样,好看吧!
—还行。
列车朝前行驶,穿过面纱一样的极光帐幔,像是由此拉开新帘幕、进入了下一小段的篇章。
然后,他们开始一起看窗外,看风穿过荒野,看鲸鱼在海面喷出水雾,看情侣在站台上拥吻。
他们开始不满足于只是看。
—我带你下车吧,外面比这里有意思多了!
—我只有3块钱。
—我手里有3块钱哦!没关系,火车停靠,我们趁他们不注意时下去,开车前再上来就是了。
天蒙蒙亮时,列车停靠,他们偷偷下车,去看日出。
日出时分,前方瀚海沙砾。
初生的阳光下,沙砾在土墩间飘扬飞舞,散发出了金黄、赭红那样斑斓的色彩。
哗啦,哗啦,空瓶子里突然被倒进了水。
叮咚,叮咚,像心脏被小锤子敲了一下。
空洞的灵魂发出回响,在世俗中醒来,抻了个懒腰。
像初遇时那样,她说,你好呀。
很奇怪,他突然听不见火车声了。
那火车声明明接连不断地响了有十几年。
突然就听不到了。
可一旦当你有了想要,有了留念,时间就开始对你吝啬起来。
燃料逐渐见底,可明明上一次瞧,它还有那么多。
时间仿佛在报复,报复你在这之前对它的熟视无睹。
——旅客朋友们请注意,请看好车票,下一站到了,请到站的乘客下车。
他该走了,她还没有。
空位留出来,还会有其他的乘客补上,陪她继续看沿途的风景,看每天都准时出来的日出。
透过窗户,他看见外面逐渐靠近的站台,提着行李箱的新乘客正静静站着,等着上车填补空缺,坐在这个位置上。
我们都知道,我们都心知肚明,我们终会分离。
短暂地依偎,然后分别。
轰隆声逐渐减弱,又是一个日出时分,火车再次靠边停下。
他到站了。
第66章
今晚月亮还挺圆,散发着暖黄色润润的光辉。
沉皿盈在女寝楼下的长椅上坐着,她抬头看是月亮,低头瞧是兔子,向身侧看是安静的兔脑袋男人。
月亮和兔子, 这搭配有点熟悉,虽然不在中国,但就是营造出了好像在过中秋节一样的氛围。
草丛和小路上趴着许多普通的白兔,有调皮的兔子跑到他们脚边,站起身子,鼻子微动,闻到了特别的味道,蹦着跳了上来。
白兔拱着脑袋,扒住沉皿盈的大腿,闻她大腿上面摆着的饼干和列巴。
沉皿盈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试着掰了一小块,她是说想带饼干来喂兔子,但其实想喂的是身边坐着的那兔子。
但他盯着饼干沉默了几秒,拒绝了。
可能是嫌弃噎得慌, 也可能单纯不喜欢酒馆饼干的独特造型。
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
沉皿盈还挺喜欢的, 独特又抽象的设计, 很有前卫感, 送进嘴里稍许会有点心理压力,但没关系, 她可以掰开。
掰饼干,饼干咯嘣一声,学长耳朵颤一下。
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沉皿盈感慨, 谁说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了的,这明明很能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