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直接回复我,而是咳嗽了几声,这声音不像是伪装的。我觉得有些熟悉,但怎么都无法和我认识的人对上号。
“你出门右转会看见一个垃圾桶,然后走到第二个路口左转,那个垃圾桶里有一个黑色包裹。”
“你到底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
“储藏室。”对方故意拖长每一个字的音节,然后挂断了电话。
“等等,你说清楚!”我再次打过去,里面居然传来“您所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
我开始陷入沉思之中,对方究竟是谁呢?由于他的声音经过特殊处理,我没法识别出来。但有一点很清楚,对方肯定知道我是谁,还准确说出了储藏室的命案。而这个案件本属于警局内部机密,除非是内部人员,否则,不可能知道案子的进度和案发地点,以及我的出警记录。
对方说可以帮我?这会是一个圈套吗?倘若对方的动机不纯,那个包裹就一定有问题。但换个角度想想,他这么清楚我的一举一动,想加害于我的话早就动手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不过,这个案子我现在确实需要一些帮助,而师父又开始玩消失了,如果电话里的人真能帮我,那案子就会有进一步的突破。
我思考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
我按照电话里的指示,出门之后便往右转,见到了第一个垃圾桶。顺着马路继续往前走,一路有意无意地观望。可除了行色匆匆的路人和扫地的清洁工阿姨之外,并没有看见四周有可疑人物。这个地方视角比较局限,根本没有可供监视或者跟踪的地方。我的心里不禁有点小失落。
往第二个路口左转后还没走几步,就遇见了第二个垃圾桶。我深吸一口气,又看了一眼四周,仍旧没有可疑的人。
我伸手向里面一掏,果然有一个非常薄的包裹,估计是纸质产品。
我回到家中,戴上了防腐手套,拿着手术刀准备拆开包裹。主要是因为法医昆虫学内有一门学科叫法医毒理学,能利用虫子身上的毒素,来判定死者的死亡时间和原因。但法医毒理学博大精深,运用的方式也不计其数。听闻有心怀不轨的人会利用这种特性,将毒液注射进入人体,引诱某种特性的虫子侵蚀人体,达到杀人的目的。还有一种毒液无色无味,不过你只要稍微一接触,就会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马上侵入,你也就变成了某种特性虫子的进化食物。
当然,这都是我听一些法医昆虫学界的前辈所说,不要说到底有没有引诱昆虫的毒液和这类人,就连那种虫子存在与否,都是未解之谜。但我一直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尤其是之前的毒蜘蛛事件,让我更加谨慎了。
我小心翼翼地划开黑色塑料袋,看见一封老旧的黄色信封展现在我面前,是一个没有署名和地址的空白信封。我打开信封,里面有两张纸:一张是奇怪虫子的资料,还附了图案;另一张是留给我的字条。字条上写道:“看来你采纳了我的建议,是在下的荣幸,资料是给你的见面礼。如再有需要,请看后面。”
字条后面写了一个软件名字,还有一个ID叫——NASA。
我没理会,随意翻看了一下资料,昆虫图案居然和啃脸虫一模一样。这个信息在我心里掀起滔天巨浪,我继续向下看着,下面写了一句话——白腹皮蠹,鞘翅目皮蠹科,以动物性药材、毛皮和干化的人的尸体为食。
关于鞘翅目昆虫,我还是有所耳闻。这一目的昆虫通称甲虫,是昆虫纲乃至动物界中种类最多、分布最广的第一大目,全世界已知约35万种,占昆虫总数的三分之一,国内已知七千余种,地球上的陆地及淡水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所布及。这个目类食性庞杂,植食性、捕食性、腐食性、嗜尸性、寄生性都有涉及。鞘翅目共分为四个亚目,即原鞘亚目、肉食亚目、菌食亚目、多食亚目,其中具有法医学意义的只有多食亚目。
多食亚目一共分为19个总科,常在尸体上出现的有8科,皮蠹科就是其中一科,其他7科有我们之前遇到的郭公甲科,还有埋葬甲科和阎甲科等。
白腹皮蠹属于皮蠹科的皮蠹属。这个信息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主要是我对鞘翅目的昆虫研究并不深。我略读了一下这份资料,剩下的都是一些虫子的特征和虫卵特性。最吸引我注意的是,后面有一张表格,里头写着关于白腹皮蠹幼虫在各个温度下的生长历期。这些东西无异于雪中送炭,我对这个案子再次充满了希望。
<h3>第三章 白腹皮蠹</h3>
<b>死者脸上的虫子基本可以断定为鞘翅目皮蠹属的白腹皮蠹,嗜尸性弱,最常见于干化的人尸,是特殊手法才有的,或者死者的脸进入储藏室之前就干化了。</b>
我把NASA的身份暂时放在一边,继续昆虫研究工作,表格上的幼虫生长是符合一定的生物规律的。比如,1龄幼虫,在18℃的时候需要8天才能成长为2龄幼虫,21℃就只需要4天,24℃则需要3天。以此类推,30℃则只需要2天。而在18℃的情况下,1龄幼虫到2龄幼虫需要8天,2龄幼虫要成长到3龄幼虫则需要9天,到了9龄幼虫历期就要22天。后面不管是在什么温度下,都普遍遵循这个规律。所以,白腹皮蠹的成长规律有两个,第一,温度越高,它的成长所需时间越少;第二,成长的阶龄越高,需要的时间就越多。
所以,我现在只需要知道从尸体上采集回来的虫子处于什么发育阶段就行了。
我检查了一下从尸体上采集的昆虫样本,里面有蛹壳,说明已经发生了一个世代,而且幼虫多在3龄,极少数2龄幼虫。而我在现场收集温度显示是27℃,在27℃情况下,一只白腹皮蠹从卵发育到成虫需要64天,加上三龄幼虫的成长时间,一共66天。这说明死者死亡时间在66天之前。
这个数据明显有问题,因为郭晓敏失踪的时间10天不到,怎么可能两个月前就死了?不过仔细一推敲,我发现数据并没有说谎。郭晓敏死后,除了脸部以外,剩下的地方都没有腐烂和被昆虫侵袭,就已经证实了这一点,她不可能在两个月前就死了,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我突然想起来,字条上写的是:白腹皮蠹是以动物药材、毛皮和干化的人的尸体为食。
郭晓敏死亡的地点是在储藏室,那么里面一定会有白腹皮蠹的成虫、幼虫及其虫卵和虫蛹出现。那么,这可能就是影响最终结果的一个因素。加上凶手的特殊处理方式,虫子的纯净性就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所以,我现在要再次返回案发现场,收集尸体周边药材上的那些虫子样本。
这样一来,虽然没有获取最好的结果,却也能收获不少有用信息。基本可以排除昆虫啃脸的可能性,这是由于凶手的特殊处理方式所导致,也能说得通为什么会将死者放置在储藏室内。
关于死者身边的奇怪符号和右手的金刚降魔杵有什么深意,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打算去看看韩哥那边有没有新的进展。当我再次来到现场时,已经接近黄昏。不过,这一点也没影响韩哥进行后续勘查工作。老高告诉我,案子有了重大的进展。
韩哥根据死者身上的泥土推断出这里并非第一案发现场,死者明显是被凶手强行转移过来,属于特殊的杀人移尸案。老高也成功锁定了几名犯罪嫌疑人,第一个是郭晓敏的老板跟同事,其次为郭晓敏的男朋友。
“小靳,你怎么又回来了?”老高十分疑惑地望着我问道。
我看着老高的眼神心里有点慌,上次就是我的失误导致案子差点错判。
“他能来干啥?他过来找虫子呗。”韩哥背对着我俩,直接一语道破。
“你小子!”韩哥话音刚落,老高就使劲儿揉了一下我的后脑勺。
我解释道:“死者脸上的虫子基本可以断定为鞘翅目皮蠹属的白腹皮蠹,嗜尸性弱。准确来说,嗜尸性很少见。它们的食性为药材和干化有机物,最常见于干化的人尸。正常情况下,它们不可能出现在还没有干化的尸体上。”
韩哥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着我,老高也没有再继续虐我。
“死者脸上的虫是因为特殊手法才有的,或者死者的脸进入储藏室之前就干化了。”
“你是说,死者的脸被人故意毁坏?”韩哥有些自言自语。
“动机何在?死者脸上有秘密?”老高对于凶手的行为也十分不解。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认为有必要针对死者的脸部进行深入检验。”
“嗯,小靳,你说得有道理。”老高一手撑着下巴,点了点头说道。
“对了,我刚才在采集的昆虫样本里推测出,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两个月前,这个偏差太大。我便开始怀疑死者的死亡地点了,刚才韩哥说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从侧面证实了我的推论。这里的影响因素非常大,周围的环境太适合白腹皮蠹生长存活,在尸体进入这里之前,就已经有成虫了。所以,如我之前所说,死者的脸部由于某种原因已经干化。”
“什么?死者的脸已经干化了?”老高瞪大眼睛看着我。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除了干化之外,还有很多种方式能够吸引嗜尸性昆虫。比如说用毒……”韩哥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开始强行转移话题,“用特殊的方式将药材、毛皮等干化物品附在脸的皮层之下,一样可以达到刚才小靳说的效果。”
刚才韩哥在说到用毒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难道关于法医毒理学的传说是真的?还存在别的特殊原因?
我没有追问,这样的话题还是别打破砂锅问到底比较好。毕竟,我怕韩哥发飙。
“嗯,我觉得要解剖一下那张脸,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我说出自己的想法。
“回去之后解剖,小靳,你先过来帮我个忙。”韩哥叫住我,说着就准备开工。
“韩哥,现在我还需要采集一下尸体周边的昆虫,这样才能排除掉一些影响因素。”
“你的想法也对,那老高你来帮我吧,你去找一副手套戴上。”
“我?我不小心破坏了现场咋办?”老高本想推脱掉,最终在韩哥的威逼下被迫接受。
果不其然,尸体周边的虫子相较于其他地方要多得多,这有可能就是被尸体吸引所致。这样更证明了我的推论,死者身上的虫子大部分不是原生虫(在尸体上经历过建群前期的昆虫才能被称为原生虫)。
我将这些虫子收集起来,现在采集的虫子阶段,如果也在我之前采集的样本里,就可以排除在外。我不禁想起福尔摩斯之父柯南道尔曾说过的话: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真实的答案。
当我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我回到家里第一时间直奔实验室,麻利地换上衣服,准备好工具就开始了最重要的工作。我在二次采集的样本里面发现了尾翼上翘饱满的成虫,这是老熟幼虫的特征,还有满是刺毛的5龄幼虫,其中也发现了2龄幼虫、3龄幼虫,就连虫蛹也有!
当然,还存在一种可能,就是尸体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原生虫。如此一来,所有的可能都会被排除,我所做的一切努力皆等于白费。于是,我多了个心眼,在尸体上多停留了一些时间。
我又发现了一些昆虫幼虫,但它们明显都不属于白腹皮蠹,那么就一定是别的种类。
白腹皮蠹非常贪食,经常自相残杀,还会捕食其他物种。所以,其他的物种都敬而远之。储藏室里面适合一部分鞘翅目昆虫生存,其他种类的昆虫基本没有生存的可能,所以不是白腹皮蠹的话,来自外界的可能性就变得非常大。
我从残余的昆虫上面观察到,它的体型大而且粗,呈微黄的白色。体长大约16mm,体表棘较小,明显地呈小列状排列。前期门有8个小球突。前2胸节前缘棘群在背面正中处占该节全长的四分之一,第8腹节背面有微疣,腹突不是很小,也不相互靠拢。
这是明显的红头丽蝇3龄幼虫的特征,还有其他1龄、2龄幼虫的尸体。不过,并没有一只成蝇或者虫蛹存在。红头丽蝇是不属于这个地方的,按照韩哥的推断,死者的第一案发现场并不是这个地方,那么这些红头丽蝇的幼虫肯定就是来自第一案发现场。
红头丽蝇的衍生方式很简单,人死亡之后24小时之内便可到达尸体,一天之内孵化出1龄幼虫,再有一天时间成长为出2龄幼虫,再有一天时间成长到3龄。加上昆虫死亡的不确定因素,可以推测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4天到7天不等。
<h3>第四章 神秘人NASA</h3>
<b>那个叫NASA的神秘人,他怎么知道“啃脸虫案”?他是真心想要帮我吗?或许带着其他特殊目的?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幕后,将我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b>
我赶紧将这个消息告诉韩哥,他那边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他发现死者是窒息死亡,所以身上没有任何开放性伤口。老高结合这两点信息,将凶手锁定为死者的男友刘宇。抓捕刘宇的时候,他正在机场准备飞往美国。还好老高先发制人,一直监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才没让他逃之夭夭。
一开始,他死活不认,但铁证如山,不容任何人诡辩。此时,刘宇开始讲述犯罪过程了。
“我想知道,你们怎么查到我的,这种犯罪手法堪称天衣无缝!”
“虫子。”
“虫子?你他妈骗我啊!我可不是三岁小孩!”
“你的犯罪手法的确很完美,但有句话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照样也不存在所谓的天衣无缝的犯罪手法。或许你会感到不可思议,在你犯罪之后,尸虫将你所有的罪行都讲了出来,而我们只是负责转述罢了。”
“什么?”刘宇皱了皱眉头,“反正我也被抓了,我无话可说。”
“可不可以详细说说,你为什么要杀你的女朋友?”
刘宇非常不屑地看了一眼老高,说道:“这不能怪我,全怪那个该死的女人!我是一个男人,正常男人都会像我一样杀了她,我后悔没有把她大卸八块!”刘宇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血丝。
刘宇似乎发现自己失态过度,赶紧调整好情绪,抬了抬眼镜说:“在她出名之前,我们生活得很幸福。但她一直想做超级大明星,还告诉我这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梦想。为了达成梦想,她可以不择手段。为了实现她的明星梦,我想尽一切办法让她踏上演艺圈的道路。起初都还算正常,可越到后面越超乎我的想象。她整个人都变了,变成了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不久前还跟我提出了分手!”刘宇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开始哽咽。
“后来发生了什么?”老高继续审问着。
“她说我是一个累赘,我开始意识到,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因此,你就想杀了她?”
“我为了能够挽回这段感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给她买了辆车,却意外地发现她劈腿了。之后,我认为这件事必须有个结果。就在前几天,我去接她时,我确认了她的位置后,故意关掉电话,干扰了所有的摄像头。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终于我站在了她的身后。我用事先准备好的布捂住她的脸,我不想看见她,我能感受到她在挣扎,那么无力又脆弱!”
老高的眼皮不禁跳了一下,冷漠地审问着:“真正的案发地点在什么地方?”
“就在她上班的大厦。”
“你怎么把她带出大厦?到处都有摄像头。”
“我是黑客高手,事先在手机里装了一个软件,可以干扰摄像头。”
“郭晓敏手上的杵子是什么?”
“那是降魔杵,专门镇压像她这样的女人!我要让她永世不能翻身!”
“你!”老高强行控制住了情绪,“你还往她脸上丢了虫子?”
“脸上丢了虫子?你什么意思?”刘宇一脸的疑惑。
“她的脸被虫子啃掉了,你怎么解释?”
刘宇愣了下,忽然大笑道:“活该!她活该啊!是我故意把虫子放在她脸上的!”
“别废话,我只想知道你的虫子来自什么地方?”
“虫子?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刘宇已经完全失控,开始用头疯狂地撞桌子。
“案子算是破了。”老高看了看我,笑着调侃道,“小靳,这回表现得不错哈。”
“你少调侃我,老高。关于死者脸上的虫子,刘宇始终没说来源?”
“他整个人突然就疯了,用头狂撞桌子,我们啥都问不出来了。”
“疯了?那就这样吧,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韩哥对着我们说道。
“嗯,大家也累了好几天了。”老高没有任何意见。
我回到自己的小窝,躺在床上思考起来。“啃脸虫案”表面看似被成功侦破,实则依然存在一个疑点。我一直怀疑郭晓敏脸上的虫子是有人所为,而刘宇突然疯癫,根本说不清虫子来源,这使我又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难道有人能操控虫子杀人?
我的脑海中又忆起那个叫NASA的神秘人,他怎么知道“啃脸虫案”?
不过,在他的帮助下,我们才比较顺利地侦破了这个案件。
但NASA是真心想要帮我吗?或许带着其他特殊目的?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幕后,将我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在关键时刻主动出现,强行操控着我去按照对方的轨迹做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