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临死之前竟然还想着回肃西山。
俞白一听,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俞白当即冷下了脸,提醒他,“连、水两家的婚约早就作废了。”
当时,连逸书坐在俞白的院子里,抬眼便见到了对面院子里的梨花树,他从容且坚定地回他,“这件事,我从未同意过。”
俞白被他气得想笑了,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若是你敢去打扰她,我就会将她带走。”
连逸书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色又白了很多,“我只是想陪着她。”
俞白还是笑了出来,“你陪着她,那你让她如何去见她的父母?”
他这不重的质问,让连逸书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没有了。
自那之后,连逸书没再提起这件事。
俞白一点也不想让连逸书死在云川天,他一想到后半辈子,这个人都得赖在他这儿,他都觉得怄得慌。
可是,他若将他赶出云川天,他肯定就背着他回肃西山恶心阿乔去了。
想到这种可能,俞白说服自已看在他要死的份上就先不和他计较这些了,到时候给挑个不见光的犄角旮旯送给他就行了。
没想到,连逸书这个不识好歹的,竟然还自已在他这云川天挑起地方了。
他挑就挑,那么多地方,他挑个远的,让他眼不见心不烦的,他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可他真的会挑,竟然挑中了对面的云上月。
两人站在山壁处,俞白望着他指的云上月,当时真的想帮他一把,直接将他扔山底去,帮他早点走。
夙沙林栖还配合连逸书威胁他,说什么他要是不想留他,他就将他带回肃西山。
俞白想着,扔一个是扔,扔两个也是扔,既然他们如此讲义气,那干脆将他们一起扔山底下去好了。
可是,这样的人扔山底,好像有点侮辱山底那秀丽风光。俞白想想,还是忍住了手。
连逸书走的那日,云川天上下雪了。
望着外面飘飘洒洒的雪花,俞白想起了许多事情。
他想起了水羲和离去的那年冬日,想起了大邺灭亡的那日冬日,最后脑海里的画面变成了西都覆着大雪的长街。
他、连逸书、水羲和都还年少。
连逸书葬在了云上月,葬在了可以看见肃西山的方向。
水羲和走了,连逸书也算是解脱了,天地间只剩下与故乡隔着千山万水的俞白。
傅澍的事,俞白听说过。
他知道他不是水羲和的徒弟,连逸书也未代她承认过。
只不过,他的确与她有那么一点联系。
随着岁月流逝,除了俞白自已,这天地间,也只有傅澍还与她有联系了。
因为这一点联系,傅澍的事情,俞白没有管过。
他不管他,若干年后,他却管起他来了。
傅澍让人禁掉了《云上月》。
俞白得知是他弄的幺蛾子,有点后悔当初没替水羲和好好管教他。
第二日,连逸书的祭日,俞白将本来给他准备的那壶酒拿了出来。
他觉得,拿酒给他,纯属浪费。
傅澍的这些小举动,俞白并未看在眼里。
不久之后,他却发现有人在找大邺太祖留下来的藏宝图。
除了藏宝图,那么多年,找传国玉玺的人也没停过。
不知从哪里传出了谣言,当年被救走的商氏遗孤手里有藏宝图,他复国失败后,将藏宝图交给了当年庇佑他的人保管,传国玉玺也是被他藏了起来……
外面的传言越传越离谱,往往这种传言,当事人还无法自证。
不管是宝藏还是传国玉玺,谁若沾上都不是好事。
云川天的位置虽说隐蔽,世上也没有几个像连逸书那样有能力手段的人,但是他既然能够找到他,也保不准会有其他人找到它。
《云上月》若在外界继续刻印,还会增加云川天被发现的几率。
比起云川天被发现,俞白更不希望有人去肃西山打扰水羲和。
因此,《云上月》剩下的两册,未再面世。
春去冬来,岁岁年年,俞白无法再下山远行去看水羲和了。
他依旧不是那么待见葬在云上月的连逸书,可是无法再去见她的日子,他也只能去他那里与他说一说曾经的那些事了。
连逸书所葬的那个地方,其实是俞白给自已百年之后留的。
让给他后,他最开始是不打算葬那边去了,想挑个不用看见他的位置。
挑来挑去,却都不如那个地方视野开阔。
整个云川天上,只有那个地方,既可看到西都的方向,又可看到肃西山的方向。
郁闷之时,俞白忽然想到一事。
若是他不看着连逸书,他肯定又会去打扰阿乔。
再说,这本来就是他的地盘,他为何要委屈自已成全他。
水乔幽翻到了最后,看到的是一封遗书。
俞白交代自已的徒弟,等他百年之后,就将他葬在云上月。
他要看着对面那个心怀不轨的家伙,不会给他一丝一毫去打扰阿乔的机会。
水乔幽将遗书看完,天色已暗。
她看着俞白画的那一张张小图,呆坐许久,屋内屋外被暗夜彻底笼罩。
不知何时,不是特别明亮的月亮爬上了天际。
她行至院外,通过微弱的月光看见对面有一座狭长高耸、下窄上宽的山峰。
周边群山,都没有比它更高的。
月亮似乎就在它的正上方,只要伸手便可触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