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良真纯:“……”
她反应过来,回头去看母亲。
赤井玛丽低头咳了两下,再看向大儿子和小女儿的时候,脸上满是严肃的大家长神情:
“我本想今晚回去开家庭会议,既然秀一自己说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谈吧。”
世良真纯懂了。
只有她自己不知道真相!母亲和秀一哥早就认出彼此了!秀一哥还特地在这里等她猜错!等等,别的都很对,只有警察不对,那岂不是说秀一哥对琴酒念念不忘这件事也是真的?
她攥起拳头来。
冲矢昴对妹妹实在是太了解,直接打断了她的读条,说:“我给了景光君错误的情报,也误导了你,不过按照阵君的说法,琴酒确实很有可能曾经是警察,或者其他机构的人。”
世良真纯抱着手臂,说:“讲讲。”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冲矢昴就给妹妹讲了波本挖坟的事、琴酒可能是FBI或者曾经卧底进FBI的事,以及黑泽阵跟他讲述的父亲的事,最后跟世良真纯讲了“琴酒有个表哥,黑泽阵是他表哥的儿子”的猜测。
世良真纯开始跟他认真地分析目前的线索,并且指出“琴酒怎么可能是FBI,你不是说FBI重视合作精神,不收看起来很强势的孤狼吗”。
兄妹两个看起来非常和谐,除了世良真纯戳了戳冲矢昴的脸,说秀哥你为什么要回到这么危险的日本外,都像是普通的兄妹相处日常。
但是——
唯一看透了真相的,是身体虽然变小,但心理年龄却是老奶奶(赤井玛丽:?)的名侦探玛丽!
赤井玛丽坐在车子的后排,听着儿子和女儿的猜测,在心里叹气,最终什么都没说。
手机上某个很久没用的邮箱发来了邮件。
FromJuniper(备注:小银)
-我的身份。
赤井玛丽看到这简短的几个字,心想那个小孩还是跟以前一样,话少到让外人难以理解含义的地步。
不过幸好,现在的事情还算简单,她还是能看懂Juniper在说什么的。
二十多年前,承那个机构的老朋友邀请,在某个特殊的联合调查任务里,她还跟这个孩子共事过一段时间。虽然不长,但记忆深刻。
FromMary(备注:MI6的)
-我不会把你的卧底身份说出去,反正也没人能猜到。但你的角色扮演游戏也快到头了吧。FBI和日本公安都已经注意到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抽身?
FromJuniper(备注:小银)
-我有打算。
赤井玛丽看完那封几乎每个字都透着拒绝情绪的邮件,忍不住笑了。
前面的冲矢昴捕捉到她翘起的嘴角,问,怎么了?
于是那位看起来特别年轻的母亲说,我们一家还能凑齐三个人在一起聊天,不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吗?
冲矢昴愣了一下,也笑了。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想起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非常致命的问题:“您之前说的那件事——关于远房亲戚的事,黑泽阵他,跟我们真的有亲戚关系?”
赤井玛丽微微颔首:“没有。”
冲矢昴就放下心来。
赤井玛丽继续说:“但他父亲有,他是被收养的。”
冲矢昴听完,顿时一个急刹车就踩了下去。
……
此时的黑泽阵正在回家的路上。
古桥町3丁目的街道已经被错落的樱花老枝覆盖,无人修剪的枝干从高高低低的院子里探出来,店铺老旧的标牌就掩映在这些柔软的云之间,长满青苔的小路如今被一层绯色的雪覆盖。杂货店门口的鱼缸里飘着几片小小的花瓣,两只猫正好奇地用爪子拨弄着水面。
被打碎的水面缓缓恢复到原本的模样,倒映出浅色的天空、飘飞的云,还有路过的少年长发飘飞的影子。
黑泽阵用手把吹飞的头发拢回来,过长的银发差点被风吹到旁边的水里,幸好诸伏景光帮他捞了一把。
他刚挂断电话。
“不是你在等的电话?”
诸伏景光看到他明明没有异样的神情,却好像能读懂黑泽阵的情绪一样问。
黑泽阵把手机放回去,回答:
“夏目的电话,说他已经强行出院了,但5月2日有个比赛,他家里有宴会必须参加,让我替他去打网球。”
诸伏景光点点头,说这不是很好吗,小阵交到朋友了,那就去吧。
黑泽阵说,不去,没时间,也没兴趣做这种事,我跟你不一样,没有用网球砸倒犯人然后上新闻的打算。
他对刚醒来的时候看到的那张报纸依旧耿耿于怀。
“那是意外,我当时刚好看到犯人在那里,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动了。”
诸伏景光解释说。
“反正就要结束了,到时候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需要听我的建议。”
黑泽阵重复了一遍他说过的话,继续往前走。
“黑泽还是要走吗?”
诸伏景光追了上来。
“不然呢。”
“就没有留下来的打算?”
“没有。”
“为什么?”
“这里不是我的……而且你的好朋友波本正在满世界找我的下落,我可不想继续在他的地盘待着,至于你——苏格兰威士忌,诸伏景光,你该回到你的地方去。”
“……”
黑泽阵难得说了不少话。不,其实在跟他说话的时候,每次都会多说两句吧,诸伏景光这么想着,就要继续问的时候,却听到了手机的来电铃声。
是打给黑泽的电话。
诸伏景光看到黑泽拿出那块备用的手机,当黑泽的目光落到那个备注是“小川村卖鱼的”的号码时,他的神情立刻就变得跟之前完全不同了。
要更平静,也更让人害怕,是他所不熟悉的“那个黑泽”。
“不接吗?”
“……”
黑泽阵没说话。
他跟伏特加通话,其实是有所谓的“暗号”存在的。直接打电话来的人必然不是伏特加,也就是说,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他不想要的那个结果——虽然从医院的现场来看,也只能是现在的这个结果了。
他对诸伏景光做了个手势,两人已经走到了楼上,诸伏景光打开门,黑泽阵就靠在客厅的窗边,在铃声第三次响起的时候,终于接通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朗姆愉悦里透着虚弱的声音:“琴酒,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
不然呢?
不然你在跟鬼通话吗,朗姆,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废话啊。
黑泽阵就站在那里听,没有说话,反正既然朗姆打电话来就证明他从伏特加那里得到了某些情报,换句话说——
在朗姆从他这里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伏特加还是安全的,不然没必要用伏特加的手机联络他。
黑泽阵想知道朗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忽然失踪、大张旗鼓地寻找伏特加,从波本那边的情况来看,这些事都没有经过波本,而朗姆联络琴酒这件事本身显然也不在波本的意料之中。
“你不用否认,我知道你是琴酒。”
朗姆的声音带着点洋洋得意的味道,在寂静的黑泽家里显得极为刺耳。
电话的另一头,在米花町的另一家医院里,正在拄着拐杖、挂着吊瓶的朗姆说:
“伏特加只会无条件接一个人的电话,那就是你,琴酒。在他接通那通电话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是你了。”
所以伏特加才会急着要杀他,因为电话不能不接,而朗姆——必须死在那里。
但幸好还是朗姆打的五十个电话比较管用,终于把他的人叫来了,不知道琴酒在看到伏特加消失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哈哈,琴酒,你也有今天啊。
朗姆得意地笑起来,因为笑得幅度太大,扯到了伤口,他猛地捂住手机的收音孔,吸了口气。
“RUM。”
很久,黑泽阵才说。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让那听起来更像是他自己以前的声音,语气依旧冷漠,就好像伏特加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但这不对。
如果伏特加对他来说什么都不算,那他就根本不会接这个电话,而朗姆也知道这点,在电话那边发出了毫不掩饰的笑。
“果然是你,琴酒。”
朗姆发现自己的猜测得到验证,就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
——咳咳,其实这是波本的判断,毕竟波本在这方面的直觉一向很准,朗姆当时觉得琴酒肯定是死了来着,但这时候一定要表现出自己的神机妙算,不能让琴酒这个家伙看出破绽来。
黑泽阵的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我不打算跟你浪费时间,朗姆,有话就说。”
“你不问我伏特加的下落?”
“他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哈,不愧是你,琴酒,对什么东西都不会投以感情,哪怕是跟了你13年的伏特加。那就长话短说吧,琴酒,我需要你的合作。”
“合作?”
黑泽阵还是第一次从朗姆嘴里听到这个词儿,而且朗姆好像是认真的。
他确信朗姆应该没有在做寿司的时候把脑子做坏,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伏特加把朗姆打傻了!伏特加,你……
他看了一眼有点担心的诸伏景光,很显然没记忆的小苏格兰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隐隐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于是黑泽阵做了个安心的手势,才继续打电话,声音里带着琴酒一贯的、让人恨得牙痒的讽刺调子:
“朗姆,波本都当上BOSS了,你却来找我这个前任BOSS亲手杀死的‘弃子’合作?我可高攀不起BOSS的前上级。”
“……”
朗姆那边沉默了很久。
久到黑泽阵看着秒表的计时,都准备挂电话了,他还不打算暴露自己的位置。
但就在他想说什么的时候,朗姆忽然深吸一口气,说:“琴酒,我知道你是那位先生最信任的人,你现在还活着肯定是那位先生的意思,我有个情报要告诉你,听完你一定会跟我合作的。”
“什么情报?”
“BOSS是卧底。我说的是现任BOSS,波本。”
朗姆说代号的时候特地加了重音,生怕黑泽阵没有听清楚。
“……”
黑泽阵瞬间就皱起了眉。
波本暴露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朗姆都知道了,波本自己还没有发现,你们日本公安是怎么办事的?
他还没来得及在心里骂波本,就听到朗姆用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语速跟他说:“琴酒你知道吗?其实真正的波本已经死了!我前段时间刚刚截获了绝密情报,现在的波本很有可能是赤井秀一假扮的,他是FBI来的卧底!”
黑泽阵:“……”
谁?波本是赤井秀一?
哈,他这辈子竟然还有误会波本的时候,原来有问题的不是波本,是朗姆的脑子。朗姆已经疯了,疯到胡言乱语说波本就是赤井秀一了,要不然还是给波本发个邮件,让他关心关心组织的重要扫地管家朗姆?
朗姆听到那边的琴酒沉默了,自以为这震撼的消息将人震住,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
“真正的波本是宫野家的长子,他的真名叫做宫野透,而且我还获得了另一条情报,宫野家和赤井家是有关系的,赤井秀一和波本是表兄弟,所以黑麦那家伙才能假扮波本!”
黑泽阵:“……”
他特地看了,今天不是愚人节,真的不是,朗姆之前住的医院也是米花综合病院,不是米花疯人院。
在长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朗姆,赤井秀一比波本高。”
朗姆大喊:“我在黑麦曾经住过的据点里找到了增高鞋垫!他以前肯定是垫的!琴酒,难道我会因为这种细枝末节的事骗你吗?”
黑泽阵:“……”
没记错的话,那些增高鞋垫是爱尔兰十三世的,当时No。13和赤井秀一关系不错,就让赤井秀一每次打扫的时候偷偷在柜子里放几个,省得被组织的其他人发现。
至于黑泽阵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当时他就在听据点里发生的事,他想知道这群人里到底谁是卧底,好把不是卧底的按上卧底的名头给丢出去宰了。
“朗姆。”
黑泽阵决定让朗姆就这么将错就错下去,反正现在朗姆确信波本是卧底,再说什么都没用。
他按着自己的额头,面对诸伏景光复杂的眼神,语速缓慢、很是不耐烦地说:
“你想杀波本,不用找那么多借口。”
电话那边先是一顿,然后传来了朗姆的笑声,这次的笑声极为肆意,然后笑着笑着朗姆就咳了起来,不过他的声音里依旧充满了喜悦和癫狂。
朗姆说:“你说得没错,琴酒,波本是不是卧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容忍他踩着我成为BOSS。而你,琴酒,也是他登上组织BOSS位置的牺牲品,你不想知道是谁让那位先生杀你的吗?就是波本啊,琴酒,波本将‘第号列车’的事告诉了那位先生,所以那位先生才想杀你。”
第号列车。
这个关键词让黑泽阵微微皱眉。那是某个事件——就是二十年前他加入组织的事件,也是那位先生怀疑他会恢复记忆、对组织不利的关键。
但朗姆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东西?波本又……
“杀了波本,为你自己复仇,琴酒,我知道你对组织BOSS的位置没兴趣,而我刚好想要它。在所有人里,我只能信任你,也只会找你合作,我们可以互相保守秘密,不是吗?”
“呵。”
琴酒发出很轻的气音,却没有很快回答朗姆的话。他接过诸伏景光倒给他的水,微微翘了翘嘴角。
靠在窗边的银发少年露出了接到电话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那你的诚意呢,朗姆?”
“你会看到我的诚意的,琴酒,”朗姆满意地说,“伏特加也会还给你,虽然你不怎么在乎他,可他倒是拼上性命为你报仇呢。对了,波本跟宫野家有关这件事,可不是我在编故事,我已经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你自己看看吧。”
朗姆挂断了电话。
黑泽阵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诸伏景光想从他手里把杯子拔出来,没拔动,他不信邪,想继续试的时候,黑泽阵终于动了,他喝了口水,把杯子还给了诸伏景光。
“他说的波本……”
“就是你的那个朋友,公安警察。”
“伏特加先生在他手上的话,你要跟他合作吗?你要去杀——波本,吗?”
说到这个代号的时候,诸伏景光停顿了一下。
“呵。”
黑泽阵把手机一扔,从沙发背翻到沙发上,找到了放在一边的电脑,漫不经心地说:“合作?他可没想跟我合作,他要的是我和波本都死。”
朗姆的小心思,他再明白不过。
还有……
黑泽阵去看诸伏景光,对上那双眼睛,又看回到笔记本电脑上,才说:“波本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很重要,我是不会让他死的,你放心。”
他会保护波本。
啊,听起来真像个笑话,但事实的确如此,现在最不能死的人就是波本了。
“那伏特加先生怎么办?如果那个叫朗姆的人拿他来威胁……”诸伏景光问。
黑泽阵直接打断了诸伏景光的话,语气相当平静,就好像遇到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放心,伏特加也是卧底,他有足够的觉悟——况且,救他是我要考虑的事,和波本无关。”
波本,你只需要查好你的账,将你想要的东西尽数从组织的烂泥里挖出,将困扰了你的国家上百年的腐朽东西尽数销毁,然后活到最后,就可以了。
在这之前,别、来、日、本。
幸好我们的敌人早就是强弩之末,还有些老弱病残,朗姆本人都脑子进水,甚至开始觉得波本有什么隐秘身份,还跟某个和组织早就纠缠不清的家族有关系……
波本哪来什么隐秘身份,他最大的隐秘身份就是公安警察!
黑泽阵用做过防护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他曾经在组织里使用过的邮箱地址,看到朗姆发给他的一张老照片,那是朗姆让爱尔兰十五世熬夜加班花了一个星期找到的照片,上面赫然是——
幼年的波本和年轻的宫野艾莲娜。
“……”
好温馨的照片,阳光柔和的街道上,宫野艾莲娜正在给年幼的波本包扎伤口,而那个小波本,明明一身的伤,笑得可是灿烂,照片后面还有倚着门跟小波本招手的宫野厚司。
他们看起来可真熟。
黑泽阵看了诸伏景光一眼,又看回到了照片上。
他陷入了沉思。
虽然照片这种东西很容易合成,但朗姆特地写了照片的来源,这张波本幼时的照片是一位年迈的摄影师偶然间拍下的,还曾经上过二十年前的摄影年刊,说琴酒你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查。
“波本,你……”
终于有一天,黑泽阵也停止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