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边的小泉红子关掉了魔镜,缓慢捂住了脸,对赤井秀一说对不起,我妈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你先走吧,我给我妈治治脑子;
赤井秀一镇定地说那就麻烦你了,下次我带他们一家四口来跟你道谢,就动作稳健地沿着那段赤红色宛如流淌着血色的阶梯上去了。
他拿出手机,给降谷零发消息:结果出来了,你爹可能还在日本,这件事暂时别告诉你后妈和弟弟。
降谷零给他发了一连串的问号过来。
[我猫丢了看到请告诉我]:赤井秀一?你疯了?你在说什么?
[我猫丢了看到请告诉我]:还有,你拿的是黑泽的手机!能不能用你自己的手机发消息?!
[炸了FBI总部]:哦……我是说魔法师的占卜结果,黑泽生死不明,但还没离开日本。
他刚要继续往上走,却无意间看向地下河的方向,就在刚刚经过的瞬间,水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极其快速地游过去了。一个,形状扭曲的黑影?
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没再看到那样东西,想了想还是给降谷先生的代理风见裕也发消息,地下河的水里可能有什么东西,尽量不要让不明真相的人靠近。
然后,赤井秀一才回拨了加尔纳恰的电话。
他故意用冷淡的语气说:“加尔纳恰先生,刚才我在忙,没看到你的电话,你联系我有什么事吗?”
加尔纳恰给他打了三个电话,赤井秀一都没接,不过他估计这就是极限了,于是挑了个时间给他回过电话去。当然,加尔纳恰是个聪明的人……
电话那边的加尔纳恰果然用恼怒的语气说:“别装傻,你在调查他的事,不可能不看他手机的来电。”
赤井秀一将他的针织帽摘下来,重新戴好,说:“所以呢?”
以防加尔纳恰没听懂,他特地重复了一遍:“所以呢?我为什么要接你的电话?”
加尔纳恰:“……”
赤井秀一:“他于你而言是要杀死的敌人,你对他来说却是朋友。他死了,你应该开心才对吧。我很忙,没时间听你分享快乐。”
黑发的男人靠在废墟边缘,望向逐渐落下的夕阳。太阳没什么劲头地往西边坠去,世界还没从灰蒙蒙的颜色里挣扎出来,但比起前几天的昏天黑地来说,已经足够明亮。
赤井秀一点了根烟,心想,他可不是在说加尔纳恰,毕竟琴酒想把加尔纳恰从下水道井盖里挖出来杀已经有一个月了。
加尔纳恰说:“你不必试图激怒我,替身先生——我没那么开心。我想杀他只是因为需要,他也想杀我,这点毋庸置疑。”
那你为什么打电话来呢,加尔纳恰先生?
赤井秀一觉得自己应该笑不出来,但他还是习惯性地笑了一下,然后拿出烟盒——不过里面没有烟,装的是手指饼干。这是他顺手从黑泽阵的抽屉里拿的,当时他在想为什么琴酒已经戒烟了,里面还有这种东西。
破案了,是苏格兰给的饼干。
莱伊先生当然没有自己在偷吃小饼干的自觉,就这么叼着饼干,慢慢地说:“既然如此,你找我做什么?我只是替身,不是他本人。”
他觉得这样挺像琴酒的,不过很可惜,他长发早剪了。不过如果琴酒在的话,大概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说你这是在干什么,我们两个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是啊,他们不像,但又很像。
加尔纳恰发现对方油盐不进,也就换了个直白的说话方式:“我本来想见他最后一面,现在见不成了。我现在很恼火,也很好奇到底是谁杀了他。”
赤井秀一随意地应了一声,又问:“你不是派了不少人杀他吗?你确定这件事跟你的人没关系?”
加尔纳恰:“没有!我不知道!他的死跟我知道的、我认识的人都没关系!”
赤井秀一:“嗯,那就好,谢谢你,没事我就继续忙了。”
加尔纳恰:“……”
赤井秀一就知道他的话把人给噎住了,看来对加尔纳恰来说,琴酒确实是个比较特别的人物。于是他故意在加尔纳恰停顿的时候问:“还有什么事吗,加尔纳恰先生?”
加尔纳恰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我服了你了,非要我说得这么明白吗,不过他实际上说的话是:“你在单独调查?只有你一个人能找出真相吗?”
赤井秀一弯腰把跟着他的哈罗抱起来,回答:“很难。但——你可以直说你后悔了,想要找出杀死他的凶手,为此需要我的帮助。开口向人求助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其实是他需要加尔纳恰背后的力量,起码加尔纳恰对昨晚东京塔混战背后情况的了解一定比他清楚。不过,既然选择了这种说话方式,就进行到底吧。
加尔纳恰:“……”
加尔纳恰:“你到底是谁,我在组织里的时候得罪过你吗?”
他觉得这个声音是在哪里听过的,但不熟,而且对方模仿了琴酒说话的语气,真的很欠揍,非常欠揍,严重干扰了他的判断。而且他想不出来组织里谁跟琴酒的关系好到能给琴酒当替身的程度——哦,还有个前提,必须是琴酒看得上的。
他得罪过这种人吗?没有吧,根本没有吧?
赤井秀一当然不会直接告诉加尔纳恰「你好我是莱伊,就是跟你一样差点把琴酒干掉那个,对了我已经不是FBI马上就是MI6了」,他只是特别冷淡地说:“也许有吧。如果你想证明你的诚意,就来见个面吧,不然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情报。”
加尔纳恰语气古怪:“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加尔纳恰」,你还是第一个要求跟我见面的。”
赤井秀一笑了声:“组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个名号还有意义吗?”
加尔纳恰说那行,希望你知道,见面后我随时都可能杀你,该担心的人是你。
半小时后。
波洛咖啡厅里,赤井秀一跟他离开美国执行卧底任务前的FBI前上级面对面坐着,两个人都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注:他离开的时候跟这位格罗斯先生大吵一架,两人决定老死不相往来。
咖啡厅的服务生榎本梓小姐走过来,问他们要点什么,赤井秀一指着加尔纳恰说给他来份你们这里最难吃的,加尔纳恰说给他也来一份。
榎本梓:?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
晚19:00。
未知地点。
黑泽阵又一次被人从昏迷中唤醒,给他抽血的医生换了一个,血液从身体里被抽走,但他除了麻木没有别的感受。
在短短三个小时的时间里,他被注射了两次λ-AP13的药剂,现在即使身上没什么伤,他还是能隐隐感觉到骨骼和肌肉都在抗议。完全违背常理地、在短时间内再生的组织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才能如常使用,不过幸好,他根本没有使用它们的机会。
整个恢复的过程里他都知道有人在看自己。除了时刻关注身体状况、给他补充营养剂的医生,还有某些看新奇生物一样的目光。他们从头看到尾,目睹了从内脏肢体残损到恢复如初的过程,然后啧啧称奇。
黑泽阵尽量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不去关注那些眼神。他在听,在比对自己看过的、听过的资料,即使没见过也没关系,他迟早会知道这些人都是谁。
“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医生尽职尽责地问他,“你的身体组织恢复速度远超安全临界值,虽然新生的组织会把坏死的部分排斥出来,但还是可能有部分残留在你体内……”
虽然能消解,但需要几天甚至几个星期的时间,最好是能清理掉,至于卡在还没完全恢复的胸腔里的,最好是趁内脏还乱七八糟的时候吐出来。
“用不着。”
黑泽阵皱眉,但不是因为依旧没有停止的痛觉,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头发上沾满了血和零碎的肉沫,而这些人肯定不会给他打理头发的机会,能把他身上和地面清理一下就是极限了。
他很在意这点……比他自己想的还要在意。
主要是不想某些人来找到他的时候,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模样,不管到时候来的人是谁。
他并不在意地说:“反正只要他们高兴,就会再把玩具(我)弄坏不是吗?既然如此,完全修好(治疗)就没必要了。”
医生没多说话,又观察了一会儿情况就离开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似乎是觉得没什么新鲜的了,盯着他看的那些视线也都消失了——不,也可能是吃晚饭去了。黑泽阵推算着时间,现在应该是某些上流社会的名人到处赶场参加晚宴的点儿。
于是这个空间里就只剩下了黑泽阵和另外一个人,虽然对方一直没有说话,但黑泽阵还是能从呼吸的频率和细微的响动里判断出那个人的位置……和具体是谁。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黑泽阵问。
“我负责监视你。”
坐在角落椅子上的男人——也就是赤井秀一现在的上级、FBI的理查德先生这么回答。
他一直坐在那里,没有看着黑泽阵,不知道在做什么,也几乎没发出过任何声音,就好像一道能被看到但没人会特别注意的影子。
这种人适合搞暗杀……不过说起来,FBI的专业不就是暗杀吗?起码枕头先生深谙此道。
黑泽阵嗤笑一声:“以我现在的状态,还需要专门派你来监视?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大的威胁?”
“有——也许有吧。”
理查德回答了他的问题。
在今天来“拜访”黑泽阵的所有人里,理查德先生算是最好说话的那个,也可能是因为他是真正在做事的那个,其他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结果,对过程和手段以及这期间可能产生的问题毫不在意。
道德和法律在他们面前好像根本不存在,为此死亡的人对他们来说也似乎只是个数字。
理查德斟酌着说:“你以前——在你不知情的时候,解决过不少【我们】的人,有些人也因此对乌丸先生意见很大。”
黑泽阵微微歪了下头:“原来我还杀过你们的人?”
这已经算是越界的情报了,但黑泽阵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位理查德先生依旧没有警告他,还真回答了。
“乌丸曾经是【我们】中势力最为庞大的……几位之一,而【我们】之间向来没什么团结可言,妨碍到自己的人当然是除掉——他会让你动手,或者让你去送花,【我们】甚至不一定认识彼此,但看你去参加葬礼就知道谁又被乌丸解决了,你说他们会不会怕你?”
“哈。”
黑泽阵发出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单纯觉得这件事好笑的声音。
理查德先生终于站起来,从房间的角落走到他面前:“算是友情提醒:【我们】以互相介绍的方式联结在一起,其中也不乏本身就有关系的人。今天来的一些人对你多有冒犯……”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里面或许有被你杀死过亲属的人。”
那很有趣,既然有仇,为什么不来找我报仇,到现在都不敢杀我呢?
你们想要的终归只是长生不老,无论家人、朋友还是【塔】的其他人都不过是筹码、棋子和垫脚石而已。
黑泽阵失去了问下去的兴趣,即使这位理查德先生似乎很愿意回答他的问题,但相应的答案他问赤井务武也能知道,只是他没问,赤井务武也不会让他问而已。
他决定先休息一会儿。
看得出来现在出面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真正想见他的人还没来,他还得等那些人接到消息从世界各地赶来。啧。
不过有人在场的情况下,他完全睡不着,浅眠都做不到,更不用说是这种环境里了。
黑泽阵知道理查德就站在他身边没走。
理查德大概也感受到了他厌烦的情绪,终于进入了正题:“不久前,我的一位同事——一位朋友吧,给我打电话。我知道他在调查什么东西,准确点说,是想调查某个人死亡的「真相」。”
这位“同事”和“朋友”说的当然是赤井秀一。
一直没什么反应,几乎一动不动的黑泽阵终于抬起头,隔着蒙住眼睛的那片黑暗“看”向他。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应该给他个机会,让他见到「真相」的机会,毕竟他曾经离「真相」那么近,只是每次都遗憾地擦肩而过。你觉得呢?”
理查德提出建议。
黑泽阵一字一顿地回答:“让他滚,我不想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