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往这些人的脸上扫了一圈,从他们的表情里就知道这些研究员都认识自己,这样他也不用费功夫进行自我介绍了。
所以他直接问:“你们研究的成果呢?”
研究所里的空气这才重新开始流动,几个研究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年长的没有出声,只有一个年轻的女研究员战战兢兢地说:“我们还没有研究出什么结果……”
黑泽阵看向她。
只一眼,研究员的声音就开始越来越小,最后趋近于无。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躲到了自己的导师身后,那位头发已经秃了的导师沉默了一会儿,面对那个不知道怎么逃出来的银发少年,莫名有种当年导师看他不争气的模样。
——研究了这么久还什么成果都做不出来?废物!
他觉得少年的眼神就是这样的,那种墨绿色的、冷漠到极点的眼睛里仿佛写着“你们是研究过我的最差一届研究员”。
导师决定挣扎一下:“其实我们还是有点成果的,您可以看看我们提交的初步报告……”
见鬼!他被蠢货学生带偏了!怎么真的就回答起问题来了,这个人明显是来杀他们的啊!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小孩,他本身是已经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好像还是某个组织的杀手,要解决他们这群研究人员几乎是闭着眼都能做到的事!
导师张了张嘴,想补救一下,起码让他别杀自己的学生,却听到那个少年不耐烦地说:“我没说这个。我问的是你们做的生发水在哪。”
导师傻眼了。
他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因为太紧张导致他的大脑出了什么问题,他好像听到了生发水这个词,一定是错觉吧……
他背后的学生跳起来,喊道:“您等等,我这就去给您拿!”
导师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到自己的学生和几个年轻的研究员把他们这段时间做的生发水样品G01到G09号全都装到盒子里带了过来,飞快地塞到了银发少年手里,还用紧张里带着骄傲的语气介绍说他们已经减少了这种生发水对人体的损害,只要再给他们几个月的时间就能研制出起效时间更长但较为无害的改良品。
而那个银发少年随手从里面拿了一管最新的样品,转身就走,没再说一句话。
导师:“……”
学生:“老师你看!我们的研究得到认可了啊!”
导师:“你闭嘴!现在门被打开短时间内不能再锁死了,我们快逃,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于是研究所里的研究人员们也开始收拾东西往外跑。
他们刚到门口,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枪声、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和人的喊声,幸好那不是他们本来要去的方向。
其中一个研究员说:“主任,那边……”
那正好是银发少年离开的方向。
导师骂骂咧咧地说:“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管别人,他肯定是碰到去杀他的人了,他都找到这里了肯定花了不少时间,管事的人也该动动了。别管这些了,我们快走。”
他们来到一处隐蔽的角落,这里的紧急备用电梯已经停止运行,但导师毫不意外地在电梯下方的触摸板上按了几个位置,重新启动了电梯,然后说这是专供我们跑路用的通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走。
一群研究人员提溜着他们珍贵的生发水资料(是的,其他研究成果都没带,因为没研究出来),坐上电梯,直接来到了地上层。电梯外是一座餐厅的某个长期被人占用的私人包间,从这里离开完全不显得突兀。
研究人员们脱掉显眼的白色外衣,确认情况后假装刚吃完饭往外走,一路上都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异样,毕竟这里就是个餐厅,来往的客人们虽然可能好奇,却不会直接怀疑他们是做什么的。
一直走到门口都没看到来找他们的黑衣人,研究人员们都松了口气,还好没人来把他们灭口,估计是还没发现他们跑了,不然肯定会有人来问他们要研究成果的——也压根没成果啊!你们要的我们也给不了啊!
他们正要出去,门口却有个戴着帽子的金发青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请问——”
金发青年的帽檐很低,他肤色较深,说话的语气里带着种很容易让人接近的甜。
“你们是从下面上来的吗?”
几个研究人员猛然顿住脚步。不是他们定力不行,本来就是搞研究的,心惊肉跳好几天,今天还遇到这种血海尸山的事,谁不会变成受惊的兔子?
那位导师知道已经掩盖不过去了,索性直说:“你是来灭口的?”
金发青年微微抬了抬头,声音有点诧异:“不是,当然不是。”
听起来是实话,还有点不满——对把他误认成来灭口的人这点的不满,所以应该不是来灭口的。
但导师还是不放心,又问:“但你知道我们是从下面来的,你肯定是他们派来的人吧?”
那个看起来就很年轻的金发青年笑了声,终于抬起头来,说:“放心,我不是下面那些人里的任何一个派来的。”
躲在他身后的学生小声说:“老师,说不定这是来接我们的人呢。”
导师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没等他想清楚,这个金发青年就掏出了一张证件,笑吟吟地说:“但我确实是来接你们走的,我是警察。”
导师:“………………”
他想起来了,这个人他确实见过,就在中午,来送饭的人顺便给他和学生看了一个新闻片段,毕竟地下没信号很无聊;而那个新闻片段里,一位金发的年轻警察,宣布东京被封锁,他们要抓捕某个组织的成员。
当时送饭的人耸耸肩,说因为出了这件事,客人们打算在这里留几天,虽然他们也很可能是想见见上面那位更大的大人物,不过那不是咱们应该管的事。
现在,导师终于见到这位警察本人了,虽然是在不那么愉快的地方……
“其实我们……”
“有什么话待会再说,我现在很忙。”
降谷零叫来同事把其他的研究员带走,然后对这位看起来是领导者的研究导师说,“你碰到他了,他在哪?”
“谁?”
导师一时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降谷零越过他,走到那位女学生身边,从她的袖口下面拈了一粒很小的定位器下来,然后才说:“银发的小孩,你知道我在说谁,这是他临走前从我身上拿的东西,现在却在你们身上。”
这原本是为了确保降谷零位置使用的定位装置,从黑泽阵坠入地下河的时候信号就消失了;就在几分钟前,这个定位的信号忽然又重新出现。
诸伏景光猜测这跟黑泽有关,虽然不知道黑泽是怎么把东西保留下来的,但很显然,它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那里,只有可能是之前被屏蔽,现在移动到了没有干扰的位置。
于是降谷零就顺便带人来看看,随后,在这群人出现的时候,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群人的异常。
“他在哪?”
导师一直没有反应,降谷零就又问了一遍。
就在这个时候,研究人员里有个提着手提箱的人忽然冲了出去,就要往回餐厅的方向跑。
另外还有几个研究员看着正在接近的警察,也慌了起来,看到有人带头就跟着跑,甚至还有一位研究员拿出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枪,紧张地打开保险向门口的方向开了一枪。
子弹很没准头地打碎了餐厅的装饰玻璃,餐厅的门口瞬间就变得混乱起来。
降谷零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导师试图喊他的学生和助理别慌,警察起码还是讲道理的,却听到有另外的人开枪——是来吃饭的人!客人里有人对着他们开枪了,这才是守在这里等着灭口的人!
“救、救命啊!”
他慌乱地想找个地方躲藏,却看到那个金发的年轻人依然冷静,只是把帽檐又往下压了压,用极冷的语气对通讯器的人说:“抓住他们,可以击毙。”
……
距离倒计时结束还有三分钟。
λ-AP13的作用效果已经结束了,黑泽阵坐在满地的尸体——也可能有几个没死的人上,检查自己身上的伤。
刚才跟他战斗的是一群有明确目标来杀他的人,配备的武器比起“保安”更像是“军队”,他们有目的性地消耗黑泽阵的体力,拖延到药物生效的时间结束,甚至炸毁了半截通道。
只是爆炸的规模远远超过他们的预计,甚至产生了连锁爆炸,于是这些来不及逃走的人就在爆炸里身亡,只有黑泽阵靠着最后一点恢复能力生还……不过就算没有λ-AP13他也不会死在这里,只是刚才仗着还能恢复先把对方的对讲机掐了而已。
他看向一侧的墙,被炸塌黑色墙壁后面有中空的另一层空间,看得出来是建造的时候就有的,不难想象里面埋藏了能引爆整个地下基地的东西,绝不止刚才炸的这点。
“哈。”
他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所以这位【B】先生从一开始、从建造这个地下空间的时候就想过要将自己的“朋友们”永远留在这里,在这点上倒是跟乌丸一脉相承。
黑泽阵觉得既然人已经死了,爆炸或许不会发生,但也有可能正在倒计时,这种连接心跳什么的引爆方式他见得多了,没什么新鲜花样。
左右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该发泄的情绪也发泄完了,剩下的事不归他管,现在他也打算回到地面了。
他吐了口气,抬起头,正要从尸体堆上跳下来走的时候,却发觉不远处断裂的墙壁后有个人影正在向他走来。
“琴酒先生。”
依旧是礼貌的语气,依旧是那身衣服,理查德就在距离他十五米的位置站定,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理查德才开口:“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
黑泽阵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说:“这不是还有很多吗?”
反正整个地下空间都是尸体,你的收尸工作还能继续——不过理查德从头到尾就是在灭口,杀死在这里看到过他的人吧。黑泽阵漫不经心地想。
就算大多数人都死了,依旧活着、且见过理查德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在他面前、伤口已经不再恢复,似乎连站起来都有点困难的银发少年。
黑泽阵嗤笑一声:“你终于做好决定,要当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了?”
理查德诚恳地回答:“因为我也想回家,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女儿了。”
他手里是手机,没有枪,估计也用不到那种东西,要装作无辜路人混入人群就不能带着武器离开。
黑泽阵没有生气,反而特别愉快地笑起来:“所以你要来杀我?胆子真大啊,茶色。”
这还是头一个啰啰嗦嗦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要跟他讲明白理由再说要杀他的人,虽然目前的形势看起来是对黑泽阵不太好,但——伤痕累累倒下的狼,就真的没有危险吗?
理查德拿起手机,手指停留在上面的某个位置,解释说:“你和我之间的走廊、以及你周围空间的墙面都埋着炸弹,我会将它们引爆,你的恢复能力已经到极限了,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来不及杀我。”
“哦。”
黑泽阵微微抬眼,没动,往理查德身后的方向打量了一下,又慢悠悠将视线转回到理查德本人身上,问:“所以你为什么还没动手?”
理查德尽职尽责地回答:“因为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我叫了赤井秀一来,而整个地下基地两分钟后就会被引爆,他和你一样都逃不出去。我已经说完了,再见。”
然后琴酒会死,赤井秀一也会死,而两分钟的时间足够他离开这里。理查德说完,毫不犹豫地就要按下手机上的某个按钮,动作却硬生生止住。
就在那一瞬间,有颗子弹从他眉心穿过,只留一个血洞,那部手机也从他的手里滑落。
啪嗒一声,手机坠地,然后是倒下的人。
黑泽阵没再看理查德,而是去看理查德背后收枪往他这边走的金发男人,忽然低笑,说:“这场面似曾相识,嗯?”
赤井务武往这边走了两步,回答:“差远了。”
十三年前,他找到琴酒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场面,当时他也开了枪,不过那个背叛者最后是自杀的。这回赤井务武吸取了经验,没给人自杀的机会,省得Juniper再惦记那么多年。
他打量着坐在尸体堆上的黑泽阵,也不浪费时间了,问:“走得动吗?”
黑泽阵动了动腿,虽然没能再恢复,但不激烈战斗的话没什么问题。
他确定了身体的情况,就从说:“还行,你儿子呢?他也在这里。”
赤井务武看起来没什么紧张的,从“维兰德”的脸上也看不出真正的情绪。他说没遇到,但有人去阻止爆炸了,希望他能成功吧。
黑泽阵看着赤井务武难得不那么整齐的衣服和脸上的血痕,不知道这人在来的路上跟谁打了一架,不过看到这人同样有些狼狈的模样,他的心情都变好了点。
他忽然改口,懒洋洋地说:“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去吧。”
赤井务武本想捡起理查德的手机,听到这话,他动作顿了顿,把手机放回去,叹了口气,往黑泽阵那边走。
他刚走到黑泽阵面前,看似伤痕累累的银发少年就迅猛地向他扑了过来!
耳边传来畅快的笑声:“既然还有时间,那就别怪我先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