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黑泽阵有点乱的发型,就伸手帮黑泽阵整理了头发,把发尾的部分重新编了一下,才满意地放下手。
然后赤井务武转向加尔纳恰,他确实不认识这个人,就问黑泽阵:“你要问他什么?”
黑泽阵回答:“一件想确定的小事。”
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加尔纳恰那边,刚想说什么,就看到了加尔纳恰无比复杂的眼神。
加尔纳恰幽幽地说:“你还说你没被洗脑,你只是自己没察觉到而已。也是,我怎么能指望一个被洗脑的人知道自己的情况。”
黑泽阵:“…………”
赤井务武用眼神询问黑泽阵发生了什么。
黑泽阵呵呵一声,他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就是换了身衣服,加尔纳恰脑补的剧本已经从人造人替身双胞胎上升到洗脑换人格上了。
他简单解释:“这是加尔纳恰,乌丸的‘资料库’。他认为赤井秀一把我从日本绑架到英国,以及你给我洗脑,让我听你的话……”
赤井务武:“这不是事实吗?”
黑泽阵:“……”
加尔纳恰:“你看!”
黑泽阵:“…………”
【A】都承认了,还说你没被洗脑!琴酒,你果然还是变成了这样,早知如此,当初我就应该杀了你,至少不会让你再面临一次这样的命运……
加尔纳恰为数不多的良心正在隐隐作痛,然只有那么一丁点,可琴酒对他来说确实算是“朋友”,不管琴酒怎么想的,加尔纳恰一直希望自己有个朋友——虽然他清楚地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他叹气:“你们不用说了,我已经彻底明白了,我的朋友——赤井说得对,琴酒,身为我友人的那个琴酒已经彻底不在了,我不应该抱有期待的。那我算什么……”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看向赤井务武,虽然没开口,但赤井务武看懂了,他的意思是:看你干的好事。
赤井务武:可我说的也是事实,洗脑是真的,你也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秀一带上了来英国的飞机。
黑泽阵:恼了。
他走过去,也不管加尔纳恰能有什么后招,抓起加尔纳恰的衣领就说:“行了,加尔纳恰,我不会杀你,你也用不着跟我同归于尽,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墨绿色的眼睛在黑暗里反射着冷光。
“你这种胆小鬼,不可能在被追杀的情况下还有心情来别人的巢穴,还要来这种地方……是谁让你来的?”
“……”
加尔纳恰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出来。
他笑得很畅快,语调也不像平时说话那样毫无起伏。这次他是切切实实地在说自己想说的话了。
“琴酒,你真的想知道吗?我怕你听了会后悔。”
加尔纳恰的声音很轻,他抬起头看琴酒的时候,眼里又有一种看不明的情绪。
黑泽阵微微皱眉。
不对,加尔纳恰的反应很不对,一切都仿佛指向了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就在他的注视下,加尔纳恰给出了答案:“那位先生。是那位先生让我来的。【D】的动作触及到了他的底线,那位先生让我来解决【D】的代理人。”
整个仓库里都一片寂静,只有加尔纳恰说话的声音。
他说他也不想来的,就跟琴酒说的一样,他从头到尾都是个胆小的人,从不敢出现在任何人面前;但那位先生知道他背叛组织,还找人杀琴酒的事了,这次不来他就会死——或者他的那些同族就会死。他对同为“加尔纳恰”的家族成员没什么感情,但失去了他们,他自己也不会落到什么好下场,所以他别无选择。
加尔纳恰说到最后,目光毫不避让地跟黑泽阵对视,说:“琴酒,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黑泽阵的声音依旧平静,抓着加尔纳恰衣领的手却慢慢收紧:“加尔纳恰,你在开什么玩笑,那个老东西已经死了。”
加尔纳恰回答:“是啊,他死了,我知道他死了。不管那副皮囊下面的人是谁,现实就是那位先生重新出现了,而且就算没有了组织,他也依然能联系到我,以及……”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怪异。
“他告诉我,【D】先生已经死了。早在一年或者更久之前,他就死了。”
音乐会仍在继续,从走廊外传来了激昂的乐声,与之前柔和的旋律不同,这热烈的、欢腾的声音穿过厚厚的墙壁,越过曲折的走廊,传递到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黑泽阵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变化,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说,好啊,我会去查查那个人是谁,还有,如果【D】已经死了,那现在就是两个死人在过招,呵,有趣。
明确已经死去却“复活”的乌丸,和没人知道死亡却有人在冒充的“教授”,这局面可真够好笑的。
哦,还有死了的【A】。黑泽阵看向赤井务武,维兰德也死了,现在是三个死人在下棋,所有人都只是套着壳的人偶,就好像在上演一出滑稽的木偶戏。
他转身就要走,却听到背后传来了加尔纳恰的声音:
“琴酒。”
“我会找到冒充他们两个的人,你就活着等结果吧,加尔纳恰。”
“我不是在说这个。”
坐在地上的加尔纳恰低着头,声音很平静,又恢复到了他习惯的、每个字都毫无起伏的语气上。
他看了看黑泽阵,又看向不远处的“维兰德”,说:“不管那位先生是复活了还是谁冒充的,他都很介意你的事;如果不是因为要杀你,我也不会被逼到这个份上。现在我很好奇,琴酒,如果「那位先生」知道你回到了【A】手里,他会做什么?”
加尔纳恰的话还没说完,黑泽阵就重重一脚踹在了加尔纳恰身上。
说实话,他很不爽。
从加尔纳恰开始胡说八道的时候黑泽阵就想动手了,只是怕不小心把人打晕才准备等到问完再打,可现在他没有耐心了。
他把加尔纳恰提起来摔到墙上,动作不比拎一只兔子费劲,唯一的不同就是加尔纳恰接触墙面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重响;棕色头发的男人咳了两声,血顺着被磕破的额头往下淌。加尔纳恰觉得他的头有点晕,琴酒这下可能把他撞成脑震荡,都说了他是文职,跟战斗人员不一样……哦,忘了,这个琴酒已经不是他认识的琴酒了。
黑泽阵踩上他的背,加尔纳恰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剧烈的痛楚顺着神经传递到大脑,他甚至好像听到了自己的骨骼碎裂的声音,也感受到了琴酒恼怒的心情。可事到如今加尔纳恰却不怕了,可能是因为琴酒不会对他说谎,又说了不会杀他的话吧。
他吐出一口血来,发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抽离,眼前已经快要看不清了。
可他仍旧要坚持把话说完,哪怕这可能是遗言:“音乐会的消息会传出去吧,「那位先生」迟早会知道的。琴酒,这是【塔】仅剩的两位顶端为了抢一个人而即将展开的大戏,而你是这场大戏的主角,哈……赤井秀一来找我的时候,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吗?”
即使到了意识模糊的时候,他还在想:赤井啊赤井,你确实是很聪明的人,骗过了那位先生,骗过了FBI,也骗过了我。但你总会在琴酒的事上栽跟头,以前是,现在也是。
黑泽阵收了手。
他就是随便打了两下,加尔纳恰就已经在吐血好像快要死了,这就是黑泽阵一开始没直接动手的原因。
只是晕过去还好说,但他不知道加尔纳恰到底有多脆,要是一不小心打死了……啧。
他按着加尔纳恰的脑袋,俯下身,问:“赤井秀一对你说了什么?”
黑泽阵怀疑赤井秀一在整件事里起到了非常、非常重要的作用,并准备给赤井秀一再记一笔账。
加尔纳恰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也可能没有,毕竟他很少受伤,可能对自己的情况有所误判——琴酒这么熟练,应该不至于失手把他打死吧?
他从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垂落的银色发辫,一朵蓝色小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正在轻轻晃动。
“赤井啊,他说……哈,我忘了,跟现在的你已经没有说的必要了,你又不是以前的那个你。”
“……?”
黑泽阵扔下快要昏过去的加尔纳恰,起身对赤井务武说:“没办法了,我们去杀了你儿子吧。”
赤井务武轻轻咳了一声,替他即将被打死的大儿子辩解道:“我觉得……秀一应该不是故意的。”
虽然就目前的情况看,加尔纳恰的误解可能确实跟秀一有关吧……大概……吧……
地上,加尔纳恰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恍惚地想:赤井秀一有一点还是没骗他的,那就是他真的是【A】的儿子,琴酒的兄弟。赤井,你们家的事真复杂啊,家庭纠纷就不要把这么多人都牵扯进来啊……
他彻底昏了过去。
黑泽阵根本没看他,还是在对赤井务武说话:“你对你儿子倒是放心。”
赤井务武顿了顿,才说:“你也是我的儿子。”
他察觉到维兰德儿子有点微妙的心情了,虽然就这么让还在被绑架的秀一预定了被打的结局不是很好,但他真的在尽力做好一个……一个……根本没法一碗水端平的父亲。
因为他们家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端不了,根本就端不了水。(闭眼叹气)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别开了视线,冷淡地说:“你不是他。”
用着维兰德外表的赤井务武伸出手,拍了拍黑泽阵的肩,说:“我确实不是维兰德,但我也是你的父亲。还有,我有件关于秀一的事要告诉——”
这话没能说完。
因为就在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很轻的响动。特别轻,外面有人,如果不是对方露出破绽,他们根本就听不出来。
黑泽阵没听赤井务武说完就追了出去,只留下一句“他(加尔纳恰)交给你了”,银白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昏暗的仓库里。
赤井务武沉默。
他本来想把秀一被海盗绑架的事解释清楚,毕竟这件事只是意外,只要说得及时就没什么大问题——大概吧,看黑泽阵的表情,在音乐会上弹钢琴也不是特别为难的事。但现在,他怎么觉得……他要跟秀一一样被打了?
要不然还是回去救秀一,然后他们父子两个逃往海外,躲避维兰德儿子的追杀吧?
……
跑快点、再快点。
浅金色头发的年轻女孩几乎是冲出了走廊,她从小就很擅长隐藏自己,如果没听到那句话气息不稳露出破绽,仓库里的两个人也发现不了她在门外。
她在下一个拐角处急转弯,钻进了隐蔽的通道,但背后的人根本不用犹豫,就沿着正确的道路追了上来,并且离她越来越近。
要被追上了。
青空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安全出口提示的光,菲莉娅·M一咬牙,转身就往楼上跑。要是离开了音乐厅,她没了对地形熟悉的优势,不用多久就会被追上,还不如在这里跟对方兜圈子,直到接应她的人来。
她一边跑一边给某个人发消息:哥,出事了,有人知道教授已经死了!
而且……
她没能发出下一条消息,就听到那个人马上就要追上她了,现在她所处的位置是四楼包厢的走廊,刚才发消息的时候来不及转弯,幸好演出仍在继续,现在的走廊里没有人。
前方的道路尽头有其他人的身影,巡逻的警卫好像正在寻找什么东西,她来不及多想,就钻进了其中一扇门。
她反手关门,前方是依旧在演出的大厅,耳畔是节奏紧促的交响乐,房间里几乎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就算躲起来也难以脱身。不过还好这边的光线没那么亮,她可以从包厢翻下去……
脚步声逐渐逼近,外面的人好像根本不需要犹豫,就慢慢走到了这扇门前,然后,随手推开。
菲莉娅屏住了呼吸。
她没出去,只将半件衣服丢在了地上,制造出她已经从这里逃出去的假象;包厢里有个放茶和酒的柜子,下面的空间很难藏住一个成年人,不过她身材比较矮,而且真的在马戏团混过,躲进这种地方轻而易举。
只要她不发出声音,只要她不犯错误,就没人能找到她。她可以躲起来,她可以做到,就跟当年一样……
打开门的人走了进来,往里走了两步就停下,或许在环顾四周,不过房间里没什么好看的,跟其他的包厢一样。这里也不是女王的豪华私人包厢,里面的陈设一目了然,从对面都能看得清楚。
脚步声继续,对方站在了包厢的边缘,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可能是在观察,也可能是在判断情况,总之不会是听了会儿音乐。
躲在柜子里的菲莉娅将自己蜷成一团,尽力压制住呼吸,就连心跳也几不可闻。
她知道,自己躲在这里仍旧有被发现的可能,但如果从那边跳下去——对方也能这么做,而且比自己动作更快,到时候想跑就真的跑不了了。她得赌一把,只是她的运气一向不好,总是会输,命运只在极其偶尔的情况下才会垂青于她,而现在她只能闭上眼睛祈祷。
不可以,现在绝对不能被抓到。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可就在这个时候,站在那边的人动了,他走了两步,像是要离开,又忽然走到了这个柜子前。
很低的笑声从外面传来。
菲莉娅睁开眼睛,咬着牙,竭力阻止自己身体的颤抖,她记得蒂塔——她记得那个女人说过,琴酒不喜欢翻柜子,蒂塔也是这么活下来的,虽然她跟蒂塔的感情相当塑料,彼此说过的谎话有一箩筐,但现在她希望蒂塔那时候说的是真话。
对方就在柜子外面站定,从上面拿下来了什么东西,应该是一瓶酒,然后他说“多了瓶朗姆”,就把那瓶酒放到下层去了。
那语气像是看到了很有趣的东西,菲莉娅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放松,她得等这个人离开。
脚步声逐渐远去,门被关上,整个包厢里重新变回了寂静,没有脚步声,没有人的呼吸声,只有大厅里的乐声从音乐家的手里流淌进这个狭小的空间。
新的曲子很舒缓,像一阵柔软的风,抚平人心中的创伤,让不安的心情也随之平静下来。
菲莉娅闭上眼睛听了很久,确认房间里没有声音,才轻轻抬手,准备出——
有人帮她打开了柜子的门。
一颗心瞬间凉透,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裤脚,菲莉娅缓慢而惊惧地顺着往上看去,那个银发的男人就站在她面前,问:“你不会真以为我不会检查柜子吧?”
到底是哪个蠢货谣传他不会打开柜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