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ro?!”
降谷零不可置信地喊了友人的名字,他完全没想到诸伏景光会给出这样一个回答。
诸伏景光笑了一下。
他对降谷零,也是对在这里的其他人说:“如果这里不是陷阱,那我不能离开,我会把上面这些人全部抓住;如果是,那乌丸肯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等着看这场好戏。他已经看到我了——他不可能不认识‘苏格兰’吧?一旦我离开,他就会知道他的计划被破坏,也可能会改变行动。”
降谷零先是沉默,然后才低声说:“……你总是有道理,Hiro,你总是能说服我做你想做的事。”
“当然,因为我了解你,你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Zero。只要我还在这里,乌丸就暂时不会动,总要有人吸引他的注意力,不是吗?”
“第几次了?”
“啊……”
“你是第几次这么做了,Hiro?”
就算是降谷零也会有少有的对诸伏景光发火的时候,可他又知道这或许也是个选择——绝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无法说服Hiro,就跟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诸伏景光特别坦然地回答说数不清了,毕竟我每次都这样做。
“所以,现在我无法脱身,就要靠你拯救了,鹤鸣港的幽灵先生。”
“你给我撑到那时候。”
降谷零听到诸伏景光又笑了,简短地交代完双方的情报后就挂断了电话。
他当然会生气,Hiro拿自己当诱饵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管是降谷零还是其他人……如果松田、萩原和班长他们在的话,肯定也看不下去吧!
金发的公安深吸一口气,攥起拳,转身一拳就往身后的人砸了过去。
刚到这附近没几分钟的赤井秀一接住了降谷零的拳头,从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里看到了翻涌的、沉淀的不明情绪。
或者说,那很明确,百分之九十都是愤怒。
但不是对诸伏景光的,是对某些早就该死的人的。
“降谷君?”
赤井秀一依旧背着他今晚就没放下过的吉他包,总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在组织里的那段时光。虽然队友换了又换,形势跟以前大不相同,琴酒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在他自己没什么变化。
他想收回手,降谷零却忽然将拳头打开,握住了赤井秀一的手。
“苏格兰和东京塔就交给你了。”
降谷零说这话的时候是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语气的,没人能从声音里分辨出他的情绪,也无从判断他到底是否愿意请眼前的人帮忙。
但说了就是说了,赤井秀一甚至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这么说有点不太准确,但他确实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从降谷零这里听到这么郑重的发言。
而且降谷零刚才说的是“苏格兰威士忌”而不是“诸伏景光”,这毫无疑问象征着三瓶威士忌尚未过期的友情(确信)。
所以他用诚恳的语气说:“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苏格兰的,但东京塔我不能保证,因为它去年已经被炸了。”
降谷零:“……”
给他气笑了。
威士忌的友情,今天过期!
他想给赤井秀一一拳,但看到前FBI现MI6在笑,顿时没了心情,左右赤井秀一也是想让他轻松一点,降谷零决定下次再算账。
他说新·东京塔,再抠字眼我就跟你打一架,而且工藤不是说你有“正事”要做吗,怎么跑来这里了?
赤井秀一理直气壮地说:“我的正事不就是来帮你保护苏格兰吗?”
降谷零:“……”
降谷零:“你不管琴酒了?”
赤井秀一就更理直气壮了:“这不是有你吗,鹤鸣港的幽灵先生?现在是幽灵活动的时间。”
苏格兰被盯上,难道他就能幸免吗?只要顺着苏格兰的行动轨迹调查就能知道他之前在哪里了吧,更不用说公安内部还曾经有乌丸的卧底,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至于琴酒,黑泽阵……赤井秀一有种预感,黑泽阵是不想见到他的,起码现在不想。
所以,在“听父亲的建议”和“顺琴酒的意”之间,他毫无心理压力地选择了后者。
如果琴酒死了呢?
赤井秀一也想过这件事,但问题刚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如果琴酒还在,那他会拎着两瓶酒去找这个人庆祝;如果琴酒要死,那他会去这个人墓碑前拉手风琴;如果没人为琴酒立一块墓碑,那他会去当初那座雪原里,为琴酒划一道属于这个人的线,跟他的那道挨着。
故事是琴酒书写的,他只负责将其装订成册。因为如果琴酒想要他参与到这个故事里去,他一开始就会收到邀请。
“波本。”
赤井秀一重新开口,语气变得严肃、平稳和郑重了许多。
“带他回来。”
……
凌晨5:40。
黑泽阵是一路杀到最下面的。
电梯门刚打开的时候就有人跟他正面撞上,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就要动手,黑泽阵却先一步将对方砸到了电梯门上。昏过去的人叫了支援,穿着黑衣服的保镖重重围上来,于是黑泽阵也就一路杀过去,顺着铺了深红色地毯的楼梯往下,走过的地方都是倒下的黑衣保镖。
亚莉克希亚跟在他身后,对比了人和人之间的战斗力,在感到安心的时候又隐隐有些不安。无论如何黑泽阵表现出来地战斗力都完全超出常理,那么他做到这种程度是付出了什么代价……她完全想不清楚,却又没有去问的契机。
他们走到旋梯尽头的长廊,刚好碰到了迎面而来的人,这个人看到黑泽阵的脸,只一瞬间就做出了戒备的姿态,脸上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黑泽阵扫了一眼,脸不认识,但很明显对方认识他,可能是他的某个熟人。
他在对方说明自己的身份前就拎起了从上面捎下来的撬棍,当场给人敲晕。对方倒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就彻底昏了过去。
随后他穿过长廊,看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有几个人正坐在一起交谈,还有两外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保镖守在一扇门前。
相比起上方的温室花园,出现在他眼前的空间并不大,而且就内部的装饰风格来看,与其说这是突破重重阻碍才能抵达的BOSS的城堡,不如说是乌丸莲耶在螺旋的底端建造的度假别墅——地毯、挂画、华丽的装饰和各种各样的艺术品,镶嵌着贝壳、头骨和古老树根的墙壁,金色与红色为主色调的家具,还有遍布立柱和拱顶的装饰浮雕。
不管怎么看都是BOSS最喜欢的那一类装潢风格,昂贵、古典,充满了一个世纪前的古旧味道,像是被时代埋葬又从满是尘灰的坟墓里掘出的幽灵。室内的温度有点高,吊灯的光落到地面,亮闪闪的矿石镶嵌在从长廊向下走到大厅的每一级台阶上,一只栩栩如生的银白色的猫趴在壁炉上,仔细看去才能发觉那不过是这座大厅装饰的一部分。
呵,乌丸。
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忽然获得未来财富的“暴发户”而已,会喜欢这种东西也无可厚非,说到底他也不是未来的BOSS,只是个十九世纪末来到这里的穷困潦倒的年轻人。
黑泽阵站在了大厅上方的台阶上。
他一步一步从台阶往下走的时候,所有人都往他的方向看来。他们的脸上大多是疑惑、惊疑不定或者充满敌意的神情,也有人露出相当讥讽的嘴脸。
熟人?
也许吧。
他都已经到了BOSS的巢穴,能在这里看到几个“故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他对这些人以前的身份毫无兴趣,既然出现在了这里,那他们现在和未来的身份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人。
但对面的人好像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有人立刻站起来,语气恶劣地跟他打招呼:“琴酒,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到这里来。”
他说完,看到黑泽阵没有反应,甚至只是在打量这里的环境,就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差点让屏幕外路过的观众以为这是电视台播放动画广告切回来的重复镜头。
黑泽阵这才将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问:“你哪位?”
对方这才想起来他忘记介绍自己的身份了,就气势汹汹地说自己是黑加仑——组织的元老、那位先生的得力助手、就是因为你才客死异乡的黑加仑!
站在台阶中间的银发男人用非常冷淡的眼神扫过他,又问:“黑加仑是谁?”
他真对这人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这个代号是属于一个老废物的,他根本没见过这个人,对方就死了,虽然这个老废物死前被发配南极的事好像跟他有关,但黑泽阵并不关心。
因为当时他在追杀露比,而且就是那个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伏特加。
原本在交谈的几个人忍不住低笑,还有人直接发出爆笑声,自称黑加仑的男人被气得够呛,剩下的两个人冷眼旁观,但跟黑泽阵估计也是有仇的,毕竟是狭路相逢的局面,黑泽阵已经看到他们放在衣服口袋里随时准备拿枪的手了。
既然这么多仇人在这里,而且还有可能是死而复生的仇人,黑泽阵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表现一下友好,所以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一群废物,乌丸果然没什么眼光。”
废物就是废物,生前打不过他,死后也别想。
落后几步的亚莉克希亚听到他这句话,心想黑泽先生不会真的想跟这里的所有人打……
打完了。
十几分钟后,她看着满地倒下的人,以及正在擦拭手上的血的黑泽阵,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在这短短的一刻钟里锈住了。
啊……打完了呢。
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黑泽阵已经结束了战斗,也完全没有叫亚莉克希亚过去的意思。
亚莉克希亚揉了揉自己的脸,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快步走上前,想去查看黑泽阵身上的伤,但靠近的时候才发现,黑泽阵正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水果刀给自己放血。
血从暗红色变成正常人的鲜红色,黑泽阵始终没有任何表情,也不说话,直到那道伤痕也从他的手臂上消失无踪。
亚莉克希亚担心地问:“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她记得那个医生跟她说的话,那些人研究的稳定剂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而制造出来的,外祖父似乎早就料到黑泽阵的身体会到这个地步,也提前准备好了应对的措施。但西泽尔的朋友,或者说“琴酒”,他从头到尾都表现出了强硬的拒绝态度,对外祖父的人和药物极端不信任,外祖父在电话里也说没有办法,他就是这样的,也许是因为以前的事吧。
到最后外祖父也没有在他昏迷的时候给他注射稳定剂,只是让人把他带到这里来,水谷说那应该是因为先生很清楚,如果真的那么做的话,这个确实是在昏迷的男人会醒。先生有经验——在这方面,先生确实是有经验可言的。
“没事,我很清楚。”
黑泽阵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将挽上去的袖口放下来,说。
亚莉克希亚还想说什么,却听到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猛地回头,看到倒在地上的几个人正在站起来——就是刚才被黑泽阵打晕?杀死?的几个人。
那些黑衣保镖倒在地上,完全没了动静,可似乎复活且认识“琴酒”的几个人,却重新站了起来。
她没有靠近,但可以确定这些人短时间内应该是醒不过来的,看地上的血泊就知道了,可他们还是恢复了行动的能力,并且身上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他们……”
“嗯,不会死的人。”
黑泽阵的语气依旧轻描淡写,这些人可以说已近死了,也可以说没死,跟在美国洛杉矶附近的那座基地里的人不一样,他们依旧是自己,没有被别的生命体寄生和模仿,但要说他们还是原本的人类,那也大可不必这么掩耳盗铃。
研究的结果就是这样,实验制造出了新的不死人,但他们也不是完全不死,每一次恢复都是在消耗他们原本就只有三五年的寿命。因为前代琴酒的例子就摆在那里,黑泽阵也没有砸烂他们的大脑看看这些人还能不能复活的兴趣,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心想还是快点把这些人给解决掉吧。
不过——
他还没有动手,从更近的位置就传来了清晰的枪声。那不是他开的,也不是亚莉克希亚开的,黑泽阵侧过头,就看到了那个叫做水谷的男人。
水谷还戴着眼镜,脸上的伤已经消失不见,他的态度非常尊敬,跟黑泽阵示意了一下,开枪瞄准的对象是那几个正在恢复的人。他们完全没料到水谷打的对象是自己,被子弹打中后惊愕地回看,行动也变得僵硬起来。
水谷清空弹匣里的子弹,向黑泽阵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地说:“请您稍等,我将这些东西处理掉再带您去见先生。”
特制的子弹只是让那些人有了一段时间的迟滞,但水谷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跟在他身后的一个金发小女孩抱着医药箱,她弯下腰,将某种针剂注射进那些人的身体,接下来那些人就发出了惨叫声,剧烈地挣扎起来。
那个小女孩很小,看到这一幕,她退了两步,就哒哒哒跑去找下一个人了。
水谷收起枪,走到黑泽阵面前几步远的位置,对他说先生本来想处理掉这些失败的实验品,但没想到您会这么快就来,没来得及,希望您不要介意。
黑泽阵看着那个小女孩,还有地上挣扎着挣扎着却逐渐变城融化的血水和骨头的人,动了动眉毛。
“代号ω?”
“针对这一批实验体制作的版本,无法对您产生影响。”
水谷看到黑泽阵有疑问,将手里的枪递给了黑泽阵,但黑泽阵没接,说带路吧,懒得看了。
于是水谷对那个小女孩说你把这里打扫干净,小女孩点点点头,用稚气的声音说好的,爸爸,水谷就带着他和亚莉克希亚前往一条走廊。
还是熟悉的结构,雕花和拱顶,以及紧紧拉着窗帘的窗户。
黑泽阵踩在黑色的地毯上,抬头就看到被挂在墙壁上的几幅油画。这几幅画的内容是伊敦(Idun)的故事,她是北欧神话里的青春女神,掌握着能让人恢复青春的金苹果。
亚莉克希亚往那几幅画上多瞟了几眼,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几幅油画里描绘的女神伊敦都有点像她的妹妹莎朗。不过这些油画不是古董,是近几十年画的,这样一看油画家以全球知名的女影星莎朗·温亚德为原型创作人物也无可厚非。
虽然……她也很清楚,以外祖父的性格,这几幅油画放在这里一定有其它的含义。
“那不是莎朗。”
黑泽阵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可能是发现亚莉克希亚在看,他就稍微做了解释。
“那她是?”
“是‘他’。从血缘上讲,他是你们的祖辈。”
“……?”
亚莉克希亚重新看向画上的“女神”,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抛开“她”长得跟莎朗很像这件事不谈,这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是男性吧?!画这几幅油画的人真的有好好找参考吗?
等等,难道说这就是最近几十年来的流行趋势……
黑泽阵停在那副油画前,单手插兜,目光冷淡地看着画上的金发人物。冷白色的灯照亮了油画,也照亮了他墨绿色的眼睛。
他用平静而缓慢地语调说:“他被叫做‘Fafnir(法夫纳)’,是一百多年前美国一项研究里制造出来的人造人,也是长生不老实验的最初成功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