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提醒这两个人这里距离立柱和下面的深水太近了,而且北侧的水位一直在升高,如果阀门打开的话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会被冲到水底,会死!我们一定会死的!
可那两个人略微估计了一下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就直接去了,甚至没想过之后该怎么逃出去。他们的目的明确,行动力也超高,但如果不是在这种送死的地方就再好不过了啊!
工作人员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但失败了,他绝望地看着那道阀门越来越近,最后瘫在地上被拖着走,问:“那个人是你们什么人,你们拼死也要救他啊?”
亚莉克希亚:“儿子。”
桐野明:“BOSS。”
他说完觉得不太够,又加了一句:“主君。”
工作人员:“……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说这些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大厅的最下方,从这扇闭合的金属阀门后还能听到沉闷的水声,桐野站在最下面往上看去,顺着笔直的立柱看到了上一层平台的底面,遥远得仿佛碰不到。
亚莉克希亚从工作人员那里问到了阀门的打开方式,单凭她一个人是做不到的,虽然这是个半机械装置,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要手动把阀门推上去的。考虑到人力的问题,它确实设计成了几个人就能扳动的程度,但现场的三个人……
看起来没什么战斗力的年轻女性、从毕业开始就坐办公室的文职人员,和好像唯一能打但身材也很瘦弱的小警察桐野。
“我们真的能打开吗?”
工作人员忐忑不安地问。能不能打开是一回事,他不帮忙就会被砍死在这里是另一回事了,他选择从心。
“没有不可能的事。”
亚莉克希亚看了他一眼。
是的,如果有其他的可能,她不会去赌让黑泽阵被那种药物溶解的可能性,因为她不清楚黑泽阵泡在那种液体里多久会死亡。
穿过那个通道会死吗?要多久?她去的时候还来得及吗?
她不敢想,也没有想的必要,现在她有个更好的方法,那就是短暂地让另一侧的水位下降,那样的话黑泽阵和她看到的那个金发的身影也就能从里面逃出来了吧。
虽然完全不知道另一个人是谁,但既然对方去救黑泽阵,那就是她的家人了。
她将手放在了开光上,试了试,很重,看起来根本不可能扳动。
她深呼吸。
加油,亚莉克希亚,你可以做到,对吗?就像你从那座鸟笼一样的小镇里逃出去的时候。
“来。”
她说了简单的一个字,然后跟另外两个人一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扳动那个开关,可是开关却纹丝不动。
是的,她力气不够,在这三个人里最拖后腿的一定是她,但她不甘心……如果说最想做到什么的人,那也是她才对!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死在那里面!她还没跟他好好说过话啊!
动啊!动啊!动啊!
如果做不到的话她的孩子就会死,她的西泽尔已经死了,在她看不到的时候死了——死于外祖父的追杀!即使外祖父什么都没说,但他找到了琴酒,却没有再寻找西泽尔,因为外祖父相信那个银发少年就是西泽尔吗?不可能的,自欺欺人没有用处,唯一的可能就是西泽尔已经死了!
她的灵魂在滴血,她的大脑在哭泣,她在心里发出咆哮,咬着牙,将自己的脚踩在门上,榨干这具身体的每一分力气,直到觉得自己快要脱力的时候,才看到那个开关挪动了那么一分。
眼前似乎看到了希望,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这样根本不够!
她觉得自己又要哭出来了,可这次她一滴眼泪都没有,好像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那上面,就在她想还能从哪里找点力气的时候,她旁边的那个工作人员忽然大喊一声:“我跟你拼了!”
完全不认识的成年男人用出吃奶的劲儿去扒阀门的扳手,他大吼着,压上全身的力气,看着那道原本几乎不动的扳手渐渐下移动。
他喊道:“虽然不知道!下面那个!他是什么人!但你们都这么想救他!那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一边用力一边喊得断断续续,但他现在也完全不在乎有没有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所以我!帮你们一把!死就死了!反正我——全家早就死绝了!就我一个!”
桐野一直沉默,他的手被勒得发紫,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他迟疑了一下,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都不会评价BOSS是个好人。
但亚莉克希亚很大声地回应:“他是!他当然是最好的!”
她的孩子当然是最好的!
就算她没那么真正去了解过黑泽阵,但她的西泽尔喜欢的人,西泽尔愿意分享过去的人,当然是最最最好的人啊!
“那就——加把劲!”
那个工作人员大喊一声,好像这样就能获得无穷的力量,于是亚莉克希亚也跟着喊了起来,桐野一开始还在沉默,后来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说好像有点不太合群,就小声地跟着喊了两声。
血顺着用力过度的手掌滴落,疼痛在决然的目标下变得毫无阻碍,在他们的视野里,阀门的连动机关如同命运的指针一般顺时针下坠,另一侧的水声越来越清晰,好像马上就要呈现在眼前!
机括已经到了尽头,阀门被打开的最后一刻,亚莉克希亚忽然推开那两个人,喊道:“跑!”
下一秒,汹涌而来的水流就将他们所处的位置淹没,工作人员和桐野被推上了台阶,再往后看的时候,下面眨眼就不见了亚莉克希亚的身影。
在哪里?
哪里都没有!
桐野要回去找,因为BOSS的命令是让他带着亚莉克希亚离开,就算是要带走尸体,他也会把人带回去;但工作人员一把拉住了他,说那一瞬间人就被冲到下面了,救不了的,比起这个我们两个快跑吧,要没命了!
“嗯,但BOSS让我带她去看极光。”
桐野点了点头,然后直接扎进了水里,工作人员气得七窍生烟,说行行行,我跟你们找!
他往水里走,刚踏入台阶下正在疯涨的水,就忽然惨叫起来!
他的脚!他的脚!他的脚!
他惊恐地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脚正在融化,最外面的一层皮肤已经脱落,他顿时尖叫起来,无限的恐慌在他的心头蔓延!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不应该啊啊啊啊——我为什么也会变成这样!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他们那种东西!我不想死!”
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BOSS也根本没想让他活着出去!他一边喊一边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但他的脚已经开始融化,他爬得没那么快,一个高高的浪头打过,他顿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滚进了水里,挣扎了几下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过了一会儿,他穿过的衣服、鞋子和工作证漂浮到了水面上,而原本的人存在的痕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
水流好像减缓了,准确来说,是水位在下降。
按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但它就在眼前发生了,让刚才还一筹莫展甚至开始想怎么跟黑泽阵道歉的降谷零也沉默了一下。
“外面……”
“走吧。趁现在。”
黑泽阵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在这座地下建筑里,追着降谷零来的人不会那么快,唯一可能做到这点的就是亚莉克希亚和桐野。
虽然说了让他们离开,但桐野是很听话的,如果亚莉克希亚提出什么要求,桐野多半会答应……啧。
他看着眼前逐渐下降的水位,发现眼前这条下楼梯的通道里的水下降了一会儿后,又有重新上升的趋势,当场就抱起了降谷零,直接踏入了水中。
“黑泽?!”
降谷零也是慌了一下,但不是因为他的处境,他看到黑泽阵的腿没入到水里,即使这里的水位下降,但也能将黑泽阵的腿完全没过。
黑泽可是会受到这些水影响的!要是黑泽在这里出事的话——
“没什么,我跟你们不一样,”黑泽阵懒洋洋地将手伸进水里,再拿出来在降谷零眼前晃了晃,“泡一下不会有事的。”
昏暗的环境里看不清黑泽阵的手,降谷零只能看到手的轮廓,他要去抓住看的时候,黑泽阵却将手收回去,把降谷零抱得稳了一点,说有什么事等我们出去再说吧。
一步,两步,跨越深水。
等到走出这片区域的时候,黑泽阵站在旋梯上方的栏杆上,这个高度勉强还没有被水吞没。很难说明他是怎么站稳的,但降谷零决定暂时保持不动。
他抓住黑泽阵的银发,觉得这头长发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变得有点干枯,起码没有那么顺滑了,他搓了搓黑泽阵的发尾,后悔没往乌丸的尸体上多踩两脚。虽然如果黑泽阵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话,会说不管谁的头发在这种高浓度的药物溶液里泡一圈也会发质降低。
他们沿着旋梯往上,大厅的立柱最上方似乎是有照明灯的,在这里能稍微看清一点东西了。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降谷零就向黑泽阵伸出了手,说:“黑泽。手。”
黑泽阵有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手递给他,降谷零仔仔细细地将那只苍白的手看了三遍,发现上面没有任何伤痕、皮肤也没有被腐蚀的迹象,才放下心来。
他知道黑泽是很能忍的,就算面临再痛苦的情形也不会出声,只要黑泽想,就可以做到一点破绽都没有。但表现可以伪装,伤痕却不可能。
他松了口气,捏了捏黑泽阵的手,放回去,又看向下方的深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往下看的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个金发的女性的身影,但很快她就被浪涛吞没,再也消失不见。
错觉吗?
“看到什么了?”
黑泽阵问他。
“好像有个……金发的女人?”
降谷零不是很确定地说。
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应该是看错了,这里大概是有个女人的,但她的头发是黑色的,不是金色。
黑色是亚莉克希亚现在的颜色。
金色是亚莉克希亚以前的颜色。
黑泽阵也往下方看去,他什么都没看到,但视野里仿佛映出那个他见过的,穿着黑色衣服、总是低着头跟他说话的女性的身影。
他给她哪管针剂是让她什么时候自己逃走的,不是让她来跟着送命的。
可他不会阻止别人的选择。
“……谢谢。”
黑泽阵对着下面那片涌动的深水,轻轻说了一声。
水底的几盏灯还没灭,在水下拉出一条条迷蒙混沌的光,像是他记忆里快要模糊的遥远极光。
他们刚好路过一个地下水的放水口附近,这声道谢被哗啦啦的水声覆盖,降谷零没有听清,只捕捉到了黑泽阵嘴唇的翕动。他问,黑泽,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黑泽阵看着降谷零的那双紫灰色眼睛,说,谢谢你来救我。
降谷零说谁让我是你BOSS呢,我肯定会来救你的,而且Hiro要不是在塔上,他也会来的。还有,你该放我下来了吧!
他吐了口气,但黑泽阵一直走到几乎没有水的上方才把降谷零放下去。
刚才他们走得不快,走到这附近的时候,再往下看,他们出来的那片区域就算是透过水面也完全看不到了,但这里的水位还在上涨。
这是东京湾附近,地下水直通海水,但在这样湍急的水流里想逆流上去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还要通过可能几公里长的通道了。
降谷零这才有心情看了一眼这里的结构,说:“这是新东京塔。”
黑泽阵随意地点点头,说:“从大概五年前开始建造的,乌丸为另一个自己准备的葬身之地。”
虽然最后到底是谁死在这里的这件事很难说,但总归不是他。
黑泽阵笑了一下,降谷零看到他的笑容,莫名觉得有些冷意。
他想问,但又没有把话问出口,就在这个时候,正在往上走的黑泽阵忽然停住了脚步。
降谷零顺着黑泽阵的目光往上看,发现就在旋梯的上方,那扇原本应该开着的、通往上一层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紧闭上了。
黑泽阵走到那扇门前,试了试推了推,发现它纹丝不动。
他失笑:“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活着出去。BOSS大人,你要陪我一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