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暗叹口气,“你不用顾忌我,只管照实说来。”
来福在心里对贾蓉告声罪,犹豫着回道:“大爷与那赵静尘有时独处,至于做什么,咱们这些下人是不知道的。”
尤氏直觉胸中有股气发泄不出来,旁边的可卿只在垂泪。她安慰道:“媳妇莫要伤心,这件事定要告诉他老子,方能制得住他。”
可卿听了,慌忙求道:“太太,到时候您千万拦着老爷一点,老爷望子成龙心切,媳妇怕他一时手重……”
尤氏苦笑道:“你啊,如此柔弱的性子,只顾惯着他,不仅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
其实,可卿自从那日以后,对贾蓉的感觉日渐冷淡,仅仅维持住面子上的情分罢了。
殊不知贾蓉早就发现自己父亲对可卿有些异样的心思。只是他向来畏惧父亲,不敢面对,生怕自己发现父亲与可卿做下丑事,到时候父亲肯定会杀了自己。于是借口在外面胡闹,整日不回家。到后来,贾珍将可人姨娘纳进门,贾蓉更加心惊胆颤,那可人与可卿只有一字之差,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贾蓉只觉得父亲每次看他,眼神都在他脖子上闪过,浑身凉飕飕的。
只近几个月,贾蓉见贾珍忙里忙外,似乎也没那种心思了,但贾蓉不敢赌,宁愿放着天仙似的媳妇在家,也要出去鬼混。在他心里,恐怕将可卿当成父亲的姨娘的成分还要多一些。只在他喝醉了酒的时候,他才敢表露出无奈的愤懑,与可卿的亲密,竟然有一种报复似的快感。所有这些,导致贾蓉心理的不正常,在歪路上越走越远,回不来了。
但这一切可卿都不知道。此时在她心中,恨极了贾蓉,要不是他毫不关心自己,自己怎么会……她只希望贾珍下手重一些,那才爽快。只是又担心贾珍为了霸占自己,对贾蓉往死里打,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可卿不敢再想下去。
尤氏不忍心可卿伤心,只吩咐来福:“你去账上领100两银子把帐销了。告诉蓉哥儿,他本月的支用已经超了,要在下月扣除。”
来福忙爬起来,出门领银子去了。
尤氏见可卿擦了眼泪,笑道:“你也不必担心。他父亲如果真个打他,我会劝着些。照理,蓉儿也要教训一下了。你公公早先还说过了年要给他在外边捐个同知,我还不同意。现在看来,让他待在京城里,早晚被带坏了,还不如在外面闯荡一番。”
可卿被尤氏的话惊呆了,在她耳中,浑然不是尤氏说的,将贾蓉远远的支开,岂不正好方便他?可卿眼中闪过慌乱,犹豫道:“公公是这么说的吗?”
尤氏以为可卿是舍不得贾蓉远离,笑道:“你们小夫妻不愿分离也是常情。只是你知道,家里是断断少不了你的。你若随蓉哥儿去任上,家中这么一摊子,又交给谁?你公公那天还跟老太太求凤丫头来这边管家呢!”
可卿低头不语,若能真的离开宁府随蓉哥儿去,既能远离贾珍的魔爪,又能管着贾蓉,一切都会回到正路上。她试探着道:“媳妇听说,过了年,老爷还要纳两位姨娘?”
尤氏点头笑道:“是我娘家的两位妹妹,年岁比可人还要小一些,哪知你公公一早就瞧上她们了,说是过了年就带回家。”她瞧着可卿道:“你可不要期望她们来能分摊你的胆子。她们虽说是我的娘家妹子,但毕竟是妾侍,账房管家是不可能的。再说了,你公公早有打算,等她们过门,也有方子等着,到时候只怕和银蝶可人一般,你想要她们帮衬也不行。”她瞧着可卿,“你若真能请到凤丫头来,我便做主让你一同去。”
可卿摇摇头,哀叹前途还是那么灰暗,终究是无法逃脱了。“太太取笑了,我想跟着蓉哥儿,只怕他还不肯呢!我就待在家中,由他在外面闹去!”
尤氏捉住可卿的手,关切道:“旁的我就不说了,如今趁着年轻,你还是尽早怀下子嗣,不像我,虽然老爷敬重,终究没有儿子倚靠。”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
可卿听得脸上绯红,心里却在想,如果真的怀上了,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尤氏可不知道可卿在想什么,只捡自己认为要紧的讲了,不久就离开了。
可卿坐在炕上发呆,宝珠凑过去道:“奶奶,婢子觉得太太说的对啊!”
可卿被她冷不丁的一句话打断了,“死丫头,什么对不对的,要你说?”
宝珠撅着嘴不言语。瑞珠在一边道:“奶奶,大爷每次回家都是晚上,常常睡在外间。旁人不知道,我们这屋里的人还不清楚?要我说,奶奶主动一点,只要生下了儿子,有了依靠,大爷要怎么样随他去了,我们也管不着!”
可卿被她的话气乐了,“照你说,我还得去勾引他是吧?要不你去试试?我学着点!”
瑞珠还没有说话,宝珠插嘴道:“要不我们去外面买些药回来,下到大爷喝水的碗里……”
可卿和瑞珠对视一眼,“宝珠,你这是听谁说的?”
宝珠憨笑道:“我昨天听外面说书的讲的。”见她们不相信,急道:“真的,昨天巷子口有人讲《英侠传》,就是这么说的。”
可卿啐道:“净听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还说给我们听,下次还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瑞珠也附和道:“奶奶,你最好打断她的腿,看她还胡乱跑不跑?”
宝珠气不过,上来抓瑞珠。瑞珠笑着跑开,两人绕着屋子大闹。
可卿在一边瞧着,心中却想,宝珠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如果真的有喜了,少不得要这么来一次,以避人耳目。
至于药粉之类的,就只能交给他了。
晚上,可卿做了个梦,梦见焦大坐在大门口骂:扒灰的扒灰……
第二十七章惜春西府受辱
且说惜春在西府里一住就是三五天。老太太在东大院靠近凤姐和李纨的居所,给她置办了住处,但惜春嫌那地方冷清,因此常在姊妹处借宿,轻易不去东大院。大家渐渐习以为常,索性不另作安排,随惜春的意,只吩咐媳妇婆子在哪个院子里添一床被褥就行了。惜春与姊妹们愈加情分深厚,又兼随性大方,小丫头们也乐于受她差遣。她在西府里竟然比在东府受欢迎。
这日午后,惜春从李纨院中出了东角门,经东院去王夫人院中寻探春,忽听墙外夹道有婆子的辱骂声。惜春仔细听了,句句不堪入耳,隐隐有人哭泣的声音。惜春寻思,何人竟然在王夫人院外撒泼?于是她带了入画,推门进了夹道。
那婆子指着一个穿红衣的丫头骂道:“扯你娘的骚,我老婆子还稀罕你那几两银子?不要鼻子插大葱歪充主子。我见的多了!你跟我挺腰子,赶明儿回了太太,将你发卖了出去!”
那丫头只顾着抹眼泪,低头呜咽不已。
惜春走近了,那婆子身上一股子酒味扑面而来。惜春捂住鼻子,正眼瞧见那丫头正是二姐姐迎春的丫鬟司棋。于是惜春径直上前拉住司棋的手问:“司棋,你怎么在这里?”
司棋见是惜春来了,赶忙跪下道:“四姑娘,费婆婆想要将我卖出去呢!”
惜春笑道:“你听她胡说什么,谁要卖你,我还不同意呢!快起来,我正好要去二姐姐那里。”
司棋这才擦了眼泪,站起来道:“我们姑娘昨天还念叨呢,上次你送的玩意是顶好的,等下次一发算银子给你。”
惜春摆摆手,“那是我哥哥买来送给姐妹们的,我要收了二姐姐的钱,哥哥就不会给我买了。”
她们自顾自的说着,全然不把费婆子放眼里,眼见就要走了。
费婆子喝了酒,仗着是邢夫人的陪房,也不怕惜春。她拦在惜春前边,口中嚷道:“你们不能走!那丫头还欠我十两银子呢!”
惜春抬头瞧着费婆子,“我刚还听你说你欠了司棋几两银子,怎么一转眼她还欠你银子了?”
费婆子犟着嘴道:“四姑娘,你不知道原委,横竖她欠着我银子就是了!”
惜春回头对司棋道:“怎么回事?你和我说说,我给你做主!”
司棋瞪了费婆子一眼,愤恨的说:“哪有的事!前儿我们二姑娘因公中采买的胭脂水粉不能用,便托她去外边重新买来。哪知她买来的居然比之前的还要差,竟然张口还要十两银子。四姑娘,你知道我们姑娘一个月还只有二两银子呢!她这不是欺负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