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批阅完一件奏折,才放下笔,吩咐小太监:“此件命文渊阁大学士赵清河立刻办理。山东河道溃决,数百万灾民流离失所,粮食、银两都需火速调拨,再从朕的内帑提出十万两,随他赶赴山东。去吧!”小太监接了奏折,急匆匆出去,到内阁传旨了。
皇帝见贾珍还趴在殿门口,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你跪近一点回话。”
贾珍大声道:“是!”刚想站起来走过去,但皇帝好像说的是跪近一点?没奈何,只得两只膝盖一点点的往前挪。但地砖实在太硬,贾珍强忍着疼,最后索性四肢并用往前爬。
在皇帝面前还要什么面子?
爬到离御座的台阶还有一丈远的地方,贾珍才停下来,规规矩矩的跪好,趴着。
皇帝很满意贾珍的恭顺。他从御案上拿起一本折子,掷到贾珍身边道:“先给你一个好消息,金吾卫右翼总兵出缺,朕想了几个月,今儿就便宜你了,明天上任,不得有误!”
贾珍一激灵,这是升官了?也就是说不会处罚我?想到这里,贾珍浑身的小心思都活泛开来。他连忙捡起折子,果然是皇帝批复兵部提请任命贾珍为金吾卫右翼总兵的奏折,上面朱红的一个“准”字,格外让人赏心悦目。贾珍声音里都带着兴奋:“谢皇上恩典!贾珍一定办好差事。吾皇万岁万万岁!”说着便磕了三个头。
谁知皇帝却板着脸道:“磕头的声音不如开始响亮。”
“啊!”贾珍摸不清皇帝的想法,但他知道一点,皇帝不开心的时候千万别和皇帝对着干。他一咬牙,真个儿狠狠的拿脑袋往地砖上砸,嘭嘭的几声过后,头上立刻有了血痕。
皇帝问道:“疼不疼?”
贾珍低着头,脑袋里仍然嗡嗡作响。“回万岁爷的话,很疼!”
皇帝这才道:“知道疼就好!”随即又问:“刚才你怕什么?是不是心里有鬼?”
贾珍心里一突,赶紧否认:“皇上,那是因为臣下今儿得见天颜,一时激动不能自已……”
“屁话!”皇帝冷喝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贾珍顿时哑口。刚才有些得意忘形了。该死,该死!
皇帝冷然道:“再问你一次,是不是心里有鬼?”
一股有若实质的压力扑面而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威咫尺?
贾珍浑身又开始哆嗦,这一惊一乍的,谁也受不了啊!所以他决定坦白,听天由命吧!
他重新跪好一点,头点在地砖上,“回皇上的话,臣在外头听得谣言,说臣结党营私,臣心中恐惧,以为皇上要拿我问罪,是以胆颤心惊,汗如雨下!”
皇帝不置可否,只淡淡的问:“你有没有结党营私?”
贾珍立刻回道:“臣和同僚一起做生意赚些幸苦钱是有,但绝无结党营私之事。”
“哦?”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贾珍一眼,随口问:“那你赚了多少幸苦钱?”
贾珍还没有适应皇帝问话的方式,刚才还质问结党营私的事,怎么又忽然问赚了多少银子?肯定有猫腻!
他偷偷瞧了眼御案,只撇到明黄的龙袍一角。犹豫了一下,小心问道:“皇上,您是问臣在商会赚了多少钱,还是臣家里所有收入?”
皇帝似乎来了点兴趣,“都说说看!”
贾珍忙低头想了想,才回道:“皇上,臣去年在商会分红总共七万余两。宁国府名下土地的租子约五万两,其他房子产业加起来也有二三万两。这么算来,臣家去年收入大概十五万两左右。”
“十五万两?”皇帝笑道:“在都中也算富裕人家了。”
贾珍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要问清家底好抄家么?
他心中紧张,急忙解释道:“皇上,臣这也是被逼的啊!”
皇帝又拿起一本奏折,没有看贾珍,也没有阻止他说下去。
贾珍左右为难,我到底说不说?他一咬牙,便将如何发现赖二中饱私囊,如何处置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完了。
皇帝过了一会,放下奏折,轻轻说道:“那赖二真是吓死的?”
贾珍吓的亡魂大冒,急忙磕头否认:“皇上,赖二是不是吓死的,臣不知道,但绝对和臣无关啊!”
说完顾不得疼,头一个劲的磕下去,“就是借臣八个胆子,臣也不敢在天子脚下乱来啊!皇上明鉴!”
“好了!”皇帝不耐烦的斥道:“一个贪婪的奴才死就死了,朕又没问你的罪。你这么急着否认,反惹人嫌疑!起来说话!”
贾珍挣扎着站起,悄悄揉了揉已经发麻的大腿。
皇帝使个眼色,一边的小太监拿了毛巾递过来。贾珍接过,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迹。
只听皇帝斥责道:“你也是大顺堂堂伯爵,御前金吾的总兵官了,平日的气度都到哪里去了?一副猥琐模样,简直丢了朕的脸面!”
贾珍不敢说是,只定了下心神,深吸口气,恢复些许高官显爵的姿态,略微躬身朝皇帝站着。
皇帝这才点点头,不管贾珍又看奏折去了。
于是贾珍保持姿势站了至少一炷香的时间,大气也不敢出。
等到皇帝终于将一大摞奏折批阅完,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想些什么,只用手指在御案上敲着。每敲一下,贾珍的心就猛的挑一下,搞的贾珍欲仙欲死,心脏受不了了。
皇帝见贾珍始终小心翼翼的模样,也不为已甚,“所谓财帛动人心,难怪人家说你结党营私。这结党尚且不论,你们合伙营私却是实打实的。”
贾珍立刻要辩解,被皇帝一个眼神吓住。
“说罢,有哪些人参了股?”
贾珍两股战战,哀叹商会的事肯定黄了!
他把头低了又低,声音中还杂着颤音:“红楼商会中,臣占二成五,齐国公、治国公、缮国公三府各占一成五,北静王爷占一成,南安、西宁、东平王府各占半成,剩下半成归北静王支配。”
皇帝听了,竟然笑道:“倒也合理。”
啥意思?
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