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北之殿夫人还会偷偷接济一下这个可怜的幼子。但是,她不敢接济得太过明显,怕被国守大人发现后遭遇严厉的斥责,只能让缘一继续穿着破旧的衣服与草履、住在狭小的三叠房间里。
“那个孩子是不祥之兆!你这样接济他,是希望继国家也遭逢不祥吗?!”——不止一次,北之殿夫人听到过夫君如此的呵斥。
因此,即使心有不忍,她也只能含泪对幼子缘一的境遇假装不闻不问,至少不能在表面流露出怜悯来。只有偶尔国守大人不在城中、外出操练与巡查时,她才能与自己的孩子为伴。
优偷偷溜到北之殿夫人的居处时,缘一正亲昵地抱着母亲北之殿的左腰,仰头将母亲送回寝殿。男孩虽然衣衫陈旧,但在母亲跟前,眼中却闪着诚赤之光。
夫人摸了摸缘一的头,笑着说:“缘一,是不是又长高了呢?”
北之殿夫人和优的母亲,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优的母亲是多愁善感的,她柔善却少言寡语,时常对着花瓣掉下眼泪来,谁也无法宽慰她的心结。但缘一和岩胜的母亲北之殿夫人,虽然体型瘦削、面上有一缕病色,但总是带着款款的高贵微笑,似乎分毫没有被这病所影响。
缘一仰头望着母亲,亲昵地享受着母亲的手掌落在他的头顶。
优站在门廊后,有一瞬间,竟然羡慕上了这位地位低下的孩子。至少,他在自己的母亲身旁,尚能与母亲牵手而行。
不过,这也只是一个一闪即逝的念头罢了。她知道缘一所过的生活,比她要清苦得多;她身为姬君,应该对现况感到满足。老师说过,“人的贪欲是无限大的,如果不加以节制,则会酿成尊卑失秩的恶果”。
等到北之殿夫人回了房间,缘一才从走廊上下来。他瞧见优,原本平淡的神色忽而亮了起来,像是阳光洒落在湖面上。
“缘一,我来找你玩了。”她悄声说着,蹑手蹑脚地躲过仆人们的视线,沿着房屋的背面朝池塘走去,“今天玩些什么呢?”
缘一是不会说话的,所以他只是用眼神回应她而已,像是在等优的答复。她听不见回答,却觉得这样也很好——无论她说怎样的废话,缘一都不会不耐烦地打断;无论她说出怎样的秘密,缘一也不可能告诉别人。
“我看见你和北之殿夫人在一起了。我好羡慕啊。”她坐在了走廊下,双脚离地,蹬着木屐慢悠悠地摇晃起来,“我很想我的故乡安艺。但是,我已经回不去了,也可能一生都无法再见到父亲、母亲了。”
坐在她身旁的男孩,眼神里的光彩慢慢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