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般的设想，我要诚心赞美你了。”核意识说道，“完全瞒天过海的手段，直到最后一刻我才发现。”

“你把现世圈成一个核域，而视频主南歌子是所有核子共同的课题。更可怕的是，你成功了。”

第76章《开门放鬼》

权柄总会归为一处，就像是核域终归将聚合成一块，这一过程早已发生许久，至今仍未有亲历者留下的记录，或者说，无人生还。

核域，核子，在最开始的设计时，这些人已经被安排好了归宿。他们是人间安抚地狱的贡品，是被束缚住手脚的羔羊，幔在其中挑挑选选，炖成一锅羊汤。

“现世本该为核域的大融合持续地输送养分，一步步孵化出体系化的世界系统，吸引周围游离的核域。以上两步可以交替进行，直到系统管理员的诞生。”

本该如此，但是点心上桌了。

人声语调里不带任何疑惑，它只是问：“现在现世在哪。”

现世本该是一块提供资源的、无主的区域，是管理员拥有开启通道权限的一份奖品，并且是一份大奖。用非常直白的话来比喻，它是一块偶尔开闸放粮的米仓。

所有候选人对于瓜分米仓应该毫无意见，但谁也没想到有人就住在那里，并且这些大米发自内心地认同这位候选人的存在、她的权柄，以及她所创造的一切。

换任何一个诡异前来都不可能实现这件事，昆虫爱好者能对人虫杂交谱系做出礼赞，各个核域也有独属于地方的疯狂，但这是属于掠食者展示武器的狂欢，核子怎么可能会簇拥带着獠牙的死神？怎么会呼唤有关于核域的事务？

然而足够荒诞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却自发地拥护起了南歌子，信奉她所有关于核域的构想——她竟给出了所有解法。

与此同时，南歌子也确有资格和权柄，她的一切记录被所有核子奉为圭臬，甚至到了对其顶顶膜拜的程度，自然成为构筑规则的载体。自此，现世彻底转换成属于南歌子的核域，正式接入核域的融合与厮杀，诡异的补给点成为了别人的阵地。

在候选人眼中，故事是这样的：他们当中有坏人，靠着出卖他们获取了第一桶金。

到这一步不是必赢的局面，核意识也难以想象有人要率领一群大米获取胜利，毕竟对现世封锁也是一种保护，核域与现世融合只能使其成为一场地狱。大米遍地的世界又能如何呢？其余核域的接入必定造成物理上的碾压。

直到宋音掏出电脑，操控摄影师开始键游。核意识没有形体，否则它会留下一滴汗的，它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相比于许多候选人直接创造自己的核域，宋音做的不多，但足够关键。

第一，她用手上关于摄影师的记录将其复现出来，照抄了过往的答案。

第二，视频主一直坚持的“游戏”的概念，以合心公司为链接，在此刻彻底被认定为现实。即便再荒诞，再惨烈，核子最终接受了一个“事实”——这真的是视频主的一场游戏。

他们承认了自己廉价的命运。

现世？

是了，宋音想，既然自己对刚才所遇见的生物感到惊讶，这说明她必然更熟悉另一个相对“普通”的区域，并且这个区域必须足够庞大到去塑造一套完整的世界观，使得她此刻不至于头脑空空。

视频主南歌子，所以对方的意思是，她在另一个更大的地方有一片网红产业园？

宋音都被吹得不好意思了，难道她真的设计了一切？她是那种隐忍负重默默布局的人设吗，不能够吧？

她是希望语音助手给她补全设定，但现在的情况是，对方给她准备了一套谋划大业的组合拳，在它口中自己都要称王了，宋音没觉得她的故事有这么复杂。

失忆就是这点不好，被吹都不尴不尬的，倒显得她很心虚。

“这些资产不是要去新世界吗？”宋音甩开了脑海中的思绪，接上了人声的话，“我也不应该在这里啊。”

而这个新世界……宋音的视线将所有的图标依次浏览一遍，突然想到那群从楼上坠落下来的石雕，竟没发出一点声息，似乎去了另一片空间。

难道她还得从楼上跳下去吗？

“既然你可以重现记录里的一切，”它想起了宋音每点开一款游戏，相应的核域便会在世界某地出现，不免有些咬牙切齿，“比拼就完全失去了公平性。虽然你的做法从来没有体现公平过。”

这就是摄影师干的事，收编，解封，硬生生将其完成了召唤流。但另一方面，核意识得承认宋音是有史以来构建规则最出色的候选人，想来她早就意识到这个事实，并且善于玩。弄这一点——复现一遍别人的核域，上传它，并且把这个称为游戏。

南歌子主界面上花哨的封图和标题足够让人心梗，没有必要让她在这片地图上演绎斗兽棋了。

“我把所有权限给了你，现在，它们在你手中已经不再需要厮杀，如今轮到你去履行管理员的责任，并且只能是你。”

话音落下，二者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注到一旁的核子身上。一个有些疑惑，另一个已经看到了结局。

距离宋音教导“点击关闭键”已过去了一段时间，但瑟琳娜似乎进展不佳，迟迟没有动手。

关闭键、关闭键、关闭键！

黑底的电脑屏幕上，左上角是她的照片，里面的人有着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她的嘴巴……是她吗？不、不——

一阵又一阵的眩晕犹如浪潮一般涌上，海水似乎想要把她席卷到另一个地方，极远处是重叠的脸，她的，死去同事的，导师的，甚至还有诡异的……

与此同时，无数看着直播的人，无论是否是核子，轻则眩晕呕吐，重则口鼻流血，陷入昏厥。

一阵麻醉，成功苏玉良把即便眼睛流血还在盯着屏幕的超忆者弄晕。

“从现在开始，她不能接触任何南歌子相关的信息。”

周延说：“她会死不瞑目的。”

“她不会死！”苏玉良咬牙强调，眼眶被愤怒染红。

即便她知道，周棋成因为人造超忆者手术的后遗症，本身就不具有常人的寿命，后者一直希望能在死前多记一点东西，找到一个串联一切的地方。

但是从这个屏幕里又能记住什么呢？

这是污染，纯粹的污染，是所有知识的对立面，只能通向死亡。

一个核子之间的悖论：什么不知道会死，而知道太多也会死，他们坠落得太深，再也无法从核域中归来。

“她怎么了？”宋音问道。

“人没有办法踩到自己背上，而你现在正在要她做这件事情。”

“什么破比喻句，在哪学的，下次不要再比了。”宋音警告了一番，自己点击了关门键。

“你该让她继续尝试的。”人声里带着幸灾乐祸的叹息：“她已经无法回去。”

“我有这个权利吧。”宋音理所当然地说：“我不是管理员吗？”

这头衔在语音助手嘴里听起来挺伟大的，虽然她有些疑心这是伟大的牛马。

“而且她要回哪啊，现在不是哪哪都是核域吗？”

宋音只是随口一问，她也并不确切知道所谓“核子”的来处，又准备回去哪里，然而核意识却突然沉默了。

被过多核的知识污染的核子只能永远留在核域，但正如宋音所说，相反已经被转换成了相反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非核域的地方，它明明早想明白了这一点！

而它面前的存在——

女性将显示屏拖到自己眼前，聚精会神地研究着整个界面，试图从中发现一些未曾留意的漏洞，带着一丝装模作样的笨拙。她看上去很喜欢扮猪吃虎的感觉。

核意识这时候才有一点宋音掌控了一切的实感——人们认同这是一款属于她的游戏，即她能以此为规则再创造任何东西。

全世界此刻在她手中！

“诶。”

这个时候，宋音突然发出了一声疑惑的语音，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来回忆道：“这显然是我的公司，但是一楼并没有我的座位。”

“非要说一个特殊的位置，这个带转轮的老板椅是从楼上搬下来的吧。”她露出一副了悟的神情：“真正的玩法应该是挑选一个护驾上楼的保镖，使用那个位置的电脑？”

“又或者把楼上的都消灭干净比较保险……”

为了求稳，似乎后面是更好的选择，宋音思索着，察觉到一旁的员工逐渐清醒过来。

这一番心理活动倒没有说出声，但宋音并没有掩藏自己脸上的表情，眼睛注视着门外，慢慢地说道：“楼上那些员工是你的同事吗？”

她倒没有继续谈论开门的事，虽然不太能理解，不过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但是她依然惦记着那件开门穿喉的惨案。

“为什么要杀掉我选择的员工呢？”

第77章《开门放鬼》

瑟琳娜从眩晕中刚回过神来，下意识怀疑起听到自己听到的话语。

为什么杀掉我的员工——这是一个怎样的问题？瑟琳娜为其中的恶意陡然背脊发寒。视频主亲口承认了“献祭”，她知晓所有核子一旦懈怠会跌入的结局，却依然为此疑惑。她想要这些祭品怎样的温顺？

所有人是不看不听、恭从命运的羔羊，不必知晓自己的命运。如果封锁要这样理解，那么南歌子发出的全部视频又该怎样理解？难道被圈养的禽畜还要确定一个屠宰的顺序？

突然，核子意识到了一件事，南歌子从未发过关于合心公司的视频。

啊、啊，因为这块区域才是视频主的造物！这是她的公司，这是她的员工——

核子不可遏制地开始颤抖，想起开灯所付出的代价，她只感到无边恐惧。

合心公司的规则明码标价，尸体兑换资源，它当然乐意核子进入，越多越好。

瑟琳娜喃喃道：“你想要我们死在此处。”

她看见南歌子骤然压低了眉眼，瞳孔宛如无光的两颗黑铁。

宋音这时已经做好了使用楼上电脑的打算，她最先考虑的是自身安全问题，但最多只是担心自己会不会步精神病人的后尘，着实没想到自己会面临这么严重的指控。

不是姐们——

宋音望着蓦地站起，慢慢后退的女性员工，缓缓地在键盘上扣了一个shift加问号。在她敲问号时，对面的人死死盯着她的手，看样子警惕到了极点。

只可惜对方不懂自己无语的情绪，她只好叹了一口气。

“我为什么会想要你死呢？按理来说，你也是我的员工。”像在安抚一只即将惊吓致死的猫一样，宋音慢条斯理地反问道。

是吗？是吧，宋音心底思忖。合心公司在自己的桌面，想来放对方出去，她的电脑会再次出现一次资产-1的状况。

但宋音也不能百分百确定这点，之前被驱逐的访客多次让她产生了不如不要的想法，没准其背后下又有一个缜密的布局——缜密的布局，这个词让她感到怪异。

大概是因为没有原先记忆的缘故，宋音对自己过往做的事情没什么实感，不过如果自己原先真留下了什么待做事项，宋音会做到的。

“目前我下一步的计划是上楼——”

看着对面更加惊疑不定的神情，宋音止住了话语，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或许用门卫视角为员工服务本就是错误的定位。这样一想，她彻底放松了下来，直接往椅子后面一靠，侧身对着核子，一只手虚虚握在鼠标上，带动着键盘正好落到“开门”的图标上。

不知何时，已有一个黑色的影子站在门外，小山一般挡住了大半片玻璃。

又是一个诡异。

“还是这样说话吧。”宋音眯起眼睛，决定放弃客气：“楼上已经失去了正常的同事氛围，尸体堆在房间里，其他员工不知所踪。这样的公司没有留下员工的必要。”

“这里不留任何一个员工，你们自己走，或者我来清理。”她一锤定音，食指点击了鼠标。

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黑暗一拥而入，带来一丝诡异的腥臭气息。

一头她从未见识过的生物缓步移动进来，而瑟琳娜从未那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早在很久之前就走进了一条死路。

这段时间他们做了些什么？雷电试验场的研究员全部进入合心公司，前所未有的核子数量使得他们成功杀清诡异，死伤一半，并且把自己困在囚笼中。

死路。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陌生面孔，她不确定，也没有力气确定。

死路。

牢笼的守门人尝试给她一次机会，但这个机会或许本就并不存在。

死路死路死路——

她仿佛又要被拽进那层层叠叠的诡异旋涡里，真正杀机不是诡异，而是他们杀了诡异——原来这是“欢迎新同事”的真正意义。

核子独自乘坐电梯上了楼。

“我们现在只能离开合心公司，留下来只有必死的结局。”

她对所有等待已久的同事说，虽没有直说出去不代表活路，灰败的脸色却解释着部分真相。

这还不够，所有看见大门的核子会理解一切，自身的境遇与绝望未来。

宋音静静地看着这些穿着相同制服的员工走出门外。

每有一个员工下楼，门外便补位一般多一个等待的访客，直到逐渐占满了门口的全部区域，像是特地摆放在一起的猎奇雕塑。

这样来看，凑齐一楼鼻子长得是鼻子，眼睛长的是眼睛的人类想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犹豫了一下先前的决定，但是最后对于眼睛的保护抵不过对背刺的担忧。

看了两眼，宋音继续低头研究电脑，确保上楼后不会突然怀疑自己漏掉了东西。就在这时，一个人影逐渐靠近。

“我见证过您许多照片的诞生，是否还能再有机会……”

宋音抬头，一张陌生的男性面孔。

“不记得。”她诚实回答，谁来都是不记得，上一个说这话的生物东西没拿就被送走了，祝祂好运。

那么这位呢？

卡莱正往前迈出的脚步顿时止住，他着看南歌子无动于衷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她在说，别再靠近。

所有幸存的核子全都下楼，沉默无声地自发行动起来，瑟琳娜第一个迈开了脚步。一个人走出门外，一个访客进入门内，像两个毛球相对抽出细细的毛线。

与诡异擦肩而过的一个核子忍住逃跑的欲望，在出门的一刹那，忍不住回头看向前台方位。

——原来她就是南歌子。

不知何时抬起的头，目视着他们的离开，表情无动于衷，像是注视着即将被清理的垃圾。

他打了一个激灵，转头加快了步伐，对环境的感知也全集中于自己身后，直到撞到了前一个人的后背。

气音卡在喉咙里，核子没有出声，只是顺着前者的角度看向远方。在门内时他已辨认许久，对于原来地点的期待随着诡异的到来而化为灰烬，直到此刻，他瞠目结舌，呆呆地盯着前方。

回去！回去！就算是永远困在合心公司！就算是死！

跑啊，快跑啊！但核子的脚粘在了原地。

上帝，他看到的是什么，这是他的未来吗——

无数诡异将可见范围内包围，面朝同一个发现，密密麻麻的眼睛直视着他们，几只巨大的异形生物站在不远处，脚下是被践踏成一团的尸骨。

他被推进了“人”群，像水滴入了水中。

宋音操控着一个员工的视野上去检查了一遍楼层，确认上面没有任何人后，终于独自站在了电梯前。

似乎在意识到自己是个“领导”后，她就格外惜命了起来。宋音一边思索自己这奇怪的心理，一边走进了电梯，然后盯着长长的几列按钮开始思考。

之前前往的楼层被设定过，只有一个位置是亮的，但此刻所有的楼层按钮全部发光，像是开启了所有的权限。电梯也能识别领导吗？

“您想去几楼？”

宋音猛然回头，一个长相模糊不清的影子站在角落，细长一条，或许是个人，又或许是堆起的雪花点，在一个角落快速抽动。

注意到宋音的反应，它再次说了一遍：“您想去几楼？”

僵硬的语调，机械的吐字速度，找不到发声的器官，但声音确实是从那里传来的没错。老天奶，这又是什么东西，她能解雇吗？

宋音盯着这团回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去现世，上几楼？”

它回答：“你已经抵达。”

电梯动都没动，意思是楼上没有答案，她也得跟着出大门？宋音皱眉转身，便对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一愣。

23楼。

像是听见了她的疑惑，背后的声音解答道：“上下如莫比乌斯环倒旋，里外似克莱因瓶翻转，万万年都是如此。只要有两个坐标，一切就能被我折叠。”

“我把楼上拧到脚下，把出口放进入口，你只需要一直往前走，终点会被送到你的面前。”

……好高等的人才，好高端的概念。宋音一时沉默，对这番话将信将疑，刚准备转身走出电梯，语音助手突然以一个“慢”字叫停了她，继续说道：“你此时应该不复存在才对。”

宋音还没来得及惊讶，灰影接上了话：“我处在两地的夹缝中，维持核子最基本的封锁与纪律。”

宋音：请给我一个上下文。

人声说：“既然壳外已经成为了核域，没必要继续进行封锁。”

飘尘顶部动了一下，宋音产生了某种奇怪的感觉：它在“看”自己。

接着那里便传来一句话：“只有管理员可以更改设定。”

接着便是沉默。

好像在点她，但宋音来这只做一件事情。她自觉已经留好了时间让二位叙旧，对于发生之事的困惑也准备之后再探究，没回答一句话，直接转身离开。

这次没有声音再打断她的脚步，宋音终于真身进入了办公室，直奔电脑。

她随便拉了一把别人的椅子坐下，一按开关，电脑屏幕就亮了起来，界面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是她自己。

屏幕的右上角闪烁着红点，整个界面则被黑色的框线框住，看样子是一个监控摄像头？宋音晃动了几下鼠标，桌面出现了新的按钮，退出游戏。

宋音皱起了眉毛，游戏？

第78章《开门放鬼》

游戏，她似乎很熟悉这个词。

或许这就是世界的真相，宋音万分自然地想。因为一切都是个游戏，所以她没有记忆，不仅遇见这么奇怪的生物，还能和语音助手在脑海里直接对话。更重要的是，她惊讶却不惊恐，能识别异常却又不会世界观崩塌。

既然作为游戏内容的界面里有她，说不定她是被“玩家”操控的角色呢，所以她不需要探究许多弄不明白的问题，只要上层的谁知道就好了。

“所以即便没有前因后果，我也会自然而然地接受门卫的身份……那么我现在的决定真的出于自身的意愿吗？”

这确实是个很哲学的问题，宋音再次放弃探究下去的想法，继续对着按钮沉思。

“点击这个一切就能结束？”

她喃喃自语，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窗户旁边。之前撞碎的玻璃不知什么时候恢复原状，让世界显得更加虚假。宋音试图看明白外面是怎样一个世界，但玻璃之外依然是一片浓郁的黑色，或许站满了人，又或许一个人都没有留下。

对未知的好奇心只在脑海里存留了一瞬，她重新走回位置，快捷键切换到了桌面。

宋音在一楼电脑里发现了许多图标，虽然那些东西实际上没什么用，但起码给她补充了一点信息，然而这次电脑桌面分外干净，两个图标一览无余。

合心公司、幔的设置。

幔——慢，宋音想起她出电梯时语音助手喊出的字。她当时以为它在叫停自己，现在想来是代指电梯里那团灰烬。

难道这也是她的资产？

这样一来，能与之对话的语音助手也该有个标才对，宋音向它指出了这个问题。

“你不需要这些。控制所有诡异的权限已经在你手上，接下来是你的选择。”它说道。

核意识正在监控着石雕的动向。在意识到无法用武力攻击解决诡异后，人类把它们困在一个坑洞中，此刻这些石头正徒劳地翻转，倘若不被转移，它们会这样永远转动下去。

如果事情只停留在这一步，那么它们会成为能提供不竭动力的机械。更进一步地，如果核子与管理员达成交易，核域会被再次拆解为一块块资源。特别是在幔被无尽削弱的当下，看似遍布死亡的核域就是这样一种东西。

然而一个诡异或许是刀俎下的鱼肉，一群诡异或许是难啃的骨头，一条会源源进入诡异的通道呢？

诡异从大门进入，又从大门走出，而幔在门口设置了折叠的通道。只需要管理员站在核域一侧，它永远是忠实的执行者——现在两地都是核域，那便更没有不同。

此刻，一个又一个核域生物进入，走入所有人类面前，它看到了幸存者眼中深深的绝望。

“无论是回去或者留下，你可以调度核域的一切。”它说，“这会永远是你的权利。”

说她可以永远当领导是吧？宋音不置可否，她点开合心公司，界面上出现的是之前的监控画面，她又打开与电梯控制有关的“幔的设置”，这次里面只有几个可供点击的选项。

【打开合心公司大门】

不成，门外有人，宋音看向下一个选项。

【关闭合心公司通道】

更看不懂了，初始设置这些东西还是不要碰为好。

秉持这样的想法，宋音一跳就跳到了最后。她自觉无聊，再次回到监控，毫不犹豫地点击了结束游戏的按钮，寄希望于此能够延缓她坐牢的感受。

咔哒——

鼠标发出了一声脆响，电脑瞬间息屏。然而除此之外，天依然是黑的，房屋空旷冰冷，似乎什么也发生。

宋音试图回忆昨天，发现自己脑子还是空的，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声稳定持续的嗡鸣。

动静似乎自遥远的地方传来，并且越来越接近，嘈杂且混沌，如雷声般轰隆作响，又像巨大机器运转时发出的声音。宋音抬头看向窗外，随着音响渐大，漆黑的天顶上溅出旋转的火光，一个模糊的圆锥形白色物体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像是巨兽戳破天幕的牙齿。

那是什么东西？

宋音眯起眼睛细看，发现这个白色物体正在高速旋转，通过摩擦产生一片散落的星火。

那是一个……钻头？不——

宋音对着天顶一个又一个穿刺而出圆锥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那是许多向下挖掘的钻头。它们靠近的速度很快，银灰色的大军压进，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到最后也不像钻头了，而是一座座倒悬的银色巨山，与她只隔着一片透明的玻璃，擦着面庞呼啸而下，似乎下一秒就要撞上来。

宋音的脑海里闪过几个片段，包括最初在天空围成环形的圆锥和无数其他画面，她还没来得及抓住飞散的思绪，脑海里再次响起人声：“我们在上升。”

“那么多钻头落下来？”

“那是从核外向核内开掘的机器。”它说，“而这一刻，合心公司从核域破土，挖出一条通路。”

从外面向上看，天地没有基点，只有逐渐靠近的两端。银白色的公司高耸，如出鞘的利刃，下一刻，两兵相触——

像是撞击了天穹一般，整个建筑发生颤动，下一秒，宋音看见了陡然洒下的日光，照着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林，一切和进入游戏前没什么不同。

她想起了一切。

“我将告诉你一个的故事。”核意识说。

【在很久以后，人类挖穿了地底。】

“真的吗，我不信。”

宋音此刻正在怀疑人生中，下意识接上了话茬。

等等，让她理一理都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天才设想，什么现世核域，话说她得从哪里开始理啊？

而核意识沉默了一下，再次讲述了这个只告诉管理员的故事。

【那时人类的科技远领先于此刻，为了获得一种地核中的高能物质，他们对地底进行了挖掘。直到一次操作失误，地核喷涌，地壳塌陷，碎成无数个片段。】

这应该是个游戏连戏剧吧？宋音低头盯着键盘两眼失神。地球还卷在游戏中才会有这样的说法，涉及到她之前的游戏角色只是个彩蛋？到底哪里是游戏，哪里是现实，她分不清啊——

【一个高维生物途经此处，收集这些散落的地壳碎片，带着它们回到过去的时间线。祂通过“瓶口”将地壳碎片藏入地核，开始观测结局。这些碎片就是最初的核域。】

高维生物不就是你吗？宋音眼神死，你也有个朋友是吧。

【然而这一次地壳再次破碎。地上之人从地底挖掘出了领先当时几百年的科技，这极大地激发了地核挖掘的狂热。借助着从地底发现的知识，他们以更快的速度毁灭了这个地方，地壳再次散落，和当初发生的事情如出一辙。

自此一切成为了闭环，或许是祂往地核进行掩埋的举动导致了这个结局。又或许祂之上或许有别的维度生物，将祂的命运头尾相连。】

第二次被毁灭的地球。宋音稍稍抬头，终于决定听听这段逐渐曲折故事。

【这一次收集碎片后，祂做出了一个决定。祂摧毁了一切过于领先的科技，并且在地壳外设置了言语禁区，无人能谈论他们从地底获得的成果。表现在外的结果就是，多次地底开发后，他们一无所获，也就不会有集全国之力开发地核资源的事件发生。】

这一次，她联想到了钻井会议，这个一听就知道背后项目耗资巨大，没什么成果，却又年年要开的“水”会，二者看起来有相似之处。

还有那个在会议上公然播放南歌子视频，让她社死的参会成员。如果他真的是真人——

‘你想要我们死在此处。’

宋音猛然环顾四周，原先坐满员工的房屋此刻空无一人。她脸上情绪变幻，心情万分复杂。

怎么是这样的发展啊，宋音悲，她好像把这堆人喂给什么东西了，现在捞捞还来得及吗？

核意识不理会她的忧愁，继续讲述道：

【但那些科学家将国家官员带到实地，让他们见证了自己所发现的一切。设置的信息禁区使得这些人确定这是对知识的封锁，他们更加狂热地将精力投入其中，出于对知识的渴求，以及对未知存在的恐惧。于是最后，世界进入了同一个结局。】

宋音一边听，一边摸索着开启电脑。

【无数次尝试后，那些不停被带回过去的地壳碎片发生了变化，上面物品逐渐跳脱于时间线之外。既非生，也非死；既在过去，也在未来。它们被称为诡异，而承载诡异的碎片，也就成为真正的核域。

到这一刻，高维生物终于厌倦了这一切，祂决定采取严苛的手段来遏制地壳毁灭的发生，而那些在不同时间线上参与地壳挖掘的人，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们最终成为了注定会无数次跌入核域的核子，作为命运改道的祭品，知晓这件事的人沾染着同样的命运。】

宋音的动作一顿，不免有些疑惑：“那么候选人是怎样的存在？”

干嘛要角逐出一个管理员呢，高维生物不都包办一切了吗？

第79章《开门放鬼》

【祂并未主动创造你们。信息禁区本来应该对所有事物有效，但部分诡异在无数次跃迁中被额外补齐一个维度，它们得以逃脱封锁，拥有记录的权柄，同时也保留着未来拥有的部分知识。】

故事在这里暂停了片刻，话题突然转到场外。

“你对核域的视频复现就运用了未来的一部分技术。”它这样猜测道。

这一定论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让正在尝试将故事代入现实的视频主瞬间出戏：“啊，我成带陪葬品回来的死人了？”

这是什么破比喻句，宋音重新组织了一下措辞：“这也可以用科学强行解释？”

好大的高帽，好高深的原理，失忆时宋音可能会信（这一时期的她什么都接受），此刻她只觉得语音助手在编故事。

人声：“一切都可以解释。候选人或许不会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但对相关知识熟悉到能无意识使用它，并非只有你有这个能力。”

看来它铁定心要把一切往科技上靠，宋音礼貌提出质疑：“那昆虫馆馆长又有什么——”

生物科技！这一瞬间宋音自己就补齐了设定，随即陷入了无话可说的沉默。

不是吧，这没事吧，立地成虫也能算作一种科学？说是魔法都污染了这个词！

她回忆起自己如何走到了这个结局。最开始她一旦打开游戏，就会以失忆状态进入游戏世界，然而一旦她开启录制软件，设备里就会有她通关的视频。事情在她上传视频时进入了第三个阶段，她看到了弹幕。

就未来弹幕而言，跳出时间线倒是一个合理的解释，第二点勉强接受这是科学，但是最开始的问题仍然悬而未决。

她再次确定：“其实我的那些游戏，在你们那套体系里被称作核域。”

虽然并不乐意宋音的用词，但从结果上来说她做到了这点，核意识表示同意。

“核子代表人类。”她又道。

依然同意。

“这些人能死……一次？”

结合着过往的见闻，宋音做出最后一个判断，并不意外对方表示结论正确。

“那好，那管理员呢？”来不及兔死狐悲，她紧接着问道，“这个身份又有什么出现的必要？”

【即便降低了速度，科技依然在稳步推进，人类逐渐深入地下。为了防止一切再次重蹈覆辙，这次祂决定让一个知情者参与自己的命运，后者有权操控核域中的诡异，在必要时摧毁人类攫取地底的进程。】

“这就是你要做的事，管理员。”

核意识最后用一句话结束了这个简短的故事。

“……”

“是这样的，”宋音说，“虽然不太明白什么叫‘参与自己的命运’，但是你的意思是要我拯救世界对吗？”

她的声音很冷静，操作鼠标的动作也停止了，沉思的神情足以让人察觉出其中的异常。

“高维生物还挺有耐心的，为一个星球原因折腾这么久。”宋音先说了点好话，“但是——”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此刻的想法堪称冷酷。世界灭绝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后，人类一同促成的结果，那个时候接受就可以了，为什么要现在的她莫名其妙多出一份责任。

而且这才哪到哪呢，上次的会议后宋音专门了解了一下人类目前的钻孔深度，和地球半径相比皮都没破一个，要她为了人类不知道多少年后的灭亡特地杀死一堆搞科技的，她没事吧？这和穿越回过去杀死战争贩子十八代前亲本有什么区别？宋音自觉不是皇帝，不搞连坐这一套。

UP主南歌子申请回到从前那个片场，从合心公司寄发游戏时事情就开始不对劲，接着又是异常的天气、大巴车、闪电、黑暗与巨嘴……

“之前天黑时天上的大洞是什么？”

她突然问道。

这时已没有什么不能回答。即便感觉宋音态度有异，核意识依然给出了答案：“人类开凿而出的钻孔同样形成了诡异。在核域被你联通后，‘幔’在高维度上将它从地底牵引而出，指向地壳表侧。通道边缘一圈是末端高速运转的钻头，这是人类自己的造物，在很多年后刺穿了他们的未来。”

宋音不得不承认，对方话语中逻辑自洽，并且随着话题的深入时不时地给她甩锅，善用第二人称代词，就好像她真的全程参与了这件事一样。

“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然而宋音对此不抱有疑惑，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否定的态度异常强硬：“通道的打通，精妙的设计，世界灭亡又重建的故事，或许都很好吧，那这又怎样呢？”

核意识沉默了一会：“我不明白。”

到了这一步，权柄归位，监管者认同了新诞生的管理员，甚至于她拥有一片极为广阔的领地。接下来本该是最简单的一个环节，它不知道宋音在困惑什么。

“我不明白。”宋音说了同样的话，暂且放弃了将那几个倒霉蛋捞回来的想法。她并不认为这是自己能干的活，最开始还是梳理清楚为好。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足够优秀，所以我要多负担一件事？”

太正确的责任了，似乎只要它递出自己就一定要接上去，可如果她根本就不感兴趣呢？之前明明说好的，完成今天这件事，她的生活彻底回归日常，而现在她的日常——

突然间，视频主突然想起自己的正业来，顿时什么阴谋诡计人类未来都暂且丢到一旁，天塌一般地叫唤了一声“啊我的直播”，连忙用电脑切进南歌子的主页。

页面上的直播房间已关闭，她看了一眼时间，十分钟前结束，恰好位于她回到现实世界的时间段。

更可怕的是，因为之前没有开启直播回放的功能，现在宋音只能对着空空如也的后台发呆，以及回忆自己都播放了什么。好在发生的事情能用一句话概括：一层楼的人没了、放进来几只鬼。

……她把鬼给放哪了？

视频主第一次这么心情沉重地打开新闻。她本不抱期待，毕竟上次浏览时网络上一片风平浪静，或许有些动荡和变故并不便于展露于人前，许多影响也能得以降到最低。

然而这一次，刚点进界面，她就对着一条条标题为时间的热搜愣了一下。不知道在避讳着什么，标题上没有任何内容，只有固定形式的数字，后带着红色小火的“hot”天然地透露几分娱乐化，但整齐罗列而下的时点却让气氛多了一丝紧迫和压抑。

她随便点开了一个标题，里面是条无字幕视频。

“据报道，美方已第三次派遣军队前往佛罗里达东海岸，在前两次的行动中成功收容双头石雕（编号D-147），并且……”

一个编号为147的双头石雕，宋音内心已有猜想，在点开第一条热搜时，她的理解更加精准，甚至能从石像的人面上看出几分熟悉。

下一秒就是石雕砸死人的画面。

她的内心陡然安定下来，自己确实完蛋了。

宋音正吃惊于人能捅出这么大篓子，核意识比她脑海中设想的官方人士先找上门来，后者花了一段时间去理解她的话语。

“你难道在负担生存本身？”说话者的心绪不比宋音平静到哪里去，这次轮到它感到荒诞：“对此宁愿选择眼睁睁地看着世界灭亡？”

它依然无法理解其中拒绝的逻辑。对困于一地的诡异来说，拥有这种权利几乎是一种解脱，能够在不同的核域跳转代表着极大的自由。而作为在未来死亡的人，他们对于如今仍存活于世的人类恶意足够大，最多需要担心不能太早杀死太多核子，使得别人接续前人的命运。

然而在宋音眼里，这一道德绑架选错了时机，并且正触她的霉头。她冷笑一声，心硬如铁：“想这么多还不如看看现在，等不到那么远，现在世界就要毁灭了。”

还是被她毁灭的，话说自己为什么会失忆啊，莫名其妙就骑到看老虎头上，难道她真的要接替拯救世界的责任？

正当宋音用鼠标去触碰桌面图标时，她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人类毁灭不代表世界毁灭。”对方说，“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果。”

原来如此，宋音想，她好像有点搞明白了。

“高等生物”不是为了拯救人类而来的，即便有善心，对准的也是这片土地。甚至于它一手创造了核域，敲定祖上十八代连坐的命运。

又或许这位同样自称“高等生物”的语音助手隐瞒了许多东西，只有对核子的敌意是真实的。

“费这么大功夫，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人类真相？”宋音问道，“让他们永远不要开挖土地，也就不会到达最后的毁灭。”

“你问了一个很好的问题。”它说，“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很奇怪的是，宋音轻易地想出了一个答案。

“因为对于观测者来说，这不够有趣。”

第80章《开门放鬼》

一个好心的高维生物重置了那么多次地球，但却不愿意直接告知土著他们的命运，并且操作时额外设定了许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宋音只能说看上去它有自己的想法。

假如语音助手所说为真，从结果上来说它或许是在当救世主，采取的手段是为了未来的永存苦一苦现在，弄死几个、弄死好几个人，再抓一个冤大头当刽子手和监工……好一个罪在当代利在千秋的现代徭役。

宋音倒是对此接受得十分迅速，毕竟这里也没有她反对的地方。然而大发善心也好，来自于高维世界的田野调查也罢（人只能想象自己接触的事物，所以宋音也不知道它们有没有田野调查这种说法，不过管它呢），仅从自己的感受出发，她觉得自己在遭受一场无妄之灾。

特别是看到新闻所记录的混乱场景后，这种感想抵达了顶峰。

与之相比，合心公司桌椅冰冷，室内寂静，平滑的地面折射的顶灯，洁净得像是一个刚刚建成尚未沾染丝毫人气的写字楼，与混乱和嘈杂无一点关系。别人吵闹别人的，这会轮到她替别人岁月静好了。

据报道，造成混乱的诡异已经被官方成功捕获，事情已经进入尾声，也没给她留上阵表忠心的时机。这里安静得就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如果没有人找上门外，现在宋音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思考人生。

留给她的选择不多，接受所谓“监管者”的职责，每天随机挑几个人下地狱是一种；或者成为一个长嘴巴的人，将被告知的一切再告知给别人也是一种。宋音正思索自己该怎样才能顺遂地回归事业，核意识却对她之前的回答表示了诧异：“你怎么会这样想？”

“对于观测者来说，这不够有趣”——它惊讶于宋音所代入视角的傲慢与冷漠。这样的想法代表着提出者本人认同上层对下层的绝对凌驾，甚至作为下层本身，她并没有表现出愤怒与震惊的情绪，异于常人地平淡。

然而有趣——谁会把这样的情绪用词作为答案？

宋音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一种指责，这时候倒是觉得冒犯起来，声音都大了些：“之前你把高维生物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总不可能是祂做不到吧！话说你之前不也说自己是高维生物吗，该不会就是——”

就是这个时刻，爆炸声平地惊雷一般，顿时打断了她的话语。远处的树林开始颤动，地面同时传来震感，足可见其源头又是怎样的激烈。

一切不都已经收尾了吗？该不会这下是冲她来的吧？

这突发的变故瞬间将宋音拉入最真实的现实里，她立刻走向玻璃窗前观察情况，心里询问人声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在看向楼底时，不必对方做什么补充，瞬间猜想出了一切。

奇形怪状的物种连成一条队列向远处移动，最尾端，门口还在一只一只吐出新物种，出行者飘忽不定，如鬼夜行。有只巨大的小山状的生物在中段蠕动着，宋音第一瞬间的反应是大门应该通不过它。

不对，重要的是——

“它们怎么走出来的！”

宋音瞳孔地震，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有没有关门。

“员工上的是夜班，白天出行不受约束，这些是你挑选的新员工……这可是你的核域。”

不，这是合心公司，宋音心里默默说道，而且对于数量也有疑问。

然而问题与异常堆积太多，她也没时间将事情梳理一遍。宋音只是问：“怎么把它们召回来？”

召不回来就死定了。

无论是上一次捞核子还是现在，宋音没打开游戏都有一个重要原因，她会失忆。原先或许能增加游戏沉浸度的环节，此刻除了降智以外别无它用。她自己或许名声上受点伤害也就过去了，别人估计死透透的。

另一边，她也在掏出手机联系合心公司，对方一向秒回的习惯让她如今寄予厚望。

宋音暂时没有看到任何人，所以此刻虽然觉得事态紧急，但并非十分慌张。23楼，接近顶楼的位置，她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站定，双手捧着手机打字。正下方是一整块光滑的外墙面，折射着逐渐走向余晖的日光，带着森然的冷意。反光一直延伸到最低端，一楼大门打开着，又走出一只前所未闻的生物。

似有所觉，站在高层的女人突然抬头，在侦查员瞬间绷紧神经的同时，她又低下头去，重新看向屏幕。

掩体中的人并没有放松警惕，她屏住呼吸保持十几秒后，开始朝耳麦内汇报信息。

又是一只怪物被大厦吐出，没有人知道里面还会走出多少诡异，正如他们当初并不知道，石像只是杀伤力微乎其微的预告函，连带着那场直播，提醒他们接下来该怎样迎接这绝望的命运。

一只巨大的黑色怪物逐渐朝侦查员靠近，即便已经接连见到许多可怕的场景，此刻她依然为这有四层楼高度泥淖般的物体感到震撼。

移动一段距离后，这只怪物离开了队列，在一块平坦的区域驻足。它开始消融，进入地面，成为一团色泽厚重的黑色水泊。

水泊上方泛出波澜，下一刻，从里面走出一个长手长脚的人形物体。

它开始朝观察员走去，后者立刻拉下遮盖，开始掩藏。

8月23日至8月26日，近十场风暴接连登陆各大洲，对于世界末日的恐慌甚嚣尘上。那时所有人并不知道，相比而言这是多么“轻松”而“温馨”的灾难，一部分人罹难，一部分人得以安稳。

8月27日，“雷马尔”抵达孟加拉湾，“南歌子”正式登陆。在她出现前，多位人员观测到她与B-224号大巴车的存在，多位人员遭遇异常的公交车和公交线路，23个人因乘坐同样的线路不知所终。

同日上午10点至下午15点，风暴的解决似乎预示着好迹象，对于“南歌子”的判断多数倾向于正面，相当一部分地区的民众有自发的跪拜和祈祷行为。后来人们认为这是一次展示武力与权柄的行动，一场足迹跨越整个地球的巡游。

同日下午15点半，一件所有人都不曾意料到的事情发生了：南歌子的直播，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展示世界之外的鬼怪。

同一时刻，有关于引雷建筑（后更改为合心公司）的视频被发布到视频主的主页上。又是游戏，人类未曾感受过比这个词更大的戏谑与蔑视。她从前索要一个赞（like）时，心里是否会为此发笑呢？

视频甚至补充了前提紧要，告诉他们发生的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什么又代表死亡，简直像是怕所有人看不懂一样。

这一刻，南歌子的到来代表死亡。

沉默居多的直播折磨着所有人的心神，“你想要我们死在此处”的呐喊更是让人心碎。救世主与灭世主的身份突然颠倒，佛罗里达上空黑色的无光区域再次笼罩。在视频结束的最后一刻，该怎样描述发生了什么——

天上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白色转头，以肉眼可见的角速度缓慢旋转而下，自尖端螺旋向上的螺纹有如即将收割生命的巨刃。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块区域即将被碾压得四分五裂时，日光重新照射到佛罗里达的一角，此刻已是下午五点。

噩梦从这一刻开始。

在直播结束不久前，军队终于通过挖坑的手段困住了这些刀枪不入，且对人类方位极为敏锐的石头。这些石头有着非常可怕的特性，被它们压死的人会在底部也长出一只头，加入这群行动统一的大军中，最后能得到这一结果无疑是喜人的。

设陷阱的区域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围起，不久前美国国防部门的部长宣布将会在现场建立实验室，并且他们下一步将解决佛罗里达的问题。

无需他们解决，他的话音刚落，天上的钻头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里。紧接着，黑色区域解封，合心公司大门打开，事情迎来了无可转圜的地步。

接着就是怪物，一只又一只的怪物，前所未有的场景出现在众人眼中，脑海中的回忆让人生心绝望。死亡是一视同仁的，一瞬间的，不分体力或者年龄，遭遇的人拥有同一个结局。

和现在发生的事情相比，视频中的内容又显得温和起来——又是温和，又是温和！将死亡和死亡作比较，然而它们都是死亡！

侦查员来到死亡的最前端，她并没有彻底接受这个结局，然而她不能轻举妄动，死神此刻在嗅闻她的气息。

她闭上眼等待结局。

【合心公司在核域里是怎样的存在？】

宋音打字速度快到飞起。

【我们是一家应您要求而诞生的游戏公司，在业内只为您一人服务】

瞎说！宋音还看到过别人的测评，难道是AI编的吗！

【那些是活人的意识片段截取】

【起码当时还是活的】它随后补充道。

【当时我还没接管合心公司】

【是的，但故事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

又是故事，宋音想起了高维生物的时间回溯，并且确定合心公司知道很多东西。但目前重点不是这个——

【门外生物该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