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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晚,天光阴霾。
司徒陵拎着一坛酒来到了凉州城楼。
他从养宁远处得知,说少帅这几日屏退了亲卫,白日里忙完军事便没了踪影,谁也不见。有人曾见他独自在城墙上吹风饮酒,喝到夜半才会醉醺醺地回到都督府。
日日如此。
司徒陵敛衽上了城楼,一抬头,果然在楼顶最高处看到了那个白色的人影。
高处风大,将他的白袍吹得猎猎作响,背后未束的墨发被大风扬起,看起来有些凌乱。酒酣正浓,衣衽散落,襟口敞开,露出半片精赤的浅蜜色胸膛。
整个人看起来放浪又落拓。
他的眼前是城外的山河旷野,再远就是回鹘;他的身后,是大唐的凉州和沃原千里,直到长安。他这一生横亘在中间,一步跨入了大唐,还有一步仍留在回鹘。
人生际遇,身份骤变,天翻地覆。
看到了来人,白袍将军并未言语,只是顾自抱着一坛酒豪饮。酒水从他唇角漏下来,流过已覆满胡茬的下颔,淌入滚动的喉咙。
司徒陵将带来的酒坛放上楼顶,独臂一撑,费了点力气,第一次没能跳上楼顶的长檐,面色有些许尴尬。
面前出现了一只手。男人递了手给他。司徒陵借着他的臂力,终于爬上了楼顶。
司徒陵与他背対背坐在一处,转头看了一眼身旁威震八方的河西少帅,白袍将军。
此时的他,眼窝凹陷,下颚清瘦。饮酒时,长睫垂落,掩住了眼底那片青黑的阴翳,像是已连日未睡一般。
司徒陵心下叹气。
无论他是河西萧氏,还是玄王叱炎,他与之相交十余年,见过这个男子许多各异的模样。有豪迈,有仁义,有杀伐,有狠戾,有阳谋阴谋,有经天纬地。
却唯独从未见过此刻这般,脆弱不堪。
他手中的那坛酒不一会儿便已饮空了。司徒陵将带来的那坛酒开了递给他,缓缓说道:
“长风,你经历了那么多生死憾事,我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跟你说,让你放下,让你忘却。我只是可惜,你们曾经历那么多劫难,却还不能走到一起。”
“今日,只饮酒,不言其他。”男人语调冷漠,淡淡道,“不然就给我滚。”
见他只闷头喝酒,司徒陵从他手中夺过酒坛,自己饮了一口后,继续说道:
“我偏要说。你可知,清河去回鹘和亲那日,你们一同随辇车坠崖。我赶到望断崖底的时候,已抱着为你们收尸的心情。我当时心里想着,你们若是能同生共死,也不枉情深一场。因为清河曾说起过,她死后也想葬在望断崖底,生不能同衾,死也要与你同穴。你们明明连生劫都跨越了,死劫也都躲过了,却败在了陈年旧事之上。”
“父帅身死,河西覆灭,如何不恨,怎么能忘?”男人杂乱的鬓发散落在侧,将他的侧脸挡住,看不清他的表情。静默许久,他垂下头,突然低低道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