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荀回京后,授了个左曹郎中的职,在户部掌坊场事宜。之所以称为坊场,是因为东京城的商市虽繁荣却并不开放,而是以传统的瓦子为主。
东京城有十余处瓦子,瓦子囊括酒肆、茶馆、戏楼、布庄等等,像是一座单独的买卖小城,出了瓦子,官府便不允许在居住之地经营,一定程度上百姓行商受限。
跟以前在津阳不同,津阳像是一张空白的纸,可任由陆安荀在上头描绘。
而东京城则是已经规划好的一张纸,上头布置好了各处坊场,行动起来却并非容易。
而户部尚书举荐陆安荀回京,是想让他回来招商的,欲大搞东京城商市。
陆安荀考虑半个月后,开始有动作。还是老法子,先修路,修的不是陆路而是水路。
陆安荀发现与东京城来往最多的商事乃扬州之地,可从京城到扬州,货物需要辗转数次,譬如几趟水路后又转陆路,陆路之后再继续转水路。
如此一来,不仅耗时还增加了运货成本,同时也提高了风险。他查过,扬州到东京城一年的货物数万万贯,在途中折损的就有三成,这也使得从扬州运往东京城的货物价格提高了好几倍。
比如丝绸,扬州是全国最大的丝绸供给地,一匹丝绸在扬州十两银子,到了东京城则变成了数十两。若是将河运打通,降低运货成本,不仅能让价格降下来,还能令东京城的丝绸买卖越加兴盛。以此可推算,河运若顺畅,扬州至东京城的其他买卖也会繁荣。
这是陆安荀提出先修缮河道的原因。
只不过他这计策提出来,却受到了许多阻碍。先是工部的人反对,认为此举劳民伤财。其次户部也觉得不宜大动干戈,希望他在原有的坊场上做改动就好。
陆安荀听后,笑了笑。
苏绾见他每日下职回来,兴致缺缺,也猜到了些许。
她说:“工部怕劳民伤财,若是按招商的法子来做呢?不必官府出钱,以河道的经营权来招商,可行?”
陆安荀摇头:“从东京城到扬州的河运,来往船只繁多。户部每年能从这里头收取许多税钱,自然不会同意将经营权卖给商人。”
闻言,苏绾也沉默了。
回京后,虽说陆安荀升了官,可这官当得憋屈得很,处处受掣肘不说,一些无用的官场应酬也多了起来。
陆安荀很不开心。
有人也察觉了陆安荀的这份抑郁不得志。
这日,陆安荀下职后牵马出官署,看见前头的人,他停下。
不远处,杜文卿一身朱红官袍站在那。
这还是陆安荀头一回见他穿官袍,他走过去,笑道:“你这样,还真像个当官的。”
“为何这么说?”
杜文卿问:“难道你觉得自己不像?”
“像吗?”
陆安荀展开双臂,懒懒巡视自己:“你看我哪里像?我穿这身衣裳像个傀儡难看。”
杜文卿听出了其中嘲讽之意,他开口问:“准备回府?”
“原本是准备回府,但你来了,兴许还有其他去处。”
杜文卿笑起来:“我确实是来邀你去江月轩吃酒的。”
户部官署在御街,出御街往东走一刻钟就到了江月轩。
倒也近,两人步行,酉时二刻就到了地方。
入雅间坐下后,陆安荀率先问:“你今日恐怕不只邀我吃酒这么简单吧?”
“瞒不过你,”杜文卿点头:“上回与陆兄说的话,不知陆兄可有考虑?”
他说:“我知陆兄有抱负有理想,可朝中无人,抱负和理想便成了空谈。”
陆安荀饮了杯酒,没说话。
“陆兄在户部的事我也听说了,陆兄想以河道修缮大办招商却并未能如愿。其实这事倒也不复杂,并非不能做,而是陆兄上头无人支持。”
“季梁暄效力的人是谁?”
陆安荀突然开口问:“太子?”
杜文卿道:“你既然知道,想必也清楚河道招商的事在太子这,只需他一句话便可成。”
陆安荀沉默。
过了会,他说:“你回去答复季梁暄,我并不想站队,至少现在不想。”
杜文卿神色不变,不紧不慢给他斟了杯酒:“听说陆兄去忠勇侯府赴宴了?陆兄可知忠勇侯是谁的人?”
“知道,我去年进开封府时就知道了。”
忠勇侯效力于二皇子,连开封府的龚吉安也是二皇子的人。
只不过,不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陆安荀都不想参与进他们的夺嫡之争中。正如此前杜文卿所说,京城是个大旋涡,他站在边上或许抱负和理想难以实现,但若是入了旋涡而身不由己,就更难了。
杜文卿问:“你想投靠二皇子?”
陆安荀笑了笑:“何以见得?”
杜文卿也笑:“其实我今日来之前就猜到了你会说什么。”
陆安荀:“那你还问?”
“受命于人,不得不问。”
杜文卿道:“来之前,季大人再三嘱咐,我务必要将话说与你听。但现在,其实你如何选择,我都尊重。”
“可要回去答复?”
“自然,”杜文卿点头:“既然来了,回去就得有结果。”
“不过现在该问的问完了,结果也有了,就不必再提。”
他举杯:“接下来,是我与陆兄叙旧之时。”
陆安荀笑,向他也举了举杯,一口喝尽。
忖了片刻,他问:“汝南侯府李贽的事.”
杜文卿顿了顿,就听陆安荀继续说:“他共失了两只臂,其中一臂我猜到是何人所为,可另一臂却着实难猜,不知杜兄可否为我解惑?”
“连陆兄都猜不到的事,我又岂会知道呢。”
杜文卿说。
陆安荀打量他,杜文卿神色平静淡然,清秀的眉目间多了几分沉稳。
他将酒杯放下:“杜兄,一年未见,你真的变了许多。”
“世上万事万物皆有变,人也如此,并不足以为奇。”
陆安荀点头,不再说话。
.
陆安荀并不知杜文卿回去是如何答复的,过了两日,户部和工部的人居然纷纷同意了陆安荀的河道招商之策。
这令陆安荀惊讶。
户部尚书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没想到陆大人如此神通广大,连太子今日早朝时都站出来为陆大人说话。”
陆安荀一怔,眉头深凝。
他并没有答应站队,可太子这一招无疑是逼他做选择。而且似乎除了太子,他已经别无选择。
经过今日,人人都会猜测他是太子的人,谁还敢再拉拢他呢?
果然如此,下朝后,二皇子脸色阴沉。
“倒是个势力的,难道他以为投靠太子就能前程无忧了?”
下边坐着的忠勇侯没说话。
“好个陆安荀,枉我器重他,竟然不声不响给我一耳光。”
太子和二皇子之争不是秘密,此前忠勇侯设宴邀请陆安荀入府这事人尽皆知,自然也知道了二皇子欲拉拢陆安荀。
可如今,陆安荀扭头就投靠了太子,这不正是明晃晃地给二皇子难堪?
这时,幕僚道:“太子眼下虽处境困顿,可得了陆安荀又得一名猛将,实在于我们不利。”
二皇子气闷了会,说:“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也不能便宜太子。”
他缓缓道:“不识好歹的东西,毁了便是!”
话落,众人暗暗心惊。
.
航道修缮得以招商,陆安荀便开始忙碌起来,有时深更半夜回来,苏绾早已睡下。等苏绾醒来时,陆安荀又已经起身出门了。
这般过了大半个月,苏绾忍不住抱怨起来,陆安荀听了,坐下来陪她用早膳。
这天,正好休沐。
“我今日得闲,不若陪你出去走走?”
他说。
“大热天的去哪走?”
陆安荀说:“你在家中觉得热,可出城就不见得了,山野的风一吹,还挺凉快。”
哦,知道了,陆安荀说的去走走,是去河道边走。
近日他忙于河道之事,每天也是往城外跑。
“去不去?”
陆安荀问。
“去。”
苏绾恶狠狠咽了口粥:“朝廷不把官当人,全都当牛使了,连出游都得公办。”
陆安荀乐:“我是牛,你是什么?牛魔王夫人?”
“不,牛魔王夫人不得宠爱,”苏绾说:“我是牛魔王在外勾搭的野花。”
“.”
用过早膳后,牛魔王带着他的“野花”出门了。
苏绾这朵野花打扮得实在清秀,令陆安荀在路上都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苏绾,”他说:“你今日这打扮还怪好看。”
因为是出城看河道修缮,苏绾为了行走方便,换了身简朴的衣着。湘妃色圆领刺绣薄褂,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下身一条浅蓝长裙,腰间系藕色缎带,婀娜的腰线一览无余。发髻高绾,显利索干练。头上无金银簪子,而是在院中掐了朵芍药戴于上头。
这模样,竟是水嫩得跟个豆蔻少女似的。
陆安荀看了眼,又看了眼,还挺喜欢。
苏绾察觉了,顿时恶趣味兴起。她坐进他怀中妩媚地勾着他脖颈:“陆大人想看就大方看啊,遮掩什么?”
陆安荀喉咙动了动。
“陆大人可喜欢野花?”
“.”
“哎呀,别这么严肃嘛,正室夫人又不在,陆大人怕什么。”
“.别闹,”陆安荀瞪她,示意外头还有人在。
在就在,苏绾才不管。外头就他的小厮和自己的婢女,两人什么德行他们还不知?即便以前不知,成亲这段时日也看得透透的了。
“陆大人别害羞呀,”苏绾在他耳边吹气,娇娇柔柔道:“都出来了,放松放松如何?”
说着,苏绾亲他的耳朵。
陆安荀被她亲得全身冒火,扶在她腰间的手臂忍得青筋毕露。
“苏绾,”过了会,他一脸求饶:“待回去再闹,好不好?”
他一副又想又可怜巴巴的样子,苏绾低头看了眼,也吓一跳。
只是亲吻而已就这样,小公主在马车上居然这么激动?
当即,也不敢再作死了,老老实实坐回去。苏绾走开,他腹下就格外明显。
陆安荀遮无可遮,又怨又怒地看着苏绾。
苏绾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那个,初初看到大家的评论了。说一下情况哈,其实初初以前真的更新勤奋来着,但为什么这篇这么慢呢?因为这篇的题材不是初初擅长的,比如官场,比如架空宋朝的历史。哪怕只是一个官职我都得仔细查当时这个官职的情况,是否符合架空背景、历史演变等等。初初不能乱写,所以也是边写边学习。
为了写这篇文,初初一共买了十九本资料书。真的,写六千字下来其实特别累。当然,如果是擅长的小甜文,我根本不用构思剧情这些,只管两个人怎么甜怎么来,不费脑子很好写。
所以,想对追更这篇文的读者说声抱歉,确实更得慢,如果等不了的,养一养哈,或者等完结了再来看。虽然依然写得像屎,但初初会尽力写好这个故事。谢谢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