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的灵魂和29岁的灵魂混杂在一起，让他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顾嫣雪垂下眼眸，知道他要说什么，可还是为之触动。
“我............不是求你原谅我。”
“我只想，只想赎罪。”
“我知道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
顾嫣雪说的很小声，第一次卑微到了骨子里，这和以前周怀瑾看见她的样子完全不同。
可他依旧狠了狠心，他说了很多很多，顾嫣雪来的莫须有的磨难，最后，他几乎愤恨的开口。
“可我现在的磨难都是你带来的！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
“顾嫣雪，你真恶心！”
“顾嫣雪，你已经杀死了我一次！你还想再杀死我第二次吗？！”
顾嫣雪愣了很久，苦涩一笑，突然慌乱起身，冲他低低的鞠躬，然后像逃难似的出了门。
顾嫣雪落败而逃，只剩下周怀瑾整个人沉浸在黑暗里，像极了午夜的幽灵。
可他没想到，那一天就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家里突发事件，他的妈妈被查出癌症晚期，几乎无药可医。
等到他慌张赶到医院的时候，那颗久久没有触动的心第一次仿佛要跳出身体，他怯懦的不敢上前，只能呆呆的望着病床上的妈妈，愣神的喊。
“妈。”
25
叶思南赶到医院的时候，周怀瑾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扑进他的怀里，泪水打湿他的肩膀时，他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他问叶思南。
“我会没有妈妈吗？我会成为没有妈妈的孩子吗？”
叶思南告诉他不会的，不会的，妈妈一定会长命百岁。
周怀瑾的爹从病房内走了出来，面色萎黄，看见周怀瑾时，只是淡淡的开了口。
“你来了。”
“去看看你妈吧。”
叶思南跟在周怀瑾的身后进了病房，这才看到癌症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如此严重。
只见她整个人毫无血色，当一个人经历了死亡以后才知道那是一种多么恐怖的东西。
周怀瑾突然崩溃的冲出病房，恨自己的不作为，恨自己的颓废。
他刚好和正要走过来的爸撞了个满怀，周爸低下头去捡地上杂七杂八的收费单，什么也没有对他说。
“你快要上课了，回学校吧，这里有我。”
周怀瑾不说话，只能任由叶思南将他带走，人仿佛是在一瞬间成长的。
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站在医院的病房门口，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周爸，这是他作为酒吧驻唱的全部收入。
周爸有些诧异，却还是收下了，在疾病的面前，他们渺小的好像一颗沙子。
叶思南跟着周怀瑾忙上忙下，却再有一天不知踪影。
等到她再去出现的时候，周怀瑾敏锐的发现，她的笑容里掺杂着一丝苦意。
她还是爱逗他说话，可站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她拉住了他的衣角。
周怀瑾还想说什么，她却只是先开了口。
“你不要说话，就让我这样呆一会儿好吗？”
直到这一刻，周怀瑾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思南的家长实在看不下去她跟在一个混小子的后面，决定送她出国。
她反抗了，但反抗无效。
“周怀瑾，我要走了，你知不知道？”
“你老是问我，怎么喜欢上你的？现在我就告诉你，是因为那天他们说我黄谣，只有你一个出口否认了。”
“这件事对你来说只是一件小事，可我，初中就是被人欺负的对象，我不想高中也这样，我爸爸妈妈都盼望着望女成凤，希望我考出好成绩，希望我能为他们争脸。”
“可我根本不喜欢这个学校，我不知道怎么应付男生的调戏，我觉得恶心，后来我发现，只有跟在你的身边，我就不会受欺负。”
“周怀瑾，我喜欢你。”
叶思南飞速的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说罢就转身而去，周怀瑾看见她在月光下奔跑的身影，让他想起来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个日本动画片。
美少女战士，他衷心地祝愿她，也能成为自己世界里的战士。
他站在原地，没有向前走一步，最后，知道看不见她的身影，这才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们的结局，最好就是这样。
他们从不是一路人，能走一段路，就已经很是荣幸。
26
周怀瑾没有见过顾嫣雪，再也没有。
而他也从高中辍学，彻底成为了酒吧的驻唱。
他不分昼夜的赚钱，之前花姐还告诉他不要那么拼，可知道最后的原因以后，她只能默默为他找尽量轻松的场子。
周怀瑾开始喝酒，每日每夜的喝酒。
女顾客们小费给的大方，有时候，比他一晚上唱歌还要多。
疾病不等人，他一夜之间就成长起来了。
可他不知道的，顾嫣雪偷偷会在其他地方帮他，有时候是趁着人乱多塞给他两张小费，有时候会去医院帮他照看周妈。
她像一阵风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周怀瑾一直都没有发现。
6月7号和6月8号，是高考的日子。
可这个日子已经和周怀瑾没有关系了，此时他正在收拾自己最后的东西，花姐的酒吧开不下去了，只能闭店。
花姐也想让这个酒吧撑得更久，可小县城里，来喝酒的人寥寥无几了，大家都为了赚钱，往大城市里走。
闭店那天，周怀瑾也来了。
花姐给他倒了一杯酒，笑着问他以后做什么，还不等他说话，她却先开了口。
“我要结婚了，我毕竟已经35了，该老实了。”
周怀瑾点了点头，就当听见了。
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能说一句。
“新婚快乐。”
花姐苦涩的笑了笑，说他真是无趣。
接着又两杯酒下肚，她说起自己的从前。
“我曾经也是，豪情万丈的，我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不结婚，可以有很多小男朋友，像你这样的。”
“但是现实就是现实，就像，那小姑娘会出国，你的妈妈会出事，而我，会结婚。”
她笑了笑，眼里闪过泪花，和周怀瑾碰杯。
“我知足了，遇见你。”
说罢，她把杯中酒喝完，潇洒离去。
这以后，周怀瑾再也没有见过花姐。
他没学历，去了大城市打工，他放弃了音乐，用来钱最快的方式，进了工地。
他变得和那些他曾经最讨厌的粗俗的人一样，满口黄腔，堕落，身上背着家庭的重担。
像一只濒临垂死的牛。
他没日没夜的工作，在休息的时候，只能用喝酒来缓解身体上的疼痛，周爸同样也在干苦力活，大家没有办法。
那年过年，周怀瑾是在病房里度过的，一年，他变得更加成熟了。
看起来不像是刚成年的孩子，他把17岁的自己杀死了。
可他撞见了，午夜给周妈擦身体的顾嫣雪。
他很久没有见过她，有些发愣，她也变得成熟了，甚至见到他的瞬间，躲闪着想要离开，
这是第一次他拉着她的手，他开口问她。
“你这样做了多久？”
顾嫣雪慌张的想要逃离，不想开口说话，她知道他很讨厌她，可周怀瑾的力气很大，手上的茧子划在她的手心，有点痒。
脱离了小说富贵的背景，他们第一次像两个脱光了的裸露的男女。
“从你辍学那天，就开始了。”
27
周怀瑾跟在顾嫣雪的身后，看着她帮助周妈活动身体。
他有点儿疑惑的问她。
“你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顾嫣雪低下头，没有说话，周怀瑾这才意识到，她已经习惯不说话了。
周怀瑾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头一次觉得自己很恶心。
他结结巴巴的开口，最终化作一句。
“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
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已经是将近凌晨2:00，他问她有没有吃饭，顾嫣雪摇了摇头。
这些年来，她一直偷偷摸摸的帮他照顾妈妈，已经习惯了晚出早归。
周怀瑾带她去了楼下的一家饭店，给她点了一碗鸡蛋面。
突然他又想到，顾嫣雪不喜欢吃面，他本来还想点其他的，这碗面自己吃。
可顾嫣雪什么也没说，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从小说里出来后，她没了光鲜亮丽的背景，也没了身为科研家的身份，甚至这里，没有她认识的亲人。
可她还是坚持下来了。
周怀瑾看着她大口吃面，低下了头，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
他以为她一直都是光鲜亮丽的，好强的。
两人吃完饭，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周怀瑾说出去走走，她们又一次走到了江边，江水在灯光下，零零碎碎闪着光，很美。
周怀瑾坐在长椅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嫣雪先开了口，像他曾经第一次和她主动说话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很狼狈？很普通？”
“可是我觉得好幸福。”
“周怀瑾，我是来赎罪的。”
周怀瑾默默听着，没有回话，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的路人。
现实的压力太大，他似乎已经忘了，曾经他们在大别墅里举办宴会的样子。
他突然问她夏可可怎么样了，毕竟在那个世界，能和他说得上话的，只有可可。
顾嫣雪突然笑了，对他说。
“她喜欢你呢？你没发现吗？”
“其实我也没发现，可可她现在可能已经嫁人了吧。”
周怀瑾又问她，还能回去吗。
顾嫣雪被问的一愣，转而苦涩的笑了笑。
“我怎么可能回得去呢？我在那个世界已经死了。”
接着，两人又不说话了。
顾嫣雪起身准备离开，说她给他准备了一份巨大的礼物，希望他喜欢。
周怀瑾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
顾嫣雪先走一步，看着他在黑暗里半明半暗的脸，轻声开口。
“我从未后悔过喜欢你，也从未后悔过嫁给你。”
周怀瑾看着她一路往前，他突然意识到，顾嫣雪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像转瞬即逝的流星，他摸不到，也把握不住。
等他回到医院，这才意识到，她说的什么意思。
因为医生拿过来一份捐献报告，他妈妈的肾源终于有了。
但捐献人的身份保密，他不知道他是谁。
但是从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顾嫣雪。
一次也没有。
28
人生有很多遗憾，周怀瑾的遗憾，就是没能振作起来，颓废了那么久，让自己的妈妈陷入无边的痛苦。
可人生哪有不遗憾的呢，周怀瑾想起来他遇到了各种女性，他衷心地祝愿，她们能够得到幸福。
周怀瑾结婚那天，来了很多人。
花姐抱着三岁的小孩参加他的婚礼，顺便还给他包了一个大红包。
叶思南从国外赶了回来，刚回来，就和他的新娘玩到了一块儿，他看着他们一起逛街，一起挑选婚纱，一起的偷偷说他的坏话。
可这些人里面，唯独不见顾嫣雪。
他这些年试图找过她，可最终都无疾而终，她没有再出现，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他不想往最坏的方面想，宁愿她又回到了小说里，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孤芳自赏的，顾嫣雪。
“怀瑾，你看我好看不好看？”
新娘小小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让他看看婚纱好不好看，可他突然想起，曾经顾嫣雪也这样问过他，问他好不好看。
“好看，很好看。”
周怀瑾笑了笑，将她抱在怀里。
结婚那天，他的朋友和新娘的朋友都来了，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酒席，虽然只是农村酒席，但是也办得风风光光。
周爸说最近周妈恢复的不错，马上就可以下地了。
周怀瑾由衷的感到高兴，带着小小给周爸磕了一个响头，就算见过面了。
酒席上，有人给他倒酒，那人说。
“这可是好酒，好几万块一瓶了。”
可他一喝，就笑了，因为这些酒，都不如他在那个世界喝到的好喝。
他的领导也来了，最近，领导很器重他，已经把他提拔到总部，工作内容是考察各个工地的土地怎么样。
工作轻松也不累，年薪也很不错。
他在一群人都哄笑里醉了酒，迷茫的笑了笑。
“小小，你先去，我在这里歇一会儿。”
小小嘟囔个嘴，说他真是菜，他也不否认，就静静地坐在那里。
半梦半醒之间，他总觉得有人来到他的身边，对他轻声说。
“新婚快乐，我要走了。”
说完这句话，她还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周怀瑾从梦中惊醒，这才意识到身上已经被盖了一个毛毯，他原本以为这是小小帮他盖的，
可他后面问她的时候，小小迷茫的摇了摇头。
“不是我啊，不是我，应该是别人帮你盖的吧。”
周怀瑾这才意识到了什么，疯狂的在婚礼现场寻找着，他想找到那个消瘦的身影。
可他什么也没找到，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件事，后面和小小说的时候，小小大声地嘲笑他。
“你绝对是梦见鬼了吧你，瞎说什么呢，我才不信呢，你肯定做梦了！”
周怀瑾不否认，也没有肯定。
拘泥于这个事情没有意思，只有他知道，他的手里还放着顾嫣雪送他们最后一件新婚礼物。
那是一枚玫瑰花的金戒指，是他曾经送给她的新婚礼物。
他们都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可能了。
他们也都知道，生活还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