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予小心翼翼地把红绳收入袖中,起身朝外走去。
“周月儿,你如今,应该过得很好吧……”
夜幕渐沉,王予褪去道袍,就寝安歇。
可那根红绳却是令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夜阑人静,满室清辉泻地,月色如练。
王予隐约察觉到一丝异样,悄然而起,推窗望去。
但见庭院之中,青石铺地,一片空寂,并无异常。
心中狐疑,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迷惘间,忽闻破空之声呼啸而至,惊醒了王予。
他霍然起身,屏息凝神,却只见一道黑影掠过窗棂,转瞬即逝。
这般声息,显然不是寻常鸟兽,必有蹊跷。
王予揣度再三,终是按捺不住,取出纸笔,运起内力,开始演算卦象。
一番布玄挪移,笔走龙蛇,宛如游龙穿梭,虎啸风生。
片刻之后,一个“屯卦赫然纸上。
“屯,刚柔始交而难生,动乎险中,大周国运,恐怕要生变数啊!”
王予心念一动,又想起了红绳的主人,周月儿。
不知她此刻,可还安好?
新帝登基,又会给天下带来什么变故?
一夜无眠,待到天明,王予立起蓍草,手握龟甲,又一次摊开卦盘,凝神苦思。
青烟缭绕,只听竹签敲击,如击金石,颇有玄奥之意。
一盏茶的功夫,又是一番起承转合,卦象已成。
王予仔细推演,只觉天象大易,必有惊世之事发生。
神识游移间,王予再度轻抚那根红绳。
次日晨曦初露,青云观内已是一片忙碌之景。
重明、重宁率领着一众道童,操持着观内杂务。
有的在庭院中扫地,有的在殿堂内焚香,一片井然有序。
这几日以来,那只作乱的猫魅始终杳无踪迹,青云观上下,难免有些松懈。
饶是王予如此警醒之人,也不免心生几分懈怠。
一时间,青云观又恢复了往日的恬淡宁和之象。
王予信步来到后山,抬头望天,只见碧空如洗,白云悠悠。
眼前美景,却映衬得他心中苦涩。
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想要亲自去帝都一趟,亲眼目睹周月儿出嫁,也好平复自已躁动的道心。
正出神间,王予忽然发现天象有异。
东方天际,隐隐泛起一抹妖异的红光,如血如火,颇不祥瑞。
他脱口而出:“天有异象,大周怕是要生乱象啊!”
此言一出,王予自已都有些惊讶。
他修道多年,卜卦不甚精通,更是从未如此笃定地预言国运。
莫非真的是心有所感?
又或者,他只是在为自已前往帝都找借口?
天边红光渐盛,由淡转浓,由浅变深,竟蔓延了半边天空。
远看宛如彩霞满天,璀璨夺目,似有千万玫瑰绽放,美不胜收。
可在修道之人眼中,这般异象,反倒是大凶之兆。
王予心念电转,若大周国祚将倾,周月儿在皇宫之中,岂非危险万分?
他此番前去帝都,还可保护周月儿周全。
如此一想,去意更甚。
可理智告诉他,国之兴亡,非已所能左右。
就算识得先机,又能奈何天命?
王予心中天人交战,左右为难。
他究竟该顺从本心,还是坚守师门清规?
就在这个当口,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周月儿的身影。
他仿佛看到,周月儿一袭红妆,美艳绝伦,正在喜气洋洋地步入皇宫。
“罢了,还是再观望一阵,静待变局吧。”
天边红光如血,洒满了他一身青衫,宛如一道凄艳的伤痕。
回到观中,重明迎了上来,笑吟吟地说道:“师父,你去哪里了?弟子找你好一阵呢。”
王予淡淡一笑,揉了揉他的头,说道:“无事,为师只是去后山散散心,对了,近日观中可还太平无事?”
重明想了想,回道:“回师父,近来一切如常。”
如此又是两日过去,青云观香火旺盛,善男信女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可王予的心境,却似乎与往日大不相同。
他常常一个人静坐冥想,不知在想些什么。
即便偶尔回应弟子,言语之中,也总带着一丝心不在焉。
重明、重宁察觉到师父的异样,却也不敢贸然询问。
在他们眼中,师父向来深沉内敛,城府极深,有什么心事,也从不轻易示人。
他们只当王予是在参悟大道,一心修行,并无二心杂念。
观中一众小道童,仍旧勤勉修行,一如往常。
清晨,他们齐聚山门,叩拜师尊。
日上三竿,便各自散去,或誊经抄录,或打坐冥想,各臻妙境。
待到日落西山,黄昏降临,又聚在一处,吟诵仙章,各述修行心得。
这般岁月,在旁人看来,或许枯燥乏味。
可对于修行之人而言,却是最惬意不过。
王予对此,亦是心知肚明。
只是如今满腹心事,连清修都似乎有些力不从心了。
傍晚,王予在松林间散步,忽遇重明匆匆而来,神色有异。
王予当即开口问道:“重明,何事如此慌张?莫非是青云观出了什么变故?”
重明忙躬身施礼,回禀道:“启禀师父,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就是弟子适才得知,新皇大婚之期,就在下月初八,想是时间也快到了。”
“下月初八……”
王予喃喃重复了一遍,心中顿感五味杂陈。
重明又道:“师父,如今看来,新皇大婚在即,倒是喜气洋洋。”
夕阳西下,余晖如血。
王予伫立山巅,只觉得天地茫茫,长路漫漫。
每每想到周月儿,他的心就像被放在油锅里煎熬一般,纠结万分。
无月无风,松涛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