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对得上了。
原来,真的不是她听错。
原来,一墙之隔的新房里面,真的是她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
小字,非亲近之人不能唤之。
而太子殿下叫沈骊珠“阿姮”。
他甚至,在她面前,都并未自称“孤”。
他们……
是什么关系?
沈骊珠,可是跟她二哥成亲了啊!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有种撞破了秘密的惊心,愤怒,和害怕……
事涉东宫,陆如薇知道自已最好立刻离开,不要再听了。
然,房里却有声音传出来,死死缠绕上她的身体,令她的脚死死钉在原处,动不得一步。
“殿下,请自重。”她听见沈骊珠冷冷淡淡地道,“今夜是我大婚,不论有什么话,您都不应当出现在这里,不应在这个时候跟我说。”
“正因为是今夜是你大婚,孤才必须来。”李延玺喉结滚了滚,“不然,孤恐怕……再没有机会说出来。”
什么话?
陆如薇攥紧了手中提着的食盒,浑身都在轻轻颤抖,心里被诱出了隐秘的窥探欲来。
新房里,琳琅满目的一片红中,太子墨眸如灼盯着身穿嫁衣的美人,一字一顿地开口,“阿姮,跟孤回京。”
“孤知道,曾经对你不住,害你受了许多苦楚,只要你跟孤回京,孤必定会倾尽所有补偿你。”
“孤会向父皇请旨封你为太子妃,给你应有的尊荣,将来你还会是皇后,若是你不喜欢,孤也可以答应你,将来不生二心,不纳二色,就只有你。”
“陆亭遥能给你的,孤也一样能够给你。”
“阿姮……”
陆如薇那么渴求的,那么想要的东西,也只不过是一个良娣之位。
可——
太子妃,未来皇后,甚至是不纳姬妾与二色。
就这样被太子轻易地允诺了沈骊珠。
就好像她有一件心爱的珠钗,攒了许久的银钱,也仍是买不起,但太子却拿出无数她连都未曾见过的宝石珍珠,摆在沈骊珠面前,供她挑选,博她一笑!
陆如薇下唇都被自已咬出了血。
从满口血腥里,她尝到了一种名曰“嫉妒”的味道。
亏得掏心掏肺的将沈骊珠视作闺中密友,撮合她和二哥这段姻缘,结果呢。
沈骊珠却不知何时诱得太子对她倾心,竟然不顾她已嫁人,在今夜闯入新房,对她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许诺。
她不信,沈骊珠不知她想嫁入东宫的心思。
可,却遭到了这样的背叛。
说不定,还在背后嘲笑过她吧。
太子殿下这般痴迷恋慕于她,连太子妃之位都许下,她却想要一个东宫良娣之位都得上赶着。
在沈骊珠眼里,她很可笑吧。
沈骊珠对得起她吗?
又对得起她二哥吗?
想起二哥什么都不知,被欺瞒在鼓里,还叮嘱她过来陪沈骊珠……
沈骊珠却在新房里私会太子。
陆如薇心里恨极。
瞥见手中仍旧提着的食盒,恨不得将它摔得个稀啪烂。
但,她不敢弄出动静来。
撞见今夜这些,被太子发现,沈骊珠不会有事,但太子一定会……杀了她。
陆如薇喉间有妒烈在灼烧,却生生忍下,将自已的身影悄然隐入暗处。
听见沈骊珠就那般拒绝了她梦寐以求的一切——
“殿下,不论太子妃,还是皇后,我都不要。”
“我也不要您的什么补偿。”
面对这般世间女子大抵无法拒绝的诱惑,沈骊珠嗓音清清淡淡,未见丝毫动容,她抬起眸,刹那间流转的眼波,任是无情也动人。
她提醒太子,“殿下,你答应过我,让我嫁给阿遥的。”
字字有力。
“可孤后悔了——!”李延玺眸色极浓,似有暗色在翻涌,他发了狠地道,就连颈侧的青筋都微微突起。
那是沈骊珠从未见到过的,属于太子狠戾的一面。
跟三年前选妃宴上,一言就毁掉她半生的那种慵懒且漫不经心的狠辣不同。
这是真正的独
裁。
沈骊珠似是被吓到,往后跌坐了下,鸦浓的睫羽与鬓边步摇也都惊颤颤地晃漾了下。
意识到自已吓到她了,李延玺反应过来,放缓了语气,似想朝她伸手,“阿姮……”
却被沈骊珠给躲避开了,她别过头,“你别碰我!”
那探出去的手,便停在了半空。
一寸寸收回袖中。
骨节透雪。
李延玺看着她的侧脸,眸光落在骊珠那颊边点缀的金箔与珍珠上,虽然流光熠熠,此刻看不出痕迹来。
但他心知,那道伤,经年未愈。
他墨眸闪过痛楚,动了动喉骨,低哑的音色似裹挟了夜色的浓烈,“阿姮,孤从小受帝师教导,身在高位,从来都是讲究一个落子无悔,所以很少做过什么令自已后悔的事情。”
“唯独你是例外。”
“生平两次后悔,都是为你。”
“一是,后悔三年前,若早知今日会对你如此倾心,必不会让你遭受那样的苦楚。”
“二是,后悔三年后,山洞那夜不该答应了你,现在只能……”
“眼睁睁看你,凤冠霞帔,另嫁他人!”
…
陆如薇想,若是自已,想必也会为这样浓烈的悔恨与爱意动摇。
那么沈骊珠呢。
她会怎样选?
她轻轻掐入了掌心。
里间,很快响起骊珠的声音,似是清浅的一叹,“其实我对殿下,也曾有过期待……”
那一刻,陆如薇心刹那变凉。
沈骊珠要答应太子了吗?
她心里有些慌乱。
却说不清,是因为担心二哥承受不住在新婚夜被太子夺妻这样的打击,还是因为自已的私心。
太子许诺沈骊珠,若她愿意,他不娶姬妾,不纳二色,那么便是彻彻底底断了她的念想。
而后,便是太子似是惊喜的声音,“阿姮……”
沈骊珠抬起头,金色流苏在鬓边轻轻晃漾,她道,“父亲曾说,太子殿下是少有的好郎君,嫁给您就可做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但,母亲却对我道,尊贵不尊贵的,其实并不是最要紧的,若是夫妻之间能得那一人心,相濡以沫,相知相守,才最重要。”
“所以,我年少时也曾期待过,自已将来要嫁的、太子殿下是怎样的人。”
“我想,殿下至少应是个君子吧。”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李延玺喉间微哑,似暗蕴痛楚,“阿姮,你不必激我,孤从来都不是君子,君子也坐不稳东宫的位子……”
“是。后来我便知道了,选妃宴上更是切身体验过。殿下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君子呢?”她低低一笑,在摇晃的红烛里几分艳丽的美,“您比谁都凉薄,无情,残忍。”
“若是这些话,是三年前殿下说予我听,我想,那时的沈骊珠应当是心生欢喜的,但……太迟了。”
就连沈骊珠自已说着,都觉得喉间泛起苦楚的涩意。
或许,是为当初年少天真、明媚光艳,却被杀死在选妃宴后的那个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