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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谢拾青是一大早坐私人飞机走的。

有一部分是因为生气,但驱使她离开的所有情绪里,生气是排在最后的,首当其冲的,是恐慌。

家门口不欢而散,她回到房间,抓起那个章鱼玩偶就想扔。

有什么用,说真心话有什么用,她不就是在说自己的心里话,想要一个吻吗?

可是却没有得到。

谢拾青已经抓住了章鱼短短的几根毛绒触手,做出要丢的姿势,可她的手却没松开,一直攥着,没舍得扔。

这是钟宁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

给谢拾青送礼绝对是一件难事,她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喜好方面也瞧不出什么特别,而且格外挑剔。

钟宁是想给她送东西的,她也认真去挑了,等她挑好来问,得到的回答往往都是,这个东西,谢拾青已经有了。

那还怎么送。

一来二去,这礼物就一直拖着。

章鱼玩偶,是这么久以来,钟宁唯一一个真正送出来的东西。

在谢拾青意识到自己舍不得的时候,坦白说,她狠狠吓了一跳。

就像是有蜘蛛沿着脊椎在爬,一股毛骨悚然的明悟如同惊雷般击中了她。

她不是一个迟钝的人,正相反,谢拾青对于人类情感的感知已经敏锐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地步。

她知道钟宁很喜欢她,可这份敏锐在自己身上,就有点不那么灵光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谢拾青忽然发觉,她好像,喜欢上了钟宁。

这份认知浮现出来的第一秒,她就惊慌地喃喃自语道:“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呢,爱情,就是一个笑话,一场骗局,是激素驱使下的动物本能。

她不可能产生爱。

更何况,这个对象怎么就是钟宁?就因为她体贴,她包容,她呵护自己的情绪,用真诚和真心对她,她就要爱上她吗?

谢拾青徒劳地张了张嘴,想说出几个钟宁的缺点,却没能说得出来。

想反驳,却没办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她在对钟宁撒娇啊,有这个必要吗?其实是完全没有的,钟宁是个有责任心的人,抚慰剂的问题解决,她就不需要这个人了。

有她没她,其实都不耽误自己对付钟家,无非就是麻烦了一点。

可一步步逼着曾经的敌人走到绝路上,不也是很爽快的事吗?这麻烦怎么算得上是麻烦,而是通往美味佳肴必须添加的调味品。

钟宁要走,她还想了八百个理由去拦,去美化自己抓住不放的行为,找一堆正当借口出来。

完全就是欲盖弥彰。

那些理由没有一个站得住脚,也就是她自我催眠,假装它们有理有据罢了。

她喜欢钟宁,她竟然喜欢钟宁……

谢拾青止不住地后退,就像一个从未见过火光的人,忽然看到了一丛野生的雷火在枯树上摇曳,它的姿态是那么美,可她只觉得害怕。

它是无害的吗?它有危险吗?

美的事物,在自然界,都和毒挂钩,爱情就像火焰一样炙热动人,它的危险程度,也和火一样。

一个不好,是要把人灼伤的。

谢拾青没经历过这个,她完全宕机了。

而就这样承认自己喜欢上了钟宁,就好像输了似的。也没有人和她比啊,没谁会嘲讽她说:“你不是自诩清醒冷静,对爱情不屑一顾吗?怎么,打脸了吧。”

哪有人敢在她面前说这种话,可谢拾青自己对自己说,她幻想中的假想敌在对她说。

吓得她落荒而逃,天还没亮就跑了。

要知道,自从车祸以后,她就再也没离开过风城了。

她没有办法面对钟宁,更没办法面对自己。

于是做了人类面对危险和未知最常做的一件事——跑。

人走了,对钟宁的关注却比平时还要激烈。

家里的摄像头在拍,所有和钟宁接触过的佣人、司机,都在向她汇报。

钟宁吃了什么,说了什么话,她今天做了什么,看起来是高兴还是难过。

是难过的。

自己不告而别,钟宁是非常难过的。管家说,她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管家是从来不用夸张手法和比喻的,她只描述事实。

谢拾青的心有点闷闷的,她几次三番点进聊天框,却没有回复。钟宁难过,她自然不想见到,可她更不想看到自己变成愚蠢的恋爱脑,变成一张嘴就是爱来爱去的人。

在觉得自己不喜欢钟宁时,喜欢和爱可以随便挂在嘴边,一旦意识到这是真的,这个字眼就变得有千斤重,很难说出口了。

谢拾青来原城,勉强也能算有工作。原城有全国最大的影视基地,常年无休地拍各种影视剧,谢氏自然有投资的剧在拍,她完全可以说自己是来探班的。

为了增加真实性,她真的就去了。

全剧组的人都打起精神,有没有拍摄任务的都来了剧组。听着导演各种介绍,说演员的情况,谢拾青面上听得认真,心里不耐烦极了。

她哪有空听这些。

跟管家说买的窃听器已经到了,就装在钟宁的衣服里,纽扣的大小,后者完全不会察觉。

在剧组待了一会儿,谢拾青就待不下去了,反正她也来过,任务完成,让助理请所有人一起吃饭就算结束。

谢拾青又回到酒店蹲着,躺在床上去听对面的声音。

她开了外放,声音调得很大,甚至能听到钟宁急促的呼吸声。

她在想什么呢,在想我吗?谢拾青摸着手机,指尖放到输入法键盘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她听到钟宁洗漱,听到她出门上课,听到她和舍友聊天,说自己失恋了,听到她难掩低落的声音。

谢拾青翻了个身。

她不想和钟宁分开,可是,她也不想顺着对方的想法,就真的坦白了。

如果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说出去,岂不是显得她成了被爱情操控的俘虏了?

而且……她的想法实在称不上光明磊落,对付钟家和乐家,她的心里有无数个恶毒的计策和手段,这些东西一旦暴露出来,钟宁会接受吗?

接受自己是这样一个恶毒狠辣的人吗?

更何况,还有抚慰剂的事……

她完全是在利用钟宁。

只是简单瞒了片源这样一件小事,钟宁都要分手,真把这些全说了,她们百分百要散。

不行,不能说。

谢拾青选择闭上自己的嘴。

这些事她一件也不会说,要彻底把钟宁瞒住。钟家和乐家,她势在必得,钟宁,她也要留在身边。

像她这样的人物,就应该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就在她翻来覆去地跟自己讨价还价的时候,时间却在悄悄溜走,很快就要过了钟宁说的最后时限。

谢拾青听着时间播报,却并没有发消息。

就这样回去,说一两句道歉的话,不是她想要的,语言能表达的东西实在太少,重量也不够,她得在天平上加大筹码,重新把钟宁的爱拽回来。

她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叫上保镖出门了。

风城的影视基地全国出名,这也是旅游景点,每天吞吐的客流量不亚于旺季的皇宫。这其中粉丝是很多的,一些明星会说自己什么时候进剧组,就有粉丝在外面守着,等着见她们一面,送一些花,要几张签名。

这种等候是不分时间的。

谢拾青来到影视基地,她也做了一副遮掩的打扮,帽子,口罩,墨镜全都戴在脸上,身边又围着保镖,不知道的人,一看这个打扮,就觉得应该是个明星。

却没谁思考为什么做了遮掩,却去走大门而不是后门。

兴奋的粉丝一股脑围上去,都想看看是谁。

四个保镖拦不住热情的人,谢拾青躲闪不及,脚下被绿化带绊了一下,从人行道摔到了马路上,小腿重重撞到石砖上面。

一阵钻心的刺痛传来。她的墨镜掉在地上,露出一张苍白美艳,却完全陌生的脸。

离得近的粉丝看到,都在大喊不要推了。

不认识的人,却同样带着保镖,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吧,大家都慌了神,有种闯祸了的不妙感笼罩心头。

谢拾青吩咐三个保镖,让她们去查这些粉丝的手机,不该拍的全都删掉,由另一个人带着自己去医院。

在这蹲着的除了记者,还有狗仔,看到这一幕都觉得是大新闻。她们是没看清人脸,但不重要啊,重点是这帮xx的粉丝竟然伤到了路人,这就是黑料。

谢拾青让助理盯着,如果有谁爆出了她的照片,就过去谈一谈,但这件事她倒没管。

反正这边蹲着的,不是谢氏旗下的明星粉丝。

在谢氏签约,约束粉丝是排在首位的必修课。

这一摔真的很严重,她穿着高跟鞋,脚腕扭伤了,没到医院就高高肿起来,看着格外骇人,小腿青一块紫一块,胳膊也被粗糙的路面刮破,表皮蹭开,露出渗血的红肉。

一个目盲的人摔一跤是很可怕的,因为眼睛看不到具体情况,就没有办法调整姿势,一旦要摔,那就是结结实实地砸下去,砸到什么全凭天意。

谢拾青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她要苦肉计。

手机自然也摔坏了,屏幕裂成一块一块的,开机了也是花的,什么都看不清。

谢拾青疼得一头冷汗,她体虚得要命,整个人比饼干还要脆。

一个普通人摔一跤和老年人摔一跤是完全不同的,她摔一跤的后果比后者还要严重。

谢拾青疼晕过去了。

她再醒来,是次日的中午,接着麻药的劲直接睡了个整觉。刚一睁眼,就感觉右腿被吊了起来,硬邦邦的夹住,刺骨的疼痛依旧从腿上传来,

她感受了一番,随后开口问道:“有人吗?”

“我在这里,boss。”左边传来助理的声音。

“给钟宁打电话,就说我受伤了,原本打算昨晚就坐飞机回去,但被耽搁住了。”谢拾青说,“把情况说得严重一点。”

于是助理就拨通了钟宁的电话。

按照谢拾青的说法,她着重描述了自家boss的伤情,又极力渲染了她昨晚上就想要回去但是被突发状况阻拦的无奈,说她刚做完手术醒过来。

助理开了免提,钟宁的声音就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来,“她伤得很严重吗?”

“脚腕扭伤,拍片看了,小腿有骨裂,已经打了石膏了。”

钟宁:“我想和她说一会儿话,你能把手机给她吗?”

助理把手机递了过去,就看到谢拾青给她打了个手势,她非常有眼力价地走出了病房,把门关上了。

“宁宁。”谢拾青用一种很虚弱的语气开口。

这倒不是装的,麻药药效过了,她的腿真的很痛,胳膊也是,不需要假装就能达成这种半抽气的发音方式。

“不要和我分手。”她说,“我收到你的消息,就想回去当面聊的,但是从影视基地离开的时候,却遇到了意外。”

听筒对面没有传来关心的话,短暂的安静后,略显失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这些话等你回来时,我们见面聊吧。”

“你不来看我吗?”谢拾青错愕地说。

“……我要上课了,先挂了。”

手机从通话界面退出,病房陷入寂静。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这和她想象中的场面完全不同啊!

钟宁不应该很着急地追问和关心她受伤严重不严重,然后直接原谅她吗?

苦肉计竟然不管用?

怎么会呢,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不对!

谢拾青徒劳地抓住手机,想要把电话拨回去,可助理的手机并没有开视障助手,她根本做不到。

该死!

该死的眼睛!

“进来!”她大喊道,“我要出院,给我办出院的手续,安排飞机,我要回风城,快点!”

助理跟她太久,非常清楚自家boss发起脾气来是多么六亲不认不讲道理,她连个磕巴都没打,刚进病房,脚下一转就出去了。

根本就没说什么医嘱要留院观察几天之类的话。

她手里有备用的手机,那个就让它留boss手里吧,现在可不是要手机的时候。

谢拾青熟练地打开视障助手,打开语音播报,重新给钟宁播了电话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一直响到自动挂断,也没有人接。

她真的在上课吗,还是故意不接电话,不想和她说话?

谢拾青的手抖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蹭到了胳膊上的伤口,还是单纯因为心慌。

没道理会是这种反应,她的判断完全错了,再一次!

遇上钟宁,她的猜测推论就全都不准了。

好似站在仅漏出一小块的屋顶上,四面八方全是洪水滚滚而流,举目四顾,没有人烟,没有鸟畜,天地喧闹无比,却只有她一个活物。

惊厥般的恐慌死死扼住了谢拾青的脖子,冷静且得意的计算能力骤然破碎,她的预判错了,她的想法也错了。

这不对,这不应该,没道理……她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脑中翻来覆去地回荡着这几句话,一次又一次回想钟宁挂断电话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么冷淡。

她听到自己受伤,反应也是很平静的,甚至是冷漠的。

一个平日里语气柔和又轻快的人,忽然用很浅淡的语调说话,无疑就是冷漠。

她不关心我……

谢拾青怔愣着想,她不关心我……

她的指尖抖得厉害,仿佛被赤身裸体丢进了雪地里,脸嘴唇也泛着冻过的紫色。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被助理送上轮椅,一路折腾到机场,又抬上私人飞机,谢拾青一言不发。

她闭着眼睛,像个了无生机的人偶,歪倒在椅子里。

不能分手,她要把这件事想办法圆过去,她要让钟宁重新回到她身边,就像以前那样。

不能分手。

飞机落地后,她哪儿也没去,直接就去找钟宁了。

今天华助理只有一个工作安排,就是巡视各大商场,钟宁就跟着她一起。

她很少问话,只是看着,时不时在备忘录里记下一些观察到东西。华助理当然不会只把她当成一个跟班,所有需要解释的地方,她都简短但明晰地说了。

巡视到第二家商场,谢拾青来了。

坐着轮椅,被助理推着,直奔她过来,就像有心灵感应似的,刚靠近,眼泪就掉了出来。

她甚至还穿着病号服呢,额头上也贴了一块纱布,胳膊同样被缠着,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像个白色的袜子套在脚上。

电话里听到描述和亲眼见到的冲击是不一样的。

面色苍白如雪的女人缩在宽松的蓝白条纹里,像是笼子里残喘的鸟,雾蒙蒙的眼瞳映出她自己的模样,没什么表情的,仿佛戴上面具的人。

“宁宁……”谢拾青泫然欲泣的,泪水就盈在她的眼眶里。

钟宁往前走了一步,习惯性的,下意识的,她迈出一步,似乎要拭掉对方面上的泪痕,但她立刻停了下来,“……我还在工作。”

“我等你结束,好吗?”谢拾青快速接道,“我就跟着你,不打扰你。”

她是跟着华助理来商场巡视的,后面跟着个谢拾青是怎么回事。

华助理开口:“钟小姐,楼上有一家咖啡厅,隐私性不错。”

钟宁心情复杂地看了谢拾青一眼,后者眼泪汪汪的。她和华助理说了句抱歉,闭了闭眼,走过去亲自推了轮椅,带着她一起上楼了。

谢拾青的助理也识趣地留在楼下,没有跟上去。

咖啡厅的隐私性的确很好,每张桌子之间都有屏风和绿植做隔断,最大限度地切割出一块私密的空间。饶是如此,钟宁还是选择了最靠里的位置。

她不喝咖啡,点了一杯牛奶,服务员的离去,大概是对话开始的讯号。

“宁宁……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谢拾青说,带着一点微弱的哭腔,小心翼翼地,连尾音也是含混的。

多好笑,就好像那个做错事的人是她一样,钟宁本该生气的,但她现在只觉得疲倦,一个在海里挣扎了太久的人,除了累,还能感受到什么呢。

她早就不生气了。

“我没有立场生你的气。”她说。

“你有的啊,你有的!”谢拾青匆匆忙忙地打断她,“是我做错了,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你听我解释,宁宁,我可以解释的!”

她不应该打断钟宁的话,但更不想听见从她嘴里再说出比这更冰冷的、划分界限的言语。

不等钟宁开口,她就继续自己未尽的辩解:“我是在赌气,对不起,我真的只是赌气。因为你不肯原谅我,我就生气了,我真的很自大,也很自以为是。”

“觉得自己已经道歉了,可是你还是不消气,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一生气就跑掉了。”

“所以你冷战。”钟宁注视着对面人脸上新增的泪痕,她的声音比一片柳絮还要轻,“你觉得是我的错。”

“不是啊!”谢拾青已经慌了神了,她真恨不得一口气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全都倾倒出去,可话到嘴边,她又停住了。

不能说,不可以说,她要瞒下来,不能让钟宁知道。

她要把这件事圆过去。

她哆嗦着,试图去够钟宁的手,指尖刚触到温热的皮肤,对面就一缩,从她的指腹划走。

谢拾青的眼泪霎时间就涌了出来,“是我不对,我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我想和你道歉的,我是想赶紧回来的。”

“不要离开我啊,宁宁,不要丢下我。”

“要怎么做你才愿意原谅我……我要做什么?只要你说,我都可以,我什么都能做,宁宁……我爱你啊!”

她哭得如此激烈,仿佛要把身体里的水都流干了,面上也浮起一团不自然的潮红,又知道钟宁不想引人注目,就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尽管如此,仍有遮掩不住的低声啜泣从指缝间溢出。

那悔恨是如此清晰明白,泪水又是那么滚烫。

钟宁几乎是被吓到了,她只想好好地把话说开,说明白,而不是面对近乎疯狂的恸哭,听到翻来覆去的懊悔和爱语。

她被过于汹涌的情感扑了一身,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张了张嘴,原本组织好的分开的话,也被堵在了喉咙里。

实在是谢拾青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对劲。

谢拾青又试图去够她的手,她的手上沾了泪水,显得那么潮湿,钟宁低头去看,正犹豫着要不要躲开,视线却凝固了。

那双一向保养得宜的漂亮手掌上,修剪圆润整齐的指甲,此刻却破破烂烂的,活像是被什么啃过,指尖处还留着破掉的伤口,新鲜的,尚未愈合的。

“这是你自己咬的?”

谢拾青眨着空茫的双眸,完全不知道钟宁在说什么,她沾满泪水的面上是近乎讨好的笑,“宁宁,你牵我的手,是不是原谅我了?”

她这样子根本不正常!

————————

钟宁(冷淡):我们分手吧

谢拾青(嚎啕大哭)(哭到吐血)(随机吓死一个钟宁):不要分手,我会死掉的!

钟宁(真的被吓到了)

【不是文案剧情呢!还没到,还早,只是浅烧一下】

第42章

这种感受是非常直观的,也是很微妙的。

谢拾青现在的状态绝对是有问题的,说的话语无伦次、颠三倒四,注意力也很涣散。

她压根就没听自己说了什么,完全是在自说自话,沉浸在她自己的情绪世界里。

钟宁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把手抽出来,想给齐宛打电话,不管怎么说,她们两个的关系肯定比其他人要亲近一些,又是医生,谢拾青的情况,她肯定能知道点什么。

“不要离开我啊……宁宁,不要丢下我。”

谢拾青抱着她的手不松开,甚至不顾自己还在轮椅上,拼了命的往前够,缠着纱布的胳膊蹭到桌沿也不松手,眼看着一点血色沁透布料,朦朦胧胧地从地下透出来。

钟宁只好别别扭扭地用左手去够挂在椅子右边上的包,她不敢把手抽回来,生怕又刺激到了这人。

电话很快接通了,视频电话,钟宁翻转摄像头,把谢拾青拍进去,“她的样子有点奇怪,你看这个手,我感觉都是她自己咬出来的,齐医生,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齐宛表情凝重,语速飞快:“送她回家,医药箱里有她的药,这是惊恐和焦虑发作了!”

一个普通人,也会有被这两种情绪侵蚀的时刻,但她们决不会用发作这个词去形容。

骤然得到这个答案,钟宁竟然不觉得非常诧异,就好像在她的思绪尚未整理收束的时候,大脑就默默记下了一切,将那些合理和不合理的部分都存储起来,等着她翻阅总结的那一刻。

“她有心理创伤?”

齐宛:“她当然有!”

具体病因,已经不可考了。

或许是信息素紊乱症导致,生理影响心理,但车祸让谢夫人去世,也是极大的诱因,从那以后,谢拾青的精神状况就极不稳定,她甚至从未好过。

只是和钟宁同居后,信息素逐渐平衡,人也处于一个健康的环境中,药就渐渐停了。

因为吃药,本身就是对身体的一种伤害。

一直到昨天,其实都还是好的。

她还思维清晰地策划苦肉计,是上午钟宁挂断电话,拒绝联络,她的精神就彻底坏起来,飞机上的几个小时,没有得到安抚,病情就发作了。

谢拾青死死抓着她的手,说什么都不愿意放开,就好似一松手,她就要跑了似的。

钟宁没有办法,只好微信叫助理过来帮忙。

助理赶来的速度可以用飞快来形容,她根本没走远,就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

她是跟着谢拾青的老人了,怎么可能不知道上司的精神问题,可她根本劝不动也说不了,这时候要是不顺着她的意思来见钟宁,对谢拾青的刺激更大。

两人一起推着轮椅来到地下车库,就要送谢拾青回家。

钟宁抱着行动不便的她放进车里,自己也跟着上了车,坐到旁边,助理开车,一脚油门就踩了下去,还非常贴心地升起了挡板。

谢拾青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话,“我爱你”、“我错了”、“别离开我”几个句子翻来覆去地说,不管不顾地往她身上靠。

看到她这样,钟宁也没忍住流了眼泪,说不上是抱怨还是什么,喃喃道:“你干嘛啊真是的……冷战的是你,现在又搞这一出。”

离了咖啡店,谢拾青抽泣的声音就大了一些,可听着还是很低,她有意地在压低声音,强迫自己放低音量。

只有被爱的人才有大声哭泣的权利。

钟宁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这句话。

哭泣是为了传达自己的不舒服,是为了引起旁人的注意,得到安慰,这是人类生来最基础的本能之一。

受到关注的幼崽,天生就会靠哀嚎来吸引母亲的注意,让自己获得更加舒适的生存环境。

可要是哭了以后没有人管呢,先天的本能就要为后天的遭遇让路,没有人管,慢慢地就不哭了。

因为知道哭了也没用,或许还会得到斥责,得到谩骂,眼泪就成了一件坏事。

实在忍不住,生理性的泪水就是要涌出来,那就悄悄的、安静的、偷偷地去哭,把这泪水藏起来,只让自己一个人看到。

钟宁觉得好心酸,明明冷战伤得是她的心,出于责任,她还是决定和钟梓暖对上,把自己真正想要的理想生活往后放。

她已经在考虑给两个人的关系,做一个圆满的收尾了。

可谢拾青受了伤不说,现在又哭着喊着求她,哭到病情都反复了,最关键的是她竟然根本不知道谢拾青还有心理上的疾病。

弄得她好愧疚,就像个不合格的女朋友,连喜欢的人有精神创伤都不知道。

但谢拾青这样,她也没办法做到放着不管。

她的喜欢还没有冷却,她的心也做不到漠然。

长叹一口气,钟宁小心地避开谢拾青受伤的地方,把她抱进怀里,让她靠到自己的肩膀上,声音轻柔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缓一缓,拾青,好不好,我帮你擦擦眼泪。”

她的动作比声音还要轻柔,缓缓抚上对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主动释放了一点点信息素,让柚子花的清香在车厢里扩散,去稳定谢拾青的情绪。

“没事了,拾青,没事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在谢拾青的耳边低声重复着。

凑的近了,鼻端就能清楚地闻到谢拾青身上的药味儿,她的发丝也是乱糟糟的,伶仃的手腕紧紧抱着钟宁的胳膊不放,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枯枝。

她很少有这样不顾体面的时候,因为浓烈的自尊心,谢拾青但凡要出门,浑身上下都是非常整洁,连发丝都是一丝不苟的,家里有专门的化妆师,负责给她上妆,整理外形,务必要看上去分外得体。

任谁也瞧不出来,这是一个眼睛有疾的人。

她不经常出门,出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或许也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可谢拾青也从来不说,她有什么想法,都憋在心里。

外人只能看到她最傲然、最光鲜亮丽的一面。

可她现在却完全抛弃了这一准则,不管不顾的,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脚上连鞋子都没有。

一向高高在上的人,什么都不在乎了。

钟宁心头颤动,说不出一句重话,也无法开口去说分手的事情。

她怎么能在这个档口,去刺激谢拾青呢。

刚回到谢家,管家就迎了出来,她万年不变的冷静面容终于有了变化,急迫由内而外地从她身上显现出来。

“快送家主回房!”

她身后跟着一个佣人,正抱着医药箱。都说久病成医,管家也多少归在此列,她一看谢拾青的状态,就从医药箱里拿出了对应的药物,又叫人端来一杯温水。

可谢拾青不喝。

她的眼里没有旁的人,也不在乎自己在哪儿。刚和钟宁见面的时候,还能多少控制自己一下,现在和人挨上了,整个人就完全脱离了现实世界。

眼里只能看到她,耳朵只能听到她,外界的一切变化,已经收录不进她的脑子里了。

管家哀求地望着钟宁,“钟小姐,帮帮忙吧。”

谢拾青现在不再哭了,也许是钟宁的安抚起了效果,但她仍旧紧紧扒着人不放,满心满眼地注视着,不住地小声呢喃,询问:“不会走?不离开我?”

她不顾身上的伤,钟宁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人对自己造成二次伤害,一边应声,一边稳稳地抱着她上楼,想把人放到床上,却没放下来。

谢拾青的胳膊就挂在她身上,怎么也不松开。

甚至因为她的举动,刚停下没多久的眼泪,又一次冒了出来。也不大声地去哭,只是一个劲地往怀里去贴,要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

她的衣襟早就被泪水打湿了,冰凉地贴在皮肤上,很快又有滚烫的泪水将它煨暖。

钟宁很想叹气,到嘴边又忍下了。

她现在要是叹气,会不会被谢拾青误认为是对她的嫌弃和不耐烦?

这样一想,她就放弃了把人松开的举动,就这么抱着她一起靠在床上。

敞开自己的怀抱,去搂着她,安抚她,用掌心拭掉谢拾青面上的泪水,用柔软的唇去吻她的额头。

“我不走。”钟宁说,“我就在这儿陪着你,拾青,别怕,别怕。”

她抓过一张薄毯,把两个人一起裹住了,尽量不留什么缝隙,去营造一种安全的空间感觉。

或许有效了吧,又过了十来分钟,谢拾青的情绪就很快稳定下来了,倒不是说她恢复了正常,但的确是不再哭了。

钟宁就说:“我们把药喝了好不好?”

谢拾青顶着一张哭皱巴的脸,是毫无美感可言的。人在痛哭的时候怎么可能好看,她整个人都是红的,眼圈肿得像被谁打过,头发也是湿漉漉的贴着皮肤,狼狈地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仍在抽噎,因为哭了太久,虽然此时眼泪没有在流,可呼吸却仍旧断断续续的,一时半刻平静不下来。

钟宁抚着她的头发,从管家手里接过温热的湿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掉她的泪痕,不让干涸黏腻的泪水和汗水停留在她脸上。

那是很难受的。

“拾青,喝药好不好?”

谢拾青缩在她怀里,擦脸的时候,很乖地仰起脸,但喝药的时候,就装作听不到了。

钟宁其实有想到一个办法,假如她说,不喝药就走了,谢拾青肯定会喝,而且是急不可待地去。

但这样做显然是对她精神上的一种逼迫,固然可以让她喝药,可行为上是在雪上加霜。

所以她只是哄着,低声的,柔和的,晨风是如何吹皱湖面,柳絮是如何落在地上,她就用同样轻柔的声音,附在谢拾青的耳边说话。

“你今天吃过饭了吗?”她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药是不能空腹喝的,本身就很伤身体,空腹就更伤胃了。

话是问谢拾青的,她的视线却看向助理,助理摇头。不用嘱咐什么,管家就去吩咐厨房,熬一点米粥来。

用锅熬粥很快,只要水开,粥就熬得差不多了。

现在可不是讲究美观的时候,要得是速度,不出十分钟,一碗粥就被端着送了上来。

管家把它分成了好几个小碗,放在一旁晾着。

钟宁从裹得严严实实的毯子里伸出两只手,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拿着勺子。

“啊……拾青,来张嘴,吃点东西,啊——”

时间很短,米粥还是熬得很软,散发着清淡的稻米香气,钟宁端到唇边吹了几下,再把勺子送向谢拾青的嘴边。

喝了一口粥,谢拾青抽噎也停了,仿佛这是什么百病尽消的灵丹妙药,吃上一口,立刻药到病除。

一种狂喜的幸福从天国降临,落到了她身上,使她目眩神迷,周身骤然间迸发出了一种神采,所有的病痛都远离了她,所有的谵妄和惊厥也四下退散,她躺在爱的怀抱里,神情是近乎狂热的。

“宁宁,你原谅我了,对不对?”

她嘴角的笑容不自然地扩大,喜悦不分青红皂白地控制着她的四肢百骸,叫她欢喜地忍不住想要扭动。

“你喂我吃东西,你原谅我了,我们还在一起,是不是?”

她的心脏再一次激烈地跳动起来,根源却同之前截然相反,面上的晕红,也变了另一个含义。

“你原谅我了,宁宁原谅我了,你还爱我……”

钟宁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没有应答,可这举动比一百句爱语的效力都要强烈。

谢拾青极其安分地喝光了碗里的粥,还主动提出要把药喝了,因为这是钟宁希望她去做的。

药里有镇静的成分,喝了没多久,她就昏昏欲睡起来,眼皮也止不住地向下沓,上眼皮要和下眼皮待在一起。

钟宁一直抱着她,搂着她,神态是近乎悲悯的,心情是复杂难辨的。

一直到谢拾青彻底陷入了沉眠,她才把人放下,盖好毯子。

只是没走,坐到了床边,怔怔地看着人发呆。

管家和助理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只剩她们两个。

谢拾青沉沉地睡,窗帘被拉上,只有壁灯柔和地亮着暖光,如同余晖一般,朦胧地洒下来。

钟宁的胳膊拄在膝盖上,捂住了自己的脸,缓慢地,深深地吸气,呼气。

她真的被吓到了!

只是一个分手啊,分手而已,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没分过手的。钟宁虽然期盼着和亲人一样,有着从一而终的爱情,但她也清楚,这种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光是身边朋友,就有不少分手的例子。

尽人事,听天命,她是很看得开的。能有最好,如果自己什么都做了,却仍旧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这也是没有办法,强求不来。

可没想到,轮到她却有种给天捅了个窟窿的既视感。

谢拾青完全精神崩溃了。

明明冷战的是她,说谎的是她,不分手的也是她。钟宁简直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横贯在她们之间的问题,就如同一条裂谷,缝隙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

谢拾青的问题,固然让这条裂谷上出现一座桥梁,让她们重新有了交流的契机,可钟宁只能心软一时,等到对方的状况稳定下来,她还是要说的。

她不会把问题搁置,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继续过下去。

谢拾青的状态,的确很可怜,也很惨,可钟宁不会把别人的苦难背负在自己身上,也不会委屈自己,去成全别人的快乐。

她的善良和宽容,是建立在自己幸福的基础上的。

何况,谢拾青她……

钟宁在担忧,她有能力去背负,去承担这样一个人的爱吗?

她的感情太激烈了,像风暴,像雷霆,简直像是文学作品里才会出现的那种人物,她哭的时候撕心裂肺,几乎要把心肝肺都呕出来,摊开到她面前去。

这种狂热的情潮,是她能接受得了的吗?

她只是个普通人,想要过普通简单的生活。玩游戏的时候,看到一个角色又偏执,又漂亮,长在自己的xp上,喜欢也是真心实意的,可那是游戏角色啊,是虚假的人物。

真的有这样的人来到现实社会,旁观的人看了都是要远远躲开,以免她癫狂的情绪影响到了自己,更不要说谈恋爱了。

不稳定意味着失控,意味着疯狂,谢拾青可以不管不顾地伤害自己,那她会不会伤害别人呢。这都是摆在第一位的尖锐问题。

狠狠搓了几下脸,把好好的面皮都揉红了,钟宁也有了一种要被逼疯的感觉。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不想要伤害谢拾青的,想尽量平和地解决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要怎么办呢……

谢拾青其实没睡太久,药劲还没过,人就有点昏昏的。

“要喝水吗?”钟宁的声音在她动了一下后就响在耳畔。

可这几个字传进她的耳朵里,却不能让她立刻有所反应,所有的情绪都像是隔了一块磨砂玻璃,变得雾蒙蒙的,耳边的问话又说了一遍,她才慢腾腾地嗯了一声。

一双手抱着她坐起来,又端着一杯水回来,吸管碰了碰她的唇。

钟宁半蹙着眉,看着谢拾青仿佛是一个老旧的仿生人,接不上新时代的讯号,做什么都是迟钝的,慢吞吞的。

她之前的状态很差,现在的状态也绝对不算正常。

精神类的药物,简直是以毒攻毒,她就是吃这些东西,吃了好几年吗?

想到这人每次饭后的一大把药,钟宁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觉得自己很关心谢拾青,可是她的关心也是浮于表面,并没有深入到内心世界里去。

忽然觉得很想笑,两个订婚的人,就连爱都做了很多次了,竟然完全称不上是互相了解。

这是多么貌合神离的一对啊!

她们真的需要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在双方情绪都稳定的时候。

喝了几口水,也说不上是清醒还是没有,谢拾青小小声地唤:“宁宁……”

钟宁没来得及放好杯子,就先伸出胳膊去握住她在空中巡游的手。

两条胳膊组成了一条短短的锁链,把她拴在了床边,让她只能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

但钟宁的神情平静,心情也很平静,她是个做了决断就不会胡思乱想、犹豫不决的人。就让这残存的爱燃烧起来吧,等陪伴谢拾青度过这一阶段,就看这火焰是会熄灭,还是有新的柴薪投入进来。

“你感觉好点了吗?”钟宁摸了摸她的额头。

“……宁宁。”谢拾青只是小声地叫她的名字,牵过她的手去触碰自己的脸,依偎在掌心上,唇边就泛起了满足的弧度。

厨房掐着点做好了晚餐,都是清淡好进食的种类,管家亲自端了餐盘送上来。

她在床头按了几下,竟然拉出来一张小桌板,钟宁此前压根不知道这张床还有这个功能。

她先是喂了谢拾青吃过晚饭,才去吃自己已经有点凉掉的那份。

好在人是有点反应迟缓,迷迷糊糊的,但自己还是能洗漱。钟宁给她擦了脸,又抱着她回到床上。

她以手做梳,一下接着一下顺着谢拾青的长发,浓黑的发丝在指间穿过,绸缎似的反着光,像是搅动了一条墨色星河。

她觉得自己好像那种请来的护工,也不知道是哪点戳到了笑点,钟宁扑哧一声。

她的神态是一种豁然开朗的坦然平和。一个在爱中成长的人,精神内核是很稳定的,就算遇到冲击,也会很快平定下来。

钟宁晚上是在这里睡下的,因为谢拾青依旧要拉着她的手不松开。

一张床,两条薄被。

这张床她以前很想要睡的,现在躺着,竟也没什么感觉了。

说来说去,它也只是一张床而已,她不是想要睡在这张床上,是想和谢拾青相拥而眠。

只是现在感情变了,想法自然也变了。

钟宁这一觉睡得非常安稳,没有做梦,再睁眼的时候就是天亮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一转头,谢拾青正睁着眼睛,脸对着她的方向,两个人离得极近,鼻尖蹭过鼻尖。

钟宁心脏都吓漏了一拍!

就算知道谢拾青看不到,可是被人直勾勾盯着,还是要吓死了啊!

她要气笑了,“拾青,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也不知道。”谢拾青说,“刚刚?现在几点了?”

钟宁下意识地去够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六点二十。”

她们两个睡得都挺早的,差不多不到九点就上床了。心里算着睡了几个小时的钟宁忽然察觉到不对,“拾青,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好流畅的对话,难道是恢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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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宁:刚睁眼就看到一张脸怼到面前,谁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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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有点困。”谢拾青打了个哈欠,就要往钟宁在的地方挪,试图把脸埋进她的怀里。

然后她的额头就被抵住了。

“……你是不是恢复好了?”钟宁狐疑地问。

女人素白的脸上,困意悄悄收了起来,知道自己不能装傻了。

“宁宁,之前的事,是我不对,给我一个弥补和解释的机会好吗?”

钟宁坐了起来,犹豫片刻,“你昨天……”

“是一点老毛病了。”谢拾青轻描淡写地说,“只是突发性的,今天就好了,吓到你了吗?我不是有意的。”

没亲眼看到的人,如何能将今天这个镇定的人和昨天那个痛哭流涕的人联想在一起呢。要不是她眼眶还肿着,昨天的事简直就像一场梦。

“但我的想法是一样的。”她抿着唇,一字一句地说,“宁宁,我真的喜欢你,不想和你分开。”

“你的喜欢是嘴上说出来的,我却没在你的行动中感受到。”钟宁的话语听起来很平静,就显得有些冷淡,“你既然说喜欢我,又怎么解释之前的所作所为呢?”

谢拾青咬了下唇。

她其实醒得要早很多,并不是才醒,体感估计至少也有一个多小时了,却一直没有动,只是转过头,很小心地、很小心地挪动,蹭到钟宁旁边,去嗅她发丝间的香气和皮肤的温热。

突然崩溃,倒不是演的。有些时候,情绪莫名就会压过临界点,叫她分析,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抽离情绪的做法,谢拾青也很熟练了,可一想到钟宁要分手,她的理智一下就断了线,彻底被情绪俘虏,是没办法进行自我安抚和梳理的。

醒过来的时候,昨天的记忆慢慢回笼,就更加坚定了要钟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的想法。

有宝珠落到自己怀里,难道还要把它扔出去吗,多瞎的傻子才能干出这种事,她虽然也瞎了,可到底也没傻到那个份上。

清醒过来的谢拾青,又恢复了她巧舌如簧的口才。她没有再挤出眼泪当做佐料,昨天的泪水已经够多了,钟宁需要的是一次理性的沟通,需要确切的答复和道歉。

昨天的一切就像一场闹剧,但不可否认的是,它的效果远远超出了凄惨的骨折,为她拖延了一段时间,也成功软化了钟宁的心。

这无疑是她想要看到的场景。

苦肉计还是很好用,虽然钟宁的心比她想象的还要硬一些,但它的外壳仍旧柔软。

既然两个人有了谈话的机会,那她就一定要抓住这条绝无仅有的丝线,顺着它重新攀爬回人间,让钟宁再一次回到她身边。

事不过三,她是没有再重新来一次的可能了。

用带着悔意和自嘲的语气,谢拾青开口:“我是一个蠢人。对于我的赞扬有很多,其中大多都包括敏锐,敏感,把控人心之类的话。谢氏是娱乐公司,这个圈子最是讲究人情世故,我自然也就锻炼出了分辨人心的能力。”

“我曾经傲慢地为此沾沾自喜过,觉得人生未来的道路是一帆风顺的,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一场车祸,夺走了生养我的妈妈,这世上唯一一个无条件爱我的人,而我自己也得到了一个永远的教训。”

她苦笑了一下,抬手抚上自己的眼睛,钟宁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也许是上天对我的警示,让我做一个谦卑恭顺的人,但我却误解了它的意思。眼睛看不见,生活中处处都是阻碍和危险,它要让我被迫交付信任出去,让别人来为我引路,而我在过激情绪的驱使下,反倒变得更加极端,多疑。”

“我没有办法交付信任。”谢拾青哑声说,“这是病态的,是心理上的疾病。”

“之前你说,要我们互相坦白一件事,那么我现在就要说一件几乎没人知道的,作为坦诚的第一步。”

“我患有信息素紊乱症。”

钟宁一下就想到了谢拾青的心理创伤,不自觉地跟着她的思路跑,“信息素紊乱症……?”

“它是由体内信息素不平衡导致的,患病的人会变得焦躁易怒,多思多疑,时而失眠,时而嗜睡,还有厌食等等。患这个病的人很少,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甚至算是一种绝症,因为它是无药可医的,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谢拾青低声说:“它让我的精神疾病更严重了。”

“我有时候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我的身体有自己的想法,它和大脑背道而驰。而有的时候,受着病情影响,我如临大敌地看待每个人接近我的人,无法自控地提防,就算是关怀和爱,也要反复深思,去猜测,去探究,这是不是别有用心。”

“自从眼盲以后,想要借此接近我来占有谢氏的人太多了,我没办法分辨她们是好是坏,也没有冷静的思维去处理,只好都打成坏人,而这样的做法的确是成功了,我守下了谢氏,打赢了这场战争,便把这种扭曲的想法一直贯彻了下去。”

“看不到人,就少了一个判断的窗口,在同人相处的时候,就要慎之又慎,而觊觎谢氏的人总是前赴后继,她们从未停过,包括之前的片源泄露,也是我将计就计,知道了有股东和其他公司私下联络,才能那么快就拿到了证据。”

“我不敢放松,也不能放松。”

谢拾青哑声说:“我说这些,不是为自己开脱,只是想要把过去的一切,我的心理历程和想法,全都一五一十地坦白出来。”

“我知道,不管有再多的理由,我的行为仍旧是错误的,是不可取的,对你伤害已经造成,无法逆转,我真的,真的感到非常抱歉。”

但凡换做一个心肠够软的人,此刻都要为这一通真情实意的倾诉辩白而挂上原谅的旗帜,钟宁自然也不能幸免。

一个没有经受过苦难折磨的人,反倒更容易放大对它们的想象,轻易地就相信了当事人夸张的描述,并付出自己的怜悯。

可钟宁的自爱程度,是远远排在心软前头的,她固然觉得谢拾青的遭遇实在凄惨可怜,但她更爱自己,不想叫自己平白就受了委屈。

理解的话在她嘴里打了个转,从舌尖绕了一圈,就换成了另一番说辞:“那你这次冷战,又是为了什么呢?是后悔之前答应我要彼此坦诚了吗?”

谢拾青红了眼眶,她的嘴唇也颤抖着,仿佛正受着极大的煎熬。

钟宁能看到泪意从她的眼底闪过,可她仰着头,快速地眨了几次眼睛,又把泪水眨了回去。

有时候忍着眼泪,比直接流出来,还要让人心酸。

“我没有后悔,能和你在一起,是我想象过最美好的事情,我怎么会后悔。”谢拾青说,“我是个蠢人,不懂得如何去爱,也不知道要怎么接受爱。”

“人人都说我是个洞察人心的大师,可在自己的事情上,我却比最无知的幼童还要令人发笑。我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想要取得你的原谅,也认真去改了,还带了松茸回家。可是,你却迟迟不肯原谅我……”

钟宁用平静的目光凝望着她。

谢拾青用手背挡了一下眼睛,深深抽气,过了一阵,才放下胳膊,低垂的眼睫上沾着一点细碎的水珠,折射出微芒,“我做了很严重的错事,一时半刻得不到谅解,是很合理的,可当时的我没想通这一点。你说要离开这里,要和我分开,我真的太害怕了,恐慌让我没有办法理智思考。”

“你不亲我了,收回了对我的爱。我真的太慌张了,或许人在理智下线的时候,脑子里总要冒出一些蠢想法。”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就想,是不是因为我在你面前,这个伤害你的罪魁祸首在你面前,才让你一直没办法原谅我呢?假如我走开,你的气会不会消得快一点?”

“其实我只是胆小鬼,害怕去面对你冷淡的举止,就好像你真的已经不爱我了一样,于是就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想要远远跑开。”

“就像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假装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她像是要把自己的心一股脑捧出来,从嘴里吐出的每一句剖白,都是最真情流露的话语,“我真的好害怕,宁宁,我好爱你,不想和你分开。”

“有人把死亡当成人世间最大的惩罚,但在我心里,你冷淡的态度比让我死了一千次还要痛苦。”

“宁宁,我不能没有你。”

“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罚我吧,骂我打我都可以,我愿意做一切事情来求取你的原谅,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宁宁……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求求你,只是不要离开我。”

话音落下,谢拾青又忍不住痛哭起来,身子无力地伏下,埋在被里,发出闷闷地抽泣声。

钟宁被这一通激烈的表白说得心烦意乱,舌头也打了结,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谢拾青是个国王一样的人物,有着风暴一般的个性,她到了哪里,哪里就要为她的意志所行动,不管她走在什么地方,都要不知疲倦地操控和席卷着周围的人和一切事物。

钟宁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人呢,她生命中出现的角色无一不是柔和的,温和的,看照她就像爱护一朵花,一片云,一只自由的飞鸟,她们包容着她,鼓励着她,让她尽情施展自己的自由意志,随便往哪处飞,哪处就是她的港湾与家园。

因此她一遇上谢拾青,就被这股狂热的力量卷得晕头转向。过分炙热的爱语化作无形的绳索和浓雾,缠住她的双足与翅膀,遮掩她的视线和方向,非要让她降落下来,困在自己的地盘上。

“我……我要想一想。”钟宁艰难地使唤着自己的喉舌,没有一股脑地投降,已经是她意志坚强的表现了。

这个答案,对谢拾青来说有点差强人意,不过,好歹也算是把人哄住了。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神采是充满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宁宁,我一定会好好改正,绝对不让你失望的!”

“我们对彼此的了解还是太浅薄了,这次的问题,也只是矛盾堆积起来的爆发的导火索,真正的原因,就是出自我们对彼此的不信任和陌生。”

钟宁虽然努力硬起心肠,不过快地说出原谅的话,想要看一下谢拾青的表现,再做最后的决定,可是说话的语气,仍旧难免带上软化的意味。

因为谢拾青真的很惨。

一个健全人,走在路上看到身有残疾的乞讨者,第一反应总是可怜和唏嘘,觉得对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意外,飞来横祸,才落到如今的地步。

没几个人会先用恶意去揣摩,觉得这个人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坏事,所以被人打断了腿,是活该的。

善良不是人的天性,但它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

谢拾青实在太惨,她好可怜,钟宁是受不了别人的眼泪的。更何况她哭得有理有据,肝肠寸断。

不看谢拾青的脸,她的心肠就会硬起来,要是回过头去看她压抑的啜泣,钟宁就控制不住要去心疼。

她是不觉得,谢拾青是在说假话的。

从眼眶里流出的每一滴泪水,都有它自己的意义,它是咸的,是苦涩的,谢拾青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情实意,如何能判定成假话呢。

谢拾青的喜欢多真啊,她骗了自己一次,难道还能骗第二次吗?这念头在钟宁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连个浪花都未能翻起。

谢拾青知道她对欺瞒的态度有多坚决,她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我要看到你的改变,你的行动,再决定自己的答案。”她认真地说。

她还喜欢谢拾青,这份感情没有淡去,而喜欢,是和信任挂在一起的。

她不肯轻轻松松地就原谅了她,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得到真正的补偿,她所遭受的悲伤还没有平息。

泪水和话语是解释的桥梁,只有真正的行动才是悔改的弥补。

“我一定会改的。”谢拾青眼眶里闪动着细碎的泪花,此刻的泪水又像是喜极而泣的,“宁宁,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说一句假话!”

钟宁咽下那句“我相信你”,叹息着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起床吧。”

这个槛目前就是过了,谢拾青边洗漱边想,不枉费她哭得眼睛红肿,就连脸上的皮肤也有点刺痛了。

接下来,就轮到她好好表现。

熟门熟路地打开柜子,摸到修复维稳的面霜,她仔细地给面颊擦了擦。手指碰到面霜的时候,伤口刺痛,她皱了下眉。

一张好看的脸当然至关重要,美人垂泪会让人怜惜,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好在脸长得不错,可不能哭伤了。

收拾好自己,谢拾青软着声音唤道:“宁宁……我,我自己换不了衣服。”

她的声音还有一点哑,也是昨天哭了太久的缘故,并没有刻意遮掩,就要哑着嗓子说。

把能利用起来的通通都利用上,以此来获取钟宁的怜爱。

钟宁没有多想,毕竟她胳膊受伤,腿上还打着石膏,的确是不方便自己穿。

她拿了一条睡裙走进卫生间,谢拾青就坐在梳妆台面前的小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面,显得又乖又可怜。

“我拿了一条睡裙,白色纯棉的。”钟宁说。

她把裙子放到谢拾青怀里,去解人上衣的纽扣。两人情浓时,衣扣也解了很多回了,只是没有一回是像现在这样心如止水的。

以她俩现在的情况,以谢拾青的情况,她要是还想着那事,成什么啦?

衣扣被解开,钟宁小心地托着人的胳膊,帮她把上衣脱了下来。

如白瓷般细腻白皙的肌肤上,有不少青紫,都是磕碰的。谢拾青的皮肤嫩,又容易淤青,这痕迹在她身上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身上有,胳膊上也有,钟宁又看了看,觉得不像是磕碰的,或者不单是磕碰的。

很多淤青都很小,数量还很多,她还在手腕上看到了咬痕。

钟宁沉默。

身上的这些,或许是掐出来的。

她隔空碰了碰,轻声说:“我去拿药油给你揉一揉吧,这样淤青能好的快点。”

说起来这药油,还是前两天她遭了谢拾青一个肘击时,医生带来的。

她从谢家搬走的时候并没有拿。

她去拿了药油回来,谢拾青还在椅子上坐着,老老实实的。

钟宁在掌心里喷了一点,用手心捂热了,才按着涂到那些淤青上,轻轻用手心揉开。

“痛的话,也忍一忍。”

深色的药油一股刺鼻的药味儿,给皮肤也抹上一层辛辣的油光,她低垂着眼眸,视线专注,指腹按揉的力度仿若一缕升腾的烟气般轻柔。

“不痛。”谢拾青说,相比之下,她的声音饱含了幸福的喜悦,指尖小心地攥着钟宁的衣摆,“宁宁吹吹我就不痛了。”

钟宁好想说一句你想得美,话到唇边却化作一股气流,轻飘飘地落到了人淤紫的皮肤上。

涂好药油,她洗过手,又把白色的睡裙带走了,换了一条黑色的回来。其实这睡裙不论是什么颜色,沾上药油,就会成为一次性的,但钟宁还留着普通人勤俭的习惯,觉得白色不好洗,黑色好洗。

谢拾青不常穿黑色的衣服,这件半袖的睡裙很长,长度到脚踝的位置。

衬着她的肤色更是苍白,她空洞的眼眸半阖着,眼下的两颗小痣便如两个小小的漩涡,像是开在深谷的一朵幽兰,静谧又神秘,牵引着人的视线。

钟宁抱着她坐上轮椅,又推她下楼。

——现在谢家有了两个轮椅了,如果出事,她们可以一人一个。

有点像地狱笑话,钟宁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一句,就快速把它掐灭了。

早饭是清淡的小米粥,简单吃过以后,早就等着的家庭医生走上前来,为谢拾青换一下胳膊上的药,还有额头的伤口。

钟宁在旁边得以趁此机会,看到纱布遮掩下的伤口究竟是何摸样。

谢拾青虽然计划着用一出苦肉计,但摔的地方全看天意,正好是绿化带旁边,水泥的围栏凹凸不平,绿化带的灌木同样坚硬,若是穿着厚衣服还好,最多只是被硌几下,但天气炎热,她穿的是轻薄的裙子,能遮挡的地方实在有限,布料又薄。

因此这胳膊先从树枝上刮过刺过,又借着摔到的冲力在地上狠狠往前滑了一段距离,形成了差不多十来厘米的一道宽大伤口,最外层的皮已经完全破损了,露出鲜艳的红肉,看上去血肉模糊的。

钟宁只是打眼一瞧,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得多痛啊!

她身体上遭受过最痛的事情,是打疫苗。

像这种惨烈的伤口,虽然论起严重程度,完全比不上骨折,但视觉冲击可要大多了。

钟宁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谢拾青上药的时候一点波动都没有,就好像这条胳膊不是她的,是别人的假胳膊,反倒是钟宁在一旁又是抽气又是低呼,还用手把眼睛遮住,只露一条缝。

她连惊悚类的影片都不看,平时只看动画片的,这个场面已经有点限制级了。

一边抽气,一边又忍不住心疼。

心疼这个伤,心疼谢拾青。

她没有受过伤,吃过苦,才觉得这样的伤口难以忍受,谢拾青又是经历过多少肉体上的苦痛,才像现在这样毫无感觉,不闻不问的呢?

钟宁不知道。

谢拾青尽管说了自己受到病痛折磨,精神也有了创伤,可若不是真的经历过昨天近乎癫狂的一面,谁能相信在她身上,竟然压抑了如此剧烈的崩溃。

或许是因为她平时看起来太游刃有余,以至于那些落到别人身上足以摧毁一切的折磨,也显得像是轻描淡写的小事。

这是个惯于把痛苦咽下的人。

吃过早饭,钟宁就要去上课了,她已经请了一次假,实在不好再请一回。

谢拾青也很善解人意地表示理解,学业自然是很重要的,她坐到轮椅上,亲自送钟宁出门,在人上车前执起她的手,近乎虔诚地吻在手背上。

“宁宁,我会好好在家休息,等你回来的。”

钟宁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

上午的两节课结束,有一段休息时间,傍晚还有一节课,她正想着要去哪儿,是去看望谢拾青,还是去钟氏公司。

犹豫间,忽然耳边传来了很熟悉的声音,是轮椅在地上行走的摩擦声。

一个回头,谢拾青被保镖推着就朝她过来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宁宁,你怎么从家里搬出去了?”

————————

钟宁:好似曾相识的画面!

第44章

一个坐着轮椅的人,走在路上总要引起旁观,不是恶意,大多只是好奇,就好似公园里看到有人手中拿了个氢气球飘着,也忍不住会多看两眼。

而谢拾青的容貌实在出众,细腻纤弱,活脱脱一副病美人的模样,自然就更吸引视线了。

钟宁可不愿做了八卦的女主角,她快走两步,一下捂住了这人的嘴,“有话不要在这里说。”

说着就抢走了保镖的位置,推着谢拾青快步往出校门的路上走。

没走两步,手上就传来湿润的触感。

她弯下腰去看,轮椅上的人眼里噙了好大的两汪眼泪,像星子似的一颗颗往下落。

倘若哭泣也是一种需要锻炼的本事,那谢拾青无疑是最登峰造极的那一批。

哭也要讲究美,要眼眶微红,眼泪要大颗,要干脆利落地滴,还不能有鼻涕,要美观。

最好的哭戏演员,才能做到哭起来如同清荷滴露,我见犹怜。

谢拾青虽然不是娱乐圈的演员,却也是深谙此道。

在情绪稳定理智在线的时候,她是很会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的。

钟宁从未见过有人这么能哭,倘若眼泪也是一种武器,那么它一定是这世界上杀伤力最强且最无形的一个。

她张了下嘴又闭上,其实早上就想说,自己已经搬出谢家了,只是看到这人期期艾艾地模样,又把话忍了下去。

反正管家也一定会告诉她的。

“我昨天搬走的。”本着坦诚的态度,她说,“我认为你的不回复是对分手的默认,既然这样,我又有什么理由再住在你家呢。”

“我不是……”谢拾青拽下她捂着嘴的手,颤抖着吸气,“我不是要分手……”

“我知道……”

钟宁的话只说了个开头,就被急切的谢拾青惶惶地打断了,“你搬回来,宁宁,那你搬回来好不好?”

诡异的一阵沉默。

“我觉得,暂时分开是比较好的处理方式。”钟宁的话声音很轻,包含的态度却很坚决。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分开,宁宁,难道你还在怪我吗,你在埋怨我,生我的气吗?”

谢拾青的唇上也没了血色,发苦地哆嗦着,话语里充满了心碎和哽咽,“我知道错了啊,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说要再给我一次机会的,宁宁,不要走,不要和我分开,我受不了这个,我真的受不了这个!”

钟宁急忙解释:“不是,你听我说……”

谢拾青就像是耳朵坏掉了,或者只能接收她想听到的声音,依旧不管不顾地哭喊,“我爱你啊,宁宁,我不能没有你,你要是真的要走,就先把我杀了算了!”

眼看这人越说越激动,分贝也在不断提高,有好奇的同学已经把目光投了过来,钟宁心里一横,直接把她的两片嘴唇捏住了。

谢拾青:“唔唔……!”

“你急什么!”钟宁厉声道,“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谢拾青被她吼得哆嗦了一下,眼泪又开始流了,活像个小媳妇似的。

钟宁简直无话可说,一时间不知道该先生气还是先苦笑。

她长长叹气,感到一种不可抗力的头痛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我搬出去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她推着谢拾青走到树林里,挑了一块阴凉又僻静的地方,语气和缓地解释道:“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分开住也是很好的选择。”

“我们的关系,完全是混乱的,一团乱麻,进展太快就是会留下许多隐患。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俗话说破而后立,正是这样。”

钟宁诚恳地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建立信任和沟通的桥梁,慢慢来,就暂时先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去认识,去交往。”

谢拾青还在呜呜地小声抽噎。

钟宁:“……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怎么想又有什么必要。”她泪眼婆娑地说,“我想要你回来住,难道你会听我的吗?”

钟宁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那你还问我做什么。”谢拾青委委屈屈地小声控诉,连抱怨的话都不敢说太大声音。

钟宁心虚地左瞄右瞄。

“你现在住在哪儿呢?”轮椅上坐着的人勾勾缠缠地拉她的手指,“你不愿意回别墅,我虽然心里不舍,却也没有办法,可你总得让我知道这个吧?”

一番话说得委屈至极,比嘤嘤叫的小狗还要让人心软。

钟宁只得告诉了她自己现在的住址。

是一个离学校比较近的小区,地铁只有两站地,开车十来分钟也就到了,上学的话比住别墅要方便很多。

是原身购置的一处房产,正挨着公园,打开窗就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湖和摇曳的莲花。

钟宁翻了翻原身名下的房产,就选中了这个,方便又清静。

“我们能一起吃午饭吗?”得了地址,谢拾青总算慢慢消停下来,她知道钟宁是个坚决的人,已经做下决定,是无论如何都更改不了的。

索性不继续在这点上胡搅蛮缠,把眼泪停住了。

借着钟宁对她怜惜的余韵还没过,她成功得到了一次午餐约会。

钟宁说:“正好附近新开了一家店,我还没去吃过。”

谢拾青抿了下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出口的却是同意的话。

为了彰显自己的确积极改正的态度,去餐厅的路上,她主动问道:“我们要怎么重新认识呢?宁宁,我不懂这个,你可以教教我吗?”

钟宁很乐意解答这方面的问题,“就是像交朋友那种,先聊聊天,慢慢深入了解。”

“我没有朋友,也没交过朋友。”谢拾青垂着头,咬着下唇说,“不知道要怎么做。”

“你一个朋友都没有吗?就是可以倾诉心事,互相包容帮忙的那种真心的朋友?”钟宁惊讶反问。

“……母亲教育我,所有的人都是可以利用和使唤的对象,我从出生后的每一天,都在学习如何做一个掌权者和操控者,这样的人,不需要朋友。”

谢拾青眨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眸,面上的神情也是空洞而茫然的,“母亲说,朋友是软肋,是弱点,我们不需要弱点,如果非要选一个,那么,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朋友。”

她像是懵懵懂懂的雏鸟,刚从巢穴中被赶出来,骤然拥有了整个广阔的世界,朦胧中觉得自己好似失去了什么,又不确定。

殊不知自己失去的,正是可以避风的家园。

也是啊,倘若她有一个能够交付心事的朋友,也就不会变成现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我可以做你的朋友。”钟宁说。

“你不会觉得我很笨吗?”谢拾青闷声闷气地说,“我在这方面一窍不通,什么都不懂,一定会闹出很多笑话。”

“如果做朋友也有标准,我绝对是最差劲的朋友。”

“没关系啊,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我们现在知道的一切,不也是一点点学习来的吗?”钟宁温和地笑了,她握着对方的手,干燥的掌心仿佛能传递无形的能量。

“就让我来做你第一个朋友,但我相信,我绝不是最后一个。”

“宁宁……你真好。”谢拾青看起来又要哭了。

“我并没有做什么呀,正相反,你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钟宁轻轻拨开她面上被风吹乱的发丝,“你刚刚说的那些,就是倾诉自己,让我来了解你啊。”

“那我能得到一点奖励吗?”谢拾青微微仰起头,小心试探着说。

钟宁无奈地笑了一下,她思考了一会儿,看着人越来越忐忑不安,最终还是弯下腰,在人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只有这个。”她小声警告道,“别的没有。”

这还是考虑到,重新确立认知的过程中,积极的鼓励和反馈是很有必要的行为。

谢拾青有点欲求不满的失落,过了一会儿,又摸了摸自己被亲到的地方,露出傻乐的表情,“宁宁,我好爱你啊,你怎么这么好……”

她本来是很不想把爱挂在嘴边,显得自己好像恋爱脑一样,但这点顾虑和钟宁真的要分手比起来,就完全不算什么了。

倘若只是表现出缠人的一面,就能让钟宁留下,她可以立刻变成这个世界上最胡搅蛮缠的那一个。

可以整天说喜欢啊、爱啊,把它们挂在嘴边,从早上说到晚上。钟宁想要直白的表现,那她就是这个宇宙最热情的人。

这幅表现,要是换个人来做,要么显得傻,要么显得油,但谢拾青过分出众的样貌完全避过了这些陷阱,而钟宁恰好又是吃这套的。

唇边就提起了一点点弧度。

这段重新认识期,就是钟宁想要的考察期了。

谢拾青伤害了她的感情,她自己也受到了伤害,勉勉强强也算是扯平了,钟宁不会忘记这件事,但她也忍不下心去对谢拾青做些什么,这个人已经自食苦果了。

钟宁没什么恋爱经验,这是她认真思考过后,想出的解决办法。

两个人既然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对这件事,也算是起到一点冷静的作用。

用过午饭,谢拾青就要回家去打针了。

两个小时不够去钟氏走个来回的,钟宁想了想就回到学校图书馆的自习室,把作业给做了。

期间又收到了谢拾青的消息,【宁宁,我要打三个吊瓶,这是管家帮忙拍的照片,你看,都好大一瓶,要打好久啊,想你】

【嘴巴苦苦的,宁宁亲亲我就不苦了】

【宁宁,假如作业题遇到困难也可以问我哦,我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呢】

【你下课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吗】

……

天地良心,谢拾青以前从来没这么多话,她和钟宁仿佛掉了个个,明明钟宁自己才是那个主动的。

这大概也是一种好的转变吧,爱情里如果只有一个人主动,那是完全失衡的。

钟宁一一回了消息,在下课放学的时间,遇到了守在教学楼楼下的谢拾青,怀里抱着一支淡粉色绣球,只有一支。

如细蕊的花瓣层叠簇拥着,挤挤攘攘地挨在一处,一只手握着翠绿的花茎,手的主人正微微侧着头,耳朵朝向教学楼门口的方向。

她在听我的脚步声吗?

钟宁有些时候,真的觉得谢拾青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如果只看她在别墅里的行动,完全不会认为这人眼睛有疾。她的一切行为,都太流畅了。

住进来一段时间后,她才明白,别墅的所有摆设是全然不会变的,而谢拾青记下了所有房间的构造,记下了通往每个地方的路线和步数,所以才显得那么神奇。

别墅铺了很多地毯,大家走起来都没什么声音,可谢拾青每次都能分辨出是她。

起初,钟宁还以为是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同,可她不用香水,最多也就是沐浴露的气味,贴在皮肤上闻还差不多,离了一段距离也能分出来,人的嗅觉有这么灵敏吗?

后来谢拾青说,是记住了她的脚步声。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脚步声。

可现在,她们在嘈杂的室外,正值下课人多的时候,谢拾青还在试图从拥挤的人潮中,分辨属于她的声音。

多么悲哀啊……倘若她的视力完好无损,这些苦难都不曾落到她身上,她会成为一个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人。

钟宁感到惋惜。

或许这世上本就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事情,一个人倘若得到了什么,那命运必然要在另一个地方夺走什么。

她调整了一下背包的肩带,快步朝谢拾青走过去,想让这幅画面在视网膜里停留的时间尽量缩短一些。

在距离谢拾青尚有两步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宁宁,是你吗?”

钟宁心情复杂,“是我,这都被你认出来了。”

谢拾青就难掩神气地翘了翘嘴角,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把手往前一递,“给你花。”

饱满的粉色绣球被送了出去,钟宁低眸,就看到握着花茎的那只手上,几乎五指都缠着创可贴,放在轮椅上的另一只手也是一样。

手背还有针孔留下的青紫,和鲜艳的花束一对比,显得更可怜了。

“这是我从花园里摘的。”谢拾青说,“管家和我说绣球开了,我就想着,你要是看不到多可惜啊。”

“这是我随机选的一朵,还不知道它是什么颜色呢。”

“粉白色的,很好看。”钟宁将花接了过去,不期然发现花茎早就被捂热了,“我也很喜欢,谢谢你,拾青,花很漂亮。”

“你喜欢就好。”谢拾青红唇微扬,弧度又明显了许多。

“宁宁有想好晚饭去哪里吗?”

“还没有。”钟宁沉吟了一会儿说,“中午是我选的地方,晚上就你来选吧,一人一次才公平嘛。”

“这样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去你的家里用晚饭呢?”谢拾青就有些为难地咬着唇,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吐露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内容,“我现在的样子,去餐厅有些不方便。”

钟宁恍然明悟。

谢拾青还坐着轮椅呢,以她高自尊的性格,能坚持出门,要人推着来学校已经是很勉强自己的表现了,之前穿着病号服到处跑,那是精神失控,已经完全顾不得这些。

现在理智回归,她会觉得出门用餐很难接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她中午还陪自己去餐馆……难道是物极必反到连拒绝都不敢说了吗?

钟宁心下懊恼,觉得自己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实在有点对不起她。

“那就回我家吧。”

谢拾青果然松了口气。

“可是我不会做饭,我们点外卖吗?”钟宁说。

“可以吗?”谢拾青微微歪着头,央求似的问。

钟宁揉了揉额角,“你不要这样啊。”她苦口婆心地说,“如果你有想法和需求,正常提出来就是了,不要这样小心翼翼地迁就我。”

“可是……我想要让你开心,不想让你不高兴。”谢拾青低垂着眼眸,“我是做错事的人,想要征求你的原谅,讨好你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而且我不会觉得委屈了,我喜欢宁宁,宁宁高兴,我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这是我心甘情愿要做的。”

听了她的说辞,钟宁说不出话来。

从逻辑上讲,做错事的人就是需要作出补偿的行动,而喜欢一个人,想要让对方开心,也是合乎情理的。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钟宁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说她现在就不怪谢拾青了?那是不可能的。

不等她理顺脑子里的思绪,谢拾青就掏出手机,凑到她身边,“宁宁晚上想吃什么?我们可以现在点,送过来还要一段时间呢。”

钟宁刚要理清的线头被她打断,掉回了乱七八糟的线团里。

吃当然是人生头号大事,谢拾青还在一旁不断介绍一些餐馆的招牌美食,说这些菜肴的口感,听得她完全想不了其它事情。

“那就点这家吧。”

小区是有电梯的,不过入户门那里有一个门槛,轮椅要过去就有点难了。

钟宁没想太多,俯下身弯腰直接把谢拾青抱了起来,保镖就跟在后面自动自觉地抬上轮椅,一起进屋了。

把轮椅送回屋里,她转头就下了楼,钟宁一回身的功夫门都关上了。

好吧。

谢拾青身边的人都是极有眼色的,那种呆愣愣的人在她手下待不过一分钟。

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钟宁的房间其实还没收拾完,她本来是计划昨天晚上把行李都整理出来,但是被谢拾青给打乱了。

这是个小跃层,楼上楼下都有卧室,面积很大,论视野自然是楼上更好,不过她还在犹豫,因为来回走楼梯怪费事的。

因此两个行李箱都摆在客厅,一个已经打开了,洗漱用品被拿了出来。

钟宁把谢拾青放到沙发上,就把行李箱合上,两个一起推到了角落,免得大咧咧放着碍事。

“要不要喝水?冰箱里只有可乐和雪碧,还有酸奶。”

她还没来得及采购呢,这是之前顺手从楼下超市带的。

谢拾青在沙发上坐着,莫名显出一种拘谨来,这个环境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空气中弥漫着不熟悉的气味,沙发上罩着一条摸起来有些粗糙的带着花纹的布巾。

钟宁的声音时远时近,她只能不断转着头,像向日葵追寻太阳似的,专注地聆听对方发出的任何细碎的声音。

“一点水就可以了。”谢拾青说。

在等待钟宁洗杯子倒水的间歇里,她回忆了一下自己今天所有的言谈举止,在心中默默估量了一番。

非常好,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很可怜,很完美。

短时间内历经了两次分手的危机,谢拾青已经充分地感受到了钟宁的决绝。认识的人都觉得她才是那个自我的人,可她却觉得,钟宁的自我还要凌驾于她之上。

她是一个坚固的圆,完美无缺,绝不会有被外力破坏改变的可能。

自己纵然可以鼓动唇舌,利用言语的魔力,去影响她,但绝不能妄图去改变她,让她为自己的意愿让步,这样的后果,谢拾青已经充分体验过了。

她不能说全部的真话,钟宁在知道自己利用她的真相后,一定不会原谅她的。

可她也不能说全部的假话,真正的谎言迟早会有戳破的一天,任何和钟宁相关的虚假信息,一旦产生了现实的影响,都会被她捕捉。

因此,谢拾青决定真假参半地说。

过往的事实是真的,心情和想法是假的。

可谁又能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呢,就像她说的,她没有朋友,没有一个人通晓她的所有感受,过去的一切对她究竟造成了什么影响,还不是只凭她自己一张嘴去说?

她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可怜人,一个被痛苦包围的、被命运折磨与嘲弄的可怜人。

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掩盖掉她性格中过分激烈的那部分,为它们加一个情有可原的滤镜。

眼泪自然是最方便的一个工具。

钟宁带着水回来,半杯温水,她先是执起谢拾青的手,牵着她握上杯子,握住了,抓稳了,才松开自己的手。

谢拾青喝了两口水,等钟宁把杯子接过去,就小小声地说:“宁宁,你可不可以过来坐?”

“……我自己一个人有点不习惯。”

“可以啊。”钟宁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就坐到了她旁边。

“可以牵着手吗?”谢拾青又放软了声音问,“不可以也没关系,我就是……这里我没有来过,就有一点点心慌。”

她咬着唇,面上露出不安和哀求的神色来。

她看不见啊。钟宁心想着,忍不住一再心软,把手递过去让她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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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个题外话,这本有番外哦,而且我已经想好写什么了,嘿嘿嘿,饱饱们可以猜一猜,有两个番外哦!

第45章

谢拾青珍而重之地握着钟宁的手,就好似捧了全天下最宝贵的事物,要发出一些很不体面的叽叽咕咕声,还试图把这只捧起来啵啵啵地吻。

然后她就被钟宁再次捏住了嘴唇。

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太麻人了!

饶是钟宁觉得自己已经是非常喜欢贴贴的那一类,也受不了谢拾青现在的表现。

后者只能不情不愿地把手放下,握在手里攥着,捏着,像小孩子得到了最喜欢的橡皮泥,翻来覆去地揉。

钟宁只觉得这手都要被揉成馒头了。

“宁宁,你之前怎么在商场啊,还是和华助理一起的。”谢拾青忽然问道。

“我和母亲说,要去竞争继承人的位置,她让我每天下课后有空闲的时候,就去跟着华助理。”钟宁如实回答,“我们是在巡视商场。”

“这不单是因为曾经答应过你,作出承诺,更是为了我自己。”

为我的良知不受毒害,为我的内心不受谴责。

钟宁发誓要做个问心无愧的人。

她也并不是想要钟家继承人的身份,只要让钟梓暖失去竞争力就好了,她想要这个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再不能兴风作浪。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钟家主能再生一个孩子,重新培养一个继承人,反正她现在正值中年,还有大把的时光。多如繁星的财富能带来令人震悚的权势,它能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吗?

钟宁不知道,她也没有亲自试验的打算。

每个人都有自己追逐的理想,而她的理想,不在金钱堆里。

“原来是这样。”谢拾青得了答案,若有所思。

下一瞬,她倏忽一下想起在订婚宴的时候,自己趁着哭诉对钟宁说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没关系的,你只要把所有的事都交给我来做就好了,宁宁,我会帮你的。

她当时觉得钟宁……脑袋不太灵光,有种未经污染的纯天然,所以说话的时候,是没有顾忌太多的。

现下回想起来,才发觉这句话里究竟埋着多大的雷。

钟宁发觉了吗?还是没有?还是忘掉了?

但是她不能去问,问了就露馅了。

可假如钟宁问起来怎么办?

谢拾青下意识地想要去咬自己的指甲,抬手的时候指尖一错,创可贴彼此摩擦,让她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问起来……问起来就说,她当时也是被情绪操控,没注意自己说了什么。

外卖员按响了门铃,让这个话题就此结束,谢拾青狠狠松了口气。以后还是少提这方面的事,免得被钟宁想起来。

送来的食盒摆了一整张桌子,钟宁把谢拾青打横抱起来,稳稳放到椅子上,“等一下哦,我把餐盒都打开。”

还要给她夹菜。

这就是谢拾青想要的,她看不到啊,自己怎么夹菜呢,只能让身旁的人帮忙。

这样就好像,钟宁依旧很关心她,爱护她一样。

吃饭的时候,聊几句看似很没营养的这个菜好吃,那个菜什么口感,日常生活的温馨之处,不就在于这些简单的话吗。

吃过饭以后,钟宁把桌子收拾了,房间内就只有那些琐碎的声音。

这个时间,她们从前会做什么呢?

有时候,钟宁会邀请她去花园里走一走,散散步,说些在校园里发生的趣事,讲那些教授们精妙绝伦的比喻,讲农学院时不时跑出来的动物们,讲晒太阳的猫,讲一片落下来的花瓣。

从她嘴里说出的话,都好似镀了一层名为欢乐的柔光,再稀松平常的小事都变得有趣起来。

谢拾青深知,不是这件事本身有多么有趣,而是钟宁善于发掘的眼睛和天性乐观浪漫的灵魂,为它们赋有了新的光彩。

她以前是有些不屑一顾的,尽管耳朵听着,嘴巴里做出了有效的回应,可心里却不太在意。

多么无聊的事,有什么说的必要,要不是为了让她当好棋子,她才懒得听。

这是何等的自大与傲慢,又是何等的盲目与无知?

她曾经坐拥宝山,还以为是瓦砾,现在宝山和瓦砾都空了,留给她的只有一地虚无。

谢拾青才知晓自己究竟错过和失去了什么。

而现在,钟宁在收拾东西,她没有说话。她是个宽容的人,愿意再给彼此一次机会,可不代表她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了,放下了。

谢拾青深知自己还没有从绞架上下来,只是套住脖颈的绳索松了松,给了她一个喘息的机会,但赦免的旨意并未降下。

绞尽脑汁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那个人,变成了谢拾青自己。

可她抓心挠肝地想了半天,竟想不出自己能说些什么。

钟宁有一双浪漫的眼眸,能发现生活中每个微小的闪光点,可她没有。

她只把每件事、每个人粗暴地划分为有用和无用两种。既然是以充满利益和评判的目光去看待所有事物,那就绝不会发现它们本身蕴藏的美。

就算想编也编不出来。

谢拾青能编造苦难,编造痛楚,但她编造不了任何美好的东西。

还是钟宁打破凝固的空气,“你要记得每天陪松茸玩游戏,她喜欢扔飞盘。”

她哪还记得狗的事!早就把它抛在脑后不知道多远了。

这个时候是肯定不能说真话的,谢拾青点着头说:“我记着呢,只是松茸今天好像不太开心,我出来的时候,它也无精打采的。”

钟宁惆怅地抿了下唇。

她很喜欢猫猫狗狗,更不要提松茸是个聪明又贴心的小狗,若要问从谢家搬出来,她最舍不得什么,必然是松茸无疑。

可它是谢拾青买的,是她的狗,钟宁不能带走。

“你多陪陪它就好了。”钟宁说。

她的语气比闷闷不乐的松茸还要无精打采。

谢拾青捕捉到了这种变化,当即就有一个想法从她的心里浮出来。

“我也很想它,你现在不在家里,我要是不经常看顾着,它肯定要很孤单。”谢拾青幽幽地叹气,“我记得训犬师说边牧是一种很敏感的狗狗呢,需要主人多陪的。”

“现在也很晚了,不然我先回去吧,也不知道松茸有没有乖乖吃晚饭。”

钟宁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态度是相当积极地送她出了门,看着保镖把车开走,还要殷殷切切地叮嘱她:“给我发几张松茸的照片。”

谢拾青满口答应着,笑容在车开走后立刻就垮了。

她竟然都还不如一条狗!

心里愤愤的她拨通管家的电话,“给我买下钟宁旁边的楼层。”

山不来就我,我可以就山啊。

比起和钟宁分开,新居所的不方便根本排不上号。

等人走后,钟宁就把行李箱拖出来,把里面装的东西都拿出来收拾好了。

不过很多衣服叠起来放就压出褶了,最好买个挂烫机熨一熨,明天怎么说都得去商城逛一圈。

房子是有请钟点工定时打扫的,倒省去了清洁的功夫,不然钟宁真得直接累趴下。

第二天课程一结束,她就直奔商场,开始选购自己要的东西,大多是一些小物件,比如室内香薰,吹风机这些,不是非要用,但有了会更好的东西。

这些小物件,自己能带,她就装上带走了,大一些的电器类就让店家送货上门。

超市也是必须要逛的,她的冰箱空空如也,急需要零食和水果来填满它。

钟宁耗费了一整个下午的时光,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小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电梯时,猝不及防看见个熟人。

谢拾青,还带着松茸一起!

小小的边牧正到了抽条的时候,每天多多地吃肉,也不能长胖多少,变得尖嘴猴腮起来,细长的一条。

小狗不觉得自己有尴尬期,长丑的时候,它的心里只有主人,见到钟宁,嘤嘤叫着就冲了过来,围着她打转,还汪汪地叫,很是激动。

钟宁放下手里的袋子,伸手要摸,松茸狗头一偏,依旧冲着她叫。

成,这是发脾气,生气呢。

“宁宁,这么巧,我正要下楼去遛狗呢。”谢拾青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一个保镖,还是熟悉的那位。

钟宁瞠目结舌:“你遛狗从谢家遛到这儿来?!”

谢拾青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宁宁,我现在在你楼上住了,今天刚搬过来。”

钟宁目瞪口呆,忽然有种这人说了外星语的错觉,只得鹦鹉学舌似的把人的话重复一遍,意图让大脑吸收尽里面的内容,“你说你搬过来了,住我楼上……”

谢拾青的唇边泛起一点欢喜的弧度,她的话也如花蜜一般甜蜜,“对呀,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这个世界真是梦幻啊……

钟宁正呆滞的时候,谢拾青又说:“我知道宁宁平时很忙,白天都没什么空闲,又要忙学业,又要学着处理公司的事务,那晚上的时候,晚饭以后,我能不能来邀请你一起遛狗呢?”

“松茸是我们共同的宝贝,何况你也看出来了,它喜欢你要比喜欢我多多了,你不在家里的时候,它又是发脾气,又是呜呜叫唤,我可受不住了。”

她用央求的口吻说:“你要是不忙,就多陪陪它吧,松茸真的很想你。”

这话要是说谢拾青自己的,钟宁尽管会有点心软,可她松口软化的概率实在不高,可主人公成了松茸,钟宁的防线就立刻溃败了。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她立马就答应下来,“好啊好啊。”

“你等我一下,我先回去把东西送上去,马上就下来。”

谢拾青深谙打蛇随棍上的精髓,红唇弯弯,“那我们就陪你一起上楼吧,反正也不差这一会儿。”

“松茸好不容易看到你,现在可拉不开它。”

变戏法似的,她从包里掏出一块零食饼干,心形的,差不多有半个掌心大,“宁宁,你要不要给它喂点吃的,或许它就消气了呢?”

钟宁朝她投过感激的一眼,接了饼干,正好电梯开了,她只好先把饼干放兜里,拎着买的东西出来。

这是一梯一户的布局,所以她出来以后没着急开门,把东西放下后,先从兜里再把饼干拿了出来,撕掉包装袋,蹲下身,冲着松茸咧嘴笑。

“松茸宝贝,过来吃饼干呀,来呀来呀。”

松茸斜了她一眼,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钟宁只好蹲着蹭过去,把饼干递到小狗嘴边,它闻了闻,才纡尊降贵地吃了,刚吃完就被她一把抱住,啵啵啵亲了好几下,松茸这才咧开小狗嘴笑了。

“好宝贝!好宝贝!”钟宁抱着小狗头一顿乱亲,嘿嘿傻乐。

谢拾青唇角噙笑,她虽然看不到,可只靠听的大概也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心里又是嫉妒又是泛酸,甚至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要是钟宁和松茸一样好哄就好了。

可惜,这只能想想。

时下人常说,先爱上的人是输家,可谢拾青却认为,不分先后,爱得更深的那位才是。

瞧她从前对爱情的态度,是何等超然与傲慢,对这种情感嗤之以鼻,觉得深陷爱情里的人,都是疯子,是傻子。

现在,她就做了这疯子、傻子,还甘之如饴,心甘情愿,谁要是嘲笑她,她不仅不在意,还要反过来去讥笑那人,因为她不懂爱情的美好之处,是个见识浅薄粗陋的井底之蛙。

就像此刻,钟宁对着松茸尽情亲近,夹着嗓子说那些动听的好话,谢拾青心里虽然又酸又妒,却仍是忍不住沁出一点蜜意甜丝,因为她们还是在交流着的,总比那些痴恋却只能远远观望,连一句话也说不上的人强多了。

她的精神胜利法不能说给别人听,恐怕也没谁乐意听。

不过谢拾青自己给自己催眠洗脑的效果还是很显著的,起码她心情舒畅了不少,也就更有精力去研究怎么追回钟宁了。

只要按照计划走,不出意外,成功率还是非常高的。

钟宁把东西搬进屋里,保镖也搭了把手,冰箱很快就被装得满满当当,看着有生活气息多了。

“走吧,出发!”

松茸的牵引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动跑到了她手里,小区人不多,绳子也放得长了一些。

松茸每天的运动量很大,去做那些敏捷赛的障碍练习,是完全够它发泄精力的,所以现在的散步就是真的散步,是人宠互动的一种。

它欢快地绕着钟宁小跑,尾巴止不住地摇摆,显出十分的好心情来。

而钟宁的注意力,也全然都放在了它的身上,一人一狗,谁都没搭理轮椅上的那位。

谢拾青一边嫉妒,一边心酸,一边欢喜,还不忘控制表情,让笑容挂在脸上。

与此同时,她还要让自己的大脑疯狂地转动起来,一边收集着风中传来的属于钟宁的笑声,一边疯狂地思考着接下来谢氏的走向和对付钟氏和乐家的计策。

前者是她控制不住,自动自觉去追寻的,后者是她为了平衡,以惊人的自控力,强迫自己分出心神去思索的。不然,若是让心思只沉浸在对钟宁的渴盼上,恐怕要不了多久,她就要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人,不分时间地点,不管青红皂白,只知道扒着人不放。

这对追回钟宁毫无帮助,只会让她看起来像个发疯的精神病。

在外面陪着松茸玩了一个小时,或者说,松茸陪钟宁玩了一个小时,在夜幕彻底降临后,她们就回家了,两人在电梯里告别,一个出去,一个还要再上一层。

一连一周,钟宁都过着非常简单且规律的生活。

上学,去钟氏公司,和谢拾青用晚餐,然后两人一起下楼遛狗,再回来各自分开回家。

她们聊天的话题,也算是变得普通起来。谢拾青开始和她说自己都做了什么,就像是情侣间那种日常报备,不管干什么,发生了什么大事小事,都要发出来。

要不然,就是公司的一些事情,谢氏是娱乐公司,在这里是最不缺八卦和真相的。

谢拾青会和她聊一些影视剧和演员们的故事,当然也不全是那种勾心斗角的八卦,不为人知的内幕,大多数都是很正向的内容。

比如某影后为了深入了解角色,连吃了三天路边摊,最后把摊主家新出生的小猫抱走两只。

再比如某演员特别怕马,可为了影片效果还是坚持亲自骑马,每次下来都要嚎啕大哭一会儿。

这其中,又穿插着一些和两人有关的内容,比如她喜欢什么类型的影片,又问钟宁喜欢哪种。接下来又有首映礼,要不要一起去看?

这样一来二去地聊,是钟宁非常熟悉且喜欢的节奏,所以这天晚上在遛狗的时候,她也不吝于表现自己对谢拾青转变的喜欢,对她们两个如今关系的肯定,在长椅上坐着的时候,她主动去牵了对方的手,指腹抚过手背上泛青的针眼,问道:“你的腿大概多久能恢复好?现在还是每天都要打针吗?”

谢拾青的皮肤白的像雪捏成的,一点不同的颜色在上面都会十分刺眼,更何况是这些青青紫紫呢。

她早就看到了,只是一直都没问,有家庭医生精心照顾,伤势肯定是会痊愈的。

除了绝症以外,大多数病痛都会治愈,旁人却还是要询问,这是在传递自己的关心和在意。

世上生病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不见咳嗽的时候,所有见到的路人都冲上来嘘寒问暖?还不是因为大家都是陌生人。

谢拾青一听到她问话,眼眶立刻就湿润起来了,她强忍着把激动的泪意逼了回去,不过说话的声调还是有点高,“再养一个多月就差不多了,可以下地正常走路。”

“已经不用打针了,只是还是要吃药。”

她说着,手指收紧,抓着钟宁的手不放,后者也没抽出来,就让她那么握着。

松茸在前方的空地上独自顶气球玩,蹦得可高。

“我有一个问题。”

钟宁将风吹乱的头发顺到一边,她的头发已经长长许多了,在肩膀上垂着,却也没有去剪。

风声将她的话模糊成温柔的曲调,“你做出这些改变,是真的发自内心,想要去做的吗?是你确定喜欢的吗?而不是为了挽留我,故意违背了自己的本性,压抑自己的真实想法。”

“当然是真心的啊,宁宁,我爱你啊!”谢拾青浑身战栗起来,差点尖叫出声,以为自己漏了馅,或者哪句话说的不对,被人发现了端倪。

冷汗瞬间就出了一后背,心脏跳得比沸腾的水花还要滚烫,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稳住了自己。

没问题的,她这一周是真正地安分守己,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斟酌,每天都有复盘,没有出任何问题。

既然不是兴师问罪,那难道……是和好的讯号?

狂喜在下一秒推走了恐慌,降临在她的身上,谢拾青几乎要捂着胸口,以免激烈跳动的心脏撞断肋骨从胸膛里蹦出来。

越到关键时刻,就越要冷静。

她狠狠咬了舌尖一下,尽力调动着自己的理智,让从舌尖滚落的每一个字,都是反复咀嚼过的。

“我是一个有缺陷的人,不管是性格上,还是过往的人生经历上,我偏激偏执,许多观念也是完全错误的。可在认识你之前,我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以至于自己用了错误的行为去对待你。”

“宁宁,是你教会了我如何去爱,如何去接受生活中的善意和温暖,是你让我懂得信任,知道拥抱温暖是什么滋味。”

滚烫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滑落,落到两人交握的手背上,她哽咽着,“这段时间,我就像是获得了新生,重新活过,第一次知道生活中究竟蕴藏着多少快乐,曾经的我又忽视了多少美好的事物。”

“宁宁,谢谢你,谢谢你愿意给我这次机会,谢谢你愿意拯救我的人生。如果没有你,可能我总有一日会被自己逼疯,一个心中只有黑暗的人,是绝对活不了太久的。”

“我爱你,而我做这些,完全是出自内心。”她偏过头,用手背拭掉自己的泪珠,语气中带着释然,“现在的我已然知道了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多么严重,就算……就算到最后,我们仍旧不能复合,也没关系,真的。”

“我能理解,我想要你获得真正的快乐,爱的本质就是奉献,我已经彻底明悟了。”

一个偏执的人能为了达成目的,做出怎样的行动呢?而这个为爱偏执的人,恰好还有了最灵巧的舌头,能让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发自肺腑的真心剖白。

钟宁深深凝望着她的眼眸,看着她湿润微红的眼眶,许久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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